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简单的信息,被蒋小满编辑好又删掉,再编辑好再删掉,反反复复多次后,终于变成了最简单的一句“你在家吗?”

    段星诚拿了几个大垃圾袋,把家里来了一个大清理,这个才搬进来两个月不到的地方,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一张桌子,一个老旧的沙发,两张床。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空气里都是飘动的尘埃,段星诚就站在一片光里,望出去,楼下那棵樱花树便整个尽收眼底,春日里,一切都很灿烂,到处都充满生机。

    手机被他放在桌上,提示音他也听到了,但这一刻,他就是不想动,他就在这样明媚的包裹下,听着希望在自己身体里滋长。

    蒋小满一边听着楼上的动静,一边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心就这样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

    先动心的人总是要多迈出几步,故事才能成为故事。

    “我今天都在家,你空了回我消息哦。”蒋小满是害羞胆怯的姑娘,这样的主动,那怕是隔着屏幕,她也微微红了脸。

    很长时间后,段星诚看着信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带上了微小的笑意,那个如小兔子般胆怯的面容便浮现在脑海。

    “我在家。”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蒋小满就看见了信息的内容。长时间期待后得到满足那一刻愉悦的心情,蒋小满形容不出来,她只是抓起一旁装着他衣服的袋子就冲出了房间。

    “小满!”奶奶叫住了她。

    “奶奶。”蒋小满停住脚步,心却早飞出了门。

    奶奶看了眼她手上拎着的袋子道: “去还衣服?”

    “嗯,刚收到消息,他这会儿在家。”

    奶奶递过来一个袋子又道:“把这个也给楼上那孩子拿去吧。”

    蒋小满轻轻掂了掂,好奇的问道:“奶奶,这是什么?还不轻。”

    “你不是说想吃粉蒸排骨吗,我多做了些,你拿给楼上那孩子,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奶奶说完便又回了厨房。蒋小满看着奶奶已经有些佝偻的背,知道老太太这份怜悯的源头,但很多事情本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非人力能抗拒。

    收拾好心情,蒋小满一手一个袋子往楼上跑去。

    不等她腾出手敲门,门就被打开来,她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看见了那张期待了一个下午的脸。

    时间静止这样不切实际的话,蒋小满以前是不相信的,但这一刻她相信了。

    再听不见其他的任何声音,风都安静了,只有他,眼里,心里,熠熠生辉。

    “不重吗?”段星诚嗓音带着长时间没有说话后的低哑,躲避着蒋小满眼神里的炙热,伸手接过了她手里装衣服的袋子。

    段星诚靠过来的那一刻,蒋小满又闻到了多年前那股干净的味道。原本以为是洗衣液残留的香气,后来蒋小满还特意找过,都不是,直到她看到一句话“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这股熟悉的味道让她从花痴状态醒了过来,“不重的。”

    接着又把另一个袋子递过去道:“这是我奶奶做的粉蒸排骨。很好吃的!”

    远亲不如近邻,段星诚只在书本上学过,以前他的居住环境邻居都离他很远,现在他也没有要跟邻居相处热络的意思。

    他拒绝过很多人,但这个自己才认识三天的姑娘,却总是让他心软,当然,他承认多少还有些手里袋子飘散的香味的功劳。

    最终他回道:“那你进来坐会儿,我去找个碗装一下,把碗洗了给你带回去。”

    蒋小满连忙摆手道:“这会儿正热着呢,你抓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碗你好了发我信息,我再上来拿。”

    说完也不再给段星诚拒绝的机会,蹬蹬蹬就跑下了楼。

    门一关,蒋小满就忍不住捂着嘴开始傻笑,太好了,本来以为还了衣服就没办法跟他再有交集了,奶奶真是神助攻。

    “傻丫头,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呢?快来准备吃饭了。”奶奶一边把端的一碗粉蒸排骨放到桌上,一边说道。

    蒋小满跑过去搂着奶奶的肩膀撒娇:“奶奶,您可真是我的福星,我好爱你!”说完还不忘在老太太脸上亲了一口。

    奶奶笑的见牙不见眼,却还嘴硬的骂道:“腻腻歪歪的臭丫头!”

    今天一天身心都很累,没人跟他提吃饭他也不觉得饿,但这会儿闻着袋子里传出来的香味,他的胃开始发出咕噜噜的抗议。

    奶奶很细心,大概也猜到他一个人没有开火。不光给他拿了一碗粉蒸排骨,还有一道番茄炒蛋和一大碗米饭,都是很家常的菜,但对于最近都是吃快餐的段星诚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更难得的是那一份家的感觉。

    想着段星诚就在楼上,吃着跟她一摸一样的饭菜,今天的晚餐蒋小满吃的格外的香,但是人吧,往往就容易乐极生悲。

    临睡前,蒋小满整理自己东西时才发现自己钱包不见了,今天她就出了一趟门,就是去干洗店拿段星诚的衣服。

    钱包?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发生错乱,应该是被她当时随手扔在装衣服的袋子里了。

    蒋小满只觉得天空一声巨响,恨不得立时就一个雷下来劈死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的?现在她只求段星诚千万千万不要打开那个钱包。

    “那个……你睡了吗?我好像有东西忘在装衣服的袋子里了。”蒋小满发完信息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双手捂着脸哀嚎。

    收到信息的时候,段星诚刚洗完澡躺上床,他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包,想着说要不骗骗她说自己没有打开看过,她的秘密依旧还是秘密,但总觉得这样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嗯,一个粉色的钱包,明天还餐具的时候拿给你。”

    蒋小满看着信息,放在按键上的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

    逐字逐句的分析了一遍他的语气,挺平常的,应该是没有打开看吧?

    可是他一直都是这样冷静的性格呀,会不会是怕自己难堪?

    “啊……”蒋小满一声哀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自己明天还是装不在吧,让奶奶帮自己收着好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回避问题呀?

    蒋小满内心里一万种假设,却没有一种是直面问题的根源,回避对于她来说,成了一种长久以来自我保护的办法。

    家庭发生了变故,但段星诚二十多年的礼貌和教养已经侵入骨髓。第二天早上他先去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挑了几样水果,等到差不多十点左右的样子,才下楼去还餐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奶奶手里提着段星诚递过来的水果,看着面前的孩子长相俊俏,彬彬有礼,只觉得更心疼他了。

    “谢谢奶奶的菜,让我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味道。”

    奶奶听着他这个话,心更是又软了几分,忙道:“老婆子我真是老糊涂了,快快进来坐,老站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就不进去打扰了吧……”

    不等段星诚客气完,奶奶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了进去,“跟奶奶客气什么,我们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留下一会儿在奶奶家吃饭,早上在市场买了好多春菜,新鲜着呢,一会儿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楼下的房间和楼上段星诚家里的格局一样,都是小两居,但比起段星诚家,奶奶家虽然装修的年数久了,显得有些旧以外,却格外的有家的气息。

    布艺沙发靠背上摆着一排大大小小的玩偶,电视柜上放着一小盆一小盆的各种多肉植物,旁边还有一个照片墙,每张照片上的主角都是蒋小满,从小到大,可以看到她的整个成长线,也能看出她是被好好爱着长大的小孩。

    段星诚不自觉就站到了照片墙前,他们家每年新年也会拍家庭照,可是他却没有一张照片有女孩儿这么开怀,它们最后都被遗忘在了那间豪宅的一角。

    奶奶站在一旁,慈爱的看着那些照片道:“我家小满从小就爱拍照,听小满说你们还是同学,真是有缘份。”

    段星诚回过神,礼貌的答道:“是的,奶奶,我们是高中同学。”

    “你去沙发上坐,我去叫小满出来陪你聊会儿天。”

    此时正躲在门后偷听的蒋小满,咻的一下窜回了椅子上,随手抓起一本书,做出一直在认真看书的样子。

    奶奶敲了敲门,然后才打开门道:“小满,奶奶请了楼上你同学来家里吃饭,你快出来陪他聊会儿天,奶奶去做饭给你们吃。”

    原本想用躲避政策的蒋小满,只得扭扭捏捏的起了身。

    奶奶看着她这副样子,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不愿意见人家小伙子?”

    “没有,我这不是在看书吗。”蒋小满嘟着嘴低声狡辩。

    “你书都拿倒了。”

    蒋小满立刻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然后忍不住抱怨道:“奶奶,你怎么又骗人!”

    奶奶嘿嘿一笑道:“明明是小满你自己心虚。”

    自家出了个拆台的,蒋小满只能认命,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想开了的蒋小满同学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客厅,奈何动静太大,本来在研究茶几上一副十字绣摆件的段星诚抬头看了过去。

    蒋小满刚提起来的气势瞬间又瘪了下去,那个,我能回房间继续当缩头乌龟吗?

    显然是不能的,在后面断后的奶奶推了蒋小满一把道:“小满,给你同学倒杯水去。”

    “奶奶,您叫我段星诚就行。”段星诚站起身礼貌的道。

    “小段呀,你别这么客气,快坐快坐,你们年轻人聊会天儿,奶奶这就去做饭。”

    “奶奶,我帮你洗菜吧。”

    “不用不用,我们家厨房地方窄,你人高马大的反倒碍我事儿。”

    奶奶说完就进了厨房,叮叮咚咚的忙了起来。

    蒋小满把一杯温水放在段星诚面前。

    是她和奶奶自己做的蜂蜜柠檬茶,柠檬买回来用盐仔细搓洗切薄片后,和蜂蜜一起密封存放在冰箱里,随取随用,应该是他会喜欢的酸甜口味。

    果然,段星诚端起杯子,先是礼貌的喝了一小口,像是惊奇于它的口感,把杯子稍微举高端详了一眼,然后又喝了一大口。

    他这一连串小动作,蒋小满看着好笑,刚的紧张消散了一些些。

    谁知道段星诚放下手里的杯子,反手就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钱包掏了出来。

    “你丢的东西。”

    蒋小满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的接过钱包就塞进了口袋。

    段星诚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不知觉的便扬起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你……钱包……没有打开过吧。”蒋小满结结巴巴的问道。

    “没有!”段星诚回答的格外干脆。

    蒋小满反倒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来,奈何她怂呀,当着段星诚的面,没有一丁点儿继续追问下去的勇气。

    两人坐在小小沙发的两端,有打开的电视节目和奶奶在厨房炒菜的声音做为背景音,蒋小满突然生出了一点儿两人柴米油盐的家常感。

    当然,在给段星诚上了三次水,奶奶终于出来宣布开饭时,蒋小满还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我去盛饭。”蒋小满逃也似的跑进厨房。

    “奶奶,我去端菜。”段星诚后脚也跟着进了厨房。

    可怜的蒋小满同学,一个转身捧着三碗饭出来时,差点儿撞进段星诚怀里,那口好不容易松下去的气,又提了起来。

    “小段,你尝尝这个菜,是江南的做法,鲜的不得了。”奶奶一边说,一边盛了一小碗腌笃鲜放在段星诚面前。

    小小的一碗,汤头洁白,火腿咸香,春笋鲜嫩,段星诚由衷的赞叹道:“奶奶,您手艺真好!”

    “还有这个你也尝尝看,今天的春芽嫩的不得了,鸡蛋也是去乡下买的土鸡蛋。”奶奶见他吃的香,满满都是成就感。

    蒋小满看着两人的互动,吃醋的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饭。

    “小满,不要挑食。”

    蒋小满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白灼菜心,又看了一眼给她夹菜的奶奶,心里不由的升起了疑问,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呀?

    为啥段星诚就又是肉又是蛋的,到她这儿怎么就是她不喜欢的青菜了?这绝对是偏心。

    段星诚看了一眼夹着一根菜心,一脸苦大仇深的蒋小满,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然后把一盘芦蒿炒腊肉往蒋小满面前推了推。

    桌上的另外两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蒋小满满脸红霞的夹了一块肉塞嘴里,然后就低着头欲盖弥彰的拼命往嘴里扒饭。

    奶奶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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