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宗祠
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红桌上摆着祭品，供奉着数不清的排位。
周边冷冷清清，往日守在门外的丫鬟都不见踪影，只有一男孩长跪在祠堂外。这男孩十五六岁，低着头，嘴唇苍白。
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他的衣袖，露出了青肿的小臂，有几道流血的鞭痕交错着。
天空暗沉，风吹得伤口生疼，谢戚却不似一般孩童，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跪着。
谢戚陷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手，神色不明。
他手里有一块碎玉，玉缝里掺着血。
这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玉佩，是母亲唯一的遗物，却被继弟谢湛弄碎了。
玉碎那一刻，他双眼猩红，像不受控制的野兽，狠狠地向谢湛挥拳。
继母带继弟进门九年。头五年，祖父在世，父亲上进，继母待他似亲儿。
祖父走后，父亲没了约束，日日沉迷青楼赌坊；继母撕下了面具，把他赶到破败的东院，还克扣他的饭食。
他失去了母亲，祖母和祖父，以及曾经敬仰的父亲。
现在玉没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被父亲鞭笞，被唾骂时，他无知无觉地蜷缩着；被拖到祠堂前，被一鞭鞭抽打时，他攥紧手中仅剩的碎玉。
碎玉划破手心，浸满鲜血。
......
不知跪了多久。
雨滴打湿他的白色衣袖，像晕墨般，衣袖颜色变深。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空落下，形成一场骤雨。
无声的风裹挟雨点狠狠打在谢戚脸上，是泪是雨谁也不知。
寒冷渗入骨子里，眼底尽是荒芜。
直到一把伞闯入他的视野，那是一把白色的，古朴的油纸伞，纸面轻如蝉翼、薄如细纱。
谢戚向左侧身，向后望去。
身后站的是一位女子，她衣着朴素，仅一身样式老旧的青衣，身无玉饰，头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后。
素未蒙面，不似家宅中人，倒像是一位误入的客人。
谢戚问：“你是？”
雨夜昏暗，他揉眼想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却发现这位客人总是现在一团迷雾里，怎么也瞧不清她的脸。
她笑了一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殷祯。”
殷祯……是谁？
雨珠透过伞面，滴在谢戚的鼻尖上。
他不知觉地仰头，由木制骨架撑起的白色伞面，有雨滴透过，淋在他的脸上。
有一股冷意瞬间蔓延至四肢，他全身发凉，双手颤抖。
——明明身在伞下，却犹在雨中。
伞不是实物。
而面前为他撑伞的女子，并非人类。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
下一刻，面前的女子默默地伸出手，手心向上，伞面从她手中轻盈地飘起，翻滚着飞向天空，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诡异的是，在伞消失后，雨似乎在逐渐止息。
夜色中那浓密的云雾逐渐散开，犹如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了月亮原本的轮廓。
……
“你……是鬼吗?”跪在地上的男孩，颤抖着声音问。
他曾经读过一些关于鬼怪的闲杂话本，那些奇异的故事中，鬼怪的能力各异，有的能够操控天气，有的能够潜入人们的梦境，还有的能附着在人的身体上吞噬他们的魂魄。
其中有一本话本他印象很深刻。
讲述了一个能操控天气的女鬼救下了一位进京赶考却因暴雨坠落山崖的书生。
女鬼对书生一见钟情，便立刻挥手转阴为晴，决定将书生安全护送上京。在途中，两人逐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约定终身。然而，当书生考试完毕，女鬼准备嫁给他时，他却用符咒让女鬼魂飞魄散。
在话本的最后，书生却用符咒使女鬼魂飞魄散。
女鬼发出了凌厉的尖叫，嘴里喃喃自语，‘你竟然害怕我，怕我……’
书生怕鬼吗？
说实话，当然是怕的，人往往怕的就是未知的事物。
谢戚怕鬼吗？
当然也怕。
“鬼？好像是的。”
世人好像是这么称呼的。
“你……会伤害我吗？”
谢戚在努力保持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伤害？”
她又笑了:“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伤害你？”
谢戚沉默了一下，问道：“鬼不是会吸人精血吗？”
“吸人精血？”殷祯咯咯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话本里的恶鬼？我只能通过吸人精血来维持形体？”
“那你……”谢戚被她嘲笑，有些恼怒，但又被她的笑传染得有些恐惧。
“我？”殷祯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不吃人的。”
不吃人，那就好。
谢戚刚要松口气。
殷祯却突然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但我只吃心，因为那里最是鲜美。”
“特别是小孩子的心哦。”
她手指按在他胸膛处。虽然没什么实感，谢戚却感觉那里空漏漏的，仿佛有风吹过且发出呼呼的声音。
谢戚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心脏。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但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直接要蹦跳出来，跳入女鬼手中。
他就像是一只被捕的折翼小鸟，被禁锢在原地。
谢戚想，谁能来救救他？
但大脑给的答案是，
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
祖父在时，他有着最大的靠山，可以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但祖父去世后，却再也没有人能护着他了。
他的眼中失去了焦距，原本明亮的光在黑暗中愈发微弱。
“你杀了我吧。”谢戚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愈发抽痛，随着时间流逝，却变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手上攥着的碎玉，像锐利的刀片，深深地刺进血肉。那种冰冷的触感如同一股寒流，在神经上悄然游走，将他的知觉逐渐冻结在一片沉寂的麻木之中。
……
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时间过了很久，女鬼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谢戚睁开眼睛，看到殷祯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第一次见到主动求死的人类。”
人类，真是多变的生物。
明明上一秒求生意志还很强烈，下一秒却近乎绝望地求死。
殷祯将食指放到唇间，吹了一下，倏忽间，空气中漂浮着一根根白烛，紧接着白烛上燃起蓝色鬼火，周围气氛变得阴森森。
“我不想杀你了。”她轻声说。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可以帮你得到世上任何东西，无论是金钱、美人，还是权势。你能成为天下第一首富，拥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亦或成为那万人朝拜的人间帝皇，享受无上的权势。”
“你提出的任何愿望，我都能为你实现。”
谢戚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面前的女鬼，问道：“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他不傻，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交易的条件很简单，”女鬼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献出你的灵魂，成为我的仆从。”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改变所有的不幸。世界将会围着你转动，所有人的意志会为了你让行，你的成功将为必然。”
“你的父亲会看到你，你的继母会害怕你，而你的继弟会永远在你的阴影之下。你难道不想将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吗？”
女鬼的诱惑，确实让人心动。
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从淤泥里脱离，瞬间到达曾经触不可及的云巅。
谢戚很心动。
但是……与鬼物为谋……
他说：“我不会与你做这个交易的。”
“为什么？”殷祯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为什么。”
一阵风吹过，蓝色火焰忽明忽灭。有光影落在谢戚脸上，明暗交错，显现出几分不同于以往的复杂。
殷祯不禁眯起双眼，开始打量眼前的男孩。他跪在祠堂前，满身青紫，眼里没有光，已然心存死志。
但他却拒绝了她。
“是吗？”
殷祯轻轻一挥手，所有的光源瞬间熄灭，世界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漆黑的夜幕下，谢戚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女鬼的影子都无法捕捉。
唯有风，带着她的话语，不断吹拂过来，在他耳边回荡。
“但我觉得，”女鬼语速不急不缓。
“你会同我做这个交易的。”
只留下这句话，女鬼便消失在黑夜中，再无声迹。
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红桌上摆着祭品，供奉着数不清的排位。
周边冷冷清清，往日守在门外的丫鬟都不见踪影，只有一男孩长跪在祠堂外。这男孩十五六岁，低着头，嘴唇苍白。
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他的衣袖，露出了青肿的小臂，有几道流血的鞭痕交错着。
天空暗沉，风吹得伤口生疼，谢戚却不似一般孩童，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跪着。
谢戚陷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手，神色不明。
他手里有一块碎玉，玉缝里掺着血。
这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玉佩，是母亲唯一的遗物，却被继弟谢湛弄碎了。
玉碎那一刻，他双眼猩红，像不受控制的野兽，狠狠地向谢湛挥拳。
继母带继弟进门九年。头五年，祖父在世，父亲上进，继母待他似亲儿。
祖父走后，父亲没了约束，日日沉迷青楼赌坊；继母撕下了面具，把他赶到破败的东院，还克扣他的饭食。
他失去了母亲，祖母和祖父，以及曾经敬仰的父亲。
现在玉没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被父亲鞭笞，被唾骂时，他无知无觉地蜷缩着；被拖到祠堂前，被一鞭鞭抽打时，他攥紧手中仅剩的碎玉。
碎玉划破手心，浸满鲜血。
......
不知跪了多久。
雨滴打湿他的白色衣袖，像晕墨般，衣袖颜色变深。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雨滴从天空落下，形成一场骤雨。
无声的风裹挟雨点狠狠打在谢戚脸上，是泪是雨谁也不知。
寒冷渗入骨子里，眼底尽是荒芜。
直到一把伞闯入他的视野，那是一把白色的，古朴的油纸伞，纸面轻如蝉翼、薄如细纱。
谢戚向左侧身，向后望去。
身后站的是一位女子，她衣着朴素，仅一身样式老旧的青衣，身无玉饰，头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后。
素未蒙面，不似家宅中人，倒像是一位误入的客人。
谢戚问：“你是？”
雨夜昏暗，他揉眼想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却发现这位客人总是现在一团迷雾里，怎么也瞧不清她的脸。
她笑了一声，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殷祯。”
殷祯……是谁？
雨珠透过伞面，滴在谢戚的鼻尖上。
他不知觉地仰头，由木制骨架撑起的白色伞面，有雨滴透过，淋在他的脸上。
有一股冷意瞬间蔓延至四肢，他全身发凉，双手颤抖。
——明明身在伞下，却犹在雨中。
伞不是实物。
而面前为他撑伞的女子，并非人类。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
下一刻，面前的女子默默地伸出手，手心向上，伞面从她手中轻盈地飘起，翻滚着飞向天空，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诡异的是，在伞消失后，雨似乎在逐渐止息。
夜色中那浓密的云雾逐渐散开，犹如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了月亮原本的轮廓。
……
“你……是鬼吗?”跪在地上的男孩，颤抖着声音问。
他曾经读过一些关于鬼怪的闲杂话本，那些奇异的故事中，鬼怪的能力各异，有的能够操控天气，有的能够潜入人们的梦境，还有的能附着在人的身体上吞噬他们的魂魄。
其中有一本话本他印象很深刻。
讲述了一个能操控天气的女鬼救下了一位进京赶考却因暴雨坠落山崖的书生。
女鬼对书生一见钟情，便立刻挥手转阴为晴，决定将书生安全护送上京。在途中，两人逐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约定终身。然而，当书生考试完毕，女鬼准备嫁给他时，他却用符咒让女鬼魂飞魄散。
在话本的最后，书生却用符咒使女鬼魂飞魄散。
女鬼发出了凌厉的尖叫，嘴里喃喃自语，‘你竟然害怕我，怕我……’
书生怕鬼吗？
说实话，当然是怕的，人往往怕的就是未知的事物。
谢戚怕鬼吗？
当然也怕。
“鬼？好像是的。”
世人好像是这么称呼的。
“你……会伤害我吗？”
谢戚在努力保持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伤害？”
她又笑了:“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伤害你？”
谢戚沉默了一下，问道：“鬼不是会吸人精血吗？”
“吸人精血？”殷祯咯咯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话本里的恶鬼？我只能通过吸人精血来维持形体？”
“那你……”谢戚被她嘲笑，有些恼怒，但又被她的笑传染得有些恐惧。
“我？”殷祯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不吃人的。”
不吃人，那就好。
谢戚刚要松口气。
殷祯却突然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但我只吃心，因为那里最是鲜美。”
“特别是小孩子的心哦。”
她手指按在他胸膛处。虽然没什么实感，谢戚却感觉那里空漏漏的，仿佛有风吹过且发出呼呼的声音。
谢戚突然感到一阵心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心脏。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但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直接要蹦跳出来，跳入女鬼手中。
他就像是一只被捕的折翼小鸟，被禁锢在原地。
谢戚想，谁能来救救他？
但大脑给的答案是，
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
祖父在时，他有着最大的靠山，可以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但祖父去世后，却再也没有人能护着他了。
他的眼中失去了焦距，原本明亮的光在黑暗中愈发微弱。
“你杀了我吧。”谢戚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愈发抽痛，随着时间流逝，却变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手上攥着的碎玉，像锐利的刀片，深深地刺进血肉。那种冰冷的触感如同一股寒流，在神经上悄然游走，将他的知觉逐渐冻结在一片沉寂的麻木之中。
……
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时间过了很久，女鬼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谢戚睁开眼睛，看到殷祯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第一次见到主动求死的人类。”
人类，真是多变的生物。
明明上一秒求生意志还很强烈，下一秒却近乎绝望地求死。
殷祯将食指放到唇间，吹了一下，倏忽间，空气中漂浮着一根根白烛，紧接着白烛上燃起蓝色鬼火，周围气氛变得阴森森。
“我不想杀你了。”她轻声说。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可以帮你得到世上任何东西，无论是金钱、美人，还是权势。你能成为天下第一首富，拥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亦或成为那万人朝拜的人间帝皇，享受无上的权势。”
“你提出的任何愿望，我都能为你实现。”
谢戚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面前的女鬼，问道：“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他不傻，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交易的条件很简单，”女鬼的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献出你的灵魂，成为我的仆从。”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改变所有的不幸。世界将会围着你转动，所有人的意志会为了你让行，你的成功将为必然。”
“你的父亲会看到你，你的继母会害怕你，而你的继弟会永远在你的阴影之下。你难道不想将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吗？”
女鬼的诱惑，确实让人心动。
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从淤泥里脱离，瞬间到达曾经触不可及的云巅。
谢戚很心动。
但是……与鬼物为谋……
他说：“我不会与你做这个交易的。”
“为什么？”殷祯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为什么。”
一阵风吹过，蓝色火焰忽明忽灭。有光影落在谢戚脸上，明暗交错，显现出几分不同于以往的复杂。
殷祯不禁眯起双眼，开始打量眼前的男孩。他跪在祠堂前，满身青紫，眼里没有光，已然心存死志。
但他却拒绝了她。
“是吗？”
殷祯轻轻一挥手，所有的光源瞬间熄灭，世界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漆黑的夜幕下，谢戚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女鬼的影子都无法捕捉。
唯有风，带着她的话语，不断吹拂过来，在他耳边回荡。
“但我觉得，”女鬼语速不急不缓。
“你会同我做这个交易的。”
只留下这句话，女鬼便消失在黑夜中，再无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