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餐厅（3）
你感受过环境瞬间改变的样子吗。就好像你从零上四十度的空气里落到零点的极寒。鹿眠眠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冷冷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变化。
所以她捕捉到了一瞬间变得压抑的灯光，以及齐刷刷向声源看过来的人，他们扭过头，扭到同一个角度，阴恻恻地盯着她。
这家店终于短暂的流露出了一小块它的真实面目。
鹿眠眠也想过，直接指出这里在下水道会不会更加好一些。但最终她选择以“正常”的模式去引起冲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诡异这么的“正常”，这么的“无害”，但。
只要这个诡异还想在表面上保持正常，它就必须按照鹿眠眠的形式行动。
鹿眠眠不管那些眼神，努力去扮演一个闹事的食客：她将中长的头发给往后顺，好像很不想触碰到这些菜肴一样。
“你们怎么搞的，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你们家的菜好吃，这不卫生啊。”她蛮横地推搡桌子，险些把菜倒掉，“还好我吃之前翻了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吃什么东西，保不准里面有虫。”
这是有些明显地找茬，这家店保不齐有监控什么到，她不是特工，不清楚怎么躲避摄像头，但她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
徐家母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徐平安带着些许愤怒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被徐媛制止了，徐媛用袖套擦了下脸上被烟熏出来的汗液，有些拘谨地躬身：“很抱歉啊，这位客人，我们的招待不当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这样，我现在给你换一桌菜，这单就给你免单，你看怎么样？”
她讨好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却苦闷地压缩在一起，像是绵延的山头，上面布满一层一层的林叶。汗水像是叶片上的露珠慢慢析出来。
皱纹扭曲着爬动在脸上，最后形成了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哭脸。
“真的非常抱歉，客人，我们的招待不当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这样，我现在给你换一桌菜，这单就给你免单，你看怎么样？”沉默过后，她像是怕鹿眠眠没听清，好声好气地再说了一遍。
“妈，你别说了，她明显就是来”找茬。徐平安尖声尖气地在背后说，被她妈捂住了嘴。鹿眠眠从徐平安愤怒的脸上看到了扭曲的波澜，像是海浪拍过沙滩一样柔软。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
“不好意思哈，我家孩子性子有些急，你别和她计较。”徐媛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慌忙将徐平安拉到更后面，她有些佝偻的背把身材高挑的女生呈保护式挡着，还露出徐平安半个愤怒的脑袋，忽略各种怪异的点，这画面透露出些许滑稽，“您看可以么？”
“谁知道你们的菜下一次干不干净。”鹿眠眠一不做二不休，要演戏就演彻底，抛弃有点抽动的良心，她从桌后站起身，冷冷将目光压向那对母女，作为一个在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坏人，蛮不讲理地走向前，鹿眠眠双手抱臂将影子投在徐媛布满皱纹和满是讨好的脸上，“我要去后厨。”
“你说什么？”在某一瞬间，鹿眠眠听到了有人这样询问，浓厚的恶意从她的后背上一点一点爬上来，凝聚成绳索，牢牢地套着她的脖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餐厅不再热闹了，每个人都看着她，面孔冰冷。多重的音色叠加在一起，就成了同一条语音，鹿眠眠能清楚地透过徐平安和徐媛的肩膀后面看见之前关注的那个学生，他本来是背对鹿眠眠的。
但在鹿眠眠说出那句话后，他就转头了。
鹿眠眠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所以也了解过人体的骨骼，但无论怎么看，那个学生都不算人类了。
他嘎吱嘎吱地，将整个脑袋呈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电子义眼忠诚地发挥了作用，让鹿眠眠看到，那男生不像是猫头鹰那样转动，而是将骨头硬生生掰到这个地方。好像虚空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掰着那个男学生的脑袋，然后咔擦一下，给人掰断了扭到那里去。
他好像也感觉得到痛楚，因为他的五官随着脑袋的移动，一点点扭曲在一起，痛苦和怨毒化在睁大到不合常理的眼睛，黑白分明地瞧着鹿眠眠。
……为什么要在这些细节上追求不必要的真实感？鹿眠眠无法理解诡异的思维，所以自然也无法对此感到恐惧，她只是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用眼睛去看徐家母女。
要是换一个职业专员见了她这种做法，绝对会大声尖叫，没见过的，没见过有人这样踩着诡异的底线调查的。
但鹿眠眠就是这么做了，因为她近乎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相信这个诡异会为了维持在鹿眠眠眼里根本不重要的“正常”维持和平。
热衷和平的诡异，虽然鹿眠眠刚来赛博世界第二天，但在她为数不多对诡异的了解中，这也是不可能的，但注视着徐媛的眼睛时，她明白自己的看法没有错。
这是一双过于苍老的眼睛，明明才四十几岁的样子，这双眼睛却透着已经死去的寂寞，明明和包括徐平安在内的家伙比起来，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这家想要维持正常的店里，将正常维持得最稳定的她才是最值得让人心生怀疑的。
徐媛是诡异核心？
鹿眠眠怀疑，但她的冻结枪只剩下三发子弹，她不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凭借直觉动手。
“………”沉默了很久，鹿眠眠也沉默了很久，她和这家店形成了无形的对峙，徐媛的身形好像停滞了一样，或者说为了维持这份正常，她不敢有所动作。
直到最后，徐媛的皱纹扯动了一下，她拦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徐平安，笑着说：“当然，你可以去看，我们店里真的没啥东西，看了就知道了，慢点来慢点来，地上滑。”
“………”说实话，她有一点不忍心。鹿眠眠阖眸，将复杂的心思冻结到最角落，只是半秒钟的心软，她又变成了不讲理的恶人，挑起眉毛，鹿眠眠尽量带上些感情，不让自己放狠话放得像念台本，“这还差不多，你带路，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去？”
在徐媛说出话的时候，恶意便一下子散开了，除了臭着脸的徐平安，客人们都转过身，该吃饭该吃饭，该聊天该聊天，只是有的人还顶着被掰歪的脑袋。不恐怖，反而有点好笑。
徐平安还臭着脸，徐媛交代了她几句，就瞪了鹿眠眠一眼跑走了，似乎是去招待客人。
鹿眠眠跟着徐媛掀开门帘，走进后厨。
后厨很干净，电子义眼扫过每个角落，居然没见到什么污垢，说实话，就算是正常的饭店也多多少少不干不净，像这种重油重烟还人手明显不够的后厨，肯定不会干净到哪里——这里也没有配备专门打扫的机器人。
可是就是这么干干净净，这个诡异很矛盾，在奇怪的地方维持正常，又在重要的地方执着不正常。鹿眠眠这样想着，开始探头探脑。
后厨里配备了一些没有脸的厨师，他们自顾自炒着菜，只在她进来的时候看了鹿眠眠一眼，对她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好像除了做菜，就没有别的该干的事情。
徐媛就在她身后跟着，她依旧是畏畏缩缩的模样，带着善意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即使只剩下了两个人，也依旧进行着不必要的伪装。
这也方便了她行动，鹿眠眠干脆在她面前翻来翻去，就好像偷腥的猫一样，直到她把后厨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那些厨子的厨师帽掀起来看了，也一点证据都没有。
这家餐厅太干净了。除了徐媛，她找不到任何能怀疑的对象。
可是真的是她么，身后传来的视线如影随形，鹿眠眠转过头，看向徐媛，她黄褐色的面庞带着些许干瘪。
肯定有什么东西她疏忽了。鹿眠眠咬唇，有些焦急地四处查看。
肯定有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她没有注意到。
一排排明亮整洁的金属柜子，一位位没有面孔只会工作的厨师，一锅锅正在爆炒的美味菜肴，后厨的门虚掩着，排污管联通着店外。
等等，她看见了一张便利贴。
感谢赛博世界，感谢电子义眼，这真是李小红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在这样恶劣的视野下，还能避开盲区为她提炼出真正有用的信息。
在电子义眼表面上的屏幕里，数据清楚地为她排列出遥远角落里便利贴上，一行行潦草字体的原本意义。
上面写着的话语很简单，但清晰明了，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什么意思，却让鹿眠眠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店禁止用枪，
本店禁止带枪，
本店禁止开枪。』
三条句式相同的话，用鲜红的墨水泼洒在雪白的便利贴上，却又悄悄放在了后厨的最角落。让人思考他是不是真心想要让人遵守。
……………
鹿眠眠隐藏在皮衣外套下的冻结枪微微发烫。
所以她捕捉到了一瞬间变得压抑的灯光，以及齐刷刷向声源看过来的人，他们扭过头，扭到同一个角度，阴恻恻地盯着她。
这家店终于短暂的流露出了一小块它的真实面目。
鹿眠眠也想过，直接指出这里在下水道会不会更加好一些。但最终她选择以“正常”的模式去引起冲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诡异这么的“正常”，这么的“无害”，但。
只要这个诡异还想在表面上保持正常，它就必须按照鹿眠眠的形式行动。
鹿眠眠不管那些眼神，努力去扮演一个闹事的食客：她将中长的头发给往后顺，好像很不想触碰到这些菜肴一样。
“你们怎么搞的，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你们家的菜好吃，这不卫生啊。”她蛮横地推搡桌子，险些把菜倒掉，“还好我吃之前翻了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吃什么东西，保不准里面有虫。”
这是有些明显地找茬，这家店保不齐有监控什么到，她不是特工，不清楚怎么躲避摄像头，但她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可以。
徐家母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徐平安带着些许愤怒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被徐媛制止了，徐媛用袖套擦了下脸上被烟熏出来的汗液，有些拘谨地躬身：“很抱歉啊，这位客人，我们的招待不当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这样，我现在给你换一桌菜，这单就给你免单，你看怎么样？”
她讨好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却苦闷地压缩在一起，像是绵延的山头，上面布满一层一层的林叶。汗水像是叶片上的露珠慢慢析出来。
皱纹扭曲着爬动在脸上，最后形成了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哭脸。
“真的非常抱歉，客人，我们的招待不当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这样，我现在给你换一桌菜，这单就给你免单，你看怎么样？”沉默过后，她像是怕鹿眠眠没听清，好声好气地再说了一遍。
“妈，你别说了，她明显就是来”找茬。徐平安尖声尖气地在背后说，被她妈捂住了嘴。鹿眠眠从徐平安愤怒的脸上看到了扭曲的波澜，像是海浪拍过沙滩一样柔软。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
“不好意思哈，我家孩子性子有些急，你别和她计较。”徐媛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慌忙将徐平安拉到更后面，她有些佝偻的背把身材高挑的女生呈保护式挡着，还露出徐平安半个愤怒的脑袋，忽略各种怪异的点，这画面透露出些许滑稽，“您看可以么？”
“谁知道你们的菜下一次干不干净。”鹿眠眠一不做二不休，要演戏就演彻底，抛弃有点抽动的良心，她从桌后站起身，冷冷将目光压向那对母女，作为一个在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坏人，蛮不讲理地走向前，鹿眠眠双手抱臂将影子投在徐媛布满皱纹和满是讨好的脸上，“我要去后厨。”
“你说什么？”在某一瞬间，鹿眠眠听到了有人这样询问，浓厚的恶意从她的后背上一点一点爬上来，凝聚成绳索，牢牢地套着她的脖子。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餐厅不再热闹了，每个人都看着她，面孔冰冷。多重的音色叠加在一起，就成了同一条语音，鹿眠眠能清楚地透过徐平安和徐媛的肩膀后面看见之前关注的那个学生，他本来是背对鹿眠眠的。
但在鹿眠眠说出那句话后，他就转头了。
鹿眠眠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所以也了解过人体的骨骼，但无论怎么看，那个学生都不算人类了。
他嘎吱嘎吱地，将整个脑袋呈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电子义眼忠诚地发挥了作用，让鹿眠眠看到，那男生不像是猫头鹰那样转动，而是将骨头硬生生掰到这个地方。好像虚空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掰着那个男学生的脑袋，然后咔擦一下，给人掰断了扭到那里去。
他好像也感觉得到痛楚，因为他的五官随着脑袋的移动，一点点扭曲在一起，痛苦和怨毒化在睁大到不合常理的眼睛，黑白分明地瞧着鹿眠眠。
……为什么要在这些细节上追求不必要的真实感？鹿眠眠无法理解诡异的思维，所以自然也无法对此感到恐惧，她只是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用眼睛去看徐家母女。
要是换一个职业专员见了她这种做法，绝对会大声尖叫，没见过的，没见过有人这样踩着诡异的底线调查的。
但鹿眠眠就是这么做了，因为她近乎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相信这个诡异会为了维持在鹿眠眠眼里根本不重要的“正常”维持和平。
热衷和平的诡异，虽然鹿眠眠刚来赛博世界第二天，但在她为数不多对诡异的了解中，这也是不可能的，但注视着徐媛的眼睛时，她明白自己的看法没有错。
这是一双过于苍老的眼睛，明明才四十几岁的样子，这双眼睛却透着已经死去的寂寞，明明和包括徐平安在内的家伙比起来，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这家想要维持正常的店里，将正常维持得最稳定的她才是最值得让人心生怀疑的。
徐媛是诡异核心？
鹿眠眠怀疑，但她的冻结枪只剩下三发子弹，她不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凭借直觉动手。
“………”沉默了很久，鹿眠眠也沉默了很久，她和这家店形成了无形的对峙，徐媛的身形好像停滞了一样，或者说为了维持这份正常，她不敢有所动作。
直到最后，徐媛的皱纹扯动了一下，她拦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徐平安，笑着说：“当然，你可以去看，我们店里真的没啥东西，看了就知道了，慢点来慢点来，地上滑。”
“………”说实话，她有一点不忍心。鹿眠眠阖眸，将复杂的心思冻结到最角落，只是半秒钟的心软，她又变成了不讲理的恶人，挑起眉毛，鹿眠眠尽量带上些感情，不让自己放狠话放得像念台本，“这还差不多，你带路，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去？”
在徐媛说出话的时候，恶意便一下子散开了，除了臭着脸的徐平安，客人们都转过身，该吃饭该吃饭，该聊天该聊天，只是有的人还顶着被掰歪的脑袋。不恐怖，反而有点好笑。
徐平安还臭着脸，徐媛交代了她几句，就瞪了鹿眠眠一眼跑走了，似乎是去招待客人。
鹿眠眠跟着徐媛掀开门帘，走进后厨。
后厨很干净，电子义眼扫过每个角落，居然没见到什么污垢，说实话，就算是正常的饭店也多多少少不干不净，像这种重油重烟还人手明显不够的后厨，肯定不会干净到哪里——这里也没有配备专门打扫的机器人。
可是就是这么干干净净，这个诡异很矛盾，在奇怪的地方维持正常，又在重要的地方执着不正常。鹿眠眠这样想着，开始探头探脑。
后厨里配备了一些没有脸的厨师，他们自顾自炒着菜，只在她进来的时候看了鹿眠眠一眼，对她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好像除了做菜，就没有别的该干的事情。
徐媛就在她身后跟着，她依旧是畏畏缩缩的模样，带着善意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即使只剩下了两个人，也依旧进行着不必要的伪装。
这也方便了她行动，鹿眠眠干脆在她面前翻来翻去，就好像偷腥的猫一样，直到她把后厨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把那些厨子的厨师帽掀起来看了，也一点证据都没有。
这家餐厅太干净了。除了徐媛，她找不到任何能怀疑的对象。
可是真的是她么，身后传来的视线如影随形，鹿眠眠转过头，看向徐媛，她黄褐色的面庞带着些许干瘪。
肯定有什么东西她疏忽了。鹿眠眠咬唇，有些焦急地四处查看。
肯定有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她没有注意到。
一排排明亮整洁的金属柜子，一位位没有面孔只会工作的厨师，一锅锅正在爆炒的美味菜肴，后厨的门虚掩着，排污管联通着店外。
等等，她看见了一张便利贴。
感谢赛博世界，感谢电子义眼，这真是李小红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在这样恶劣的视野下，还能避开盲区为她提炼出真正有用的信息。
在电子义眼表面上的屏幕里，数据清楚地为她排列出遥远角落里便利贴上，一行行潦草字体的原本意义。
上面写着的话语很简单，但清晰明了，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什么意思，却让鹿眠眠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店禁止用枪，
本店禁止带枪，
本店禁止开枪。』
三条句式相同的话，用鲜红的墨水泼洒在雪白的便利贴上，却又悄悄放在了后厨的最角落。让人思考他是不是真心想要让人遵守。
……………
鹿眠眠隐藏在皮衣外套下的冻结枪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