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安静下来的屋内。

    燃烧的蜡烛发出“噼啪”的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听见的人醒过神来。

    裴珏垂眸时不经意间望到了怀中少女白皙的后颈,喉结不自在地滚了滚,视线微移避开的双眸里瞳色幽深。

    偏偏反应过来的少女似是察觉出了此时二人姿势的不妥,挣扎着要起来,馨香的身躯左右动来动去,一点儿也不安分,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会给她带来危险。

    裴珏心底叹气,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体内的那股燥意,趁这把火还没烧起来之前便伸手扶着少女的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回了轮椅上稳稳坐着。

    他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用意,稳住心绪略微调整了下呼吸,便语带疑惑道:“表妹这是怎么了?”

    被抱回轮椅上坐着的姜姒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尘埃里,感觉脸都快烧没了,心脏一直砰砰砰简直像是快要蹦出来。

    此时听见青年说话,也顾不得去想她方才为何又站起来的事儿了,因为她瞧见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本害她丢脸的罪魁祸首——

    《表妹好粗暴,在下好喜欢》……听听这名字,简直有辱斯文!

    俗话说恶从胆边生,姜姒突然心底凭空生出了一股勇气,弯腰一把捡起了倒扣在地的有辱斯文的本子举起来,将内页朝向青年的方向恶狠狠道:

    "谁让你念这种淫.秽本子的?!你就是故意的!"

    姜姒以为自己的语气已经足够凶巴巴,但却不知她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情绪波荡,翻涌的气血还未平静下来,清丽面庞上满是尚未褪去的红晕。

    而这幅景象在裴珏看来便是少女色厉荏苒地朝他要个说法,但眼角眉梢化不开的羞意却让本就不足的气势更短了三分,更像是在朝情郎嗔怒。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软感觉。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姜姒白皙娇嫩的额头,极力忍住了想要伸出指尖触碰唇角的念头,视线移到了面前正被少女翻开的那页书上,俶尔笑了。

    “表妹对我手里的话本子如此感兴趣,何不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什么内容?不就是……”姜姒的话在将话本拿到跟前儿看清里页的文字后顿时卡住了。

    【林表妹莲步微移,拦在他面前,芊芊素手解开了束缚。没料到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得靠表妹来救的温书脸色涨红,愤恨地扔了身上刚被解开的绳索,便看到表妹面色冰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欲出言阻止却被捂住嘴唇。】

    【只见林表妹伸手,莹白指尖摸上了盈盈一握细腰间的丝带,只略一施力,那丝带竟顷刻间变作了一把锋利的软剑指向了对面一群人。】

    【她语气微凉道:若想伤害表哥,便先来问过我的剑罢!】

    “……”

    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的。

    “嗯?表妹怎么不说话?”青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一本正经。

    姜姒感觉自己的脸色应该已经和书中那位名叫温书的表哥一样涨红到没眼看了,但若不回答青年的话便好像是她凭空输了一筹似的,忒让人不服。

    于是她咬了咬牙,挑剔道:“哪有你这样念书的?一句话只念半句。”

    什么解开束缚,什么摸上细腰间的丝带。

    谁知道前者是绳索,而后者是软剑啊?

    光凭这几个字而不知前后文,任谁都会想歪的好吗!

    对,就是这样,绝不是她心思不纯来着。

    如此想着的姜姒顿感心底的那股勇气仿佛又再次重生了。

    只是她的反驳还尚未说出口,青年便好似先一步猜透了她的想法,语气恍然大悟道:“表妹是不是因为这书名才误会了?”

    被带偏了的姜姒脑内灵光一闪,立即指责道:“这书名听起来就很不雅,谁家正经人会买这种名字的书看呀!”

    说完便将谴责的目光甩向了对面,仿佛在说:你不正经,还恶人先告状!

    可对面的青年看向她的眼神诚实而又无辜,“是四弟买的。听说这本书原名朴实无华销量不佳,书铺掌柜的改了如今的名字后便红火了,连汾阳酒楼里说书先生也在讲,座无虚席。”

    姜姒涌上来的一口恶气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青年口中的四弟是李氏膝下独子名为姜远焱,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不常回府。

    之前李氏怕她困于腿疾不爱出门又一人呆着无聊,便唤了小厮收拾了一些姜远焱书房架子上的杂书送了过来。而那小厮许是不识字儿,便什么都一股脑儿地打包给了她。

    青年边说还边指了指一旁矮几上散落的几本书,似是想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姜姒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发现那堆书确实眼熟,本就下去了三分的气势这下子更是彻底偃旗息鼓。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月光。

    不过庆幸的是,青年似乎并未揪着这一点不放,反倒是再次提起了另一件事。

    “表妹方才似是能站起来了,现在可还能再使上力气?”

    对上青年满是关心的目光,还未从刚才的尴尬中抽身的她沉默地摇摇头。

    “那表妹还是早些歇息罢,明日再看看大夫。”

    姜姒顺着青年递过来的台阶点点头,接着又觉得不妥,干巴巴应了句:“哦。”

    可嘴上虽然条件反射地这么答应了,但不知怎的脑袋却还没转过弯儿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像是被点了穴僵住了一般,动作迟缓,半天都没抬起来。

    离姜姒最近的裴珏自是将一切都收入了眼底,按捺住想帮忙的冲动。

    ——每回蛊王受了刺激将蛊虫驱逐到经脉缝隙后,受了惊吓的蛊虫为自保都会陷入假死状态,此时就会出现身体四肢僵直的状况,最好让宿主自行缓解,才能免于惊动已经假死的蛊虫。直到僵直状况缓解以后,方可再次施加刺激。

    神医白日里的原话如此,且再三地叮嘱了此事。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可等到真的亲眼瞧见时却仍会忍不住心脏泛起抽疼。

    屋内虽烧了地龙,但向来体弱的少女还是穿了一身略微有些厚度的银红色小袄,本就单薄的身子裹在小袄里越发显得多了几分脆弱。

    但裴珏知道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就像是多年前他曾见到过的那个狠狠摔了一跤却依旧爬起来不哭不闹巧笑嫣兮的少女一样。

    岁月会改,人却未变。

    姜姒艰难地活动着僵硬的手指,避开对面青年灼灼的视线,费了一番力气后终于将自己端端正正地埋在了柔软的被褥里,长舒一口气。

    可没等这口气吐完,便又听到那熟悉到简直快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清隽嗓音。

    “表妹——不脱外裳就直接睡吗?”

    憋了一晚上莫名火气的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命令道:“裴珏。”

    “嗯?”青年语气略带疑问,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无辜纯然。

    “吹灯!睡觉!”

    裴珏讶然,没料到恼羞成怒的少女竟会直接下了命令,体内的子蛊闻声而动,蛊虫登时便兴奋地蹦了蹦,他不自觉地跟随着指令将屋内的烛火一一熄灭,再乖乖地躺倒在一早便铺好的地铺上。

    一系列的动作做完,被迫躺下入睡的裴珏不禁失笑。

    屋内烛火已熄,只有借着外边透过来的稀薄月光才能隐约见着周围的轮廓。

    床榻上,方才还果断开口命令他的少女已将自己裹成了一团,鼓鼓囊囊的,背对着外侧,只露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后脑勺沉默地对着他,显然是恼了。

    裴珏唇角勾了勾,轻声唤道:“表妹?”

    床上的团子动了动,但仍然不说话。

    他不气馁,继续哄道:“表妹生气了吗?明日给你买松子糖吃。”

    床上的团子动得更厉害了,半晌,才从被子底下恶狠狠地扔出来一句。

    “你好吵!别说话,快闭眼睡觉。”

    这下连嘴巴也被迫闭上的青年是彻底开不了口了,眼带笑意地缓缓阖上了乌黑的双眸。

    这样鲜活的阿姒,真好。

    如此,即便以后他不在她身边,她应该也能很好地生活吧。

    ……

    躺在床榻上蒙住了脑袋的姜姒自是不知青年的想法。

    其实虽然她话说得凶巴巴,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生气,更多的,只是一种乍然失去对自己情绪掌控的恐慌,再加上那么几分不好意思罢了。

    嗯,她只承认那份不好意思有三分,绝对没有七分!

    不知怎的,在遇见青年之后,他就像是一颗闯入了她这片平静湖泊的小石子,不停地在原本宛如静止的水面上搅起一圈圈波纹。

    看似水波温柔微小,却缓缓地向四周荡开到了整片湖泊。

    姜姒悄悄捏了捏发烫的耳尖。

    那里热热的,暖暖的,就像青年偶尔投过来的目光一样灼热……等等!

    被窝里的姜姒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好像一直都在不自觉地被青年牵着鼻子走,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

    今晚的裴珏真的有心智退化吗???

    真的没有在驴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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