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把我的手放到阿依娜手里,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阿依娜,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阿依娜是我的伴生乳母,从我生下来就与我相伴,阿依娜虚握住娘亲的手说:“娘娘放心,我会来时时禀报小殿下的近况,我一定一定照顾好小殿下。”

    要进入二皇子府的时候,裴行之走出门外来,他向娘亲躬身一礼,娘亲并没有看向他,只板着脸任他从自己手中牵起我的手。直到那时我都以为我在二皇子府游完两日就会回家,当时少不更事,即使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会回不了家呢?虽然那几日总是对父亲和母亲的举动感到奇怪陌生,但是想要去和裴行之一起玩乐的心情压过了想要继续探索父亲母亲奇怪举动的心情。跨进门后我还回身向娘亲挥挥手说:“娘亲,我晚一些就回来。”

    裴行之给我的待遇极好,拨划给我住的寝殿是整个二皇子府最好的寝殿,比他自己的寝殿还要好。里面雕梁画栋,珠玉辉煌,连底板都是触肌升温的暖玉,如同天后娘娘说的一个模样,裴行之的确细致之极,连我的摇床都向母亲索了来。

    可在繁奢的寝殿没有娘亲也很快让人觉得索然无趣,只住了两日,我就感到不耐烦,我已经两日没见娘亲了,我从来没有如此长的时间不见娘亲,我很想念我的娘亲了。

    我来到裴行之的书房,他早就下过喻令,我可以不受拘束的出入二皇子府的任何地方。

    裴行之喜欢在书房点清遥香,清遥香香气怡人,令人闻起来神清气爽,我跑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正在看书,觉察到动静,他头都没抬。我走过去拉拉他的袖袍,他低头看我,和煦的问我:“怎么了?”还伸手抹掉了我嘴角边沾染的松糕屑。

    我说:“裴行之,我想见我娘亲。”

    他一愣,旋即摸摸我的头,问我:“二皇子府不好吗?”

    我答他:“二皇子府很好,可是我想见我娘亲。”

    在来到二皇子府的第一天,裴行之就告诉过我不用叫他殿下,甚至不用叫他哥哥,他让我叫他的名字,裴行之。

    他还给我取了一个小字,叫卿卿,不过他说卿卿这两个字是亲昵之意,除了他谁都不能叫。连娘亲也不能。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娘亲?”裴行之不答我,我就一遍遍的问他。

    他说:“过些时日。”

    我问:“为什么要过些时日?”

    他说:“卿卿,你记得我同你说过吧?你以后都要住在二皇子府了。”

    裴行之的确同我说过,但是他向我说的时候我正玩的尽兴,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我突然开始恐慌起来,我意识到我可能要失去我的娘亲了,我意识到我的娘亲也许不要我了,巨大的恐慌将我淹没,我开始滚在地上哭闹起来。裴行之间我抱起来搂在怀里哄我,我却一直想要推开他脱离他的怀抱,可不管我怎么推他,我始终还是在他的怀抱里,我哭恼不休,一刻也不肯止息,连膳食都不肯用。他屏推开所有服侍我的人,连阿依娜也包括在内,我听见他说:“总会有那么一遭。”

    裴行之显然低估了我的精力,整整两日我未经过一粒米食,不眠不休,只扭闹着要见娘亲。最后因为精疲力尽,惊颤不已,引起邪热,我本就是火胎,体温要比常人热一些,如今更是血液沸腾,滚烫不已,呼吸微弱。

    第二日亥时,娘亲扣响皇子府的大门,她听阿依娜的禀报,我因哭吵着要见她生了病,原本就茶饭不思的她更是马不停蹄的赶来。裴行之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开门放了娘亲进来,娘亲偎到床边的时候,我正浑身烧的红热,两位天医围着我团团转,又是喂药又是驱热。娘亲接过天医的碗,一勺一勺的把药喂到我的唇边,我没有再啼哭,我嗅到了娘亲的气息,立刻感到安宁,我朦胧的睁开眼,看见裴行之用他狭长的眼正看向阿依娜。

    娘亲在皇子府待了好几日,直到我的病完全好全。我不肯让娘亲离我而去。她离开那天,在二皇子府邸前,我死死拽住她的衣袍,是裴行之一根一根掰开我攥住娘亲衣袍的手指,他把我抱在肩头,进入到皇子府邸。我看见府邸大门缓缓关上,把我和娘亲隔断在了两边

    裴行之告诉我,如果我听话,过几日就会带我去找娘亲,如果不听话就永远不许出门。我十分依恋我的娘亲,为了见到娘亲,我便只好半信半疑的听他的话。

    果然,裴行之并未食言,我安分了几日后,他真的带我乘着七彩流光祥云车去了苍穹之息,日出时出发,日落时归府。我很快悟出了规律,裴行之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带我去苍穹之息,但若是我在这两日归来之时哭闹着不回皇子府,裴行之就会三四个月不准我去苍穹之息。察觉出了这个关窍,跟着裴行之去苍穹之息时,我便不再哭泣。又过了些时日,裴行之将阿依娜遣送回娘亲那里,理由是阿依娜在深夜打翻了琉璃灯,惊醒了熟睡中的我。

    裴行之又分配给我一个嬷嬷,她本名叫姝云,我总是叫她云嬷嬷,云嬷嬷是梓潼殿调养出来的教养嬷嬷,办事自然要比阿依娜利落干脆,她很快拿捏住我的软肋,让我对她乖乖听话。云嬷嬷不如阿依娜那样溺爱我,以前我贪玩偷干坏事,怕被娘亲责罚,只要稍稍向阿依娜磨缠一下,阿依娜就会为我遮掩过去。云嬷嬷不一样,不论我干了什么,她都会事无巨细的向裴行之禀报,大到有没有好好练功、见了谁,小到膳食用了多少。无论我怎么求都无动于衷,刚正不阿。

    我就这样在二皇子府里慢慢成长,裴行之有时很忙,有时不会。他不忙的时候就会带我到各处去玩儿,忙的时候就不准我出去,除了去我师尊灵宝天尊处和天宫学堂。

    在我1200岁那年,天宫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太子失踪,修罗族前来进犯。裴行之临危受命,要领兵去镇压修罗族。因不知归期,裴行之便把我送到灵界叔父那里,他让我等他回来,我不明白裴行之为什么不把我送到苍穹之息,让我和我娘亲待在一处。

    后来很多次我都会想,如果那一天裴行之没有把我送到灵界,而是把我送到苍穹之息。我是不是就不会遇见林惊羽?我是不是就不会终日疑惑爱是什么?

    我和林惊羽相识于灵界宫墙内的长街,灵界与天界的殿宇相比起来很是不同。灵界的殿宇不似天界的殿宇那般富丽森严、仙气缭绕。灵宫的宫宇全部由青石构成,这不是普通的青石,里面蕴藏着丰富的灵力,统一由青石法阵调配,若是不得青石法阵的权限许可,任何擅闯灵界宫宇之人都会被汹涌灵力变就的毒气攻击五脏六腑。

    在灵宫的宫宇长街,任何人不得腾云御马,是以林惊羽远远看见我便止住脚步,待我走近,他躬身向我遥遥一拜。我感到惊奇,疑惑的问他:“你认得我?”

    他说:“在殿下三百岁生辰那年,臣受姑母之邀参加宫廷席宴,在席宴上匆匆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我心下了然,记起他是谁了,他口中的姑母便是我的婶母,灵界的昭宣皇后,叔父与婶母至今无嗣,因此极其宠爱小辈。即使在天宫,我也在苍穹之息从娘亲嘴里知道婶母十分喜爱她的小外甥,时不时就会将他召入灵界宫殿内居住。只不过之前在王府时,我太过年幼,后来又都住在二皇子府,故而只听过他的名字,并不认识他。

    想必这次也一定是婶母召唤,所以能遇见他也不奇怪。

    “殿下可是刚刚从羽猎场归来,要去姑母处?不知臣可有幸与殿下同行。”林惊羽又说。

    我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刚刚从羽猎归来?”

    他轻轻笑道:“殿下的鞋底粘着软泥,陛下喜净,因此只有御马场和羽猎场有软泥,殿下的身上还染着鹊枝花的香味,鹊枝花是要靠就温泉水才能养活,整座灵宫内只有羽猎场是建在温泉边上的,是以也只有雨猎场才会有鹊枝花。”

    听罢他的话,我抬起朱纹描金瑞燚锦鞋,又闻闻袖口。果如他所说,几点轻泥,一股浓郁的鹊枝花味,于是赞叹他的细致。

    他敛眉不语,可是微抿的唇角却暴露出他的得意与欣喜。林惊羽与裴行之气质截然不同。林惊羽要比裴行之显得有朝气的多,不如裴行之低调老成。在长街共行才知,原来他才只比我长两百岁,正是少年意气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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