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跟踪我们做什么?”

    天色渐晚,许夫人只身一人在街上闲逛,还正巧撞上了两位熟人,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夫人却像早有准备,神色自如地阐明来意,道:“我是饭后消食看见你们想着上来打个招呼,不过是脚步慢了落在了后面,怎么会是跟踪呢?”

    “儿子从来没听说您还有这习惯。”

    “我说你到底随了谁这么不会讲话?”许夫人略带责备地看许承泽一眼,“以后成亲了你再这样要跟媳妇儿吵架的。”

    说完,一双眼神又回到了沈静姝身上,吓得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这几日在府上养伤,许夫人也没少来看她,可每次和对方见面,沈静姝都觉得很有压力。话里话外都在推销许承泽不说,还十分关心沈静姝的家庭状况,问及沈义现在何处更是俨然一幅明天就要上门提亲的架势。

    眼下好不容易许承泽在场,沈静姝犹豫着还是打算趁机将话挑明:“伯母,其实我和许捕头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不是,以后也可以慢慢培养嘛。”许夫人面不改色地继续坚持,“你别看这孩子成天凶神恶煞的,其实他对人还挺贴心的……”

    “娘,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沈静姝正为如何应付发愁,许承泽唉声叹气地接过话头并转向他处:"您若是难得清闲,不如多关心关心我爹。"

    “别提了,我饭都做好了人火急火燎地跑衙门去了,非说什么……陆大人的案子有新进展。”

    “陆廷的案子?”许承泽突然警觉,皱着眉头再确认一遍。

    许夫人点点头。

    “那我也去衙门一趟。”许承泽当即行了个礼,偷偷瞄一眼沈静姝后转身离开。

    许夫人垮着一张脸对着他的背影发问:“现在去,你不回家吃饭了?”

    “我吃过了。”许承泽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冬日风大,您少逛会儿早些回家吧。”

    许夫人满脸怅然若失,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沈静姝才又挂上了笑脸,沈静姝脖颈一凉,是半点儿笑不出来。

    走吧,许夫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和许承泽的爱情故事;不走吧,这一晚上肯定还要被人拉着唠家常,还是自己完全接不上话的那种。

    “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

    许夫人瞧着她脸色不好上前关心,沈静姝猛地卖力鞠了一躬,随后脚底抹油似的三两步就溜到了许承泽身边。

    “吓死我了。”沈静姝拍拍胸口长吐出一口气,抬眼一撇便能看见许承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姑娘一向待人友善,没想到还有你招架不住的人物。”

    “同类相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沈静姝紧紧衣领,冷着一张脸与许承泽说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赶到了京兆府衙门。

    衙门口零星围了些人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偏偏这大门紧闭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许承泽便想带着沈静姝走侧门,一回头却望见叶朗带着红袖,远远地朝自己招了招手。

    “我的天,你可算是来了。”叶朗偷摸将两人都迎进巷子里,茫然失措的脸色才稍稍有了些缓和。

    更别提一旁红袖脸上还残留着隐隐水痕,沈静姝陡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有位姑娘来衙门,说自己前些日子在陆府当差,撞见了向家姑娘动手杀人。”

    “我猜……她还说自己被威胁做了伪证,实在良心难安偷偷将证据藏于府中,如今向佳宁破落她才甘愿冒险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这你也知道,你开天眼了?”叶朗惊得是目瞪口呆,沈静姝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回头看许承泽,发现这人毫不顾忌地笑出了声。

    桃香昨晚讲给他们的故事,竟然又被她原封不动地提到了公堂之上。

    叶朗不明白其中缘由,嫌弃地从两人脸上扫过,数落道:“人都在里面审着了,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红袖倒是格外敏锐,眼巴巴地望着沈静姝,道:“二位可是有别的发现?”

    “算不得什么发现,只是同样的话我们已经听过一遍了。”

    沈静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红袖显得愈发忧心忡忡:“她三番两次地指证宁儿,莫不是真要置他于死地?”

    没人能回答。

    许承泽沉吟半晌,突然后知后觉地问到:“易真呢?”

    红袖一怔,旋即发出一声叹息,道:“他说衙门的人都靠不住,要自己去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劫狱?”沈静姝想起茶馆外他大动肝火,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你们怎么就没想法子拦住他?”

    “为什么要拦住他?”红袖说着问句,表情却是严肃而坚定,目光灼灼似乎能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切摧毁。

    这还是沈静姝第一次在红袖的脸上看到如此有攻击性的表情,她十分理解,但难以赞同。

    “如果摆脱不了这场指控,她就算被易真救走也只会背负一辈子的逃犯骂名。她已经在门庭失去了三年,红袖姑娘还想让她再过那样的日子吗?”

    “可是……”

    “只要人不是她杀的,就一定有转圜的余地。”沈静姝拍拍红袖的肩膀安慰她,不忘扭头征询许承泽的意见,“你说呢?”

    “当务之急还得先把易真逮回来,至于凶手是谁……”许承泽停住话头端详起眼前三人来,忽得话锋一转问叶朗道,“她们二人还没下狱吧?”

    “刚审上,估计得晚点儿。”

    “你等会儿回衙门,将她俩关一个屋。”

    “这……不合规矩吧?”叶朗面露难色,历来也没有将证人和被告锁一个屋的道理,稍有不慎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人人做事情都合规矩,我们就没事可做了。”许承泽勾勾嘴角,转而向沈静姝投来问询的目光,“沈姑娘认为呢?”

    “我认为,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沈静姝忍了又忍才没翻出个白眼,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预感当中的威胁会来自于许承泽,甚至当三个时辰过去,萦绕在她心头的惶惶不安也未能散去。

    时值深夜,整座衙门仿佛一座幽谷,偶有积雪反射月亮激起一片稀薄的光晕。

    沈静姝鬼鬼祟祟地行走在这片深壑之中,一路踩过前人的脚印来到了大牢门口。看守已经被叶朗支开,甬道里只有毕剥作响的油灯为来者引路,于是沈静姝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想找的人。

    桃香正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听见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才不耐烦地抬抬眼皮,随即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打起来。”沈静姝瞧一眼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向佳宁,“怎么刚过半日便如此没有精神?”

    “她?”桃香偏头望去向佳宁所在的方向,唇齿间挤出一丝冷笑,“她现在是杀人凶手了,还能有什么精神。”

    “是吗?”沈静姝面色迷茫似在冥思苦想,突然间又傻笑着掏出别在腰间的钥匙,“向佳宁,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向佳宁还没任何反应,桃香的脸色却是一瞬间就变了。

    “她凭什么可以走?”

    “凭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沈静姝打开钥匙,锁链发出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响,向佳宁仍旧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

    好在,沈静姝早有准备,唉声叹气地招招手搬来了救兵。

    “宁儿,回家了。”

    红袖现身在牢房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向佳宁总算抬起头来,黯淡的双眸里逐渐聚集起一点神光。

    “别愣着了,等会儿来人了。”沈静姝可等不及她俩互诉衷肠,紧打慢敲地催着向佳宁动作。

    好不容易等她走到门边,桃香冷不丁从墙角窜出来环抱住向佳宁就往后拖。

    沈静姝连忙拉开牢房门冲进去,配合着红袖将桃香按倒在地,一阵手忙脚乱才掰开她的胳膊将向佳宁解救了出去。

    桃香还不死心,生拉硬拽地想追着向佳宁去,沈静姝只能死死抱住她按倒在地上,扔了钥匙给红袖,让她将自己和桃香一同锁进了牢里。

    锁链咔啦啦的响声落地,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沈静姝才放心地松开了手。

    得了空的桃香慌忙趴到了牢门边,边拍栏杆边扯高了嗓子呼喊道:“来人,快来人,有人逃狱了。”

    沈静姝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笑盈盈地开口劝她:“别喊了,衙门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支开了。”

    桃香不说话了,回过头来脸色严肃地盯着沈静姝:“今晚不行还有明日,一旦来人发现你劫狱,你能跑得掉吗?”

    “那要是被人知道你做伪证陷害向佳宁,你能跑得掉吗?”沈静姝学着她的话反问道,桃香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神凛冽地仿佛能将人劈成两半。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你那天晚上出现在陆府。”

    “这能代表什么?”桃香端的是一脸不以为然,轻蔑的笑容间却微微有些僵硬。

    沈静姝对她这幅模样十分满意,坏笑地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听到消息了,对吧?”

    “你不也是……”桃香正想还嘴,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停住了说话。

    沈静姝瞧着她满是懊悔,脸上的笑意不免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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