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来人啊!谁来救救娘娘......”

    “许轻泠我不准你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来人!传我军令,将凌宫诸人,全部仗毙;十万降卒,全部坑杀!”

    嘈杂的哭声、呼喊声、命令声吵得许轻泠意识模糊,头痛欲裂,好像还有一人一边将其干裂而冰冷的唇堵在她嘴上急促地往里吹气,一边在她左胸上方侧用力按压。

    那人是谁?听声音很像是兄长。

    他刚刚的一系列动作却乎是有用的,许轻泠的缓缓睁开眼,感觉自己脖颈部湿湿的,伸手一摸,好像是谁的眼泪滴自己身上了。

    她又简单动了动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巧精致的床榻上,床上的被褥、帘子,包括她身上的寝衣都又熟悉又陌生。

    很显然这并不是永和宫的床榻。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许轻泠猛地坐起身来。

    一个扎着双髻,稚气未脱的丫鬟朝她跑过去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许轻泠认出了眼前的小丫鬟,这是意心,可她怎么称自己为“姑娘”而不是“娘娘”呢?

    她以为她在做梦。于是对眼前的丫鬟道:“意心,你快过来打我几拳,我看看疼不疼。”

    意心以为许轻泠在梦游,她双手握住许轻泠的臂膀使劲摇了摇,道:“姑娘,你快醒醒!快醒醒!”

    意心摇的许轻泠头晕。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意心,你再摇我就要吐了!”

    意心赶忙停下手中动作,边喘气边道:“哎哟,我的姑娘,您可算清醒过来了!累死我了。”

    许轻泠被摇的晕乎乎的,这才确认她没有做梦。但没有做梦这又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在永和宫吗?

    许轻泠抓住意心的手问道:“意心,此乃何年、何月、何日、何地?”

    意心盯着许轻泠停顿了片刻,满脸疑惑。

    姑娘莫不是失忆或失智了?

    见意心未回话,许轻泠不觉加重手中力道,又说了一遍:“意心,快告诉我,此处乃何年、何月、何日、何地?”

    意心被抓的有些疼,看许轻泠着急,便认真答道:“这里是祥符十一年五月初五端午节,许府千金许轻泠的闺房。”

    许轻泠环顾四周,又扯过意心的手,撩起她左臂的袖子,仔细探看了一番,发现那里并没有疤痕。

    她记得在她刚入凌国,自毁容貌之后,受尽冷落,也连累了意心,再一次抢碳风波中,她被人算计,灼伤了手臂,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疤痕。

    看着眼前细嫩光洁的手臂,许轻泠才终于确定自己目前所处之境正如眼前意心所说那般。

    这是一个还没有遇见晏泽的时间点,他姐姐晏清喜也还没死,和亲的命运也还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

    看来晏泽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抱着春日将至的希望,便不难熬过冬天。

    她不仅熬过来了,还活过来了。

    许轻泠感叹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的神奇之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那便应尽力弥补遗憾,避免不幸。

    而眼前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填饱肚子,上一世她连饿了四五天,连顿饱饭都没吃就闭眼了。那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临死之前好歹都能饱餐一顿。

    想来真是好不痛快。

    既然活过来了,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先。

    思及此,许轻泠赶忙对意心道:意心,我饿了,你快去把府上最最好吃的东西,全部给我拿过来。

    意心一脸惊讶:姑娘,您中午不是吃了两个粽子、一只鸡腿、一盘虾仁、还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糖……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又饿了。

    许轻泠知道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事情,便玩笑道:“你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被一恶徒追杀,我拼命跑才弹出魔爪,所以醒来便觉得又饥又饿。”

    意心看着面前的姑娘确实有些脸色发白,无奈又宠溺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给姑娘找好吃的来。”

    在意心不可思议的眼神之注视下饱餐一顿后,许轻泠才开始对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分析。

    第一:上一世本该和亲的陆窈珠不知何由突然不能出嫁,她便被推了上去,被迫作为公主的替身嫁到凌国。

    那此世需要弄清楚为何陆窈珠不能出嫁了?又为何她会被选中替嫁?

    若她无需替嫁,或不与晏泽相慕,太后便不会拿晏泽一家性命作为要挟,她就没了软肋,是否就可以避免上一世晏泽姐姐被杀的命运。

    第二:为何父亲、母亲、太后未有半分犹豫便答应了替嫁和亲之事,她们平日里对她的宠爱到底是真是假?

    第三:兄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脑中又回想起那两句“许轻泠我不准你死!”“将这凌宫诸人,全部仗毙;十万降卒,全部坑杀!”

    这两句话在她脑子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是因为她死身死凌国,兄长才会发出这么狠厉的命令?还是他本就不准备他们留活路?

    ——

    许轻泠吃饱喝足正悠坐在美人椅思考,突然被聒噪的叫声打断了。

    “姐,姐,你准备好没?”

    原来是许修钰,他还是这般吵闹。

    准备啥?许轻泠一脸蒙。

    她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应该是她上一世端午贪玩让许修钰带她去逛街市一事。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许修钰有些意外。姐姐以往不是最爱凑热闹吗?怎么不去了?她若不去的话,自己怎么向账房支钱?

    他的月例银子早就用完了,但姐姐不一样,父亲、母亲从来都偏心至极,只要是她要的,无论是金银财宝、珍馐美味、首饰华服,没有不依的。

    怎么着都要把她摇出去才行。

    在许修钰的死缠烂打下,许轻泠还是答应去了。

    她想的是出去看看也好,换换心情,有五年左右没有回宣国了,出去逛一逛正好适应一下。

    还可以去东街晏泽姐姐晏清喜的铺子看看能不能偶遇晏泽。哪怕悄悄看一眼也好,那是晏家最大的铺子,说不定晏泽会去帮她姐姐忙。

    “那走吧!”许轻泠从美人椅上起来,稍加整弄了一下衣角便道。

    “姐,你就这样出去?”

    许修钰心里犯嘀咕:她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妆也不化,衣服穿的随便,以往她不是最爱美,要打扮半天吗?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分文都不准备带。

    看许修钰支支吾吾不动脚有所求的样子,许轻泠知道他想支钱的小心思,不然也不会这般积极,她直接问道:“你要多少钱?”

    “不多,不多,就一千两银票即可。”

    “这还不多?”

    “确实不多啊!”

    拿上一世的她来说,确实不多,但她在淩宫的经历告诉她,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的话那可就惨了!

    她在永和宫时,为了获宠、为了打探消息花了不少钱处处打点,而她失势时,身无长物,过得那叫一个凄惨。所以银钱这些东西还是能省则省才好,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世是许修钰解释说欠钱了,不给就要被打,然后她就答应了。

    跟在许修钰身边的贴身小厮叫阿财。

    许轻泠对身边的意心道:“你带着阿财去支银子吧。不过不要全给他。”

    后面半句话她是小声说的,许修钰没听见。

    原来她确实是支了一千两银票,但只给了他五百两,剩下的她叫意心存放起来了。

    故而,许修钰今日心情十分不悦,五百两银票只够他还账的,不够他消遣,他半道上就丢下许轻泠跑了,不知道又会使出什鬼点子,惹出什么祸事。

    许轻泠想自己这个弟弟仗着家世向来是个不成器的,胸无城府,文不成、武不就,长此以往,便无可救药了,定是要他自己受些苦才知道世道险恶。

    许轻泠没有派人去寻,只同意心在街上闲逛。

    可身后总有两个护卫跟着,她好久没适应了总觉得不自在。

    父亲、母亲虽并不限制她出行,但每每出行都会有两个护卫跟在身后,怎么赶都赶不掉。

    她只好叫他们保持些距离默默地跟着就行。

    街市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十分热闹,她回想起以往那个在这里东游西荡、无忧无虑的自己,觉得恍如隔世。

    但现在的她无心闲逛,只朝着东街走去。

    晏泽姐姐,晏清喜,在东街的铺子名为“采衣阁”,是整个东街最大的衣铺,晏清喜善于经营,货品质量也高,所以生意很好。

    许轻泠走到采衣阁对门的茶楼叫了一壶茶,一些点心,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地往采衣阁探看。

    上一世她是因为晏泽才认识晏清喜的,一开始她并不喜欢她,说她总是一副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张扬、聒噪。

    一开始她也不喜欢这位姐姐,觉得她太泼辣,跟晏泽的温文尔雅形成鲜明对比,完全不像一母同胞的。

    但久而久之,她们彼此发现对方是意气相投之人,便越处越好,也是在晏清喜的助攻下,她和晏泽的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但世事难料,后来她跟晏泽的亲事被父亲找了个门楣不对等的由头随意作罢。晏清喜便为弟弟打抱不平,得罪了太后,被害身亡。

    想到这些,许轻泠便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充满愧疚与歉意。

    她远远地看着忙得不亦乐乎、喜笑颜开的晏清喜,不由地感叹道:重来一次真好。

    她坐在茶楼上看了好久,直到天光渐暗,太阳西沉,街市上的花灯被点亮,还是没有等到晏泽出现在铺子里。

    今天怕是看不到了,但看不到也好,免得她总是徒生妄念。

    “姑娘,天黑了,我们出去逛夜市吧!听说,那边有好看的杂耍。”

    许轻泠的思绪被意心打断了,她这才回过神来,她今日出来,也是为了多逛逛,多熟悉熟悉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坐到了天黑。

    许轻泠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闲逛。

    熙熙攘攘的人群攒动,各种小贩卖力叫卖,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人应接不暇,五颜六色的花灯将集市渲染的热闹非凡。

    但许轻泠却觉得没什么好逛的了,准备直接回府去。

    偏巧路上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和尚,约莫十多岁,拿着一个陈旧的木碗在化缘。

    小和尚脑袋圆圆的、脸也圆圆的,但脸色不太好,一看就是饿了有些时间了。

    许轻泠想起上一世作饿死鬼的自己,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她叫意心去买些素饼,走近对小和尚道:“小和尚,你是哪个山头,哪个庙的?”

    小和尚看到许轻泠过来,好似有施舍之意,眼眸里顿时便有了几分神色:“我本是大象山慈恩寺的,因惹怒了方丈便被赶了出来。”

    大象山慈恩寺?

    许轻泠觉得看着不像,她前世常随母亲去那边进香祈福,慈恩寺是大安有名的国寺,那边香火鼎盛,装饰的也是金碧辉煌,和尚的穿着也一点都不差。因此,看到面前乞丐一般着装的小和尚许轻泠并不相信。

    “你因何由被方丈赶出来的?”许轻泠问道。

    “因为,因为.....我撞破了方丈的秘密。”小和尚有些为难道。

    出家人不应随意论人是非,因此他只简单回答了一句。

    许轻泠看这小和尚是个老实的,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就没必要再问了,出家人的秘密无非就是破戒、贪财之类的,这并不难猜。

    见意心拿了一大包素饼朝这边过来,她也不欲再多问,想着把素饼给小和尚,再给些银钱,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了。

    可当她摸了摸包,才发现今日所带银两已经花完了,刚支的那五百两银票也没让意心带出来。

    于是她便想着将首饰取下来给小和尚拿去变卖。

    她先取出了一个饼给小和尚让他先吃,准备稍后再连同首饰将剩下的素饼一同交给小和尚。

    但今日许轻泠打扮的极素,所以也没带什么值钱的首饰,只有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的金锁值些钱。

    看到许轻泠正欲取出脖颈上挂着的金锁,意心赶忙把她推到一边准备阻止。

    她小声道:“姑娘,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的,您平日里可宝贝的紧,怎么这下竟想拿出来随随便便施舍掉吗?太后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许轻泠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你就当我积福了。”

    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许轻泠早已不觉得这金锁是什么太后之恩宠了,反而觉得讽刺,或许一切的赏赐、疼爱都不过是假象罢了,她又何必将其日日戴在身上呢。

    许轻泠将取下来的金锁,悄悄塞进素饼袋子里,一同给了小和尚,还让他小心护着,丢了又得饿肚子了,千万别被人抢走了!

    小和尚感激不尽,单手立于胸前,道:“多谢施主,愿你如意吉祥,无灾无厄!”

    “那就借你吉言啦!告辞!”许轻泠摸了摸小和尚的头,笑着离开了。

    小和尚目视着这位女施主人影消失在人群后才继续吃手中的素饼,他饿极了,连吃了三个,就舍不得再吃了。

    在将素饼收起来之时,才发现袋子里有一个金锁,他觉得此物太过贵重不能收,正准备去追还给那位女施主。

    这时候一位轻功极高的中年男子从他背后的阁楼上跳了下来,对他道:“你别追了,你看这街市茫茫,你如何追得到?这金锁我看价值不菲,你若不要,不如将它给我好了!”

    小和尚以为眼前人是什么强盗流氓,顿起了防备之心,忙将金锁护紧道:“你休想!我凭什么给你?”

    “就凭你追不上我!”说话的刹那,那金锁便已经在那个中年男子手中。

    小和尚又急又气,连忙将素饼扔在一旁,追了上去,还好他刚刚吃了几个饼恢复了一些力气,但只是勉强能跟紧那人,却始终追不上。

    最终那人在刚刚的阁楼上停了下来,只见他走近一男子桌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道:“你看吧,我就说这小和尚有潜力,是个练武奇才,不如,你就让他跟着我!”

    “李师父,那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才是。”桌对面的男子便是卫述,他一袭青衣,气度不凡,神情悠然,略带笑意。

    小和尚突然一跃而上,站在桌旁一边准备去抢那个男子手中的金锁,一边愤怒道:“我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李师父挑逗道。

    小和尚言简意赅:“因为你抢劫!”

    “这既然是你不愿意留的东西,我不过顺手拿来玩玩,怎么就叫抢劫了?”

    小和尚振振有词:“我不愿留是因为此物贵重,不是我该收的,我自然要拿去还给刚刚那位女施主!你快还我!”

    见这二人嘴上都不饶人,卫述插了一句:“李师父,你就别逗小孩了,快还给他。”

    李师父这才将金锁还回去,小和尚拿到金锁后,便准备跳下阁楼,继续去寻找女施主。

    卫述笑道:“你若实在找不到,便来湖口卫府找着我为你指路。”

    “不必。”

    小和尚觉得这人上来就抢自己东西,想来旁边的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人,便不欲与这两个人多说,只跳下阁楼,拿起素饼后便朝刚刚许轻泠走的方向去寻人了。

    留下李师父不解地问道:“公子,我看你也是看重这小和尚的,为何不直接将他留下?再者说,若这小和尚找不到便不找了,自己将金锁拿去变卖做活命钱了呢!”

    卫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那他便不值得留下。”

    李师父认可道:“有理有理!”

    卫述在这阁楼上坐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刚刚许轻泠的好心之举全被他看在眼中,他竟不知他这位所谓的妹妹何时变得这般乐善好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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