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雷停,末了杏枝树梢落下几滴天水融进清凉透彻的山间溪流中,滚滚流入瀑布飞逝而下,继而缓缓飘过一间雅致的庭院潺潺驶向下游。

    这院子正是初栀半载前买下的,地方虽僻静幽远,但风景格外秀丽,她闲来无事时便喜欢到此处小住。

    院子中错落着各色品种的花卉,缤纷多彩引来阵阵粉蝶,开得茂盛的花枝蔓延爬上屋顶,湖面不时清风拂面,吹来山间凉爽又摘落些花瓣掉落下来,致使院内花香芬芳四溢。

    屋前刚好是片靠近湖泊的空地,买下来便有些许参天的大树矗立在河边,初栀特意置了跟绳子横在大树之间。

    她自小习武,这几年虽当惯了大家闺秀,但这绳上睡觉的功夫还没忘干净。

    初栀悠然自得躺在绳子上闭目养神,叶漏斑驳流光浮于空中,幼鸟寻光掠过清湖,三两只连成一线,鸣叫悦耳入畔。

    她怀中揣着鱼竿吊着长线隐秘于湖水中,等待不久,水面似乎传来异动游走在鱼线周边。

    初栀偷摸睁开一只眼,眯成一条缝悄然观察,心想必是条大鱼要上钩。

    皙白的手指默默握紧竿子,初栀浮开双目,雨后扶光异常刺耀,可见金光流动在水面,折出点点星光,清水如龙潭虎穴蛰伏着阴暗异兽。

    初栀目光侧漏异光,正欲起钩身后猛然传来一声高喊惊跑了鱼儿。

    “小姐!不好了小姐!”

    初栀干瘪似的呆坐在绳上,这声音不闻识人,除了若白便再无旁人了。

    方才那股戒备消弭而散,初栀踩风跃下落在地上,比水还平静似的收起了鱼竿,她闲步从树荫下探出。

    正巧头顶的雪云被日光撕裂,鎏金弥漫在少女周身,绿水扶光间宛如远山芙蓉,惊云掠月。

    初栀盈盈一笑,梨涡微露,出言打趣若白:“本以为今日日头毒辣,差点要把我这房子给烧了,没想到小白你的眉毛也被烧了。”

    若白气息不稳,一路颠沛流离下来找了个树荫席地而坐,大口喘息:“小姐……是你……是你大事不好了……”

    初栀为消弭前几日被殷筏拒绝的伤痛,这几日天天窝在她这山间木屋中无闻事实,除了这事她着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大难临头。

    “别急别急,来喝口茶,你慢慢说,什么大事不好了?”

    初栀连忙从旁边的木桌上斟了杯凉茶递给若白。

    若白好似三天三夜没喝过水,急的一口而尽。

    来不及喘息,她便急切慌张地抓紧了初栀的手腕,“小姐!我今日路过沈家时听到他们家的小厮说陛下要下旨封你为皇后!”

    初栀以为若白在同她说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别说笑了,我们家什么身份,我算哪根葱?虽说爹爹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但我们家中根本无人在朝为官,陛下怎么可能会识得我,就算他真知道有我这么个人,那后位岂是我们这种平民可以攀上的,必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府之女才堪比配吧。”

    眼看初栀不信,若白面若灰白:“是真的小姐,不日前的那场大雨中,下塌了边郊的山脉,在救灾的过程中挖到了一块石碑,陛下听信石碑,相信你是预言中能帮扶靖国的人,所以才要封你为后。”

    初栀娇颜逐渐暗下,若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不得不信。

    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好大一条鱼啊。

    初栀未语,片刻后才问及:“殷府呢,可有打听到什么?”

    若白目光不由升起淡淡惆怅,恨铁不成钢的望向初栀,“小姐!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对殷公子念念不忘!”

    初栀对如今这惊天骇浪的大难题仿佛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固执的追问:“有没有什么消息?”

    若白瘦肩缓缓落下防备,无奈叹了口气:“我没能见到殷公子,只是听殷府外出采买的下人说他这几日病了。”

    话听到此,初栀眼底惊掠一丝担忧,“怎么会病了……”

    若白并未打探到内情,只是如实禀告:“若白不知,不过奴婢听殷府的下人说请了许多名医去看都不成,似乎病得很重。”

    若白抬头时之间初栀早已背过身缓缓走向湖边。

    湖水此时窜流成急,巨浪翻涌,片刻间骄阳烈日被天边尽处涌出的阴云遮在身后,淡淡薄雾笼罩在山头随风漂泊,阴郁的浓云不断塌陷下来,蛰伏在上京周边各处,等待它入夜之后无人防备时血洗京都。

    -

    转眼间雨打春夜,甘霖如洪从银河飞流直下,浇灌整座京都城。

    殷府后院亭中,一年迈老者双手端盘颤颤巍巍推开红木门,将一碗冒着丝丝白烟的青瓷汤搁在了桌上。

    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屋子四周,最后瞧见斜躺在摇椅上沉沉躺着的人,颤声道:“公子,该喝药了。”

    却并未得到回应,老者这才挪步走了过去。

    摇椅轻微摇晃传来稀碎的响动,只见躺在上面的殷筏穿着深衣蜀锦薄衫,面色雪白不见血丝,仿佛没了呼吸一般。

    他刚伸出手正要试探殷筏的鼻息,不料他骤然睁开了眼,神情如黑暗似的吞噬着老者的眼眸。

    老者诧异地后退一步,随后有些惊慌的解释道:“我见公子睡了,刚要叫醒您,这药需得趁热喝才好,公子还是喝了再睡吧,免得废了药力。”

    殷筏十分虚弱的从摇椅上起身,慢步走到桌前,他默然盯着那碗药,并未拿起,“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殷筏虽直言,可老者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默默盯着桌上那碗汤药。

    见他还不罢休,殷筏这才伸手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将青瓷碗倒扣在桌上,压着声音道:“可以了吧?”

    至此老者才终于肯离开此处。

    待到人刚一离开,殷筏快步走到角落处养着的兰花盆边,忽然一手指头戳在了自己胸口处,刚才喝下的汤药现下全都吐了个干净。

    随后殷筏仰头喘息,觉得头昏脑涨,他无力的倒了杯茶用来漱口,却又觉得不够清爽,转身走向窗前,卸下木栓打开了窗。

    寂雨拍打着竹叶渲染许多清爽的凉气,然而吹进屋的风中却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殷筏愣在窗前,只见初栀倒挂在窗上,乌黑秀发如瀑布流淌下落,她眉眼盛如桃花,瞧得人越发窘迫。

    雨打得急,落在殷筏脸上,他不动声色抬手擦去,片刻功夫初栀便从屋檐下来坐在了一旁的砖瓦上。

    初栀身着蓑衣,暴雨奚落而下,淋湿鬓边,她却满不在乎把目光眼见瞥向一边,气势汹汹地说了一番戏弄他的话:“听说你近日病了,我过来瞧瞧你死了没。”

    殷筏漠然站在窗前,雨水滔天,不时打落在他肩上印出斑驳痕迹,但殷筏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但面上仍是冷冷清清,毫无波澜的应了:“劳你费心,我一切安好。”

    银竹挥下折在青瓦面上,不断有跳珠盈盈晃动。

    今日的雨声甚是轻快跳跃,可如今故人无言只剩寡情相对。

    从前初栀大抵是上京城最话如洪水的存在,今时竟也有冷若冰霜时候。

    夜雨俞急,无数落叶无声凋零。

    片刻时辰都好似度日如年,殷筏目光闪烁不定,“雨下的很大……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殷筏话音落下,初栀无声起身,熟练干脆的翻窗进入屋子。

    她虽无一言,但所有动作都流露着:就等你这句话,与矜持的面孔判若两人。

    进了屋初栀便熟门熟路的落在椅上,这地方她常来常往,自然熟络的很。

    殷筏则是非常客气的坐在对面,“这雨来的急去的也应该快,想必秦小姐很快便能回家了。”

    初栀眉头微皱,装模作样冷了他半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显露原型,“你怎么总是唤我秦小姐,能不能叫点别的。”

    殷筏目光淡然:“你也总是叫我殷公子。”

    初栀冷冷一笑反问道:“那我要是叫你居于呢。”

    砰的一声青瓷杯四碎何处,灼水溅落一地。

    “你没事吧!”初栀惊起,伸手将殷筏拉起。

    初栀惊慌失措地去看热茶有没有烫伤他,却被一双骨骼分明冷手轻轻推开:“秦小姐不必这样,我没事。”

    这雨如同尖针似的一针一针下在初栀心底,她连忙收手:“是我逾越了,既然殷公子不愿,那便算了。”

    红烛下少女软厉秀目蒙上一层黯然神伤。

    殷筏瞧着心底越发不忍,他微微侧目,不再看她,“你我都生在京都苦海中,这座城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风调雨顺,它蛰伏暗海总是瞬息万变,这世间有许多人,许多事,并不是想就可以。”

    殷筏说的在初栀听来全是推脱拒绝,她心中烦闷,任青雨寒夜如坠冰窖亦无济于事。

    初栀愤然大笑,起身上前捏住殷筏的下巴:“殷公子今日拒绝的好,不过日后可要小心些。听说陛下要宣我入宫为后,你惹恼了我,我这人心眼如针,此后定要把你衣服都扒光扔在郊外深山里被野狗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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