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冰岛的凌晨,街上的车子、行人、寥寥无几。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雪雾色中,就像蛰伏的野兽令人压抑窒息。

    末日状态下总会让人倍感疲劳,在未知面前无力感也更甚。

    梁铮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不停地翻看手机消息。

    今夜九点,整个冰岛迎来了第一场飓风,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让他们措手不及。此刻所处的霍芬位于风暴中心,路段将会在明早封闭,而封路会让行程延后。

    回国行程已定,梁铮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无法接受任何计划的变动。

    “嗡,嗡,嗡”电话终于来了,

    “喂,怎么样?”

    “梁铮啊,”远在国内的余屹刚刚接到他的紧急电话,“联系上我朋友了,她马上过来,你们别急,”

    “好,”外面风的嘶吼声越来越大,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突然想起大学同学余屹,以前提起过有个朋友在这边,或许能帮得上忙。

    “你朋友叫什么,”

    “我朋友啊,你应该知道,她以前是…”声音戛然而止,

    “嘟嘟嘟……”耳边里传来忙音,梁铮低头一看,手机信号全没了,“该死,”他烦躁地踹开零碎的酒瓶。

    窗外摇曳的树就像可怕的怪物,巨大的黑影不停地拍打着玻璃,叮当作响。

    风暴让梁铮收不到外界的一点消息,沉肆在楼上睡得安稳。

    手机里只有一条消息不停地滚动,“风速将达三十五米每秒,风暴强度将达12级,预计明日十点封路,”他只能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冷静。

    “嘀嘀嘀,”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梁铮立即朝门口走去,人到了。

    段离输下余屹告诉她的密码,“你好,我是,”她从玄关处走入,屋内的灯似乎坏掉了不停地闪烁,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形劲瘦,剃着寸头,略显逼仄地站在房间中央,

    段离有点不可置信,颤抖着吐出那个名字,“梁铮?”

    女孩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全身上下只露了双眼睛,一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梁铮有些诧异。

    直至她一步步走近自己,他看见那双勾人的眼睛,是那样像,梁铮呆愣住了,

    段离一边解开围巾又不死心地问了一次,“梁铮?”或许是她看错了呢?与他身形相像的人有许多。

    “啪——”屋内忽的全亮了,

    没认错,余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人就是他。

    段离这几日在霍芬旅游,大约晚上十点她接到了余屹的电话。

    “离离啊,你睡了吗?”

    “还没呢,”

    “啊~没睡啊,没睡好,那个…就是,嗯……”

    “余屹有事说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段离一猜就知道有事要求,

    “你忙不忙啊~”

    “不忙,余屹你再不说我挂了啊,”

    “诶诶诶,别,”要是别人他早说了,偏偏这人是梁铮,余屹有些有些犹豫,“就是,我有个朋友也在那边,但他行程定了,就……嗯……”

    余屹这人一着急,说话就容易没有逻辑,段离听出来了,“他们想今夜就离开风暴区,避开封路?”

    “嗯嗯嗯,大概就是往雷市那边赶,”

    “好,我知道了,”段离随手抓了件羽绒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现在就过去,”她在冰岛呆了几年,这样的天气已经习惯了,但来旅游的人常常都会被吓到,“对了,你把地址发给我,还有你朋友叫什么?”

    段离边收拾边往外走,风的呼啸让听筒里的声音有些模糊,

    “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了,离你那儿不远,还有密码也给你了,你直接进去就好了。”余屹顿了顿,“我朋友叫……”

    “嘟嘟嘟……”

    唉,果然又没信号了,段离划拉了两下屏幕,一直在转圈。

    算了,至少知道对方在哪儿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国内的余屹却疯了,电话突然挂断,消息也发不出去,两个人都联系不上。

    他认命地叹口气,“唉,离离啊,我那个朋友,就是你这么多年的男神,”余屹虔诚地祈祷着,“愿你此刻是全妆。”

    梁铮盯着那张脸:一点没变,从十八岁开始就是这样绮丽的长相,不过眼下的那两颗泪痣更深了些。

    段离突然想起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或许根本不认识她,她低头轻笑一声,“抱歉啊,你还不认识我,余屹的朋友,我叫段离。”

    顶上的灯光随着男人逼近,一点点地被遮住掉,她不自主地往后退,段离没注意到地上滚落的酒瓶,一脚踩了上去,

    后倾的身子被男人一把抓住,腰也被稳稳托住。段离闻见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好,梁铮。”

    距离近在咫尺,能清晰地听见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段离脸红着挣开他的手,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你,”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段离身上的燥热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如置冰窖,手指僵直,动弹不得。

    梁铮接着又说,“余屹刚刚告诉我了,你是他朋友。”

    面前的女孩不可觉察地松了口气,“啊,是,是,”

    梁铮撒谎了,余屹没来得及说信号就断了,他甚至不知道他俩是朋友。

    “你在发抖?”他微微蹙眉,

    “可能是太冷了,”段离连声音也是抑制不住的抖,

    “喝点热茶吧,”梁铮伸手将人拉到沙发上,冰凉的体温从指尖传来,他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唇角,“暖暖身子,”

    “谢谢,”手心里传来的温热让段离安定了不少,她逐渐平静下来。

    “你们一共几个人?”

    “算上我一共两个,”

    “两个?”段离环顾一圈,地上散落的箱子少说也有七八个,梁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啊,行李是有点多,添麻烦了,”

    “没事,我还叫了个朋友,待会儿行李就单独装一辆车。”

    “麻烦了。”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外面豪迈又苍劲的风声。段离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两人中间隔了些距离,梁铮此刻听着暴戾的风声却觉得无比安心,甚至有些贪恋。

    “咚咚咚,”一阵急促且杂乱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应该是我朋友来了,”

    “欸,我来开门吧,”梁铮挡在她面前将门拉开一小条缝,冷风猛地窜进房间里,Andrew夹着雪一脚挤了进来,

    “嘿,Kiyo,it’s cold’”,异国人不停地搓着手,他看着面前把段离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好笑地耸耸肩,“I’m not a bad preson,don’t be so nervous.”

    梁铮这才慢慢移开,Andrew想了想又用蹩脚的中文继续解释,“额是,是几?”

    “噗哈哈哈,”身旁的段离被逗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旖旎又冲击的美,眼下两颗泪痣高高扬起,

    “不好意思啊,他最近才学中文,我朋友Andrew,他说他是司机。”

    “你好,”梁铮看着她笑,语气也不觉柔了下来,“没事,很有趣,”

    段离穿上外套,收起懒散的语气,“我们得快点了,必须在三点前撤离,”

    她让Andrew把行李一件一件地运上车,

    “好,我去叫我朋友,”

    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在风暴中紧急行动着,除了沉肆。

    梁铮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鼻而来,安眠药的盒子赫然扔在地上,他连忙用力拍着沉肆的脸,“醒醒,醒醒,醒醒,”

    沉睡的人在疼痛下终于呢喃了一声,“没事,我只吃了一片,”

    梁铮忙去摸索药盒,那一板药里只少了一颗,他长舒一口气,又是一巴掌,“疯子,不要命了,”

    沉肆强撑开眼皮,“我就是想睡个好觉,”

    “……安眠药混着酒是会出人命的,”回应他的只有均匀又沉稳的呼吸,

    梁铮终于知道为什么辛晚要和他闹离婚了,因为太蠢了。

    段离等在车前,风一个劲儿的往身子里钻,太冷了,她有些站不住。终于,梁铮艰难地拖着一个人,从房子里出来。

    “怎么了,”她忙上前,男人跟没骨头一样,垂着头,整个人都压在梁铮身上,

    “没事,他犯贱,混着酒吃了颗安眠药,死不了,”

    “……”

    Andrew帮忙将人抬上后座,段离在微弱的车灯下终于看清了“疯子”的面孔——沉肆。

    “我朋友,沉肆,”梁铮一把将门关上,“感情不顺和我一起旅游的,”

    段离听到这话,轻轻挑了下眉,好笑地摇摇头。

    “对了,你是想让我开你们这辆车,还是我去开行李车,Andrew来开……”

    “不用了,你开这个吧,”他绕到后背箱抽了条毛毯出来,冷白的车灯将男人的脸映得半明半暗,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梁铮的长相很硬朗,可偏生那双淡漠的眼睛下,中间正正好落了颗痣,他和段离一样都生了勾人的泪痣。

    “好,”段离不敢再耽误,时间一分一秒的跑了,“我需要你坐在副驾驶,提醒我导航内容。”

    赛车里面这个位置叫领航员。梁领航员很自然地将刚刚拿的毛毯搭在了她腿上,“冷,盖着,别僵了,”

    她微微一愣,段离其实最怕冷,刚刚站那儿一会儿就有点没知觉了,不知道梁铮是怎么看出来的,“好。”

    其实她每次冷的时候,说话声音都是虚浮的,段离自己没觉察到,可梁铮在很早之前就记住了。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公路上疾驰。

    雪飘得越来越大,轮胎飞驰勾起阵阵白色。段离神色严峻,“梁铮,用对讲机叫Andrew,”

    “滋啦滋啦——”电流声在无尽的黑暗里更加刺耳,“Andrew,pull away.There’s gonna be snow.”

    “Go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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