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星光如洒。

    陈府却是一片锣鼓喧天,处处遍布红绸锦色,来往宾客的道贺声不绝于耳,唯独喜房边人丁稀少,只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口。

    “小红,你说里面那位究竟是何绝色?竟然哄得大少爷不惜和老夫人大吵一架也要纳了她。”

    “那可是醉仙居的头牌花魁,一双玉臂万人枕,咱们哪比得上?”

    “一个低贱的残花败柳,你羡慕她作甚?等大少爷新鲜劲儿过了也就罢了。”

    她们俩只顾着彼此打趣,全然没注意到喜房的后窗被悄悄打开,一抹红影陡然消失在墙角,跌跌撞撞地朝着角门的方向跑去。

    昼颜拔下发间的凤钗,毫不留情地朝着右手臂刺去,强烈的疼痛感顿时压下了过量迷药带来的昏沉,却难以抑制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愤怒和无奈。

    哪怕是五岁时自愿沦落风尘,她也从未后悔过,经此一遭,却悔青了肠子。

    那可是她亲手供养长大的弟弟啊,一直捧在掌心上护着,如今却将好不容易赎身回家的她,下药迷晕送给陈财生那个风流浪荡子。

    受父母熏陶,她从小热爱各种传统乐器,靠着一段自己编曲的《梁祝·情断》在网上爆火,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音乐博主,却被顶流诬陷抄袭,引得全网声讨,最后抑郁而终。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死得冤屈,竟然让她带着记忆,重生成了大雍朝边远山村里,和她同名同姓的一个小姑娘。

    昼家家境贫苦,在她之下还有两个弟妹,五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昼颜索性直接去找镇上的老鸨,当着她的面弹了一曲,才给家里人换来半斤粮食。

    转眼十一年过去,她和老鸨签下的卖身契到期,眼见能得自由之身,却没想到又被自己的亲弟弟卖了。

    昼颜原本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算了,可要是她走了,阿月怎么办?

    爹娘在的时候,阿月就整日被昼安那个混蛋欺负,如今又被她连累的名声不好,到了年岁也不见有人来家里提亲。

    想起那个总偷偷来看自己的小姑娘,昼颜终究还是心软了……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昼颜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被一阵大力拉到假山后面,腰间被匕首抵住,丝毫不敢动弹。

    “你……”

    “闭嘴!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对方声音嘶哑,身上的血腥味重得吓人,身量不高,堪堪到她胸口,浑身却透出一股与年岁毫不相符的狠厉,如同一只野性未驯的狼崽。

    昼颜只当他是陈府偷跑的奴仆,听到脚步声渐近,下意识屏住呼吸,靠近对方几分,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体,甚至还有几分想笑。

    明明是个敢拿刀威胁人的狠角色,怎么稍微凑近点就紧张成这样?

    等到护院找寻无果后散开,裴书砚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着怀里的姑娘。

    不得不说,陈大少爷废物草包一个,挑美人的眼光却毒辣得很,哪怕是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能和她媲美的姑娘。

    她生得昳丽精致,一双杏眼水光潋滟,鼻梁挺翘,朱唇雪肤,哪怕此时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也让人直挪不开眼。

    只可惜,裴书砚生不出半点欣赏之意,没有一刀了结她,都是看在昼颜刚刚配合他的情面上。

    眼看裴书砚转身欲走,昼颜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试探道:“你,你能带我一起出陈府吗?”

    裴书砚眉头微蹙,片刻后,冷冰冰道:“自己跟上。”

    昼颜闻言,长舒一口气,这小狼崽子看着瘦小,眼神里的煞气挡都挡不住,方才和她说话时,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凤钗,生怕对方突然动手。

    昼安给她下的迷药分量不轻,昼颜浑身提不起劲,只能勉强跟在裴书砚身后。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竹竿递给她。

    “角门那里有守卫,我们从另一个门走。”

    昼颜接过竹竿,道了声谢后继续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书砚似乎是在刻意放缓速度,尽量让她能够跟上。

    一炷香过后,昼颜看着眼前被杂草挡住的狗洞,心里五谷杂陈。

    “这……就是你说的门?”

    注意到昼颜惊愕的神情,裴书砚难得有些不自然道:“这里人迹罕至,从这边出去,不易引人察觉。”

    裴书砚身材纤瘦,爬过这狗洞自然不算难,倒是可怜了昼颜,不过眼下逃命要紧,也顾不那么多了。

    昼颜伏下身子,正准备往出爬的时候,瞥见身后冒出一大片火光,夹杂着护院急匆匆的脚步声,心猛地一沉,暗道一声不好。

    “那个姑娘跑了,快追!”

    “她中了药,跑不了多远,少爷有令,要是谁能把她抓回来,赏银五十两!”

    护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昼颜当机立断道:“你先走,她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话说得轻松,但脸上冒出的冷汗和不自觉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裴书砚并未多说什么,锋利的目光似乎要看穿昼颜的一切,沉默片刻后,转身将她护在身后,“他们交给我,你先出去。”

    裴书砚语气平淡,却丝毫不容置喙,还没等昼颜回答,目光冷厉地看向面前的一众护院。

    昼颜眼看劝不住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今日之事,是我亏欠于你,来日若有机会,必定偿还。”

    裴书砚并未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中的匕首,示意她赶紧离开。昼颜见状,只得咬唇点点头,快速钻出狗洞,借着夜色遮掩,朝着远处跑去。

    身后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护院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跑进一处小巷子,才敢停下来喘息片刻。

    小巷子寂静无声,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就在她准备起身继续赶路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心中一紧,立刻警惕地后退几步。

    “阿姐……是阿姐吗?”

    小姑娘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头发枯黄,怯生生地站在巷子口,手上还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木棍。

    昼颜扶着砖墙勉强起身,努力装作和往常一样,“阿月,你跑过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过来,也不怕出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昼月紧紧抱住,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哽咽道:“阿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昼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傻丫头,哭什么?阿姐还没看到你出嫁,怎么甘心就这么走呢?”

    姐妹俩寒暄一阵过后,昼颜拉住妹妹的手,拿出自己贴身的香囊,柔声道:“阿月,你帮阿姐一个忙,拿着这支金钗去陈府,找一个叫东子的书童,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救下今晚那个男人。”

    东子是陈家大少爷陈财生的书童,没少被他打骂,三年前家中老母重病,走投无路之际,是昼颜帮他娘找了郎中看病,这才救了他娘一命。这次她能够顺利从喜房逃脱,还是多亏有他帮忙。

    昼月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玲珑,没有多问什么,擦干净眼泪,嘱咐阿姐好好照顾自己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昼颜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体力恢复一些,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她和昼月约定好的木屋。

    那里离镇子有十几里远,不少来不及回去,又住不起客栈的村民都会在那里留宿,这些年大家日子富庶起来,那里便荒废了,不过眼下便宜了她和阿月。

    几乎是刚走到木屋的一刹那,昼颜就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意识涣散地沉睡过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昼颜只觉得头痛欲裂,身边是哭得眼睛通红的昼月。

    “阿姐,你终于醒了,出大事了……”

    正说着,昼月又忍不住掉眼泪,哽咽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陈财生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又和她娘大吵一架,一怒之下要把裴书砚活活打死,多亏东子开口求情,将裴书砚打了二十鞭后送回了奴隶市场。

    听到这里,昼颜心中莫名一阵慌乱,被送回市场的奴隶是什么下场她再也清楚不过,更何况那小狼崽子一看就是个倔脾气,肯定少不了吃苦头。

    当下朝着昼月道:“阿月,走,我们去奴隶市场。”

    奴隶市场在雁回镇的最东边,平时来的都是些来给府上采买仆从的管家,今日要难得见到一个素衣竹簪的漂亮姑娘,还带着一个黑瘦的小丫头。

    管事见昼颜模样生得好,又气质不凡,忙不迭地迎上来,“这位姑娘,您贵步移贱地,有何贵干啊?”

    他一边说着,一双眼睛还不忘偷摸打量着躲在昼颜身后的昼月。

    昼颜不动声色挡住身后的妹妹,拿出一两碎银,朝着管事道:“听闻陈府昨晚上送回来了一个奴隶,我想见见他,不知您可否通融一二?”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管事接过银两,殷勤道:“您稍等,我这就带您过去。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那小子野性难驯,您最好离他远点,可别让他伤了您。”

    被卖作奴隶的,不是罪大恶极的罪犯之后,就是家里贫苦实在无力抚养,管事自然不会给他们多好的待遇,基本都是戴上镣铐,如同牲畜一般关在笼子里,日常生活都在铁笼里,味道自然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昼颜下意识皱了眉,面露难色地跟着管事去了市场的最里面。那里是调教奴隶的地方,还没靠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和尸臭味。

    “姑娘,您看,那就是您要找的人。”

    顺着管事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纤瘦的身影被捆在石柱上,身上的麻绳都被鲜血浸透,头发也乱糟糟的,新伤旧伤遍布全身,眼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昼颜正准备过去,却被人拦住了。

    “颜姑娘,那不过就是个肮脏下贱的奴隶,你管她做什么?我在悦香楼备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特来给你请罪,我……”

    陈财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昼颜打断,“陈公子,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也不过是刚赎身出来的花魁,同样的肮脏下贱,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的您?”

    陈财生慌乱解释道;“颜姑娘,我,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昼颜轻蔑一笑,挣脱开他的手,朝着管事道:“那个奴隶多少钱,我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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