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特有的冷气无序混沌，薛昭在这冷意与衾褥香暖的拉扯之中昏沉着，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得绸缎衣物被人翻来拣去时丝滑幽微的摩擦声与絮絮交谈的声音。
那交谈声时大时小，不时似草尖震颤的晨露一样滴漏在她耳中。
“娘娘有一年多未召见小姐了，这次这样突然，却又说不必诊脉……只恐娘娘的身子不大好了。”
是母亲的侍女当归的声音，她是母亲的陪嫁侍女，这都几年了，私下总改不了口。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母亲的声音终于隐约传来：“我虽许久未见她，但宫中的事向来避不了人的耳目，总能知道些。她素来是个多心好思量的，本就是多病身，这两年不肯好好看病吃药，病势更是缠绵不起。这病不能好……恐怕还是为了寿昌。”
当归诧异道：“婢子先前还只当是风言风语。”
又忙压低声音：“圣人的亲姐姐……不怪娘娘要气郁伤心。今上行事也太过荒唐了些。若真是……公主的肚子现下怕已经露出形迹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薛昭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来，不真切地看着薛夫人的莹润的侧脸。
昨晚在她的耍赖纠缠下，难得地同母亲睡了在一处，但薛夫人显然并非会在清晨醒来后偎着女儿亲密的性子。
薛夫人转眼瞥见薛昭醒来，移步过来，带着一种不得其法的亲昵，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你醒得倒早。皇后娘娘要我今日带你入宫玩呢，还记不记得？”
亲戚妯娌间走动多了，年仅六岁的薛昭，也模糊察觉到薛夫人在育儿上罕见的无所适从。
这倒不是说薛夫人照看她不周，抑或是不喜爱她，只是她永远留着几分做小姐时的样子在身上，以致于对着自己怀胎十月产下的女儿，却时常有种搞不清楚这小生命来路的糊涂。
薛昭有点疑心是当归私下不改口的懒怠，硬生生地如招魂般把“易小姐”留在母亲身上。
只是薛夫人越是如此，薛昭越想缠她。这种纠缠隐含着幼童天然的残忍——从爱到时间到精力，她只要她做她的阿母。
此刻听了薛夫人的话，薛昭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揉揉了睡眼：“记得的。”
却又还是驱不散困意，嘟囔道：“谁是寿昌？”
薛夫人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转念又想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能听得懂这些话，便握住她的手，力道加重两分，严肃道：“不许跟旁人提起这两个字，特别是在宫里，明白吗？”
薛昭果然不大有所谓地点点头。薛夫人却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当归捧着一件新的襦裙过来，给薛昭展示，鹅黄提花料子甚是娇明，牙白绸带刺绣精美：“小姐今日入宫穿这件可好？这是去年小姐生辰时，皇后娘娘赐的料子。配上云雾蓝珠纱的衫子，明亮又轻俏。”说着她又拿起几支可爱累垂的步摇给薛昭看。
这里的“小姐”当然是薛昭。
薛昭带着些微漫不经心的不耐，轻轻扯了扯裙子上绣着花鸟的绸带，并没有说什么。
薛夫人知道，这说明薛昭今日不想做这副打扮，但她为了薛夫人等人的意见以及进宫这件事，包容地容忍了她们的决定——而她自己对这种心态并无自觉。
每到这种时刻，薛夫人也在用“易小姐”的那一半审视着这个早慧的孩子。看着那稚气的脸上流露出通常不属于孩子的自有决断又满不在乎的气质，她觉得奇妙，又隐隐有种担忧。
薛夫人自知自己也不算是寻常的母亲，但每当看到女儿脸上不自知地出现这种表情时，她总有一种这孩子还没有向成人蜕变，便已开始背向父母独行的直觉。
这种不完整的早熟与孩童天真的暴烈混杂，加剧了易芝兰为人母的力不从心。
当然，薛昭到底还是孩子，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处，伸手摸出衾褥中自己抱着睡了一夜的小桃木宝剑，抬起胳膊来在空中一挥：
“收妖除魔，剑指苍穹！”
薛夫人终于有了点笑意：“把你当男儿养，还真把你养成个毛毛躁躁的混世魔王了。”
薛昭不高兴听这话，没有章法地将剑一横，以示收尾：“我可不是他们。”
这里的“他们”特指她的那些同龄的堂兄弟们——她目前的世界里仅有的比较对象。
那些家伙前些日子在学堂指着一对叠在一起的猫儿大呼小叫、嘻嘻哈哈，见她温书，便故意地来撩拨她：“你猜猜这上下两个猫儿哪个是母猫？”
薛昭懒得抬眼皮子，知道他们惯是越理越起劲，只是心思也不免从早已熟记的书中分了出来。
薛昭是去年入学的。士族家庭的女孩子去族中学堂上课的事在当今实在算不上罕见，能有此突破，一定程度上算是先帝当年偏宠公主、冷落皇子的遗留产物。
但于恪守古风的薛家来说，薛昭却是头一个踏进这学堂的女子。
这算是学堂因她父亲薛侍郎的地位以及膝下无子一事而提供的特别豁免。
薛侍郎本打算请先生入府单独授课，可薛夫人却因为说道不清的担忧和期盼，罕见地做了一回主，想让薛昭借入学的机会多接触同龄的普通孩子。
起先她邀叔伯家同龄的女孩一起入学或是单独组成一个小学堂，可薛家这代阳盛阴衰，不多的几个女孩年龄都超过七岁，在家中又以针凿女工为要务，些须认得几个字便不再读书了。
先帝不分轻重的偏私和寿昌公主曾经的声势，对天下特别是都城的风俗改易实在是不可小觑。
若在以前，哪能想到闺阁女儿的笔墨可以公开传播甚至引以攀比较量，更休言青年男女能三五成群地见面、出行乃至宴饮聚会、吟诗酬唱，却不招致过分的非议。
可薛氏一族却好似一枚道德标本一般，仍然坚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训和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大防。
仿佛整个家族唯一一点叛逆精神全用在了不热衷于传宗接代的薛侍郎身上。
薛昭上学一事终究依了易芝兰的意思。
这未尝不是一种基于直觉的未雨绸缪，但结果却差强人意。
单单作为女子入学便已是异类，更何况薛昭入学不过两个月，就在课业乃至琴棋射艺上碾压了学堂里所有同龄甚至一部分比她年长的同窗。
薛夫人原本不想她坐在其中太扎眼，也有附和“充作男儿教养”这个借口的意思，特意给她裁制了一些利落简素的男式衣袍，这下效果全无。
孩子的排异和顽兴有时比大人所想象的更恶劣。
学堂里的其他人很快以沉默与不沉默的方式结成天然联盟，对她这个异类出尽百宝地调侃戏弄——特别是他们发现薛昭并不会跟家里或夫子告状后。
薛昭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学会韬光养晦，胜者的优容足以令她我行我素。
不过那一次的确特殊了些，众人嗓音低调门高，仿佛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让人心领神会。
又有年长些的来低声喝止，神色可疑，也是少见的光景。
见她不理，便有人推着学堂里一个诨号“大圆子”的小胖子往她身边挤：“你给她说说，这两只猫儿是在干什么？”
大圆子因为体型的缘故，且性格温吞迟慢，一直是学堂里常被戏弄的对象，如果说聪明傲气的薛昭是学堂的“公敌”，那大圆子就只能被视为学堂的牛马。
这会儿见他又被作筏子，薛昭也不由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迎着她的漆黑的眼睛，大圆子的脸越发涨红，他已经被其他人按着头“传授”过了，这会儿只好拣委婉的说：“是，是在成亲。”
“成亲？”一众人哄堂大笑，“是在洞房吧？”
说着又推那可怜的大圆子，看样子他们已经给他作了一个答案，非逼他说出来不可。
可大圆子却咬死牙不说了。看戏的人笑得更欢，胆大无礼一些的，已经将“交欢、大肚子”等语挂在了嘴上。
薛昭在这种嬉笑中微妙地领会到了某种一触即破的难堪，更加冷着脸。
这闹剧直到夫子进屋才告终，最后的结果却是薛昭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向对她赞赏有加的夫子，上门去找薛侍郎，唉声叹气讲了这件事，最后却吞吞吐吐地郑重建议让薛昭退出族里的学堂。
糊涂蛋薛侍郎夫妇方才知道薛昭在学里的处境，去问薛昭，薛昭却有点诧异，只道无事——她当然也设法回敬过他们几次。
他们想将她赶出属于他们的“领地”，薛昭没有这种类似狗撒尿圈地的思维，但她乐于在泥地里亮出她的爪牙。
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薛侍郎自觉女儿不会真的吃亏，但闹到这个份儿上，男女之别也不能不加以考量，他拍了拍大腿：“世风日下！”暂时对于退学一事未置可否。
而易芝兰的直觉又开始发挥作用——薛昭不同家里告状绝非忍气吞声，而是自有想法。
她让丈夫去细问薛昭入学后学中的种种状况，薛侍郎也对夫子那日的遮掩不言有点疑惑，只是那夫子恰好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好再叫他过来。薛侍郎便修书一封，连带一些药材补品令小厮一齐送去，尚未收到回音。
这会儿薛夫人见薛昭拿着木剑把玩，想了想还是让当归取了一件小袍来。
当归取出一件暗地织云纹的霜白小圆领袍和一双牛皮硝制的小靴，把薛昭从床上挼下来一顿梳洗，穿戴一新后日头也不过刚刚现了全貌，然而过了晌午她们的马车才出发。
此时已经是暮春，午间天气微微燥热，薛昭不时撩起帘子透气，见有一架青顶镂花的车子一直行在前头，显然与她们同路，便问母亲那是谁家的车子。
薛夫人也向外望了一眼，却没有答话，只将她拢紧了，不教她再张望。
薛昭喜欢薛夫人这样拢着她，便懒懒靠在母亲怀里，不再关心那马车了。
那交谈声时大时小，不时似草尖震颤的晨露一样滴漏在她耳中。
“娘娘有一年多未召见小姐了，这次这样突然，却又说不必诊脉……只恐娘娘的身子不大好了。”
是母亲的侍女当归的声音，她是母亲的陪嫁侍女，这都几年了，私下总改不了口。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母亲的声音终于隐约传来：“我虽许久未见她，但宫中的事向来避不了人的耳目，总能知道些。她素来是个多心好思量的，本就是多病身，这两年不肯好好看病吃药，病势更是缠绵不起。这病不能好……恐怕还是为了寿昌。”
当归诧异道：“婢子先前还只当是风言风语。”
又忙压低声音：“圣人的亲姐姐……不怪娘娘要气郁伤心。今上行事也太过荒唐了些。若真是……公主的肚子现下怕已经露出形迹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薛昭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来，不真切地看着薛夫人的莹润的侧脸。
昨晚在她的耍赖纠缠下，难得地同母亲睡了在一处，但薛夫人显然并非会在清晨醒来后偎着女儿亲密的性子。
薛夫人转眼瞥见薛昭醒来，移步过来，带着一种不得其法的亲昵，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你醒得倒早。皇后娘娘要我今日带你入宫玩呢，还记不记得？”
亲戚妯娌间走动多了，年仅六岁的薛昭，也模糊察觉到薛夫人在育儿上罕见的无所适从。
这倒不是说薛夫人照看她不周，抑或是不喜爱她，只是她永远留着几分做小姐时的样子在身上，以致于对着自己怀胎十月产下的女儿，却时常有种搞不清楚这小生命来路的糊涂。
薛昭有点疑心是当归私下不改口的懒怠，硬生生地如招魂般把“易小姐”留在母亲身上。
只是薛夫人越是如此，薛昭越想缠她。这种纠缠隐含着幼童天然的残忍——从爱到时间到精力，她只要她做她的阿母。
此刻听了薛夫人的话，薛昭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揉揉了睡眼：“记得的。”
却又还是驱不散困意，嘟囔道：“谁是寿昌？”
薛夫人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转念又想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能听得懂这些话，便握住她的手，力道加重两分，严肃道：“不许跟旁人提起这两个字，特别是在宫里，明白吗？”
薛昭果然不大有所谓地点点头。薛夫人却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当归捧着一件新的襦裙过来，给薛昭展示，鹅黄提花料子甚是娇明，牙白绸带刺绣精美：“小姐今日入宫穿这件可好？这是去年小姐生辰时，皇后娘娘赐的料子。配上云雾蓝珠纱的衫子，明亮又轻俏。”说着她又拿起几支可爱累垂的步摇给薛昭看。
这里的“小姐”当然是薛昭。
薛昭带着些微漫不经心的不耐，轻轻扯了扯裙子上绣着花鸟的绸带，并没有说什么。
薛夫人知道，这说明薛昭今日不想做这副打扮，但她为了薛夫人等人的意见以及进宫这件事，包容地容忍了她们的决定——而她自己对这种心态并无自觉。
每到这种时刻，薛夫人也在用“易小姐”的那一半审视着这个早慧的孩子。看着那稚气的脸上流露出通常不属于孩子的自有决断又满不在乎的气质，她觉得奇妙，又隐隐有种担忧。
薛夫人自知自己也不算是寻常的母亲，但每当看到女儿脸上不自知地出现这种表情时，她总有一种这孩子还没有向成人蜕变，便已开始背向父母独行的直觉。
这种不完整的早熟与孩童天真的暴烈混杂，加剧了易芝兰为人母的力不从心。
当然，薛昭到底还是孩子，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处，伸手摸出衾褥中自己抱着睡了一夜的小桃木宝剑，抬起胳膊来在空中一挥：
“收妖除魔，剑指苍穹！”
薛夫人终于有了点笑意：“把你当男儿养，还真把你养成个毛毛躁躁的混世魔王了。”
薛昭不高兴听这话，没有章法地将剑一横，以示收尾：“我可不是他们。”
这里的“他们”特指她的那些同龄的堂兄弟们——她目前的世界里仅有的比较对象。
那些家伙前些日子在学堂指着一对叠在一起的猫儿大呼小叫、嘻嘻哈哈，见她温书，便故意地来撩拨她：“你猜猜这上下两个猫儿哪个是母猫？”
薛昭懒得抬眼皮子，知道他们惯是越理越起劲，只是心思也不免从早已熟记的书中分了出来。
薛昭是去年入学的。士族家庭的女孩子去族中学堂上课的事在当今实在算不上罕见，能有此突破，一定程度上算是先帝当年偏宠公主、冷落皇子的遗留产物。
但于恪守古风的薛家来说，薛昭却是头一个踏进这学堂的女子。
这算是学堂因她父亲薛侍郎的地位以及膝下无子一事而提供的特别豁免。
薛侍郎本打算请先生入府单独授课，可薛夫人却因为说道不清的担忧和期盼，罕见地做了一回主，想让薛昭借入学的机会多接触同龄的普通孩子。
起先她邀叔伯家同龄的女孩一起入学或是单独组成一个小学堂，可薛家这代阳盛阴衰，不多的几个女孩年龄都超过七岁，在家中又以针凿女工为要务，些须认得几个字便不再读书了。
先帝不分轻重的偏私和寿昌公主曾经的声势，对天下特别是都城的风俗改易实在是不可小觑。
若在以前，哪能想到闺阁女儿的笔墨可以公开传播甚至引以攀比较量，更休言青年男女能三五成群地见面、出行乃至宴饮聚会、吟诗酬唱，却不招致过分的非议。
可薛氏一族却好似一枚道德标本一般，仍然坚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训和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大防。
仿佛整个家族唯一一点叛逆精神全用在了不热衷于传宗接代的薛侍郎身上。
薛昭上学一事终究依了易芝兰的意思。
这未尝不是一种基于直觉的未雨绸缪，但结果却差强人意。
单单作为女子入学便已是异类，更何况薛昭入学不过两个月，就在课业乃至琴棋射艺上碾压了学堂里所有同龄甚至一部分比她年长的同窗。
薛夫人原本不想她坐在其中太扎眼，也有附和“充作男儿教养”这个借口的意思，特意给她裁制了一些利落简素的男式衣袍，这下效果全无。
孩子的排异和顽兴有时比大人所想象的更恶劣。
学堂里的其他人很快以沉默与不沉默的方式结成天然联盟，对她这个异类出尽百宝地调侃戏弄——特别是他们发现薛昭并不会跟家里或夫子告状后。
薛昭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学会韬光养晦，胜者的优容足以令她我行我素。
不过那一次的确特殊了些，众人嗓音低调门高，仿佛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让人心领神会。
又有年长些的来低声喝止，神色可疑，也是少见的光景。
见她不理，便有人推着学堂里一个诨号“大圆子”的小胖子往她身边挤：“你给她说说，这两只猫儿是在干什么？”
大圆子因为体型的缘故，且性格温吞迟慢，一直是学堂里常被戏弄的对象，如果说聪明傲气的薛昭是学堂的“公敌”，那大圆子就只能被视为学堂的牛马。
这会儿见他又被作筏子，薛昭也不由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迎着她的漆黑的眼睛，大圆子的脸越发涨红，他已经被其他人按着头“传授”过了，这会儿只好拣委婉的说：“是，是在成亲。”
“成亲？”一众人哄堂大笑，“是在洞房吧？”
说着又推那可怜的大圆子，看样子他们已经给他作了一个答案，非逼他说出来不可。
可大圆子却咬死牙不说了。看戏的人笑得更欢，胆大无礼一些的，已经将“交欢、大肚子”等语挂在了嘴上。
薛昭在这种嬉笑中微妙地领会到了某种一触即破的难堪，更加冷着脸。
这闹剧直到夫子进屋才告终，最后的结果却是薛昭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向对她赞赏有加的夫子，上门去找薛侍郎，唉声叹气讲了这件事，最后却吞吞吐吐地郑重建议让薛昭退出族里的学堂。
糊涂蛋薛侍郎夫妇方才知道薛昭在学里的处境，去问薛昭，薛昭却有点诧异，只道无事——她当然也设法回敬过他们几次。
他们想将她赶出属于他们的“领地”，薛昭没有这种类似狗撒尿圈地的思维，但她乐于在泥地里亮出她的爪牙。
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薛侍郎自觉女儿不会真的吃亏，但闹到这个份儿上，男女之别也不能不加以考量，他拍了拍大腿：“世风日下！”暂时对于退学一事未置可否。
而易芝兰的直觉又开始发挥作用——薛昭不同家里告状绝非忍气吞声，而是自有想法。
她让丈夫去细问薛昭入学后学中的种种状况，薛侍郎也对夫子那日的遮掩不言有点疑惑，只是那夫子恰好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好再叫他过来。薛侍郎便修书一封，连带一些药材补品令小厮一齐送去，尚未收到回音。
这会儿薛夫人见薛昭拿着木剑把玩，想了想还是让当归取了一件小袍来。
当归取出一件暗地织云纹的霜白小圆领袍和一双牛皮硝制的小靴，把薛昭从床上挼下来一顿梳洗，穿戴一新后日头也不过刚刚现了全貌，然而过了晌午她们的马车才出发。
此时已经是暮春，午间天气微微燥热，薛昭不时撩起帘子透气，见有一架青顶镂花的车子一直行在前头，显然与她们同路，便问母亲那是谁家的车子。
薛夫人也向外望了一眼，却没有答话，只将她拢紧了，不教她再张望。
薛昭喜欢薛夫人这样拢着她，便懒懒靠在母亲怀里，不再关心那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