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逐鹿中原·抗疫女医师》

    四月下旬的初夏,夜凉如水。

    元无忧初试郑府的住宿环境,就险些连人带魂儿都搭这。

    谁好人家还摆俩男侍卫,护送姑娘去茅房,进去前还齐喊“恭迎莅临、愿汝成功”啊?

    这玩应哪有不成功的且不说了,她倒被吓得差点儿提前开闸放水,险些没法成功。

    果然是门阀世家,真讲礼仪!这倒是其次,关键也没人告诉她,出茅房能见到俩门神守着,还哭嚎着喊她“妻主奴家冤枉”啊?!

    郑太姥今天刚认的孙女,便被她打入掖庭的疯面首吓得不轻,当场窜到了就近的树上,还是被深夜探望的元太姥,将孙女给摘下来的。

    翌日。

    顶着微青眼眶的玄女姑娘,早早的拾掇起身,穿个白大袖襦衫,外罩银灰刺绣玉兰花暗纹的裲裆,底下却是个侧身开叉的男装裙裤。

    人说要想俏一身孝,可她穿白只显枯瘦亏虚,混似常年泡在胭脂巷、身体被掏空的大瓢客。

    元无忧只瞧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便不舍得看第二眼,但当她往后腰背上铁剑,眼神里便骤然掀起锐光,抖擞的精神又回来了!

    她立志要走遍木兰城,找到母父定情的莫邪剑踪迹,让干将莫邪团聚。倘若真证实了她爹尚在人世,她便不是户籍上就剩自己一人了。

    突厥的踏雪宝马那可是草原悍匪,一下生没学会吃奶都得先会跑,这木兰城辖区,压根儿不够它起飞的。

    元无忧牵着小黑马驹,绕城环山跑了两圈,发现黄陂城北、木兰城后身的木兰山大有可疑。

    只因这木兰山与北面一座山呈马鞍状,东拥木兰湖、南瞰木兰天池、西挽滠水河,两座高峰带裙边小山,滠水河从中穿插而过,唯独有一处被称为“一线天”的穿箭崖两侧小山被封锁。

    据说里头是养护了百年的药材山,郑太姥年年派人进山播种采收,平时重兵把守并不开放。

    元无忧瞧着药山底下的甲胄守卫,本想以郑府孙女郑玄女身份,给他们上上趋附主上的课。倘若她能混进山里,不管有无新的发现,她必须得雁过拔毛,给药包袱补给。

    结果这俩大哥给她上了一课。

    眼前这药山,原先郑太姥爷在世时是开放的,皆因三十年前,大疫三年无雨,白骨露于野,民间传言旱魃为虐,需献祭成年童男给女魃,童女给江神。

    时任南司州总管、木兰郡公的郑太姥爷,便悬赏童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买来个被情郎骗出来私奔的女子,献祭给了滠水河伯。而那男的也没跑了,被女的家族抓去献祭旱魃。

    自此倒真祈来了雨。郑老太爷又广招医药贤才义诊送药,几乎薅秃了药山,才治愈时疫,普降甘霖后又免了佃户一年赋税,以缓生息。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结束了,可不出三月,太姥爷却在自家药山下、发现一具红衣白毛女尸,连惊吓带积劳成疾,就此一命呜呼。

    郑太姥遂把滠水河上游的玄女观改成旱魃庙,常年供奉香灯,试图以信众的念力平其怨气。() ()

    要说这郑老太爷,虽断了一双性命,也毕竟是为州郡百姓,且那人命是买来的,生逢乱世,人命能卖上这个价钱,得立碑颂德已是殊荣。谁成想自那以后,每隔几年便大水大旱,次次要献祭童男给女魃,而今年,是月月要献祭。

    元无忧听着山下守卫讲的神鬼志异,大白天都感到后脊梁发寒,手脚发凉。

    这齐国边境……真是讲的一手好诡谲故事啊。

    话说至此,元无忧也不敢硬闯药山了。

    顺着守卫大哥手指的方向,她还亲眼瞧见了不远处的女魃庙,就立在水位柱旁边,拔地而起的红砖青瓦十分乍眼,明明那二层楼的屋顶上盘有应龙铜像,但就有灰扑扑的沉寂之气。

    太渗人了,太诡异了,此地不宜久留!

    牵黑马的小姑娘没出多远,便在河边瞧见了郑太姥,老妇的躯体虽因上年岁而往回抽痿,但那浑身的流光锦缎,也只是庄严仪态的陪衬。

    正被一帮布衣百姓跪地围着,一片哀求声。

    鹤发如雪的郑太姥面上已有愠怒,左右侍卫将她围得密不透风,不让淌泥汤的灾民近一步。

    忽而听见有人唤她:“姥姥怎会在此?”

    那脆生生的清澈嗓子,虽有雌雄难辨的凛然,也让郑太姥瞬间辨别出了来人。

    老太太瞧见牵马走来的白衣小姑娘,顿时转怒为喜,红光富态的脸上弯弯带笑,

    “孙女儿来的正好,给评评理,这帮佃户不去种地,却还想要免赋税,哪有这种懒散刁民?”

    跪地的佃户一见出现个小姑娘,哀求声都戛然减削,齐刷刷望着越走越近的一人一马。

    木兰城乃至南司州无人不知,郑太姥的夫女三十来年前就没了,家里仅有一女冯翊太妃,可那孙儿冯翊王尚未娶妻,打哪儿又来个孙女?

    有的佃户心眼儿最活,赶忙调转枪头,扑到白衫姑娘脚边,又来求她帮忙说好话。

    元无忧跟郑太姥刚认识两天,只是挂名姥孙,本不该开口,可基于事实情况,她只得分析:

    “姥姥且听我一言,我非为佃户辩白,毕竟总有人种出粮食,全免赋税终是便宜勤懒之人,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计。据我所见,他们并非有地不种,而是需要解决几样人祸天灾。”

    闻听这话,元太姥笑眯眯的眼神中,倏然泄露出几分锐利,“既为天灾人祸,又如何解决?”

    “大齐国虽续行均田制,但咱南方江北经年战乱,流寇宁愿打家劫舍,也不肯刹下心种地,我来时粗略一看,农桑灌溉遭破坏得不成样,便没个官将世族能统筹战局吗?今姥姥您在木兰城手眼通天,富贵权势至极,却远离朝政中心,何不效仿当年任总管的太爷?倘若修桥补路,兴修水利,开垦稻田以解决民生,莫说立碑颂德建生祠,就连青史也该给您单开列传!”

    从免佃户赋税说到重回朝政、青史列传。小姑娘气定神闲,口若悬河,偏偏眼神坚毅透着真诚,但凡是个脑袋糊涂点的,都得跟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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