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曹和易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很欣慰。
鼻涕精终于用纸巾擤鼻涕了。
可惜，他正灰头土脸地手搓衣服。
曹和易有轻微洁癖。
他可以接受衣服旧、泛白、起毛边，也可以接受地摊和乌烟瘴气的网吧，额，好吧，现在好像连螺蛳粉和榴莲的味道都被迫接受了。
洁癖最后的倔强。
但凡有条件，一定会及时洗衣服。
汽车电影院的盥洗室里，曹和易开了水龙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边洗边怀疑人生。
搞什么，他又不是十八岁，多久没有做这样的春梦，清晰地宛如游戏建模。梦中的纪晚，玉骨冰姿，洗妆不褪唇红，面色更似春日樱花，声音娇软得能将人化成一滩水。
曹和易一醒来浑身酥麻，面红心跳，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很确定，梦中是纪晚，而不是青冥神女。
最近真是要憋出毛病。
好在一通电话将他拯救出来，曹和易看了眼，赵浩的电话。
什么鬼。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难道赵浩要卷土重来，不是吧，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电话没能及时接起来。
【浩天锤】：简历发我。
【浩天锤】是赵浩的id，是一本小说里的武神，他觉得很拉风。
赵浩是一把年纪的老中二了，他游戏打得好，技术也溜，但宿舍里，就数他成绩最差。因为他不打游戏的时间里，特沉迷看小说看动漫，近视度数巨深。一到考试周，就紧紧抱住脑白金的大腿不动摇，全靠人划的重点，及格万岁。
按理说，他是个资深宅男。
赵浩偏偏还热衷八卦，在互联网里兴风作浪，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
曹和易手上还有泡沫，他id【易水犹寒】，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他的id嘛。
和易，“与人交游贵和易”，充满儒家中庸之道的名字，是爷爷对他的希望，而他希望自己……在赛博世界里，拥有荆轲刺秦的勇气。
【易水犹寒】：？
【浩天锤】：给你推了个岗位，人家对你很感兴趣。
【易水犹寒】：？
【浩天锤】：你除了“？”还会不会发别的？？?
曹和易满手泡沫，艰难地擦了擦手。
【易水犹寒】：我打算在滨市躺平一段时间。
【浩天锤】：干嘛？等百年校庆啊？
【易水犹寒】：算是。
【浩天锤】：你跟hr先聊着呗。
赵浩上岸了，想拉他一把，曹和易领情的。
可他不想辜负哥们儿美意，他知道他还没能完全走出来，不能投入下一段工作，真的需要缓一缓。
昨天给纪晚看他们的游戏《不羡仙》，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他们做游戏时候的快乐，熬过的夜，埋下的彩蛋，开过的会，又迭代了多少个版本。
放弃了是放弃了。
他和游戏，就像被拆开的一对鸳鸯。
怎么说呢，不是失恋，却比失恋的后劲更大。
等曹和易洗完衣服，仔细看了看发来的岗位信息。
获了C轮融资的手游公司招人，招的很特殊，叫【团队收编：寻找能做国风仙侠手游的团队入编，最优为自带团队，其次优秀制作人，主策等皆可。】
他愣住了。
是深市的岗位没错，但是，这绝对不是赵浩的风格。
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曹和易瞬间清醒。
【易水犹寒】：到底哪来的岗位？
【浩天锤】：我给你推的啊，怎么样？水泊梁山的尽头是招安，你要看得上，瘦猴和脑白金我不好说，但哥哥我肯定跟你双向奔赴。
【易水犹寒】：不说实话，是吧？我直接去问王星瑶。
【浩天锤】：靠……我就说你能猜到，她还不信。
王星瑶不是不信。
大概是故意的，她一贯很会搞姜太公钓鱼，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一套，等着曹和易主动找她。
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
他好像很久没有听说她的消息了。
当初一起回滨市发展，她跳槽，他创业。他们分手没删好友，共同好友很多，同还在一个校友群里，却杳无音信。
要不是这些天和纪晚聊天聊多了，曹和易根本不会想起王星瑶。
他生命中真正了解过的女性不多，纪晚宛如一股美女界泥石流，他这几天不由自主会联想起截然不同的前女友。
刚一想起来她，就出现了。
果然。
一开口，王星瑶开门见山约他见面。
*
傍晚，两个人坐在滨大西门附近的烧烤店里。
恍若隔世。
分手还是挺难堪的。
王星瑶和一位成功人士纠缠不清，收了他许多昂贵的礼物。
她坚持说他们没有越界，曹和易不喜争执，嘴皮子说不过她，这件事情僵持着没个结论。可她分手那晚说的话，他反省了。这段感情里，他同样不及格，各有所弊，不快收场。
王星瑶依然光彩照人，T恤牛仔裤马尾，清爽得像个女大学生。她先开口：“别误会，不是为了你而下班换掉衬衫，我辞职了，最近不上班。”
“恭喜。”
王星瑶笑了：“辞职还恭喜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曹和易了解她，“下一份工作更好吧？”
“不愧是‘曹神’，料事如神，”王星瑶拿上大学时候的绰号调侃他，“我要回老东家了，还是在滨市，但以后会去深市两头跑。”
曹和易：“……”
您可别瞎抬举了。
曹和易多嘴问了一句：“乾坤资本？”
王星瑶跳了不知道多少道槽，但滨市的风投就那么几家知名的，她说前东家，大概率是这家。
王星瑶嗯了一声，用手指比划：“老板准备在深市募集这个数，兼拓展咨询业务，还在保密阶段，我看他最近有聊IP改编类的端游。”
王星瑶从研一开始实习至今，不过职场沉浮六年。
每一年都在扶摇直上，年薪呈倍数增长，现在回前东家参与开疆扩土，她每个决策都很到位，嗅觉敏锐。
他们这个圈子的毛病，总愿意出卖消息当人情。
比如说些内部消息和投资风向标。
曹和易倒生怕惹出一身骚，毫不领情：“保密就别说了。”
在前女友面前，曹和易没打算打肿脸充胖子。
“是该祝贺你的。但是，不好意思，我没钱请客。”
王星瑶早就知道了。
“没关系，我请，想吃什么随便点，”她轻松道，“等回了深市，你再回请。”
曹和易翻菜单的手停下。
他不想兜圈子：“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分手快两年了，你叫我回深市我就回？还绕了一圈帮我介绍工作。一次性说清楚，什么意思？”
“别急，”王星瑶环顾一周，“还记得这里吗？”
曹和易很久没有想起来她，是因为不想回忆她。
他记性当然很好。
他本科毕业以后，在深市工作的第四年。
那次，他回滨市考驾照科四。
他大四没考完，拖了好久，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好不容易请了年假回来考科四。考科三，那是再前一年了，顺便被电竞社学弟们叫回去打友谊赛。
留在滨市的同学有小刀他们几个，一起约在烧烤店聚餐。
王星瑶刚读研一，还在那做兼职。
学校附近的烧烤摊都很热闹，曹和易是轻微过敏体质，被烧烤的烟味呛的连连飙泪，他问能不能让风扇转个方向。
王星瑶穿着制服，眼睛一亮，问他是不是学长曹神。
那一桌子雄性，荷尔蒙旺盛。
认出来是经管系花学妹，没有理由不拉过来聊几句。或许是王星瑶有意引导，也或许是他们都对深市的工作感兴趣，话题就没绕开过曹和易。
曹和易礼貌道，深市很多校友，欢迎她毕业以后来，深市号称来了就是深市人。
暑假时候，王星瑶真的拖着行李箱去深市了。
在曹和易那家游戏公司一楼大堂里等他。
她说，她来实习。
……
王星瑶在对面，动作熟练地点了一支烟。
“你什么时候……”
曹和易一开口就后悔了，脑子抽了，多管什么闲事：“额，当我没问。”
“抽烟？你劝我不要把咖啡当成水喝，我没听。大概是去年底吧，咖啡对我来说彻底不顶用了，”王星瑶很快摁灭在烟灰缸里，“抱歉，忘了，你对气味敏感。”
曹和易提醒她：“无所谓。说说吧，别打哑谜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回深市的吧？”
“嗯。”
“那么，你需要一份深市的工作，我不过帮你推荐一二，顺手而为之，这有什么问题？”
曹和易沉默片刻：“不受嗟来之食。”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王星瑶笑了，“你不用说，我记得你打游戏时候取的帮派名字——‘曹营’。我以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曹营，你说是何时忘却营营的营。恭喜你，我想你已经不需要帮派名字来警醒自己了，随时可以实现‘江海寄余生’。”
“你不用冷嘲热讽的，”曹和易皱眉，“我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王星瑶说：“接不接受，随你。但我希望你试试。”
她说完起身买单，老板似乎还认得她。
曹和易远远看他们有说有笑聊了几句，宛如时光倒流。
王星瑶站在桌边过道。
预感到了道别的时候，曹和易亦没有抬起头。
她自顾自地低声说起来，像说给自己听，像说给当年的曹和易。
“我后天的飞机先去深市。”
“我觉得是个轮回，兜兜转转。当年，我很迷茫，因为你一句话我去了深市。三年前，又因为你，我想回滨市定居。”
“现在，轮到你迷茫。如果是普通朋友，我都会愿意伸手拉一把，更何况是你。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曹神，是我曾经不敢肖想的学长，做什么都优秀的神。”
“我没告诉过你，在这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高考完不久，因为报志愿的问题跟我爸大吵一架，他不希望我离开江省，他觉得我报的志愿都在京市，生活费太贵，如果留下还能辅导我那个成绩稀烂的弟弟。那天，我坐了一天的客车，想看看滨大什么样，见到你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后来，我就在这里刷了一个月的盘子，回去告诉我爸，我改了志愿，我会留在江省念书的。”
曹和易震惊了。
他抬头看她，她的神色，不像编出来的故事。
王星瑶将手轻柔地覆在他的手上。
没等曹和易拒绝，几秒就松开了。
“我信你，只要有个机会，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曾经，我有许多做不好的地方，是暂时迷失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重头再来。”
“再见，”王星瑶不自觉地咬唇，“两个月后，校庆见，我等你答复。”
*
曹和易恍恍惚惚回到“菲林之心汽车电影院”。
一看门口的海报。
大导的文艺片。
今天三场皆是文艺片。
很适合他现下懵逼的状态。
放空意识。
车一停下。
四目相对，纪晚居然没在看电影。
她开着宝马车门，侧坐在座位上，歪头打电话。她的小腿朝外伸，今天穿了条破洞短裤，又白又直又细，一晃晃地好不悠闲自在，在荧幕幽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一见曹和易的车，纪晚眯着眼睛，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车，利落地挂了夏夏地电话：“夏夏酱，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今天跟老郑，我宣布我大获全胜。那个……我先去找人算个账。”
完全无视夏夏喂喂喂地追着问——“谁？算什么账？”
她傲慢地从车上下来。
满目偏见。
纪晚真是很高挑，再加上此刻，有气场加持。
简直直逼一米八。
曹和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
下车，会挨踹吧。
“呜呜呜呜呜，”纪晚忽然眼圈一红，“老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曹和易：“？”
“这全是给我的吗？”纪晚鼻腔里哼哼唧唧的，表示她感动得快要哭死了，“你是第一个主动给我买烤串的男人。”
曹和易：“……”
他回头看看副驾，拎出来满满一塑料袋打包的烧烤。
纪晚真是狗鼻子吧。
王星瑶可能是扶贫的心理，点了满满一桌子，她一如既往吃不了几口，而曹和易被她的来意震惊到了，没什么胃口。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浑浑噩噩地打包。
他都忘了。
纪晚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沉甸甸的，分量感人。
“哇，这么多啊，都是什么呀？
“烤扇贝，你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烤扇贝。”
“天哪，还是这家烧烤，我可喜欢这家了……之前总叫外卖。”
纪晚没憋住，直接拿了一串烤玉米。
就在他俩车边上的过道里开吃了。
她好久没吃过，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还是熟悉的味道哇，跟上学时候的一模一样。
“虽然昨晚……”纪晚含糊不清的说，关于青冥神女的恩恩怨怨，她小手一挥，“冲这些烤串，我暂时原谅你了。”
曹和易：“……”
“感激不尽。”
“嗨，人生没有什么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的话，那就两顿。老曹，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曹和易很上道：“懂了，明天继续请你撸串。”
纪晚眉开眼笑。
早知道应该说三顿。
他说完，绕过去副驾，没记错的话。
好像还有一个涮串锅，一个肥肠煲以及……一盒炒粉，一盒炒饭。
纪晚两眼放光。
她这回更像一只小动物了，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不不 ，你别拿出来了，我上来，在你车上一起吃。”
曹和易：“？”
他内心非常想拒绝的，这些要是在他车上吃完，明天他就不得不去洗车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纪晚轻车熟路地上了副驾。
纪晚认真盘点了一下。
一二三四五六个塑料袋，她惊呆了：“老曹，你打了什么黑工，这么挣钱，发财啦？”
她愣愣地盯了几秒。
反而坚决地抵制诱惑，扣上了袋子。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一时想不开，误入歧途。”
曹和易：“……”
我谢谢你。
每天被她有毒的脑回路毒死一万次。
鼻涕精终于用纸巾擤鼻涕了。
可惜，他正灰头土脸地手搓衣服。
曹和易有轻微洁癖。
他可以接受衣服旧、泛白、起毛边，也可以接受地摊和乌烟瘴气的网吧，额，好吧，现在好像连螺蛳粉和榴莲的味道都被迫接受了。
洁癖最后的倔强。
但凡有条件，一定会及时洗衣服。
汽车电影院的盥洗室里，曹和易开了水龙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边洗边怀疑人生。
搞什么，他又不是十八岁，多久没有做这样的春梦，清晰地宛如游戏建模。梦中的纪晚，玉骨冰姿，洗妆不褪唇红，面色更似春日樱花，声音娇软得能将人化成一滩水。
曹和易一醒来浑身酥麻，面红心跳，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很确定，梦中是纪晚，而不是青冥神女。
最近真是要憋出毛病。
好在一通电话将他拯救出来，曹和易看了眼，赵浩的电话。
什么鬼。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难道赵浩要卷土重来，不是吧，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电话没能及时接起来。
【浩天锤】：简历发我。
【浩天锤】是赵浩的id，是一本小说里的武神，他觉得很拉风。
赵浩是一把年纪的老中二了，他游戏打得好，技术也溜，但宿舍里，就数他成绩最差。因为他不打游戏的时间里，特沉迷看小说看动漫，近视度数巨深。一到考试周，就紧紧抱住脑白金的大腿不动摇，全靠人划的重点，及格万岁。
按理说，他是个资深宅男。
赵浩偏偏还热衷八卦，在互联网里兴风作浪，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
曹和易手上还有泡沫，他id【易水犹寒】，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他的id嘛。
和易，“与人交游贵和易”，充满儒家中庸之道的名字，是爷爷对他的希望，而他希望自己……在赛博世界里，拥有荆轲刺秦的勇气。
【易水犹寒】：？
【浩天锤】：给你推了个岗位，人家对你很感兴趣。
【易水犹寒】：？
【浩天锤】：你除了“？”还会不会发别的？？?
曹和易满手泡沫，艰难地擦了擦手。
【易水犹寒】：我打算在滨市躺平一段时间。
【浩天锤】：干嘛？等百年校庆啊？
【易水犹寒】：算是。
【浩天锤】：你跟hr先聊着呗。
赵浩上岸了，想拉他一把，曹和易领情的。
可他不想辜负哥们儿美意，他知道他还没能完全走出来，不能投入下一段工作，真的需要缓一缓。
昨天给纪晚看他们的游戏《不羡仙》，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他们做游戏时候的快乐，熬过的夜，埋下的彩蛋，开过的会，又迭代了多少个版本。
放弃了是放弃了。
他和游戏，就像被拆开的一对鸳鸯。
怎么说呢，不是失恋，却比失恋的后劲更大。
等曹和易洗完衣服，仔细看了看发来的岗位信息。
获了C轮融资的手游公司招人，招的很特殊，叫【团队收编：寻找能做国风仙侠手游的团队入编，最优为自带团队，其次优秀制作人，主策等皆可。】
他愣住了。
是深市的岗位没错，但是，这绝对不是赵浩的风格。
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曹和易瞬间清醒。
【易水犹寒】：到底哪来的岗位？
【浩天锤】：我给你推的啊，怎么样？水泊梁山的尽头是招安，你要看得上，瘦猴和脑白金我不好说，但哥哥我肯定跟你双向奔赴。
【易水犹寒】：不说实话，是吧？我直接去问王星瑶。
【浩天锤】：靠……我就说你能猜到，她还不信。
王星瑶不是不信。
大概是故意的，她一贯很会搞姜太公钓鱼，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一套，等着曹和易主动找她。
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
他好像很久没有听说她的消息了。
当初一起回滨市发展，她跳槽，他创业。他们分手没删好友，共同好友很多，同还在一个校友群里，却杳无音信。
要不是这些天和纪晚聊天聊多了，曹和易根本不会想起王星瑶。
他生命中真正了解过的女性不多，纪晚宛如一股美女界泥石流，他这几天不由自主会联想起截然不同的前女友。
刚一想起来她，就出现了。
果然。
一开口，王星瑶开门见山约他见面。
*
傍晚，两个人坐在滨大西门附近的烧烤店里。
恍若隔世。
分手还是挺难堪的。
王星瑶和一位成功人士纠缠不清，收了他许多昂贵的礼物。
她坚持说他们没有越界，曹和易不喜争执，嘴皮子说不过她，这件事情僵持着没个结论。可她分手那晚说的话，他反省了。这段感情里，他同样不及格，各有所弊，不快收场。
王星瑶依然光彩照人，T恤牛仔裤马尾，清爽得像个女大学生。她先开口：“别误会，不是为了你而下班换掉衬衫，我辞职了，最近不上班。”
“恭喜。”
王星瑶笑了：“辞职还恭喜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曹和易了解她，“下一份工作更好吧？”
“不愧是‘曹神’，料事如神，”王星瑶拿上大学时候的绰号调侃他，“我要回老东家了，还是在滨市，但以后会去深市两头跑。”
曹和易：“……”
您可别瞎抬举了。
曹和易多嘴问了一句：“乾坤资本？”
王星瑶跳了不知道多少道槽，但滨市的风投就那么几家知名的，她说前东家，大概率是这家。
王星瑶嗯了一声，用手指比划：“老板准备在深市募集这个数，兼拓展咨询业务，还在保密阶段，我看他最近有聊IP改编类的端游。”
王星瑶从研一开始实习至今，不过职场沉浮六年。
每一年都在扶摇直上，年薪呈倍数增长，现在回前东家参与开疆扩土，她每个决策都很到位，嗅觉敏锐。
他们这个圈子的毛病，总愿意出卖消息当人情。
比如说些内部消息和投资风向标。
曹和易倒生怕惹出一身骚，毫不领情：“保密就别说了。”
在前女友面前，曹和易没打算打肿脸充胖子。
“是该祝贺你的。但是，不好意思，我没钱请客。”
王星瑶早就知道了。
“没关系，我请，想吃什么随便点，”她轻松道，“等回了深市，你再回请。”
曹和易翻菜单的手停下。
他不想兜圈子：“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分手快两年了，你叫我回深市我就回？还绕了一圈帮我介绍工作。一次性说清楚，什么意思？”
“别急，”王星瑶环顾一周，“还记得这里吗？”
曹和易很久没有想起来她，是因为不想回忆她。
他记性当然很好。
他本科毕业以后，在深市工作的第四年。
那次，他回滨市考驾照科四。
他大四没考完，拖了好久，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好不容易请了年假回来考科四。考科三，那是再前一年了，顺便被电竞社学弟们叫回去打友谊赛。
留在滨市的同学有小刀他们几个，一起约在烧烤店聚餐。
王星瑶刚读研一，还在那做兼职。
学校附近的烧烤摊都很热闹，曹和易是轻微过敏体质，被烧烤的烟味呛的连连飙泪，他问能不能让风扇转个方向。
王星瑶穿着制服，眼睛一亮，问他是不是学长曹神。
那一桌子雄性，荷尔蒙旺盛。
认出来是经管系花学妹，没有理由不拉过来聊几句。或许是王星瑶有意引导，也或许是他们都对深市的工作感兴趣，话题就没绕开过曹和易。
曹和易礼貌道，深市很多校友，欢迎她毕业以后来，深市号称来了就是深市人。
暑假时候，王星瑶真的拖着行李箱去深市了。
在曹和易那家游戏公司一楼大堂里等他。
她说，她来实习。
……
王星瑶在对面，动作熟练地点了一支烟。
“你什么时候……”
曹和易一开口就后悔了，脑子抽了，多管什么闲事：“额，当我没问。”
“抽烟？你劝我不要把咖啡当成水喝，我没听。大概是去年底吧，咖啡对我来说彻底不顶用了，”王星瑶很快摁灭在烟灰缸里，“抱歉，忘了，你对气味敏感。”
曹和易提醒她：“无所谓。说说吧，别打哑谜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回深市的吧？”
“嗯。”
“那么，你需要一份深市的工作，我不过帮你推荐一二，顺手而为之，这有什么问题？”
曹和易沉默片刻：“不受嗟来之食。”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王星瑶笑了，“你不用说，我记得你打游戏时候取的帮派名字——‘曹营’。我以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曹营，你说是何时忘却营营的营。恭喜你，我想你已经不需要帮派名字来警醒自己了，随时可以实现‘江海寄余生’。”
“你不用冷嘲热讽的，”曹和易皱眉，“我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王星瑶说：“接不接受，随你。但我希望你试试。”
她说完起身买单，老板似乎还认得她。
曹和易远远看他们有说有笑聊了几句，宛如时光倒流。
王星瑶站在桌边过道。
预感到了道别的时候，曹和易亦没有抬起头。
她自顾自地低声说起来，像说给自己听，像说给当年的曹和易。
“我后天的飞机先去深市。”
“我觉得是个轮回，兜兜转转。当年，我很迷茫，因为你一句话我去了深市。三年前，又因为你，我想回滨市定居。”
“现在，轮到你迷茫。如果是普通朋友，我都会愿意伸手拉一把，更何况是你。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曹神，是我曾经不敢肖想的学长，做什么都优秀的神。”
“我没告诉过你，在这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高考完不久，因为报志愿的问题跟我爸大吵一架，他不希望我离开江省，他觉得我报的志愿都在京市，生活费太贵，如果留下还能辅导我那个成绩稀烂的弟弟。那天，我坐了一天的客车，想看看滨大什么样，见到你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后来，我就在这里刷了一个月的盘子，回去告诉我爸，我改了志愿，我会留在江省念书的。”
曹和易震惊了。
他抬头看她，她的神色，不像编出来的故事。
王星瑶将手轻柔地覆在他的手上。
没等曹和易拒绝，几秒就松开了。
“我信你，只要有个机会，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始。”
“曾经，我有许多做不好的地方，是暂时迷失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重头再来。”
“再见，”王星瑶不自觉地咬唇，“两个月后，校庆见，我等你答复。”
*
曹和易恍恍惚惚回到“菲林之心汽车电影院”。
一看门口的海报。
大导的文艺片。
今天三场皆是文艺片。
很适合他现下懵逼的状态。
放空意识。
车一停下。
四目相对，纪晚居然没在看电影。
她开着宝马车门，侧坐在座位上，歪头打电话。她的小腿朝外伸，今天穿了条破洞短裤，又白又直又细，一晃晃地好不悠闲自在，在荧幕幽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一见曹和易的车，纪晚眯着眼睛，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车，利落地挂了夏夏地电话：“夏夏酱，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今天跟老郑，我宣布我大获全胜。那个……我先去找人算个账。”
完全无视夏夏喂喂喂地追着问——“谁？算什么账？”
她傲慢地从车上下来。
满目偏见。
纪晚真是很高挑，再加上此刻，有气场加持。
简直直逼一米八。
曹和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
下车，会挨踹吧。
“呜呜呜呜呜，”纪晚忽然眼圈一红，“老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曹和易：“？”
“这全是给我的吗？”纪晚鼻腔里哼哼唧唧的，表示她感动得快要哭死了，“你是第一个主动给我买烤串的男人。”
曹和易：“……”
他回头看看副驾，拎出来满满一塑料袋打包的烧烤。
纪晚真是狗鼻子吧。
王星瑶可能是扶贫的心理，点了满满一桌子，她一如既往吃不了几口，而曹和易被她的来意震惊到了，没什么胃口。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浑浑噩噩地打包。
他都忘了。
纪晚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沉甸甸的，分量感人。
“哇，这么多啊，都是什么呀？
“烤扇贝，你居然知道我喜欢吃烤扇贝。”
“天哪，还是这家烧烤，我可喜欢这家了……之前总叫外卖。”
纪晚没憋住，直接拿了一串烤玉米。
就在他俩车边上的过道里开吃了。
她好久没吃过，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还是熟悉的味道哇，跟上学时候的一模一样。
“虽然昨晚……”纪晚含糊不清的说，关于青冥神女的恩恩怨怨，她小手一挥，“冲这些烤串，我暂时原谅你了。”
曹和易：“……”
“感激不尽。”
“嗨，人生没有什么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的话，那就两顿。老曹，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曹和易很上道：“懂了，明天继续请你撸串。”
纪晚眉开眼笑。
早知道应该说三顿。
他说完，绕过去副驾，没记错的话。
好像还有一个涮串锅，一个肥肠煲以及……一盒炒粉，一盒炒饭。
纪晚两眼放光。
她这回更像一只小动物了，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不不 ，你别拿出来了，我上来，在你车上一起吃。”
曹和易：“？”
他内心非常想拒绝的，这些要是在他车上吃完，明天他就不得不去洗车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纪晚轻车熟路地上了副驾。
纪晚认真盘点了一下。
一二三四五六个塑料袋，她惊呆了：“老曹，你打了什么黑工，这么挣钱，发财啦？”
她愣愣地盯了几秒。
反而坚决地抵制诱惑，扣上了袋子。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一时想不开，误入歧途。”
曹和易：“……”
我谢谢你。
每天被她有毒的脑回路毒死一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