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野到底要搞什么?姜砚澄暗暗咬牙,她平生最恨情绪不稳定决策反复无常的男人了。

    明明之前是他主动提出幕僚一事,结果就和吃错药了一样,一直想把她丢下。

    她才不是什么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的物什,牧青野如此行事,姜砚澄反而不想在他身边待下去了。反正整个北疆诺大,不在他身边,还会有很多法子拯救北疆。

    她没有冲动上前质问牧青野,反而默默走开,收伞走进长廊,世间白雪纷飞,雪势又比之前出门时大了几分。

    不知怎的,她却还是回了头,望向来时的方向,牧青野应该已经走了吧,毕竟一代名将,战事吃紧,他也耽搁不得。

    长廊旁种着一簇孤零零的红梅,上面落了些单薄的雪点,随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吹进长廊里,落在她脚边。

    好像第一次正式见他也是这种场景,他骑骏马来,带走了衙门红梅旁追出来的她。

    姜砚澄叹了口气。

    牧青野,江湖再见。

    她收了收肩膀上的绒毛披风,双手呵了呵气,刚想迈步回去,便听身后清亮的男声将她叫住:

    “姜幕僚,请留步。”

    是白缈。

    她迅速将自己怅然若失的状态调整回来,扯了个笑容:“白城主,何事唤我?”

    白缈是邶城的一城之主,据说当年他殿试第一,却没留在京城,偏偏来了邶城这苦寒之地,听坊间传闻他实在故土难离,就想报效家乡,不过也有流言说他在此处有动情之人,弃高官寻红颜。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有意思,明明是正经文官出身,头顶的人才告示可有些奇怪。

    并非“文曲下凡”,也非“过目不忘”,而是“绝世毒才”。

    姜砚澄作为一个现代大学生,怎么可能对他的八卦没有兴趣?早在来路上便和其他将士七七八八讨论了一通,吃瓜吃得酣畅淋漓。

    但奇怪的是,她就没有听过他擅长弄毒的事情,如果没有系统,估计整个世界都不知道他有这项技能。

    白缈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礼貌道:“我方才看到姑娘你了,想必姑娘已经知道牧将军说了什么。”

    没什么可否认的,她点点头。

    “毕竟姑娘大户出身,在下曾在京中有所耳闻,所以自然不会亏待姑娘。”他笑了笑,“北戎退兵,明日城中庆功坛将会举行打铁花表演,我已向所有名家发送邀请,姑娘也随我去,看看有无中意公子。”

    糟糕,要被相亲了!

    不过起码都是名家,处成兄弟说不定会对以后的发展有帮助,还是去看看吧。

    于是她答应了。

    “绝对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不知为何,白缈明明友善的面目却突然让姜砚澄心里发毛,姜砚澄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就见面前温润的公子抬起双眸,望向她,声音森冷道:

    “精彩的表演,就要开幕了。”

    当天午夜,本来已经熟睡的姜砚澄被一阵铃声吵醒,她猛地睁开双眼,心跳加速。

    今日为何睡得如此不踏实?

    【宿主您好,监测到您昨日寻找的匠人人才正面临生命危机,请问您是否选择即刻前往查看?】

    竟然是系统诈尸。

    姜砚澄用右手拍了拍自己,顺过气来心里反而更惊忧,怎么好好的就要面临生命危机了?

    “让我去看看。”

    反正再无睡意,还不如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抄起那件绒毛披风,草草披了上去后便提灯出门。十二月末的夜里风寒料峭,夜风卷起地上的雪侵袭着她瘦小的身躯。

    不知为何,今日的夜晚那么漆黑,夜空中的乌云把月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颗没被挡住的星星。

    呛了几口风后,她终于摸到了城主府的大门,静悄悄地开门出去,按照系统的指示往那群匠人的所在处走去。

    临近新年,整个邶城都开始辞旧迎新,在门口挂上红灯笼。但在夜里,空无一人的巷子间,姜砚澄还是越走越害怕。

    要不……回去?

    不行,如果匠人都死了,那不就白来邶城一趟了!

    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不会惧怕这些小困难!

    【夜间出行,请宿主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系统,我要找的人现在还活着吗?”她一边快步行走,一边问道。

    【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尚无大碍。】

    还好,还来得及,只剩300米了。她终于走出巷子,一座巨大的建筑映入眼帘,因为周遭太黑,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建筑,只能基本确认要找的匠人在里面。

    就在这时,紧绷着弦的她被突然被一阵芦管声吓了一跳,心跳骤升。不过慢慢熟悉了它的调子后反而觉得吹芦管的人技术不错,还算好听。

    姜砚澄提着灯继续往前走,那芦管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右耳畔响起,她没忍住好奇心转头,愣在了原地。

    那一匹白马,怎么有点熟悉?

    姜砚澄往那边凑了凑,借着提灯昏黄的亮确认了那坐在白马上的人就是白日里才见过的,她觉得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

    牧青野。

    “大半夜的,吹什么笛子?”姜砚澄停在他马下,抬眼望着他。

    音乐停止了,奏乐人循声看去,见到了马下提着灯笼的姑娘。很显然,他也很震惊:“你为何在此?”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姜砚澄条件反射皆顺口接了几句,反应过来不对,“少管我,我还想问你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吹笛子呢。”

    牧青野眸子低垂,瞳孔黯淡,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有些邶城将士战死于沙场,有幸路过,便在此吹笛,为他们的英魂指路回家。”

    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谁让你大半夜在这招魂的!

    姜砚澄尴尬笑笑,心里更害怕了。

    “你……”她刚想说我有点害怕,正好你陪着去找匠人吧,便听身后一声巨响。

    “砰——”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又被吓了一跳,刚在心里安抚自己应该是谁家挂在外面的东西掉下来了,做好心里建设后一回头——

    是个从那高楼上摔下来,血肉模糊的人!

    “呃啊,啊!”

    他痛苦地□□着,四肢都扭成骇人的样子,脑壳破碎漏出的鲜血流了一地。

    明明理智告诉她抓紧转头别看,姜砚澄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吓得一动不敢动。

    万人坑里都没有这么害怕。

    眨眼再睁眼,眼前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漆黑,提灯的光也被挡住,仿佛视线前有一只手,为自己挡住了血腥的场景。

    “他是什么人?”

    牧青野的声音一如既往得平稳,姜砚澄咽了口口水,有些无措:“我不知道。”

    姜砚澄定了定神,消化了方才那番惊悚的场面之后,尝试把牧青野的手掌挪开,重新打量着楼边那一亩三分地。

    高楼有很多层,这个人掉下来摔死,似乎惊扰到了略微低一点的楼层,只见一群二楼的人随着他一起从楼上跳下来,一边摔得痛苦乱叫,一边往尸体那边爬。

    然后,这群人竟然趴在最先摔死的那人身上,啃吃了起来。

    目睹了一切的姜砚澄:!!!

    她想吐。

    “牧青野,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她小声呢喃问了一句。

    身旁的人没回话,只是蹙起眉头,打量着眼前那骇人听闻的场景。

    【宿主,很遗憾,您的目标已经死亡一位。若您不想失去所有人才,请采取手法拯救他们。】

    姜砚澄:?

    你在说什么?

    她明明现在自保都是个困难。

    许是最底下那位匠人已经被后面那些人吃完,他们竟然开始自相残杀,互相撕咬,都好像能把对方的一块肉撕下来一样。

    “牧青野,”她说道,“帮我个忙。”

    身边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严肃:“嗯。”

    “把他们全都拍晕,但别打死,太反常了,我们需要活口。”

    对方只落了句“好”,随后冲了出去,姜砚澄跟在他身后给他提灯,在稍远的地方站着看。

    因为凑近了一点,她才借着高楼上挂着的红灯笼看清门口牌匾上的字——铁匠厂。

    为了喜庆挂上的灯笼里还进了几片雪,红光映照雪影子于地面上,瘆人得很。

    不过好在牧青野功夫了得,没几下就把那群疯了的匠人敲晕,重回到她身边。

    为了不让匠人在冰天雪地中被冻死,她和牧青野试着叩了叩铁匠厂的门,打更的大爷颤颤巍巍给他们开门,他们把那群晕了的匠人丢了进去,随便找了个屋子休息。

    于是二人便走了。

    牧青野主动提出要送姜砚澄回城主府,姜砚澄没拒绝,毕竟亲眼目睹了一切,她也害怕。

    “你以前,可否见过这场景?”姜砚澄心里疑惑,实在奇怪,于是问道。

    牧青野只“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姜砚澄心觉他这一声嗯似乎有些颤抖,难不成他也害怕了?

    “牧青野,明明你看了许多生死,战场上什么离奇死法没见过,为什么今天害怕了?”

    说罢,姜砚澄还特别贴心地加了句:“这里只有你我,你可以随便说。我知道是人就会有基本的情感,恐惧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因此嘲笑你,我也害怕。”

    闻言,他沉默了良久:“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姜砚澄皱着眉摇头:“我害怕不止这些,直觉明日的打铁花表演也不会太安生。”

    “其实,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牧青野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剑,垂头走着,“她中毒很深,请我亲手杀死她。”

    “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没想到成为将士,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姑娘。”

    姜砚澄默默听着,闻言反问道:“所以你一直自责?”

    对方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一切。

    “那我告诉你牧青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选择离开也只是她的选择。比如我,我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让你亲手杀了我的。她一定是权衡利弊后觉得死是最好的归宿,你还算是帮了她的忙呢。”

    姜砚澄随手抓了一把雪,孩子心性大发,把抓起来的雪回身抹到牧青野的脸上:

    “我一直以为你很无情呢,原来心里还有这么一段柔软的往事。”

    她笑笑:“沉溺于过去不是明智之举,糊涂将军,你活在当下好不好?”

    “你……算了。”

    他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抬头看着眼前的提灯少女,却没有说出下文。

    又或者,是害怕说出下文。

    你今晚出现在这里最好是偶然,你最好真的干干净净,姜砚澄。

    不要让我在被你打动后,又逼我亲手杀了你。

    “对了,你也别自责了。”姜砚澄收起笑容,正色重回正题,“有空自责,不如小心一点白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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