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和易真是无力吐槽：“卧槽，你……鼻涕精啊。”
反正这部电影刚好谢幕了。
他开了车内灯，掏了掏，可算掏出纸巾了。
纪晚这回看清楚，笑喷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扇子是卖楼广告，纸巾用中石油，你一身装备全靠捡啊。”
自打聊过了游戏。
两人丝滑地进入了游戏聊天频道。
“这不是没钱吗，零氪玩家，开局一把刀，”曹和易被抹了一肩鼻涕，内心很有点忿忿，毒舌上线，“总好过你，一个女人，纸巾都不带……”
他上次就发现纪晚这个毛病。
就很大大咧咧。
纪晚嘟囔：“真是居委会男。”
她说完，抬头一看。
简直笑喷了，曹和易拿着纸巾，在肩上擦什么东西，极其认真，低着脑袋，表情相当严肃，下巴隐隐堆起。
“你知不知道你有双下巴啊？”纪晚哈哈哈哈一通爆笑，“配上这种苦逼的小表情，还有点小可爱。”
“……”
曹和易闷闷道：“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明天会去健身房的。”
纪晚啧啧啧。
“你这又健身房又电影院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零氪’啊？你说的是‘林克’？”
好家伙。
连林克她都知道。
塞尔达的主角，其实，说起来这个游戏，主创团队平均年龄55岁，做游戏可以做到退休年纪，真是游戏人的梦想了，一想到这个就很忧伤。
曹和易的硬伤。
目前兜里是真没钱。
他想了想：“那我明天白天去找份活儿干，今晚早睡，不陪你看《死亡诗社》了。”
“哎哟，生气啦？我逗你的呀。你还真去找活儿干啊？”
“真的，找到请你喝……波霸奶茶。”
纪晚也计划重返职场，很是好奇：“啥工作？”
“接个外快吧，”曹和易很怕找活儿失败打脸，可又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老本行。”
“做游戏？”
“哪儿那么多游戏做，替人编程吧。”
“哦哦哦对，”纪晚看他，“我想玩你们做的游戏。”
“玩不了，关闭了测试版的下载。”
“开回来嘛。”
“开不了。”
“看看，看看总行嘛，你手机里有装吧？”
“不是手游。”
两人面面相觑。
纪晚又是那种可怜巴巴的撒娇恳求表情。
西子捧心不过如此娇美，让人看一眼心就化成水。
曹和易再度败下阵来。
拿电脑，开机，启动游戏。
车内空间狭窄，曹和易只好将电脑局促地放腿上。
纪晚低头凑近看，整个人虚贴着他肩头。蓬松柔软的卷发，像一朵夜色浮动里盛开的玫瑰，幽幽淡香，若有若无地勾着人的遐思。
发梢随着她歪头一拂一拂，蹭着曹和易的胳膊，有种一抬手就能搂她入怀的错觉。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多诱人。
曹和易快原地爆炸了，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纪晚看图标上的名字，《不羡仙》，还挺好听的。
她问：“是取自‘只羡鸳鸯不羡仙’？”
毕竟游戏做了三年，有种自家好大儿的感觉。
曹和易终于静下心，向她耐心解释。
“两重意思，这是一重。现在市场细分之下，为了精准圈钱，国风仙侠题材游戏，一面偏向谈请说爱的乙女向，一面是重视战斗修行的男性向。我们想重现当年《仙剑》和《古剑奇谭》的那种仙侠世界，有情有义有爱有恨。所以，还有一重意思，‘不羡仙’是‘我已成仙’。”
“酷，”纪晚迫不及待了，“好了没有啊？”
新手村有个漫长的引导，没那么快跳到选门派的地方。
曹和易回忆了一下，确定和她撞脸的“青冥神女”不会出镜，笔记本电脑递给她。
纪晚用漂亮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鼠标。
他看得都有点喉头发紧。
太惊艳了，画风绝美，每一帧都可以当古风壁纸的那种程度。纪晚一上手感觉这个建模更绝了，流畅得一批，视角是360度全自由的。
纪晚很感兴趣：“这是单机还是网游啊？”
“既是单机，又是网游。”
“哈？”
“可以单人玩，主打就是开放世界和高自由度。但是也可以多人一起，组队闯荡，不过BOSS的血量和攻击方式什么的都会升级。我们本来还设想以后推出PVP模式，哦就是，玩家之间对战，一共两个阵营八个帮派。”
曹和易无奈一笑：“不过，没有以后了。”
在他的指导下，纪晚很快就上手了。
动作设计实在是太流畅了啊，光挽个剑花的动作，好看到起飞，还有剑气波动的涟漪，非常满足纪晚的颜控需求。
每个NPC，纪晚都操纵角色去交互几句。
惊喜地发现，并不是那种纯引导式的废话，不是让人昏昏欲睡只想疯狂跳过的无聊对话。
很忧伤，很留白。
里面的爱恨情愁这么饱满。
纪晚这种笑点低泪点也低的感性选手，很快沉浸其中。
然后……戛然而止。
纪晚遗憾地扁扁嘴：“这就没有了？”
“额，这电脑不全。我给你换个区域玩吧，这座城池，主城之一，建模对标的是长安城。”
纪晚当然不知道。
没有的部分，是被曹和易锁了，不对她开放。
免得她看见“青冥神女”那张几乎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庞。
曹和易是老实人没错，可求生欲爆表的时候，有一些超常发挥。
“白玉京城？‘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那句诗？”
曹和易赞许：“聪明。”
自由度简直不要太高啊，还满足收集癖。
古香古色，亭台楼阁，游廊插屏，飞檐铜铃，商铺摊贩，应有尽有。
要是愿意，可以把白玉京城里的所有客栈都住一遍，可以把街上所有的灯谜解一遍，去苏绣阁设计衣服，去包子店做包子，去帮相约桥下相会的才子佳人递信物。每一个NPC都是鲜活的流动的，仿佛拥有真实的三次元生命。
纪晚恋恋不舍地把电脑还给他。
“什么时候给我装一个，我带电脑来，唔......不对。”
纪晚懊恼，她就带了平板，打游戏专用的外星人还在家里啊。
如果回去拿，必须面对老郑。
不知道是曹和易为难，还是他看出来纪晚为难。
他淡淡回了一句：“再说吧。”
纪晚是真心觉得好玩，狂夸他：“不亚于那种号称几个亿的游戏啊。就像那什么A，哦哦想起来了，3A游戏。”
“你还知道3A呢，”曹和易笑了，“厉害了啊。”
“《不羡仙》是3A吗？”
“不敢当，”曹和易不是谦虚，他苦笑一下，语气倒是消沉极了，“3A对我们来说，唉，有点讽刺意味。前段时间有个游戏展，我们硬着头皮去了，碰到个熟人，问我们的3A大作怎么还不横空出世，我兄弟差点动手了。我们大概是游戏界的耻辱吧，痴心妄想对标3A。”
“啊？为什么啊？难道不是一种赞许吗？”
“你或许不知道3A是哪3个A。”
“你说。”
“其中一种说法是‘a lot of money’，‘a lot of resources’，‘a lot of money’。”
曹和易不像纪晚，越夜越精神。
熬了这些年，眼睛又干又涩，加班熬夜全靠人工泪液，一打开电脑，熟悉的蓝光，再次加剧了瞌睡感。
又近午夜。
他们聊了一整部电影的时间。
从开场到谢幕，居然连收音机都没开过。
曹和易重温了一遍踩过的坑和进退维谷的残局。
或许是大脑自动保护机制。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以求逃避现实。
脑子里嗡嗡作响。
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投资人的，老赵的，瘦猴的，脑白金的，王星瑶的，还有……他自己的。
批判他们野心勃勃，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三年了，先打磨团队就花了大半年，目前《不羡仙》只跑通了第一阶段。
就这样，还没通过内部封闭性测试，美术团队都说了，没见过这么吹毛求疵的。
怎么说呢，他们太理想了。
大学时候一起打游戏，一毕业各自进了游戏大厂，大树底下好乘凉，从未想过单干是这种局面。近三十岁辞职，豪言壮语说四十岁要角逐优秀游戏人和独立游戏团队。以为只要埋头苦干，游戏够好，投资、美术、商务团队都会从天而降。
什么好好为国产游戏出口气，什么让仙侠风扬眉吐气。
简直一场大梦一场空。
弊病不要太明显，成本高，变现困难。
更别提他们还想拿下版号，上架，继续迭代更新。
谁能砸下这个钱。
他们又学不会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偶尔遇上识货的投资人，识货程度高到……希望要绝对话语权，希望他们将游戏拱手相让。
结果一恍两年，游戏行业从当初的朝阳产业变成夕阳产业，强弩之末。
踩过的坑，再回首，幡然醒悟，为时已晚。
“枯燥吧？算了，我都说困了。”曹和易诚恳道，“今天输出了这么多负能量，不好意思。”
“还早嘛，再聊一会。”纪晚作息早就颠倒了，无视他的逐客意味，“你们要是再坚持坚持就好了，是缺投资吧？”
曹和易又是个哈欠，今天见鬼了这么困。
“对，你还挺懂的啊。”
“我学金融的啊，你忘了？而且，我前夫就是搞风投的。”
曹和易：“……”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
纪晚很迷惑：“你吞吞吐吐的要说什么啊？哦，我知道了。”
她灵光一现：“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以帮你问啊，但是我前夫……”
“不不不，”曹和易打断她，“我是说，有点巧，我前女友，既是学金融的也是搞风投的。”
纪晚：“……”
她愣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感觉又止不住眼泪。
“卧槽，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刚刚说她觉得你没前途，对吧，再正常不过了啊。你又轴又傻，这么好的游戏都不卖钱。”
“我前夫，唯利是图的奸商，我不是行业歧视，我理解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必须有人从事这项事业。他很敬业，行业教科书，但他的配偶，绝对不适合我这种矫情鬼，会抱怨‘商人重利轻别离’的傻瓜。”
曹和易大为震撼。
分手的时候，前女友王星瑶同样这么说。
一直以来，王星瑶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如愿地争取到了。
包括曹和易这个前男友。
很显然，她争取错了。
她以为曹和易和她是一类人。
毕竟他曾经那么优秀，那么叱咤风云，谁知道——用她的话来说，他就是个读书读坏脑子的愚蠢男大。
王星瑶毕业以后，步入社会堪称丝滑。
她忙着拼事业，难得的闲暇时间，她会经营她的关系网，下午茶，逛街，看展，美容，她有一起去的同事、朋友，不需要曹和易的任何帮助。
唯独曹和易，是她无法控制的因素。
曹和易几乎不跟她争吵，可王星瑶知道，她也从来就无法改变他。
她恨铁不成钢。
吐槽他的衣服不成熟。
吐槽他不爱参与社交。
她说，周末应该多去拓展人脉，而不是跟朋友打游戏，或者洁癖发作，非要做些雇钟点工就能解决的大扫除。
她还说，他得多发一些体现专业度的朋友圈，而不是留一片空白。
创业时候，曹和易不是没努力过尝试过。
可他本能地不喜欢。
充斥着虚伪，浮夸，大部分投资人更是对游戏一窍不通。
他说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想专心做游戏。
渐渐地，他们的话更少了。
他们工作室的困境，王星瑶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她每天的欲言又止和否定的眼神，他大概就是她眼里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直到分手那天，王星瑶再次对他说了很多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是遗世独立了。”
“你不要怪我，也别说我没爱过你。从读研到现在，快四年了。”
“我始终是俗人一个，现在身边每个人都在劝我分手。我没办法选择我的环境，也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你和周围的兄弟们，30岁了还穿T恤牛仔裤人字拖在路边吃干炒牛河，组队去乌烟瘴气的网吧打游戏，工作不爽就把离职开始闭门造车，更不屑于讨好任何一个投资人。我呢，下班换掉衬衫坐在你旁边。你说你不需要，那么，当是我需要吧。”
“继续在一起，累的是两个人。”
……
曹和易那时没争辩。
无论说什么，在王星瑶心里他都如此不堪。
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都往脑子里钻。
曹和易轻甩，脑子里的积水甩出去。
下一秒，几乎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纪晚娇滴滴地问他：“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操。
曹和易真是觉得折磨，你是想干嘛，杀我焉用美色刀。
听完以后，他硬的何止是头皮。
还有……
拳头。
曹和易木着一张脸：“……好看。”
“我也觉得，可是我前夫看我的眼神，就只剩下‘好看’两个字了，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不懂。”
曹和易也非常不想懂。
好看还不行？
难道还要剩下“不好看”？
纪晚没有获得共鸣：“算了，说多了来气，你也气人……哦，你们都像你说的，‘妻离子散’。”
轮到曹和易笑了。
纪晚还在恼火着，一半冲他，一半冲老郑。
撂下一句：“晚安。”
车内灯亮起，车门关上，再次熄灭。
曹和易揉揉眉心，打了个哈欠，他又困又乏。
多年来的生物钟就是这个时间。
半夜一下班，无论是回出租屋还是睡办公室，沾床就着。
他将最后一点奶茶一饮而尽。
“差点忘了。”
纪晚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少女式的一惊一乍。
她单膝顺势搭在副驾座位上，俏皮地晃着小腿，弯腰探进车内问他，“说起你的‘妻离子散’，让我看看，你游戏里‘老婆’长什么样？”
曹和易真的憋不住了。
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好在他刹住了车，咳咳咳咳咳个不停，快被一颗波霸呛死了。
曹和易：“……”
让她看了青冥神女那还得了。
他夸张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困死了，明天再说吧。”
纪晚很坚决：“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纪晚哼哼唧唧的一顿输出。
曹和易又困又脑仁疼，很是抓狂，破罐子破摔道：“拜托，都说了‘老婆’，XP角色懂不懂，你看个鬼啊，我能让你看嘛？！”
几秒后。
曹和易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第三次败下阵来。
“行，看完就睡觉？”
“好好好，”纪晚真是有逆反心理，越不给看越期待，狂催他，“别废话了，你快开机嘛。”
就算是困得神志不清，曹和易依然熟练地解锁了“青冥神女”的角色页。
同时，解锁了他追悔莫及的一连串声音。
“我警告你啊，看完不能骂人。”
“呃……”
“过分啊，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靠靠靠，姓纪的疯婆娘，你谋杀啊，疼死我了啊。”
大耳刮子，虽迟但到。
曹和易终于等到了欠下的两掌，清醒了。
虽说是打在他肩头，但力气非常大啊，躲闪不急，结结实实挨着，腰还一并痛起来。
纪晚更受惊吓。
像只可爱的小仓鼠，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她非常想在线求一双没看过曹和易老婆“青冥神女”的眼睛，那不就是照着她模样捏的脸嘛，连……尺寸都几乎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尤其是知道这是所谓的“XP”以后。
要死啊。
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纪晚又羞又气。
“你耍流氓啊？”
反正这部电影刚好谢幕了。
他开了车内灯，掏了掏，可算掏出纸巾了。
纪晚这回看清楚，笑喷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扇子是卖楼广告，纸巾用中石油，你一身装备全靠捡啊。”
自打聊过了游戏。
两人丝滑地进入了游戏聊天频道。
“这不是没钱吗，零氪玩家，开局一把刀，”曹和易被抹了一肩鼻涕，内心很有点忿忿，毒舌上线，“总好过你，一个女人，纸巾都不带……”
他上次就发现纪晚这个毛病。
就很大大咧咧。
纪晚嘟囔：“真是居委会男。”
她说完，抬头一看。
简直笑喷了，曹和易拿着纸巾，在肩上擦什么东西，极其认真，低着脑袋，表情相当严肃，下巴隐隐堆起。
“你知不知道你有双下巴啊？”纪晚哈哈哈哈一通爆笑，“配上这种苦逼的小表情，还有点小可爱。”
“……”
曹和易闷闷道：“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明天会去健身房的。”
纪晚啧啧啧。
“你这又健身房又电影院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零氪’啊？你说的是‘林克’？”
好家伙。
连林克她都知道。
塞尔达的主角，其实，说起来这个游戏，主创团队平均年龄55岁，做游戏可以做到退休年纪，真是游戏人的梦想了，一想到这个就很忧伤。
曹和易的硬伤。
目前兜里是真没钱。
他想了想：“那我明天白天去找份活儿干，今晚早睡，不陪你看《死亡诗社》了。”
“哎哟，生气啦？我逗你的呀。你还真去找活儿干啊？”
“真的，找到请你喝……波霸奶茶。”
纪晚也计划重返职场，很是好奇：“啥工作？”
“接个外快吧，”曹和易很怕找活儿失败打脸，可又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老本行。”
“做游戏？”
“哪儿那么多游戏做，替人编程吧。”
“哦哦哦对，”纪晚看他，“我想玩你们做的游戏。”
“玩不了，关闭了测试版的下载。”
“开回来嘛。”
“开不了。”
“看看，看看总行嘛，你手机里有装吧？”
“不是手游。”
两人面面相觑。
纪晚又是那种可怜巴巴的撒娇恳求表情。
西子捧心不过如此娇美，让人看一眼心就化成水。
曹和易再度败下阵来。
拿电脑，开机，启动游戏。
车内空间狭窄，曹和易只好将电脑局促地放腿上。
纪晚低头凑近看，整个人虚贴着他肩头。蓬松柔软的卷发，像一朵夜色浮动里盛开的玫瑰，幽幽淡香，若有若无地勾着人的遐思。
发梢随着她歪头一拂一拂，蹭着曹和易的胳膊，有种一抬手就能搂她入怀的错觉。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多诱人。
曹和易快原地爆炸了，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纪晚看图标上的名字，《不羡仙》，还挺好听的。
她问：“是取自‘只羡鸳鸯不羡仙’？”
毕竟游戏做了三年，有种自家好大儿的感觉。
曹和易终于静下心，向她耐心解释。
“两重意思，这是一重。现在市场细分之下，为了精准圈钱，国风仙侠题材游戏，一面偏向谈请说爱的乙女向，一面是重视战斗修行的男性向。我们想重现当年《仙剑》和《古剑奇谭》的那种仙侠世界，有情有义有爱有恨。所以，还有一重意思，‘不羡仙’是‘我已成仙’。”
“酷，”纪晚迫不及待了，“好了没有啊？”
新手村有个漫长的引导，没那么快跳到选门派的地方。
曹和易回忆了一下，确定和她撞脸的“青冥神女”不会出镜，笔记本电脑递给她。
纪晚用漂亮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鼠标。
他看得都有点喉头发紧。
太惊艳了，画风绝美，每一帧都可以当古风壁纸的那种程度。纪晚一上手感觉这个建模更绝了，流畅得一批，视角是360度全自由的。
纪晚很感兴趣：“这是单机还是网游啊？”
“既是单机，又是网游。”
“哈？”
“可以单人玩，主打就是开放世界和高自由度。但是也可以多人一起，组队闯荡，不过BOSS的血量和攻击方式什么的都会升级。我们本来还设想以后推出PVP模式，哦就是，玩家之间对战，一共两个阵营八个帮派。”
曹和易无奈一笑：“不过，没有以后了。”
在他的指导下，纪晚很快就上手了。
动作设计实在是太流畅了啊，光挽个剑花的动作，好看到起飞，还有剑气波动的涟漪，非常满足纪晚的颜控需求。
每个NPC，纪晚都操纵角色去交互几句。
惊喜地发现，并不是那种纯引导式的废话，不是让人昏昏欲睡只想疯狂跳过的无聊对话。
很忧伤，很留白。
里面的爱恨情愁这么饱满。
纪晚这种笑点低泪点也低的感性选手，很快沉浸其中。
然后……戛然而止。
纪晚遗憾地扁扁嘴：“这就没有了？”
“额，这电脑不全。我给你换个区域玩吧，这座城池，主城之一，建模对标的是长安城。”
纪晚当然不知道。
没有的部分，是被曹和易锁了，不对她开放。
免得她看见“青冥神女”那张几乎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庞。
曹和易是老实人没错，可求生欲爆表的时候，有一些超常发挥。
“白玉京城？‘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那句诗？”
曹和易赞许：“聪明。”
自由度简直不要太高啊，还满足收集癖。
古香古色，亭台楼阁，游廊插屏，飞檐铜铃，商铺摊贩，应有尽有。
要是愿意，可以把白玉京城里的所有客栈都住一遍，可以把街上所有的灯谜解一遍，去苏绣阁设计衣服，去包子店做包子，去帮相约桥下相会的才子佳人递信物。每一个NPC都是鲜活的流动的，仿佛拥有真实的三次元生命。
纪晚恋恋不舍地把电脑还给他。
“什么时候给我装一个，我带电脑来，唔......不对。”
纪晚懊恼，她就带了平板，打游戏专用的外星人还在家里啊。
如果回去拿，必须面对老郑。
不知道是曹和易为难，还是他看出来纪晚为难。
他淡淡回了一句：“再说吧。”
纪晚是真心觉得好玩，狂夸他：“不亚于那种号称几个亿的游戏啊。就像那什么A，哦哦想起来了，3A游戏。”
“你还知道3A呢，”曹和易笑了，“厉害了啊。”
“《不羡仙》是3A吗？”
“不敢当，”曹和易不是谦虚，他苦笑一下，语气倒是消沉极了，“3A对我们来说，唉，有点讽刺意味。前段时间有个游戏展，我们硬着头皮去了，碰到个熟人，问我们的3A大作怎么还不横空出世，我兄弟差点动手了。我们大概是游戏界的耻辱吧，痴心妄想对标3A。”
“啊？为什么啊？难道不是一种赞许吗？”
“你或许不知道3A是哪3个A。”
“你说。”
“其中一种说法是‘a lot of money’，‘a lot of resources’，‘a lot of money’。”
曹和易不像纪晚，越夜越精神。
熬了这些年，眼睛又干又涩，加班熬夜全靠人工泪液，一打开电脑，熟悉的蓝光，再次加剧了瞌睡感。
又近午夜。
他们聊了一整部电影的时间。
从开场到谢幕，居然连收音机都没开过。
曹和易重温了一遍踩过的坑和进退维谷的残局。
或许是大脑自动保护机制。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困意席卷而来，以求逃避现实。
脑子里嗡嗡作响。
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投资人的，老赵的，瘦猴的，脑白金的，王星瑶的，还有……他自己的。
批判他们野心勃勃，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三年了，先打磨团队就花了大半年，目前《不羡仙》只跑通了第一阶段。
就这样，还没通过内部封闭性测试，美术团队都说了，没见过这么吹毛求疵的。
怎么说呢，他们太理想了。
大学时候一起打游戏，一毕业各自进了游戏大厂，大树底下好乘凉，从未想过单干是这种局面。近三十岁辞职，豪言壮语说四十岁要角逐优秀游戏人和独立游戏团队。以为只要埋头苦干，游戏够好，投资、美术、商务团队都会从天而降。
什么好好为国产游戏出口气，什么让仙侠风扬眉吐气。
简直一场大梦一场空。
弊病不要太明显，成本高，变现困难。
更别提他们还想拿下版号，上架，继续迭代更新。
谁能砸下这个钱。
他们又学不会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偶尔遇上识货的投资人，识货程度高到……希望要绝对话语权，希望他们将游戏拱手相让。
结果一恍两年，游戏行业从当初的朝阳产业变成夕阳产业，强弩之末。
踩过的坑，再回首，幡然醒悟，为时已晚。
“枯燥吧？算了，我都说困了。”曹和易诚恳道，“今天输出了这么多负能量，不好意思。”
“还早嘛，再聊一会。”纪晚作息早就颠倒了，无视他的逐客意味，“你们要是再坚持坚持就好了，是缺投资吧？”
曹和易又是个哈欠，今天见鬼了这么困。
“对，你还挺懂的啊。”
“我学金融的啊，你忘了？而且，我前夫就是搞风投的。”
曹和易：“……”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
纪晚很迷惑：“你吞吞吐吐的要说什么啊？哦，我知道了。”
她灵光一现：“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以帮你问啊，但是我前夫……”
“不不不，”曹和易打断她，“我是说，有点巧，我前女友，既是学金融的也是搞风投的。”
纪晚：“……”
她愣了几秒，忽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感觉又止不住眼泪。
“卧槽，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刚刚说她觉得你没前途，对吧，再正常不过了啊。你又轴又傻，这么好的游戏都不卖钱。”
“我前夫，唯利是图的奸商，我不是行业歧视，我理解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必须有人从事这项事业。他很敬业，行业教科书，但他的配偶，绝对不适合我这种矫情鬼，会抱怨‘商人重利轻别离’的傻瓜。”
曹和易大为震撼。
分手的时候，前女友王星瑶同样这么说。
一直以来，王星瑶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如愿地争取到了。
包括曹和易这个前男友。
很显然，她争取错了。
她以为曹和易和她是一类人。
毕竟他曾经那么优秀，那么叱咤风云，谁知道——用她的话来说，他就是个读书读坏脑子的愚蠢男大。
王星瑶毕业以后，步入社会堪称丝滑。
她忙着拼事业，难得的闲暇时间，她会经营她的关系网，下午茶，逛街，看展，美容，她有一起去的同事、朋友，不需要曹和易的任何帮助。
唯独曹和易，是她无法控制的因素。
曹和易几乎不跟她争吵，可王星瑶知道，她也从来就无法改变他。
她恨铁不成钢。
吐槽他的衣服不成熟。
吐槽他不爱参与社交。
她说，周末应该多去拓展人脉，而不是跟朋友打游戏，或者洁癖发作，非要做些雇钟点工就能解决的大扫除。
她还说，他得多发一些体现专业度的朋友圈，而不是留一片空白。
创业时候，曹和易不是没努力过尝试过。
可他本能地不喜欢。
充斥着虚伪，浮夸，大部分投资人更是对游戏一窍不通。
他说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想专心做游戏。
渐渐地，他们的话更少了。
他们工作室的困境，王星瑶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她每天的欲言又止和否定的眼神，他大概就是她眼里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直到分手那天，王星瑶再次对他说了很多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是遗世独立了。”
“你不要怪我，也别说我没爱过你。从读研到现在，快四年了。”
“我始终是俗人一个，现在身边每个人都在劝我分手。我没办法选择我的环境，也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你和周围的兄弟们，30岁了还穿T恤牛仔裤人字拖在路边吃干炒牛河，组队去乌烟瘴气的网吧打游戏，工作不爽就把离职开始闭门造车，更不屑于讨好任何一个投资人。我呢，下班换掉衬衫坐在你旁边。你说你不需要，那么，当是我需要吧。”
“继续在一起，累的是两个人。”
……
曹和易那时没争辩。
无论说什么，在王星瑶心里他都如此不堪。
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都往脑子里钻。
曹和易轻甩，脑子里的积水甩出去。
下一秒，几乎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纪晚娇滴滴地问他：“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操。
曹和易真是觉得折磨，你是想干嘛，杀我焉用美色刀。
听完以后，他硬的何止是头皮。
还有……
拳头。
曹和易木着一张脸：“……好看。”
“我也觉得，可是我前夫看我的眼神，就只剩下‘好看’两个字了，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不懂。”
曹和易也非常不想懂。
好看还不行？
难道还要剩下“不好看”？
纪晚没有获得共鸣：“算了，说多了来气，你也气人……哦，你们都像你说的，‘妻离子散’。”
轮到曹和易笑了。
纪晚还在恼火着，一半冲他，一半冲老郑。
撂下一句：“晚安。”
车内灯亮起，车门关上，再次熄灭。
曹和易揉揉眉心，打了个哈欠，他又困又乏。
多年来的生物钟就是这个时间。
半夜一下班，无论是回出租屋还是睡办公室，沾床就着。
他将最后一点奶茶一饮而尽。
“差点忘了。”
纪晚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少女式的一惊一乍。
她单膝顺势搭在副驾座位上，俏皮地晃着小腿，弯腰探进车内问他，“说起你的‘妻离子散’，让我看看，你游戏里‘老婆’长什么样？”
曹和易真的憋不住了。
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好在他刹住了车，咳咳咳咳咳个不停，快被一颗波霸呛死了。
曹和易：“……”
让她看了青冥神女那还得了。
他夸张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困死了，明天再说吧。”
纪晚很坚决：“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纪晚哼哼唧唧的一顿输出。
曹和易又困又脑仁疼，很是抓狂，破罐子破摔道：“拜托，都说了‘老婆’，XP角色懂不懂，你看个鬼啊，我能让你看嘛？！”
几秒后。
曹和易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第三次败下阵来。
“行，看完就睡觉？”
“好好好，”纪晚真是有逆反心理，越不给看越期待，狂催他，“别废话了，你快开机嘛。”
就算是困得神志不清，曹和易依然熟练地解锁了“青冥神女”的角色页。
同时，解锁了他追悔莫及的一连串声音。
“我警告你啊，看完不能骂人。”
“呃……”
“过分啊，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靠靠靠，姓纪的疯婆娘，你谋杀啊，疼死我了啊。”
大耳刮子，虽迟但到。
曹和易终于等到了欠下的两掌，清醒了。
虽说是打在他肩头，但力气非常大啊，躲闪不急，结结实实挨着，腰还一并痛起来。
纪晚更受惊吓。
像只可爱的小仓鼠，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
她非常想在线求一双没看过曹和易老婆“青冥神女”的眼睛，那不就是照着她模样捏的脸嘛，连……尺寸都几乎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尤其是知道这是所谓的“XP”以后。
要死啊。
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纪晚又羞又气。
“你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