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位于朱雀街最豪华的地段。
它平地起楼阁，由三座楼宇间错组成，雕梁画栋，飞金走彩，明暗相通，有贵客半个月前就订下面朝正街的雅台，不用和底下涌动的人潮相挤，能悠闲自得地观赏新科进士们骑马经过。
奈何李幼澄手里已经换过三盏茶了，进士们的人影都没见着。
林娘子倒是不疾不徐，埋头品尝樊楼的糕点。
她一早就得了消息，顾松云是一甲榜眼，迟早要从这儿经过。
“他们家的百合蜜枣糕也太甜腻了些。”
李幼澄见她吃得香甜，也拿帕子包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口感倒是不错，入口即化，但糖料也太多了，忙捧盏吃茶缓解腻味。
林娘子见她吃不惯，说道：“樊楼的烧鹅很有名，咸口的，听说是广府来的大厨，你要不试试？”
李幼澄摇摇头，她是在宫里陪母后用过早膳才出来的。
她起身去窗边又看了一眼，为了围观三年一届的青年才俊们，朱雀街上挤满了人，有瞅准商机的散户，艰难地在人群边穿行，挽着篮子叫卖花、果、绣球。
林娘子觉得奇怪，笑她，“你今儿怎么这么坐不住？”
“心里装着事。”李幼澄叹气。
她说的是生辰宴，因合着及笄礼，是周朝年轻娘子们嫁人前最重要的大事，代表长大成人，可以当家做主，以父皇母后对她的疼爱，这宴会是不可能不办的，甚至还要大操大办，请全京城的年轻郎君娘子进宫来陪她玩。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装病吧，太医把脉一摸一个准，母后断不许她耍小性。
说不请岑相家的人，父皇一定会深究，是不是被太子哥哥影响了。
说单不请岑天翰，更可笑了，先不说父皇母后，嬷嬷定会警铃大作，抓着她拷问，岑天翰是谁，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认识的？
没给林娘子往下问的时间，她指了指下面叫卖的农女，道：“花果我知道，卖绣球是什么意思？”
林娘子如今春心始动，听到绣球，注意力轻而易举被她转移。
“你不知道杨修撰家的三姑爷？”林娘子擦了擦手，也走过来，“我没见过，听说长得极貌美，在礼部南院看榜的时候，被路过的杨三小姐拿绣球砸回了家。”
“是一桩美事，”李幼澄听了便笑，让侍女快下去买，“一会儿你可用得着。”
林娘子脸上微红，又羞又恼地推她，“关窗，不看了。”
李幼澄眼弯如新月，抵着支摘不让她关，“不许关，我要看，”说着作势往外面探，忽然睁大眼睛。
“来了。”
街面的人潮登时火热。
仪仗高举旌旗牌匾，走在前面开道。
队列正中的状元郎骑着一匹棕马，石青罗衣，圆领大袖，满脸春风得意。
林娘子撇嘴，“怕有四十了吧？”
李幼澄莞然，状元郎看着确实不年轻，额纹深重，鼻下蓄须，配上深青的衣服，更显蹉跎，应当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底下看热闹的小娘子们看样子对他也不感兴趣，零星扔了些花枝在马蹄下，而上了年纪的百姓更能体会少年辛苦终事成的艰辛，出于尊重高声欢呼着。
状元郎拱手相敬，笑脸相迎，由皂隶缓缓牵马走过。
跨马在后的是榜眼，林娘子打起精神往外探想看得更仔细，李幼澄却忽然怔住了。
她先看见探花郎。
探花郎是一位年轻的俊才。
春和景融，曦和光照落在他浅青的衣袍上，一路迤逦，环顾周身，衬他身影更为单薄清瘦，面色胜雪，温润秀洁。
长街欢呼起伏，花掷在身，有的跌落成瓣碎在蹄下，有的落藏进衣襟、袖袍，灼灼春花袭身，压不过他清正冷峻的气度。
他身骑白马，神色自若，眉目间清远自存。
是谢韫元。
李幼澄有些恍惚。
这时候的谢韫元还没那么讨人厌。
前世，她和谢韫元打过三次交道。
第一次。
他初任翰林修撰，负责掌修实录，那日正在集贤殿侍值。
她因为母后和姐姐们都或多或少对她和岑天翰的婚事表示反对，心中郁闷，跑去游说父皇，希望获得一点支持。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他舍命救了我呢？”
她嗓音故意捏得楚楚可怜。
然而一番对岑天翰的娇痴深情，让父皇扶额叹气不想理会，只换来专心攥文的谢韫元冷冷一瞥。
他悬腕执笔，微微抬头，眉心轻拧，似乎在嫌弃她的惊扰，让李幼澄顿时无名火起，拂袖离去。
第二次。
她在七夕宫宴再次央求父皇写下赐婚诏书，父皇不堪其扰，见她真心喜欢，勉强应下。
李幼澄心愿既遂，回到宴席上满饮一杯望仙春酒。
彼时霞纱若粉云，耳缀流珠，一双桃花眼水色潋滟，盈盈望见那小小翰林修撰也能列席，沉目端坐，似磐石冷硬，似霜月下冷冽青竹，与觥筹交错、骄奢流华的宫宴格格不入。
想到他那日眼中隐隐的轻蔑之色，不禁笑意更盛，遥遥举杯相祝。
谢韫元面无表情，被迫饮下一杯，让她更为畅快，人人都不看好她的婚事，她偏要叫所有人信服。
宵色凝幕，艳斗秋花色，彼时彼夜，遥隔如星河。
第三次。
谢韫元的贺礼。
不过李幼澄只见到了盒子，金漆嵌螺钿，芙蓉花缱绻并蒂相开，来不及打开，岑天翰看了眼礼单名字，皱眉叫她扔开。
官场上他和谢韫元不对付。
李幼澄也不喜欢谢韫元。
这人回回对她横眉冷对，没有一点好脸色，便顺从地撒手，让侍女锁进库房。
李幼澄撑在窗案，望着下面青衣游街的谢韫元出神。
他因太受欢迎，驾前的瓜果鲜花绣球几乎拦住了去路。
忽然好奇，他和她相看两相厌，当时会送什么呢？
直到身边的林娘子长长叹了口气。
李幼澄方回神，“怎么了？”
林娘子自觉并非天仙，但揽境自照也鹅脸杏目，凝腮腻鼻，有美人风范，这顾松云长得肯定说不上丑，只是作为未婚夫来说，和她想象的潘安才子有些出入。
“我受了情伤。”
李幼澄轻笑出声，正想凝目去看那榜眼到底何许人也，忽然被触动了心事，妙手偶得般一个灵光乍现。
情伤……
这情伤好呀。
太医能诊病脉却诊不出心脉，无法有理有据地反驳，有她夸大发挥的余地，让母后知道，这生辰宴她是真的不想去，退一万步说，这些男人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只许请世家娘子们入宫过宴。
她目光闪闪，轻捏了捏林娘子的脸，眉梢眼角尽是喜色。
“吟岚，你是世上最聪慧的娘子。”
林娘子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高兴起来，但听这真心实意的吹捧，心下一叹，更觉得婚事需要回去和娘亲认真商榷一番。
李幼澄从侍女买回来的竹篮中拿起一颗粉白相渐的玲珑绣球，粗糙描绣着芙蓉花色，
她轻挽袖口，单眼闭目，瞄着谢韫元的位置用力扔出去。
谁能比谢韫元更讨厌她，更会拒绝她，更像个伤她心的人呢？
依李幼澄的力气，绣球过半就落地，一路咕噜滚到探花郎的马前。
谢韫元正困在路中无法前行，等皂隶清道。
见又一芙蓉绣球扔下，皱眉抬眼相望来处，却见高阁之中，两个小娘子凭窗而立，挽袖扔球之人，罗红绣叶襦裙，粉面桃腮，锦绣不知疾苦，张扬神色和记忆中的人隐隐重合。
清风拂面，美人如花。
他微微一怔。
李幼澄见谢韫元仍一副清疏冷漠的鬼样子，更是喜不自禁。
她回去要好好跟父皇母后描绘，在明日的琼华宴上坐实此事，最好想办法让他当场拒绝，双管齐下。
对有抱负的进士来说，尚公主虽享尽荣华，但前途可以说是被定死了天花板，想掌握实权，入阁为相、位列九卿是万万不用想的事情了。
想那谢韫元既不喜欢她，更不会想娶她耽误自己的前程。
眼泪潸然，抽泣如春雷，倒在案上掩面伤心。
唉，好你个谢韫元，我多次示好，你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嗯，后面怎么哭好呢，回去再想想。
等她缓过兴奋劲，随意看了看那顾松云，安慰地拍拍林娘子。
“与你是有些差距，让林大人再看看。”
林娘子本有些神伤，因她绣球而注意到谢韫元，眸子一亮，“确实清朗俊秀，你喜欢这样的？”
李幼澄摇头，实话实说，“不喜欢，想借他一用。”
林娘子不明白她一直在筹划什么事，心事重重，但李幼澄无意诉说，她不愿窥探，便轻轻放过，托腮道：“可惜了，与你相貌上倒是相配。”
李幼澄再讨厌谢韫元的态度，对他的容貌倒无法指摘，确实比岑天翰高出一大截。
想起岑天翰，她觉得眼睛疼。
细想对比，他连顾松云都不如！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李幼澄伏在皇后膝上，绘声绘色说起今日三鼎甲簪花游街的盛况。
皇后年近四十，只有眉梢眼角有妇人的年岁痕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年少做了太子妃，大半辈子养尊处优，除了生育李幼澄一事，再没受过人间苦楚。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爱重深切。
她敏锐捕捉到女儿话语里的区别，不动声色道：“看来这榜眼倒是一表人才。”
李幼澄想起顾松云的长相，努嘴道：“普普通通罢！那状元郎年近四十，只觉读书历尽千辛。那榜眼，相貌也堪称清秀，只是……”她不欲把林娘子的事情说出来，想了想换个说法，“配不起那才子佳人的名号。”
皇后适时接话，“那探花呢？应当是最年轻俊秀的一个吧。”
李幼澄立时起身，哼哼道：“也不尽然。”
她有些纠结，既想说谢韫元的好话，显出自己爱慕之心，又想说谢韫元的坏话，让他得不到母后的好感，免得母后记在心里，偶对父皇提起，给他前程助力。
思来想去，只道：“长相不赖，太清高了些。”
李幼澄言尽不实，纠结之色写在脸上，一览无余，皇后失笑摇头。
“明日琼华宴，看看这三人如何。”
它平地起楼阁，由三座楼宇间错组成，雕梁画栋，飞金走彩，明暗相通，有贵客半个月前就订下面朝正街的雅台，不用和底下涌动的人潮相挤，能悠闲自得地观赏新科进士们骑马经过。
奈何李幼澄手里已经换过三盏茶了，进士们的人影都没见着。
林娘子倒是不疾不徐，埋头品尝樊楼的糕点。
她一早就得了消息，顾松云是一甲榜眼，迟早要从这儿经过。
“他们家的百合蜜枣糕也太甜腻了些。”
李幼澄见她吃得香甜，也拿帕子包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口感倒是不错，入口即化，但糖料也太多了，忙捧盏吃茶缓解腻味。
林娘子见她吃不惯，说道：“樊楼的烧鹅很有名，咸口的，听说是广府来的大厨，你要不试试？”
李幼澄摇摇头，她是在宫里陪母后用过早膳才出来的。
她起身去窗边又看了一眼，为了围观三年一届的青年才俊们，朱雀街上挤满了人，有瞅准商机的散户，艰难地在人群边穿行，挽着篮子叫卖花、果、绣球。
林娘子觉得奇怪，笑她，“你今儿怎么这么坐不住？”
“心里装着事。”李幼澄叹气。
她说的是生辰宴，因合着及笄礼，是周朝年轻娘子们嫁人前最重要的大事，代表长大成人，可以当家做主，以父皇母后对她的疼爱，这宴会是不可能不办的，甚至还要大操大办，请全京城的年轻郎君娘子进宫来陪她玩。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装病吧，太医把脉一摸一个准，母后断不许她耍小性。
说不请岑相家的人，父皇一定会深究，是不是被太子哥哥影响了。
说单不请岑天翰，更可笑了，先不说父皇母后，嬷嬷定会警铃大作，抓着她拷问，岑天翰是谁，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认识的？
没给林娘子往下问的时间，她指了指下面叫卖的农女，道：“花果我知道，卖绣球是什么意思？”
林娘子如今春心始动，听到绣球，注意力轻而易举被她转移。
“你不知道杨修撰家的三姑爷？”林娘子擦了擦手，也走过来，“我没见过，听说长得极貌美，在礼部南院看榜的时候，被路过的杨三小姐拿绣球砸回了家。”
“是一桩美事，”李幼澄听了便笑，让侍女快下去买，“一会儿你可用得着。”
林娘子脸上微红，又羞又恼地推她，“关窗，不看了。”
李幼澄眼弯如新月，抵着支摘不让她关，“不许关，我要看，”说着作势往外面探，忽然睁大眼睛。
“来了。”
街面的人潮登时火热。
仪仗高举旌旗牌匾，走在前面开道。
队列正中的状元郎骑着一匹棕马，石青罗衣，圆领大袖，满脸春风得意。
林娘子撇嘴，“怕有四十了吧？”
李幼澄莞然，状元郎看着确实不年轻，额纹深重，鼻下蓄须，配上深青的衣服，更显蹉跎，应当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底下看热闹的小娘子们看样子对他也不感兴趣，零星扔了些花枝在马蹄下，而上了年纪的百姓更能体会少年辛苦终事成的艰辛，出于尊重高声欢呼着。
状元郎拱手相敬，笑脸相迎，由皂隶缓缓牵马走过。
跨马在后的是榜眼，林娘子打起精神往外探想看得更仔细，李幼澄却忽然怔住了。
她先看见探花郎。
探花郎是一位年轻的俊才。
春和景融，曦和光照落在他浅青的衣袍上，一路迤逦，环顾周身，衬他身影更为单薄清瘦，面色胜雪，温润秀洁。
长街欢呼起伏，花掷在身，有的跌落成瓣碎在蹄下，有的落藏进衣襟、袖袍，灼灼春花袭身，压不过他清正冷峻的气度。
他身骑白马，神色自若，眉目间清远自存。
是谢韫元。
李幼澄有些恍惚。
这时候的谢韫元还没那么讨人厌。
前世，她和谢韫元打过三次交道。
第一次。
他初任翰林修撰，负责掌修实录，那日正在集贤殿侍值。
她因为母后和姐姐们都或多或少对她和岑天翰的婚事表示反对，心中郁闷，跑去游说父皇，希望获得一点支持。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他舍命救了我呢？”
她嗓音故意捏得楚楚可怜。
然而一番对岑天翰的娇痴深情，让父皇扶额叹气不想理会，只换来专心攥文的谢韫元冷冷一瞥。
他悬腕执笔，微微抬头，眉心轻拧，似乎在嫌弃她的惊扰，让李幼澄顿时无名火起，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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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七夕宫宴再次央求父皇写下赐婚诏书，父皇不堪其扰，见她真心喜欢，勉强应下。
李幼澄心愿既遂，回到宴席上满饮一杯望仙春酒。
彼时霞纱若粉云，耳缀流珠，一双桃花眼水色潋滟，盈盈望见那小小翰林修撰也能列席，沉目端坐，似磐石冷硬，似霜月下冷冽青竹，与觥筹交错、骄奢流华的宫宴格格不入。
想到他那日眼中隐隐的轻蔑之色，不禁笑意更盛，遥遥举杯相祝。
谢韫元面无表情，被迫饮下一杯，让她更为畅快，人人都不看好她的婚事，她偏要叫所有人信服。
宵色凝幕，艳斗秋花色，彼时彼夜，遥隔如星河。
第三次。
谢韫元的贺礼。
不过李幼澄只见到了盒子，金漆嵌螺钿，芙蓉花缱绻并蒂相开，来不及打开，岑天翰看了眼礼单名字，皱眉叫她扔开。
官场上他和谢韫元不对付。
李幼澄也不喜欢谢韫元。
这人回回对她横眉冷对，没有一点好脸色，便顺从地撒手，让侍女锁进库房。
李幼澄撑在窗案，望着下面青衣游街的谢韫元出神。
他因太受欢迎，驾前的瓜果鲜花绣球几乎拦住了去路。
忽然好奇，他和她相看两相厌，当时会送什么呢？
直到身边的林娘子长长叹了口气。
李幼澄方回神，“怎么了？”
林娘子自觉并非天仙，但揽境自照也鹅脸杏目，凝腮腻鼻，有美人风范，这顾松云长得肯定说不上丑，只是作为未婚夫来说，和她想象的潘安才子有些出入。
“我受了情伤。”
李幼澄轻笑出声，正想凝目去看那榜眼到底何许人也，忽然被触动了心事，妙手偶得般一个灵光乍现。
情伤……
这情伤好呀。
太医能诊病脉却诊不出心脉，无法有理有据地反驳，有她夸大发挥的余地，让母后知道，这生辰宴她是真的不想去，退一万步说，这些男人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只许请世家娘子们入宫过宴。
她目光闪闪，轻捏了捏林娘子的脸，眉梢眼角尽是喜色。
“吟岚，你是世上最聪慧的娘子。”
林娘子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高兴起来，但听这真心实意的吹捧，心下一叹，更觉得婚事需要回去和娘亲认真商榷一番。
李幼澄从侍女买回来的竹篮中拿起一颗粉白相渐的玲珑绣球，粗糙描绣着芙蓉花色，
她轻挽袖口，单眼闭目，瞄着谢韫元的位置用力扔出去。
谁能比谢韫元更讨厌她，更会拒绝她，更像个伤她心的人呢？
依李幼澄的力气，绣球过半就落地，一路咕噜滚到探花郎的马前。
谢韫元正困在路中无法前行，等皂隶清道。
见又一芙蓉绣球扔下，皱眉抬眼相望来处，却见高阁之中，两个小娘子凭窗而立，挽袖扔球之人，罗红绣叶襦裙，粉面桃腮，锦绣不知疾苦，张扬神色和记忆中的人隐隐重合。
清风拂面，美人如花。
他微微一怔。
李幼澄见谢韫元仍一副清疏冷漠的鬼样子，更是喜不自禁。
她回去要好好跟父皇母后描绘，在明日的琼华宴上坐实此事，最好想办法让他当场拒绝，双管齐下。
对有抱负的进士来说，尚公主虽享尽荣华，但前途可以说是被定死了天花板，想掌握实权，入阁为相、位列九卿是万万不用想的事情了。
想那谢韫元既不喜欢她，更不会想娶她耽误自己的前程。
眼泪潸然，抽泣如春雷，倒在案上掩面伤心。
唉，好你个谢韫元，我多次示好，你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嗯，后面怎么哭好呢，回去再想想。
等她缓过兴奋劲，随意看了看那顾松云，安慰地拍拍林娘子。
“与你是有些差距，让林大人再看看。”
林娘子本有些神伤，因她绣球而注意到谢韫元，眸子一亮，“确实清朗俊秀，你喜欢这样的？”
李幼澄摇头，实话实说，“不喜欢，想借他一用。”
林娘子不明白她一直在筹划什么事，心事重重，但李幼澄无意诉说，她不愿窥探，便轻轻放过，托腮道：“可惜了，与你相貌上倒是相配。”
李幼澄再讨厌谢韫元的态度，对他的容貌倒无法指摘，确实比岑天翰高出一大截。
想起岑天翰，她觉得眼睛疼。
细想对比，他连顾松云都不如！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李幼澄伏在皇后膝上，绘声绘色说起今日三鼎甲簪花游街的盛况。
皇后年近四十，只有眉梢眼角有妇人的年岁痕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年少做了太子妃，大半辈子养尊处优，除了生育李幼澄一事，再没受过人间苦楚。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爱重深切。
她敏锐捕捉到女儿话语里的区别，不动声色道：“看来这榜眼倒是一表人才。”
李幼澄想起顾松云的长相，努嘴道：“普普通通罢！那状元郎年近四十，只觉读书历尽千辛。那榜眼，相貌也堪称清秀，只是……”她不欲把林娘子的事情说出来，想了想换个说法，“配不起那才子佳人的名号。”
皇后适时接话，“那探花呢？应当是最年轻俊秀的一个吧。”
李幼澄立时起身，哼哼道：“也不尽然。”
她有些纠结，既想说谢韫元的好话，显出自己爱慕之心，又想说谢韫元的坏话，让他得不到母后的好感，免得母后记在心里，偶对父皇提起，给他前程助力。
思来想去，只道：“长相不赖，太清高了些。”
李幼澄言尽不实，纠结之色写在脸上，一览无余，皇后失笑摇头。
“明日琼华宴，看看这三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