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云园。
此处原为前朝某世家的私产，占地约三十亩，因百年前改朝换代失去主人，现存八景。其中七景对外供平民踏青游乐，还有一景“春波惊鸿”被一茶商祖上买下，留作私用。
李幼澄在园口下车，步行入内，正值仲春，满目葱茏。
她跟随园内下人绕过一处翠嶂假山，山间泉水流泻，淌入大湖，湖边花木曲折，有一六角飞翼亭榭，题匾西窗谷雨。
亭中已经聚集了好些世家娘子，正煮茶论道。
礼部侍郎家的林娘子眼尖，远远见她，朗声笑道，“幼澄，快来！”
李幼澄走近一看，不由莞尔。
一群小娘子在亭内铺席而坐，茶具满地，有人捧着茶书，有人守着炭承煮茶。
林娘子正对着一个蒸笼，挽袖扇炭，抬头细看李幼澄一身织文郁金襦裙，若竹缦衫，眼前一亮。
“好应景的美人，”林娘子又皱鼻嗔她，“但你迟了半个时辰！”
李幼澄提裙坐下，和小娘子们一一问过好，转头答道：“怨我，午憩睡太久，耽误了。”
一个时辰前，被磋磨致死的李幼澄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公主阁。
她从榻上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
她回到了还没出嫁的时候……？
守在榻边的大宫女见她醒了，低声唤人进来服侍洗漱，一边给李幼澄递上刚沏的温热清茶。
“公主。”
李幼澄心口快速跳着，紧张到肩颈生麻，酥酥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想说什么，微微一张嘴，眼泪却簌簌落下，吓得大宫女唤人去喊嬷嬷来，一众宫女手足无措跪下请罪。
阁内霎时一片寂静，只有李幼澄掩面抽泣的声音。
少顷，李幼澄抹了抹脸，让她们起来，“没事，我刚刚梦见自己……变老了。”
不堪回首的噩梦。
岑家的排挤磋磨，岑天翰的谎话连篇，她终于从那个噩梦中逃出来了。
大宫女不敢接话，觑她情绪逐渐稳定，大着胆子起身，伺候她净脸。
熏过花香的绸帕沾水，一点点按过，李幼澄仰着脸，双眼紧闭，心口仍微微抽动。
重活一世，她要好好听父皇和母后的话。
她要远离岑天翰。
李幼澄穿衣的时候，老嬷嬷神色焦急，步履匆忙走进室内。
宫人说公主睡觉起来突然哭了。
听见声音，李幼澄回头，不顾只着里裙，如幼燕投林，将老嬷嬷抱了个满怀。
老嬷嬷惊笑。
李幼澄的奶娘隐退后，老嬷嬷被张皇后指到公主阁伺候，她度张皇后的意思，只要用心照顾公主，公主出嫁后她能随着出宫，在公主府养老。
可惜公主长大以后，更爱让年轻的宫女们伺候，将她放在偏院闲着。
难得见公主这么依恋她。
想起病得起不了身的那几日，老嬷嬷无微不至的照顾，李幼澄几乎又想哭了，“嬷嬷，我好想你。”
老嬷嬷轻柔地拍了拍李幼澄的背，安抚道：“出什么事了？”
李幼澄从怀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沿用了那个说辞。
“我梦见我老了，嬷嬷也老了。”
老嬷嬷笑起来，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爱怜地用手背摸摸李幼澄光洁嫩滑的脸蛋，“嬷嬷是老了。你呀，下个月才及笄呢。”
她早年做过宫活，手指太粗糙。
李幼澄闻言一怔，十五岁的生辰宴，她会落水被岑天翰救起。
此时大宫女从竹熏笼上将襦裙和缦衫拾起，提醒李幼澄，“公主，您和林娘子还有约。”
李幼澄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点点头，张开手任嬷嬷和大宫女替她系衫。
她望着远处织金穿花的插屏出神，神色微恼，轻轻咬唇。
不行，她这辈子再不想和岑天翰扯上一点关系。
众女一顿折腾，谷雨亭内茶香四溢，成品、半成品的茶膏、茶粉、茶糕摆了满地，每人一一品尝过，面面相觑，互相笑出声来，摆摆手让园中下人将茶具都收走，摆上几案，沏上数壶正经的好茶，彼此闲聊起近况。
她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宅中人事繁重，虽年轻得闲，但能齐齐整整约出来聚一聚的机会也不多。
效仿古人，席地而坐，耳边小娘子们叽叽喳喳，隐约能听见远处清泉击石的水声，藏在花柳桃林中的莺啼。
李幼澄坐在这样流动鲜活的氛围里，再次感受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幼澄，”林娘子笑嘻嘻倚在她旁边，同她咬耳，“明日我们去看放榜吧。”
林家这一代均已出仕，李幼澄好奇道：“你家的亲戚？”
林娘子向来爽朗大方，此时却鼻尖微红，“不是。”
她左右顾盼，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附耳道：“我娘说，我爹看中了一个人，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我想看看他。”
原来是想见未婚夫。
刚从一段糟糕的婚姻中死里逃生，李幼澄对此兴趣平平。
但林娘子难得一露羞怯，李幼澄点头道：“我陪你，想来林大人押中的佳婿人品经历是不会差的，主要看你喜不喜欢。”
李幼澄和林娘子算是手帕交。
小时候踏青，属林娘子的纸鸢放得最高最远，漂亮的燕蝶飞舞在澄蓝的天际，不像李幼澄的百福寻芳起起伏伏盘旋在半空，林娘子于心不忍，将二人线盘互换，飞高了还她，还教她拉线的技巧。
从此成了好友。
可惜前世出嫁后，她忙着在岑府那一亩三分地打转，分不出心思联络林娘子。
林娘子喜笑颜开，又微红着脸找补两句，“其实也不一定，万一他没中呢。”
李幼澄故意问，“那你是希望他中，还是不中呢？”
林娘子轻捶她肩头，佯怒道：“当然是后者，我才不要嫁人！”
她声音抬高惹来旁人注意，众人笑她思春，林娘子素来骁勇，脸上绯红，挽袖往那嬉笑最甚的娘子奔去作势要教训人，那娘子灵动活泼，满亭子转悠陪林娘子绕圈，李幼澄和小娘子们笑成一团。
这场茶会，闹到暮色将近方休，留下满地狼藉给云园的管事小心收拢，以待贵客们下次玩乐。众人在云园的阁楼里吃过，有人要先走，有人还要逛逛园子。
林娘子和李幼澄在园口执手作别。
面对林娘子的再三叮嘱，李幼澄笑道：“好啦，我明日必会去的，上车吧。”
林娘子上了马车还嫌不够，掀开帷帘，探头道：“是巳时，是樊楼。”
李幼澄哭笑不得，冲她摆摆手，快去吧。
回到车驾，李幼澄倚在软枕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说要出宫游园，母后再三确认何时何处何人，并无不妥后，加派护卫，就松手让她出来了。
她和林娘子情分匪浅，吃玩在一处，和世家小娘子们煮茶赏花，围坐用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不像在岑府，动辄行事孝字当头，看人脸色。
这次，她一定会吸取前世的教训。
李幼澄唇角带笑，半寐半思，车马悠悠往宫门驶去。
朱雀街东。
这条街离达官贵人们的住宅相对较近，时常有巡逻走过，比主营商货的街西更安静，因而舍馆遍地，高阁低屋连绵相接，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大多旅寓在此。
时已深夜，打眼一望，各层楼间仍灯火通明，人影穿行。
等待放榜的人们心思焦虑，无心外出，四五个聚在一处，凑钱让舍馆老板置一桌酒菜，互相勉励度过这最难熬的夜晚。
周觉和友人吃过酒回房，见谢韫元还在桌前捧着一卷书研读，不免笑道：“人家都是考前抱佛脚，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谢韫元抬头，淡淡一笑，“心思不定，无事可做。”
周觉听他大方承认，没有用什么学而不厌、好学不倦之类的话来敷衍，心生好感，谢韫元待人除了性子清冷，倒也没什么毛病。
他将自己打包带回的酒食放在桌上，请谢韫元共享。
“你就是太孤傲了些。”
周觉劝道。
谢韫元知道周觉一直想劝他对顾松云低个头，但有些人确实不必往来。
见谢韫元不接话，周觉不好意思往下顺，想到前途未卜的明天，自斟了一杯，一气饮下。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礼部林大人的门生，未来的女婿，那事大家都知道是他不对，你就服个软，彼此留个面子，以后路也好走些。”
谢韫元完整看过一节，终于放下书卷，露出清朗俊秀的面容来。
即使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舍友，周觉偶尔也会为之一呆。
他是俗人，以最庸俗的心态揣测，那日顾松云故意为难谢韫元，除了觉得他冷眼轻蔑，目中无人，还因为堂堂顾郎君在相貌上被乡下来的穷书生给比下去了吧。
只听谢韫元轻声道：“周兄慢用，我先歇息了。”
周觉忙回神，执酒相敬，“愿明朝你我得意。”
过了两个时辰，天还蒙着黑，舍馆点灯晨起，有人高声喊到：“南院放榜啦！”
此处原为前朝某世家的私产，占地约三十亩，因百年前改朝换代失去主人，现存八景。其中七景对外供平民踏青游乐，还有一景“春波惊鸿”被一茶商祖上买下，留作私用。
李幼澄在园口下车，步行入内，正值仲春，满目葱茏。
她跟随园内下人绕过一处翠嶂假山，山间泉水流泻，淌入大湖，湖边花木曲折，有一六角飞翼亭榭，题匾西窗谷雨。
亭中已经聚集了好些世家娘子，正煮茶论道。
礼部侍郎家的林娘子眼尖，远远见她，朗声笑道，“幼澄，快来！”
李幼澄走近一看，不由莞尔。
一群小娘子在亭内铺席而坐，茶具满地，有人捧着茶书，有人守着炭承煮茶。
林娘子正对着一个蒸笼，挽袖扇炭，抬头细看李幼澄一身织文郁金襦裙，若竹缦衫，眼前一亮。
“好应景的美人，”林娘子又皱鼻嗔她，“但你迟了半个时辰！”
李幼澄提裙坐下，和小娘子们一一问过好，转头答道：“怨我，午憩睡太久，耽误了。”
一个时辰前，被磋磨致死的李幼澄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公主阁。
她从榻上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
她回到了还没出嫁的时候……？
守在榻边的大宫女见她醒了，低声唤人进来服侍洗漱，一边给李幼澄递上刚沏的温热清茶。
“公主。”
李幼澄心口快速跳着，紧张到肩颈生麻，酥酥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想说什么，微微一张嘴，眼泪却簌簌落下，吓得大宫女唤人去喊嬷嬷来，一众宫女手足无措跪下请罪。
阁内霎时一片寂静，只有李幼澄掩面抽泣的声音。
少顷，李幼澄抹了抹脸，让她们起来，“没事，我刚刚梦见自己……变老了。”
不堪回首的噩梦。
岑家的排挤磋磨，岑天翰的谎话连篇，她终于从那个噩梦中逃出来了。
大宫女不敢接话，觑她情绪逐渐稳定，大着胆子起身，伺候她净脸。
熏过花香的绸帕沾水，一点点按过，李幼澄仰着脸，双眼紧闭，心口仍微微抽动。
重活一世，她要好好听父皇和母后的话。
她要远离岑天翰。
李幼澄穿衣的时候，老嬷嬷神色焦急，步履匆忙走进室内。
宫人说公主睡觉起来突然哭了。
听见声音，李幼澄回头，不顾只着里裙，如幼燕投林，将老嬷嬷抱了个满怀。
老嬷嬷惊笑。
李幼澄的奶娘隐退后，老嬷嬷被张皇后指到公主阁伺候，她度张皇后的意思，只要用心照顾公主，公主出嫁后她能随着出宫，在公主府养老。
可惜公主长大以后，更爱让年轻的宫女们伺候，将她放在偏院闲着。
难得见公主这么依恋她。
想起病得起不了身的那几日，老嬷嬷无微不至的照顾，李幼澄几乎又想哭了，“嬷嬷，我好想你。”
老嬷嬷轻柔地拍了拍李幼澄的背，安抚道：“出什么事了？”
李幼澄从怀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沿用了那个说辞。
“我梦见我老了，嬷嬷也老了。”
老嬷嬷笑起来，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爱怜地用手背摸摸李幼澄光洁嫩滑的脸蛋，“嬷嬷是老了。你呀，下个月才及笄呢。”
她早年做过宫活，手指太粗糙。
李幼澄闻言一怔，十五岁的生辰宴，她会落水被岑天翰救起。
此时大宫女从竹熏笼上将襦裙和缦衫拾起，提醒李幼澄，“公主，您和林娘子还有约。”
李幼澄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点点头，张开手任嬷嬷和大宫女替她系衫。
她望着远处织金穿花的插屏出神，神色微恼，轻轻咬唇。
不行，她这辈子再不想和岑天翰扯上一点关系。
众女一顿折腾，谷雨亭内茶香四溢，成品、半成品的茶膏、茶粉、茶糕摆了满地，每人一一品尝过，面面相觑，互相笑出声来，摆摆手让园中下人将茶具都收走，摆上几案，沏上数壶正经的好茶，彼此闲聊起近况。
她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宅中人事繁重，虽年轻得闲，但能齐齐整整约出来聚一聚的机会也不多。
效仿古人，席地而坐，耳边小娘子们叽叽喳喳，隐约能听见远处清泉击石的水声，藏在花柳桃林中的莺啼。
李幼澄坐在这样流动鲜活的氛围里，再次感受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幼澄，”林娘子笑嘻嘻倚在她旁边，同她咬耳，“明日我们去看放榜吧。”
林家这一代均已出仕，李幼澄好奇道：“你家的亲戚？”
林娘子向来爽朗大方，此时却鼻尖微红，“不是。”
她左右顾盼，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附耳道：“我娘说，我爹看中了一个人，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我想看看他。”
原来是想见未婚夫。
刚从一段糟糕的婚姻中死里逃生，李幼澄对此兴趣平平。
但林娘子难得一露羞怯，李幼澄点头道：“我陪你，想来林大人押中的佳婿人品经历是不会差的，主要看你喜不喜欢。”
李幼澄和林娘子算是手帕交。
小时候踏青，属林娘子的纸鸢放得最高最远，漂亮的燕蝶飞舞在澄蓝的天际，不像李幼澄的百福寻芳起起伏伏盘旋在半空，林娘子于心不忍，将二人线盘互换，飞高了还她，还教她拉线的技巧。
从此成了好友。
可惜前世出嫁后，她忙着在岑府那一亩三分地打转，分不出心思联络林娘子。
林娘子喜笑颜开，又微红着脸找补两句，“其实也不一定，万一他没中呢。”
李幼澄故意问，“那你是希望他中，还是不中呢？”
林娘子轻捶她肩头，佯怒道：“当然是后者，我才不要嫁人！”
她声音抬高惹来旁人注意，众人笑她思春，林娘子素来骁勇，脸上绯红，挽袖往那嬉笑最甚的娘子奔去作势要教训人，那娘子灵动活泼，满亭子转悠陪林娘子绕圈，李幼澄和小娘子们笑成一团。
这场茶会，闹到暮色将近方休，留下满地狼藉给云园的管事小心收拢，以待贵客们下次玩乐。众人在云园的阁楼里吃过，有人要先走，有人还要逛逛园子。
林娘子和李幼澄在园口执手作别。
面对林娘子的再三叮嘱，李幼澄笑道：“好啦，我明日必会去的，上车吧。”
林娘子上了马车还嫌不够，掀开帷帘，探头道：“是巳时，是樊楼。”
李幼澄哭笑不得，冲她摆摆手，快去吧。
回到车驾，李幼澄倚在软枕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说要出宫游园，母后再三确认何时何处何人，并无不妥后，加派护卫，就松手让她出来了。
她和林娘子情分匪浅，吃玩在一处，和世家小娘子们煮茶赏花，围坐用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不像在岑府，动辄行事孝字当头，看人脸色。
这次，她一定会吸取前世的教训。
李幼澄唇角带笑，半寐半思，车马悠悠往宫门驶去。
朱雀街东。
这条街离达官贵人们的住宅相对较近，时常有巡逻走过，比主营商货的街西更安静，因而舍馆遍地，高阁低屋连绵相接，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大多旅寓在此。
时已深夜，打眼一望，各层楼间仍灯火通明，人影穿行。
等待放榜的人们心思焦虑，无心外出，四五个聚在一处，凑钱让舍馆老板置一桌酒菜，互相勉励度过这最难熬的夜晚。
周觉和友人吃过酒回房，见谢韫元还在桌前捧着一卷书研读，不免笑道：“人家都是考前抱佛脚，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谢韫元抬头，淡淡一笑，“心思不定，无事可做。”
周觉听他大方承认，没有用什么学而不厌、好学不倦之类的话来敷衍，心生好感，谢韫元待人除了性子清冷，倒也没什么毛病。
他将自己打包带回的酒食放在桌上，请谢韫元共享。
“你就是太孤傲了些。”
周觉劝道。
谢韫元知道周觉一直想劝他对顾松云低个头，但有些人确实不必往来。
见谢韫元不接话，周觉不好意思往下顺，想到前途未卜的明天，自斟了一杯，一气饮下。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礼部林大人的门生，未来的女婿，那事大家都知道是他不对，你就服个软，彼此留个面子，以后路也好走些。”
谢韫元完整看过一节，终于放下书卷，露出清朗俊秀的面容来。
即使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舍友，周觉偶尔也会为之一呆。
他是俗人，以最庸俗的心态揣测，那日顾松云故意为难谢韫元，除了觉得他冷眼轻蔑，目中无人，还因为堂堂顾郎君在相貌上被乡下来的穷书生给比下去了吧。
只听谢韫元轻声道：“周兄慢用，我先歇息了。”
周觉忙回神，执酒相敬，“愿明朝你我得意。”
过了两个时辰，天还蒙着黑，舍馆点灯晨起，有人高声喊到：“南院放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