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樱黎还在状况外,脑壳嗡嗡作响,“这”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是何物?臣妾不知!”

    “本宫叫你跪下,虞嫔听不见吗?”皇后冷哼一声,挑眉唤来身旁伺候的掌事宫女,递了信笺:“读给她听。”

    宫女展平信笺开读,那信上写的是——

    樱黎吾妹慧鉴

    朔风突起,入冬顿凉。

    自吾父东窗事发,已半月有余。虞家满门下狱,饥寒交迫,生死未卜。侍郎萧实,疏于变通,顽固古板是也,恐难从此人入手。

    仲父事刑部,曾放言,同主理官员享同窗之谊,私交甚笃。定倾囊相助,打点关系。

    吾区区小辈,自知不敢敦促,奈何骨肉至亲,难免时时挂念,寝食难安,今进度何如?乞费神再代转与仲父手。

    先日书信往来,连同此封,乃你我姊妹二人性命所系,尽以火燔之,万不可留蛛丝马迹。

    伴君如伴虎,望樱黎自生保重。

    姊溪禾拜恳

    是叫虞樱黎任职刑部尚书的父亲为自己的罪臣父亲开脱。

    从内容上看,此事已然不是初犯,两方的书信往来可追溯到虞溪禾父亲下狱那天。

    萧妃也摆了脸子,那信中诟病的顽固古板之人是她的父亲。

    还未念完,虞樱黎两股战战,冷汗出了满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冷宫弃妃私通,此事可大可小,赶上太后寿宴大赦天下,极有可能保下一条性命。

    而这封信,则直接把事情性质从根源改变。

    后宫干政,包庇罪臣,私传书信,桩桩件件都是必掉脑袋的死罪。

    虞樱黎强行逼自己保持理智,辩道:“家父不曾许诺过虞溪禾什么,也从头至尾未参与伯父一案,臣妾亦从未同虞溪禾有书信往来,今日只是偶然撞见此二人苟合,实属凑巧,绝无有意为之!这封信是子虚乌有,定是有心之人要陷害臣妾,望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道:“依虞嫔之见,是何人要害你?”

    豆大的汗珠从虞樱黎额角往下淌,她抽丝剥茧般理着思绪。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被她忽略的细节。

    方才在梅园,那贼人听她要禀告皇后娘娘,与她有过短暂拉扯。

    虞樱黎似揪住救命稻草一般,指着那人:“是他!是他将信塞入我袖中!”

    贼人全无威胁虞溪禾时的凶相,神态畏缩,哐哐磕着头:“皇后娘娘明察,是小民觊觎虞常在美色,可吾二人是情投意合,哪里知道什么信啊!”

    殿中鸦雀无声。

    不是贼人说了多了不得的话,而是他的声音。

    极尖极细,仿若女子。

    皇后捂了鼻,吩咐下人:“带他出去验身。”

    虞樱黎想到什么一般,无力瘫坐在地。

    伴着一声确切的“是无根之人”,她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无根之人如何能苟合?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下人又报:“那人脚底刺有虞家独有的三瓣梅,是刑部尚书虞大人的家丁不假。”

    贼人还在喊:“不关虞娘娘事!不关虞娘娘事!”

    他喊一句,虞樱黎嫌疑就重一分。

    皇后叹了口气,又问:“虞嫔,寿宴上你称身体抱恙提前离席,为何又出现在梅园?”

    虞樱黎支支吾吾,四处乱瞟,慌乱之间还向萧妃处瞥了几眼,最后垂下头道:“臣妾只是贪玩,借口前去赏景,请皇后娘娘赐罪。”

    明晃晃的假话。

    皇后捻着菩提,终于想起来另一个当事人就跪在旁边。

    虞溪禾还不知道心声会被别人听到。

    那改审她,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虞溪禾梦游一般发着呆。

    原因无他,她的九年义务教育完成得实在不算好,尤其是语文,常年不及格。

    刚才宫女读信,她一句没听懂,正在费力捋剧情。

    那贼人尖细的嗓音在殿外拼命喊着:“我们是情投意合!是在通奸!”

    虞溪禾甫一抬头,皇后娘娘希冀的目光落到她眼中,被这位偏科生一通歪解,成了“你眼光就这样?”

    虞溪禾绝望想:

    [她眼神骂得好脏。]

    皇后又攥紧了菩提。

    她清嗓,唤道:“虞常在。”

    虞溪禾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这信可是出自你手?”

    [真抬举我,我连看都看不懂。]

    [来了,宫斗文最经典的栽赃情节,本炮灰见证历史了。]

    虞溪禾道:“不是。”

    皇后眉眼舒展,打消疑虑,也暗松了口气。

    她常年信佛,与青灯古刹为伴,心肠软,终是不忍见这些小姑娘一时糊涂走错路便殒命。

    虞樱黎长篇大论的辩解,敌不过虞溪禾两句心声叫人信服。

    但心声毕竟不能算证据,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皇后随口问:“冷宫可有你亲笔手书可验字迹?”

    这种时候只要虞溪禾识相,回一句“臣妾一清二白,娘娘但搜无妨”,皇后再顺理成章接一句“既你态度如此坦荡,想来不必再搜”。

    然后虞家姐妹就能脱罪了。

    熟料虞溪禾摇头如甩鼓:“没有。”

    大殿之上,心声清楚传入三位后妃耳中——

    [有。]

    [天呐,那东西被看到怎么办。]

    [别来,一个都别来。]

    皇后率着一行人前往冷宫。

    一路上虞溪禾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天衣无缝的精湛演技是怎么被看穿的。

    她惴惴不安地跟在人群末尾,正一脚踢开路中的鹅卵石,蓦地撞到虞樱黎背上,收获一记眼刀。

    怎么不走了,虞溪禾纳闷。

    她只当冷宫偏僻,姐几个没来过,好心指路道:“前面右拐就是。”

    像个熟门熟路的金牌导游。

    几人并非不认路,突然停下只因……

    皇后徐徐转了身,以手掩鼻,眉蹙得愈深,以一种奇怪眼神看她,委婉道:“可是冷宫宫厕有夜香泄出?”

    古人文绉绉惯了,避讳粗鄙之语,夜香意为粪便。

    只因实在太臭了啊!

    宫人们个个屏着呼吸脸黑如锅底,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慷慨悲壮。

    唯一跟没事人似的虞溪禾心虚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道:“娘娘误会,并非夜香外泄,这……是臣妾囤在院中的食物,叫螺蛳粉。”

    皇后凭直觉不愿再听下去,摆摆手吩咐几个宫女搜宫去了。

    虞溪禾反被这一问勾出了馋劲——

    [古人真是可怜,螺蛳粉都吃不上。]

    [话说回来,还多亏了这些宫斗的妃子,要不是上面有人特意吩咐把粗粮淡饭换成酸腐烂菜,我也不会意外得到这正宗的酸笋,更吃不上螺蛳粉了。]

    [诶,差点忘了,好像就是这位萧妃换的,改天给她送个花篮感谢感谢。]

    萧妃如芒在背。

    皇后治理六宫严明公正,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容沙,最痛恶这些伎俩。

    果不其然,那道目光火辣辣地打在她脸上。

    萧妃正欲开口狡辩,虞樱黎先她一步跪到皇后身前。

    “皇后娘娘,萧妃姐姐并非那等落井下石之人,臣妾猜她只是与我交好,见臣妾受伯父一案牵连遭皇上冷落,一时愤愤才打抱不平替臣妾出头。娘娘要怪便怪罪臣妾吧。”

    皇后那双慈悲目落在虞樱黎惨白的脸上,最后也没忍心真怪她什么,只长叹出声。

    虞溪禾跟她们隔着搜查监视的人群,没注意到这动静,还在想她的螺蛳粉。

    [一小勺酸豆角和酸萝卜切丁,一小勺油香的花生米,一把清脆的木耳丝,一片炸得酥润的大腐竹……再配上销魂的酸笋……]

    [泡到诱人的红油汤里……啧啧。]

    [口感醇厚,香飘十里,回味无穷,绝了。]

    她咽了下口水,身旁却传来一道同样的口水声——

    一只粉嫩肉乎的小手轻轻拽上虞溪禾的衣摆。

    虞溪禾颤了一下,低头去看。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白团子。

    那小团子胖嘟嘟的,瞧着不过八九岁,裹着斗篷奶声奶气道:“我要吃你说的螺蛳粉,你去给我做。”

    虞溪禾还未应声,一旁负责看管她的侍卫先乱了阵

    脚,见鬼似的压低声音:“小县主,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拿余光去瞟那几位宫妃,万幸,她们还未发现这小家伙的身影。

    “皇祖母过生日不好玩,宫殿里面闷得很,我看这热闹就过来啦。”

    小团子说得不以为意,又揪了揪虞溪禾:“我要她去给我做螺蛳粉。”

    侍卫为难,恨不得呼天抢地:“皇后娘娘要奴才们盯好虞小主,让您把人带走,只怕一会儿被发现了,奴才们要掉脑袋。”

    小团子敛了笑意:“不让我把人带走,现在就让你掉脑袋。”

    侍卫不敢多言,登时跪倒在地:“奴才该死。”

    小团子笑起来,语气天真无邪:“我说与你玩的,小心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她又软软糯糯开了口:“胆小鬼,皇姨母那般温柔,要你脑袋做什么?真责问下来,就说长乐县主借人一用,一会就给她还回来。”

    侍卫自知这位是不能惹的人物,只敢怨怼地瞥一眼虞溪禾。

    虞溪禾莫名又被卷入风波中心,心里问号没得到解答,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俨然一副悍匪做派,把她劫走了。

    她不知从哪寻到条羊肠小径,一盏茶功夫从偏门进了御膳房。

    整个御膳房都忙得不可开交,人人自危恨不得生出四只手。

    “手脚都麻利些!皇上特地吩咐过,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寿宴得按最高规格办。那位的脾气可都是知道的吧,万一谁出了岔子怠慢了贵人们,就准备收拾收拾上黄泉路吧。”

    御厨统管一边训着,一边火急火燎准备手下菜肴,忽地一股恶臭袭来,他大惊失色,仓皇道:“是谁那的味道?快扔出去散了!”

    “是我的,”小团子坦坦荡荡,反客为主使唤道:“你去腾个灶台,给我找口锅来。”

    统管欲哭无泪:“小县主,今儿个厨房是真有天大的正事,您别凑这热闹成吗?”

    团子理直气壮:“我的事也是天大的正事,你听不听?不然我叫皇祖母把你们都砍了。”

    统管无法,捏着鼻子听话照做。长乐县主得偿所愿,满意地指示虞溪禾赶紧把那传说中的人间美味做给她吃。

    几味食材下锅那一刻,不约而同响起好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气味同理。

    螺蛳粉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不消多时,什么佛跳墙焖鱼翅烧鹿筋,管你平日多高不可攀,此刻都得放下身段近墨者黑。

    送膳厨役好似看到斩立决的圣旨在向自己招手,手指哆嗦,敲得盛菜瓷盘咯咯作响。

    小县主毫无一点罪魁祸首的自觉,捧着比脸大的钵碗就开吃,发出餍足的叹声。

    这本书虞溪禾读了没几章便弃了,关于眼前这长乐县主是一概不知,盯着她被辣子熏得红扑扑的脸颊发呆。

    这螺蛳粉当真是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小县主吸溜一口汤,惋惜地想,只可惜这个姐姐可能明天就要被处死了,以后再去哪寻做饭这么好吃的人。

    她被辣得嘶哈嘶哈,吐出舌头拢手扇风,正对上虞溪禾若有所思的目光,小脑瓜瞬间警铃大作。

    这人难道指望自己为她去向皇姨母求情?

    “喂——”

    她刚想开口浇灭虞溪禾的妄想,就被心声打断——

    [命逢十干禄,闲适财气足,福星降世啊。]

    [这小福星虎头虎脑的,娇憨萝莉这一挂。]

    [就是误触了点毒舌属性,不过傲娇什么的更萌了。好喜欢,以后也想给她做饭吃。]

    “嗯?”虞溪禾尾音带着宠溺:“你要说什么呀?”

    长乐县主脸更红了,不知是辣的还是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不管了,皇祖母那么疼自己,嘴甜一点几句好话的事。

    小县主放话:“你放心!我会跟你一同回去。本县主亲自要人,你肯定死不了。”

    正当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

    统管率先辨出那是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孙公公,陪着笑:“公公可有指示?”

    孙公公一抖手中拂尘,悠悠道:“皇上有旨:宣虞常在觐见。”

    虞溪禾星星眼状看向长乐县主,像被老师点名的差生看向考了满分的同桌。

    长乐县主脸上红云尽散,惨白不见血色,头一回在虞溪禾面前犯了结巴:

    “你,你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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