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姒灿烂一笑道:“就凭这箭杆,材质不同。”

    齐宗蔺:“有何不同?”

    齐元姒道:“宫中用箭,箭杆材料多为六道木,而自十二宫变后,人人皆以为我是罪妃之女对我敬而远之,为节省宫中开支,宫变后我便将箭杆材料替换为更为便宜的竹子。”

    老皇帝道:“来人,去览芳殿取箭来。”骏几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忙笑道:“刚刚奴去核对账册之时,顺便取了一支箭来。”老皇帝龙颜大悦,一是满意齐元姒的果断,二是为骏几的作为感到舒心。

    骏几呈上一支箭来,一比对,果然不是她宫中箭矢。齐宗蔺又说:“那一定是你以前剩下的,怎么可能用完。”

    齐元姒沉声道:“用完了。我宫中人死伤过半。”当着老皇帝的面,再多的怨言也不能说了。

    齐宗蔺:“不可能!”

    “够了!”老皇帝怒了。“此事昭平已自证清楚,剩下的事交由刑部处理。”话刚说完,他就猛地吐出一口血,众人皆慌,骏几忙去扶住他,老皇帝撑着桌子,堪堪扶住,边指着齐宗蔺大骂:“你,不堪大用!有冤,你找刑部说,别在我跟前胡搅蛮缠!你给我滚出去!”

    齐元姒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齐宗蔺被轰出门去,齐元姒忙去扶着老皇帝到榻上休息,用帕子替他擦去嘴唇鲜血,握着他的手道:“父皇,没事的,父皇没事的,不要跟他生气,父皇身子要紧。”

    老皇帝一只手轻拍她的手背,道:“还是你,最得朕心。”齐元姒道:“莫为他生气,不值得。”太医很快就来了,齐元姒在一旁陪侍。太医道:“陛下这是气急攻心所致,万不可再动怒了。”

    服下汤药,服侍皇帝睡下了,孙婕妤来接她的班,孙婕妤是二皇子的母妃,为人沉稳内敛,不喜热闹,萧刘二者针锋相对之时,她因避世少言躲过一劫,如今各方大势已去,唯独她孕有一子,她便成了众妃追捧的对象,从前侍疾,从来没有她的份,直到萧刘二人都去了,她才有机会走到皇帝跟前,老皇帝一瞧,他后宫中还有这样一位清丽美人,又想起她是二皇子的母亲,顿时复宠爱于她。

    齐元姒从承钦殿出来,又出宫去王府寻了二皇兄闲聊,出来见天色还早,便上街转了转。

    长京街瓦舍勾栏中有低唱慢曲的小唱艺人,有踢缸、弄花球儿、烧火、弄碗的杂技,闲看几下,便入了茶楼听说书。

    齐元姒寻了个二楼座位坐下,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大声谈论宫中秘闻。

    一个方圆脸的女人说:“这还不算奇的,欸我听说,这八公主的母妃刘贵妃在入宫以前,有过夫君,八公主不是足月生下来的,我听宫中老姑姑说,入宫时刘贵妃的肚子就已经微微隆起了。”

    另一个长脸女人说:“要我说,男人老了都不行,她以前那位夫君,是个武将,武将跟文人比,自然是武将身体更好,夜里……”

    说到这儿几位妇人相视一笑,然后另一位画了垂珠眉的妇人说:“说这些不顶用,宫中只剩八公主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嗣,王位不传给她还能传给谁?二皇子?他是个站都站不起来残疾,继承王位无望了。”

    长脸女人说:“咱们忘了,还有个萧将军呢。萧将军人俊人品也好,上次他赶公务在街上纵马,险些撞到我,他特意停下,跟我道歉。”方圆脸女人斥她道:“醒醒吧你,都是做奶奶的人了,还想着少年郎。”长脸女人道:“希望我女再给我生个孙女,这样我家就有后了!”后来三人的话题转移到自己女儿身上,说自己女儿多有出息,多会挣钱。

    曲画看到公主面色凝重,便出言道:“小姐,流言当不得真呐。”

    还未开场,忽然听到喧闹声,眼见一名黑衣人从一楼蹬地一跃而上,瞬间就到了齐元姒跟前,追兵从两侧台阶上跑来,围堵住他,一把宽背大刀瞬间架在齐元姒脖子上,一只手用力拽着她的手臂,齐元姒踹了曲画一脚,生生把她踢到官兵面前,黑衣人带着齐元姒后退至栏杆边上。

    “啊啊啊!”旁边的客人全都被吓得四散逃跑,官兵把曲画拉到身后,再补上一个人,围堵住他,这时从后头疾步走来一个高个的武装男人。

    面冷持剑,威武不凡,怒声呵斥道:“刘贵妃已逝,大势已去,你还想如何?!”

    黑衣人大声道:“都别过来!”

    “交出账本,饶你不死。”

    “我没有什么账本!”

    “你口口声声说拥护三皇子,你看看你现在抓的是谁?”

    黑衣人低头看了一眼被挟持的人,大声道:“萧关傅,你休想耍花招!”刀向齐元姒脖子近一寸,曲画没忍住大喊一声:“公主!”

    “公主?”黑衣人迟疑了,认真问她:“你是昭平公主?”齐元姒冷静地答道:“是。”黑衣人登时放开了她,转身就向下跳去,曲画一声惊呼,“公主!”萧关傅喊道:“放箭!”

    黑衣人被射中臂膀,直摔了下去,萧关傅走上前看她一眼,就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官兵纷纷从两边跑下去,齐元姒朝着栏杆往下望去,黑衣人已被擒住双臂活捉,萧关傅搜他的身,从他怀中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账册。

    黑衣人斥道:“萧狗!你滥杀无辜!猪狗不如,龌龊小人!”

    萧关傅充耳不闻,低头翻阅了几眼,便摆摆手,让旁边一个武将带人回去了。萧关傅将账册放至怀中,便抬头看向二楼。

    齐元姒与他对视,萧关傅对她行礼,她走至楼下,来问他:“那是何人?”萧关傅道:“逆贼叛党的余孽。”余孽?她是刘贵妃的亲生女儿,她岂不是正正经经的余孽?

    齐元姒多问一句:“什么账册?”萧关傅坦然道:“五皇子收受贿赂的账册。”他坦然答到此,她也知道追查账册是什么意思,最大的逆贼叛党已经死绝,他要根据账册清除蛀虫。齐元姒道:“知道了,那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

    萧关傅道:“微臣不察,惊扰公主,还望见谅,宫外鱼龙混杂,臣护送公主回宫。”她还未说要回去,他便自作主张,真是一句商量也没有,齐元姒若是再留,只怕是他要派人声势浩大地陪着她逛,那这样出宫还有何意思?

    齐元姒道:“走吧。”

    萧关傅对一个官兵道:“去备车马。”“是。”官兵领命出去了,齐元姒跟着萧关傅出去,马车来了,官兵搬好梯子,曲画扶她上马车,她坐稳,掀开帘子一看,便见萧关傅赶了马夫,要自己驱车,辅国大将军亲自驱车,太夸张了,而且他这张脸谁人不识?

    齐元姒不想兴师动众,便对他道:“你上来,不用这么多人护送我。”萧关傅领命说“是”,指挥了几人去巡街,回来就直接掀了帘子坐上来。

    萧关傅上来之后行礼说了句:“臣到了,唐突公主,还请见谅。”齐元姒柔声说了句:“不碍事。”又想起这一趟出来毫无收获,掀了帘子看见卖糕点糕香阁,便叫停车,叫了曲画去买份糕点,萧关傅说:“不必劳烦,叫他们去买就是。公主可有喜欢的糕点?”

    齐元姒说:“没有。”萧关傅便叫一个官兵,给他一袋钱:“你去给公主买一份糕点,什么卖得好就卖什么。”官兵领命正要去,齐元姒说:“慢着,买两份。”“是。”

    不一会儿人就出来了,手里提着两份糕点,递上车来,萧关傅接过递给齐元姒,她只拿了一份,对他柔声道:“这份是给你的。”萧关傅恭肃道:“多谢公主。”便拎在手里,手搭在膝盖上,坐直身体。

    马车缓缓向前,萧关傅一时无话,齐元姒打破安静说:“我出宫的事,不要跟我父皇说。”萧关傅看向她:“嗯。宫外不似宫中安全,各处偷鸡摸狗,打劫抢烧的事也不少见,公主以后出宫,万不可一个侍卫也不带,若公主嫌宫中烦闷,可告知萧某,萧某可护佑公主出宫玩乐。”

    有你镇守,谁敢当着你的面打劫抢烧?分明是唬人。齐元姒道:“萧将军公务繁忙,岂敢打扰将军。”萧关傅冷声道:“不忙。”齐元姒道:“那今日是……”萧关傅:“已经办完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萧关傅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齐元姒说:“无事,是城门查验。”他叫来为首的官兵,那人见是萧关傅,便立即放行,行至人少处,车子突然颠簸,萧关傅眼疾手快将齐元姒拉入怀中,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狠狠扎入木头当中,齐元姒回头一看,一支近在眼前的箭矢刺入马车中。

    还真有刺杀啊?

    数箭飞进来,萧关傅砍断箭矢,用刀背抵挡住,“公主,趴下,别出来。”留下一句话他便提刀出去了。一阵迷烟传来,齐元姒捂住口鼻,曲画已经倒了,齐元姒吸入了一些,手脚开始无力,耳边打斗声不断。

    蓦地帘子被人掀开,萧关傅冷峻地盯着她,忽伸进来一只手,抓住齐元姒的手臂,将她拉出车外,窗口被人劈开,下一秒马车爆裂开来。

    齐元姒想叫曲画,奈何口鼻被人牢牢捂住,“唔唔唔”几声,灰尘过后,瞧见一个官兵把曲画背在背上。

    齐元姒被拽下车,一个踉跄,就崴了脚,萧关傅一言不发,打横将她抱起,粗鲁地丢在马背上,然后他登上马背,“驾!”,马儿立即快跑起来。

    萧关傅单手抓着缰绳,沉声在她耳边道:“得罪了。”便一手环住她的腰,策马快跑起来。马上颠簸,又跑得极快,齐元姒两只手想紧紧抓着马鞍,可是她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他的盔甲硌得她背疼,他身上的血腥气让她保持清醒。

    “不回宫,不能让父皇知道我遇刺了,父皇受不得惊吓。”齐元姒道。萧关傅立即接道:“那回臣府上。”“好。”

    萧关傅掉头,一路策马狂奔回康安王府,到了人多的地方,齐元姒低头,挡住脸,直到府前,才放下手。萧关傅下马,在马下向她伸出手,齐元姒脸红心跳不已,缓缓握上去,他立马握紧,好给她借力下马。

    下了马,险些又是一个踉跄,萧关傅揽过她的肩,一个不稳就靠在他身上,齐元姒紧张地推开他,萧关傅则脸上没什么表情,下了马,如何走进去是个问题,然而她没来得及多想,萧关傅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去,仆从迎了上来,他吩咐道:“快去叫张先生。”

    他抱着她,他径直走向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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