许笑风与蜚蜚合葬在彭城岭山,墓碑之上,刻有七字。

    「风吹云散霁月归」

    取势飘逸端稳,筋骨血肉跃然其上。

    他们生前只匆匆一面之缘,死后于连绵青山处相偕永伴。

    拜祭完下山,红枫渐染照山野,飒飒秋风。袁满问起吴挽娘,“她和刘文将还好吗?”

    白束:“她最懂怎么活下去,应该过得好吧。”

    回城时,已近午时。

    袁满方一踏进府衙,穆止风便着急拉她入内,“卫十九说,有人跟踪我们。”

    “啊,一路从盛京城跟到彭城吗?”

    “不是,是从昨日开始的。”

    卫十九此行,带了六人。一人探路,一人殿后,其余四人与他一起驾马车保护穆止风和袁满。

    从盛京城到彭城的路上,无人跟着他们。

    是从昨日开始,守在府衙外的一个人发现府衙附近多了几个生面孔,“属下派人去探过他们的底细,明处之人有四个,暗处有几人暂不知。昨日,有一人跟着小满姑娘去了许家;今日早间,有两人远远跟在她身后。”

    昨日街巷来往之人不少,此人不好下手。今日她出城拜祭许笑风,那几人应是觉得好下手,才派了两人跟踪她。袁满后知后觉,吓出一背冷汗,“万幸今日是白束跟我出城。”

    若是真打起来,白束好歹能帮个忙。

    “他们跟着我作甚?”袁满平静之后,不解问道:“我们都是一块来的彭城。”

    穆止风也不清楚。据卫十九说,那几人除了跟过袁满两次,其余时辰,都守在府衙外。

    “难道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袁满将衣袖翻了个遍,除了铜钱便是香囊,“都是寻常物呀。”

    穆止风踱步在她身旁绕了一圈,上下打量,“这身衣裙是秋姨买的,头上的簪子是我送的。他们难道瞧上了你脚上这双绣花鞋?”

    “这鞋便宜,才十文钱。”袁满瞧了瞧那双绣花鞋,普普通通的样子,不像是什么稀罕物。

    两人皆想不明白,只好先去见素医馆。牵手步出府衙时,身后的卫十九悄悄告诉他们,四个人全跟上来了。

    袁满紧紧握着穆止风的手,不敢回头看。

    穆止风回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热闹的街巷,身后四人与他们相隔不远。卫十九吩咐手下两人跟紧这四人,等到了见素医馆,一人回禀,“他们跟到医馆外便停下了。”

    四人跟着袁满,却不劫她,倒像是想跟着她找到什么人或者物件。

    听他们如此说,袁满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木头,我记起来了!那日是我挽着挽娘离开的府衙。”

    穆止风:“对,最后见吴挽娘的人是你。”

    “他们难道想找的是挽娘?”袁满在彭城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青黛白芷,还有死去的许笑风,剩下的便是吴挽娘,“可他们找挽娘做什么?”

    刘仲早进了大牢,彭城刘氏的人整日惴惴不安,生怕被他波及,哪还有闲心操心吴挽娘的是死是活。

    “也许他们找到不是吴挽娘,而是她肚子里那个明面上属于刘文举的孩子。”

    “刘仲的孙子?”

    想通关键处,穆止风大概猜出幕后之人是何人,“指使刘仲杀人的幕后真凶。”

    袁满:“对对对,刘仲最在乎这个孙子。挽娘杀了刘文举,他都要留她一命,等她生下孩子再杀了她。我明白了,刘仲一直不肯说是谁指使他劫杀左大人一家,应是有人用他孙子的命相威胁!”

    刘仲在狱中,不知吴挽娘早已带着孩子消失无踪,连幕后之人都没找到她。

    可他以为他们被人捉住,为了孙子的一线生机,只得闭嘴。

    “挽娘走时,没跟我说去了何处呀。”袁满当日只问了她与蜚蜚的关系。

    “总归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吴挽娘的人,他们许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以为你知晓些内情,”穆止风宽慰她,“没事,明日我们便启程回盛京城,他们不会继续跟着你了。”

    从始至终,白束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袁满以为白芷回来了,与穆止风说完,跑来叫她,“白芷,是你吗?”

    白束问道:“你们想找到挽娘吗?”

    袁满摇头,“她好好藏着便是,我们找她做什么。若她被抓住,那些人穷凶极恶,她哪还有命。”

    “刘仲不是不肯说真话吗?”白束笑了笑,眉目舒缓,“那些人可以用他孙子的命威胁他,你们也可以啊。”

    袁满高声拒绝,“不行,若我们这么做,和坏人有何区别?”

    白束骂她傻,“蠢死了,又没让你们真威胁。找个人假装告诉刘仲,他孙子死了,你看他说不说。”

    什么人告诉刘仲真相,他不会怀疑。答案只有一个:老实木讷的王姨娘或刘文将。

    袁满虽觉这法子好,但那些人找了吴挽娘许久都未找到,他们几个上哪找她。

    白束关上门窗,低声告诉二人,“我知道她在哪。”

    许笑风为了吴挽娘能平安脱身,使了些手段在旁处借由他人的名字买了一间宅子。只等事成后,将她送去那里,至此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这个宅子在何处,仅他们三人知晓。

    “他们跟我跟得甚紧,我们怎么去找挽娘?”袁满害怕外面那些人跟着他们找到吴挽娘,卫十九仅带了六人,纵使他们武功高强,可万一那些人有帮手呢?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没有万全把握,岂不是白白连累吴挽娘一条命。

    白束有一个好法子,“你明日跟着青黛在城中逛,我带人去找挽娘。”

    袁满恍然大悟,“对哦,你和青黛长得一样。”

    穆止风推门出去安排人手,袁满留在房中与白束说话,“你这回准备待多久呀?”

    “不知道,待一时是一时。”白束幽幽看向窗外。她的存在,对白芷来说,是幸亦是不幸。

    “白芷挺想你的。”

    “我知道。”

    谢知章和苏禾成亲的日子已定好,袁满这才知晓,这两人早在盛京城时,就择选好几个吉日。跟着他们来彭城,不过是想让方见素亲自选一个。

    对于两人的婚事,方见素没有任何意见,毕竟若真论起来,苏禾还是她自个定的。

    倒是陆述,在午后拉着谢知章去了书房,斟酌许久开口道:“苏禾家世不好,你外祖一家会同意吗?”

    谢知章:“他们连我娘都不想管,更不想管我。”

    方见素当年被陆家派来的杀手追杀,误入如意酒坊。如意娘当时也怀着身孕,方见素好心为她把脉,告知她此胎应是一个女儿。

    如意娘片刻高兴后,又忧心真是女儿的话,迟早会步她的后尘,入访翠楼当妓子。

    方见素得知内情,与她约定两件事。其一是帮苏禾造红印,让她免入访翠楼;其二便是为尚未出世的儿子定下一门亲事。

    多年后,谢知章得知自己有一娃娃亲,曾问过方见素。她已救了苏禾,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方见素笑着对他说:“如意娘长得美,她女儿定不会差。再者说,娘怕你和你爹一个性子,一本正经不好娶妻,不如借着救命之恩提前定下苏禾。”

    谢家上下都同意,陆述自然也没意见。父子出门时,陆述塞给他一叠田契房契和银票,“收着吧。我在彭城用不上,你们日后长居盛京城,总能用上的。”

    “行,谢谢爹。”谢知章没跟他客套,转手收进衣袖。

    次日,袁满带着苏禾与青黛在城中四处闲逛,从东市逛到西市。逛累了便去街边茶馆,坐下喝茶看戏。另一边的穆止风在府衙从早间待到午后。

    未时末,秋风吹散马蹄声。

    众人在府衙门口与陆述挥别,袁满坐进马车,第一句话便是:“如何了?”穆止风轻轻点头,揽她坐到身边,“卫十九说,他们已得手。”

    昨日穆止风与卫十九商议接吴挽娘一事,原打算是一早出城。

    思来想去,不如趁跟踪之人尚未察觉他们的意图之时,马上出发去找吴挽娘。后来,白束女扮男装易容后,扮做寻医的男子,与卫十九等人依次离开见素医馆。

    至夜深篱落时,六人驾着马车找到吴挽娘。

    吴挽娘乍然见到白束,也是一惊。等白束向她说明来意,她一口答应下来,“他罪大恶极仍不知悔改,若我此去能帮上忙,也不枉阿姐当日救我一命。”

    刘文将素来听她的话,抱着两人的儿子答应跟着去。

    唯王姨娘有些犹豫,她和刘仲相处甚久,知他背后之人权势滔天。害怕去了,一家人的安稳日子就没了。

    吴挽娘苦心劝她,“娘,刘仲在狱中一日不死,我们迟早会被那些人抓住。不如去盛京城,帮穆大人找出幕后之人,博一条生路。”

    王姨娘想了想,最终答应跟他们一起走,“文将去,他不会信。我去说,他才会信。”

    卫十九的手下带着刘家四口疾行往盛京城赶。

    天欲晓,白束与卫十九骑马回到彭城。为防跟踪之人发觉异常,她这一日都装作青黛,学着青黛好言好语的说话,在医馆走动忙活。

    今日,有寻医之人凑近她问道:“青黛姑娘,你那位常冷着脸的妹妹去了何处呢?”

    白束:“她回家了。”

    来人道可惜,“去年老身在山上采药时摔倒,幸得那位姑娘相救,一直未当面道谢。”

    白束:“婆婆,等她下次来时,我告诉她。”

    真好,有人曾记得她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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