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第一天，殷州新雪未霁，薄雾漫过裹上霜寒的草木散过来，笼在树梢的云雀悄悄落了满地，一步一顿，悠然啄食残雪里埋没的食物残渣。
未散透的雾气里，唐玥习以为常穿过鸟群，脚步惊起一阵四散的扑棱，她放在包里的手一顿，不寻常地回头看一眼。
熹微晨光里，一片飞鸟争先恐后张开翅膀，扇动的节奏整齐又隆重，腾空鹊起，又悄然落下，停在电线杆上的跳跃规律又错落，叽喳声细密而高昂，像不经排演的欢迎仪式。
四年来每次都错过的“早上好”，大概是这样的场面。她笑着摇摇头，小声说一句：“早上好呀，各位。”转过身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超市大门走进去，有些感慨地记起来：这是四年以来最后一次早班了。
说是解脱其实有一点忘恩负义，对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小空间，她有难以言表的情感。
第一天来这里上班还是大一刚开学，新生大都没有来报道，她提前通过绿色通道来的学校开始上班。
这个不大的蓝盒子，撑起很多很多个她觉得可能支撑不下去的白天黑夜，多少算不离不弃的伙伴。
天气预报说有小雨，两个小时后大概会落。唐玥打开关东煮的汤锅，预热上烤肠机，连核对账目这种琐事都做得悠然，腿悬在收银台那个平日看不顺眼的高脚凳上来来回回晃荡。
“您好，欢迎光临。”机械的女声摇晃着突然涌入的冷空气，唐玥整理出笑容抬头去看，门把手上坠着一个风风火火又气喘吁吁的男生，浅棕色冲锋衣，布料戚戚欻欻，划破每一寸走过的空气。
见不是客人，唐玥收了表情，又低下头看电脑上的流水单。
“学姐，今天来这么早？”男生缓过劲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唐玥嗯了一声，等他走过来试过烤肠机的温度，就划着凳子移过来，把他倒出来的烤肠在机器里一个个码放整齐。
他一个个拆开要煮的关东煮食材包装，唐玥一个个倒进锅里划出的小格子里。
关东煮里添了新食材，盖上盖子后唐玥又踩着地板把凳子滑回去。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男生忙着手上的事，没有看着她的方向，唐玥起初还以为不是跟她说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人。
她的眉头就皱起来，看着男生的方向问：“什么？”
“肯定有什么好事儿吧，今天感觉学姐心情特别好。” 袁迦叶补着冷柜里的饮料，用不大但能听清的声音看着唐玥的方向又说一遍。
“啊，有的，我过几天要去实习了。”
门口的云雀又落下来，扑棱棱俯冲，急匆匆刹停在门槛前，抬头冲着唐玥的方向骂骂咧咧。
她笑出声来：“又不是我撞得你。”
“什么？”袁迦叶惊疑地回过头，“跟我说话吗？”
“没有没有，是门口的鸟。”
唐玥解释得毫不在意，袁迦叶皱起的眉头又深两分，沉默补完了货，想起来学校论坛里最近搞了个很奇怪的竞选，叫做“风云人物大赏”，唐玥的票一骑绝尘地高，断层领先第二名好几万。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他关掉论坛前一秒还是点亮了唐玥名字下面的小红心，并留言：“谁选的照片，没有本人十分之一好看。”
或许不止她一个人认为，唐玥这样的女生有着普通又古怪的吸引力，不够有冲击，但润物细无声地深入人心。
“忙完了吗？要不要去吃早餐，暂时我一个人还能应付过来。”等补完货回去，唐玥翻着烤肠抬起头问他。
他摇摇头，“二十分钟后就早自习了，待会儿人很多的。”
唐玥很欣慰地翻完最后两根烤肠，想了两秒，笑弯眉眼着看他：“那我请你在店里吃吧，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噢。”
“啊，不用了……”他的拒绝在唐玥真诚地笑意里逐渐说不出口，挠挠头又变成：“谢谢。”
揭了关东煮的锅，唐玥摊开手看向他，音调抑扬出突兀的甜美：“请随意挑选。”
袁迦叶拿了一些，刚好吃完，店里来了第一拨客人。
然后他去打关东煮，热便当；唐玥忙着穿肠，收银。两个人默契地忙到第一节大课打完上课铃。
“你很厉害的。”没有客人的间隙，唐玥突然来了一句没有预兆地夸奖。
因为平日不太跟员工嬉皮笑脸的谈八卦，也很少有生气的时候，有员工犯了错，唐玥也只是淡淡提醒并自己收拾。袁迦叶一直觉得唐玥很捉摸不透，甚至有些好欺负，对她是店长这个事实也和其他人一样不表示服气。
今天突然听到一句不知真假的夸奖，他心跳都悬到嗓子眼。
唐玥穿了跟烤裂开的肠递给他，“虽然有时候对新人会太严厉，也跟别人背后说过我的坏话，但是总体来说这个工作你做得最好。”
被人揭穿的窘迫和当事人全不在意的难为情涨红他的脸，他接过烤肠捏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补货，对账，日常打扫，都只是小事情，但是这些小事情你也没有不放在眼里，都干得很乐在其中，我很少想跟你一起值班，就是怕自己什么都指望给你干，慢慢就习惯了也把这些小事不放在眼里了。”
也给自己穿一根肠之后，唐玥继续说：“昨天负责人问我走了之后有没有店长人选推荐，我觉得你最合适，就报了你上去，大概以后这个职位要你接手了，辛苦你多干一份活。”
袁迦叶听得很目瞪口呆：“什么？”
“你要走啊？”下意识地感叹脱口而出，礼貌全然抛诸脑后。
“对啊，总要毕业的嘛。”唐玥咬着烤肠，很自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舍不得我噢。”
“才不会。”袁迦叶扭头，烤肠嚼得慢慢红了眼眶，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怅然若失。
淅淅沥沥的雨拍着树叶摇摆，云雀湿了羽毛，叽喳着躲进窝，天空被游荡的乌云坠得很低，黑沉沉一点一点渲染，闷得温柔。
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问一句：“学姐去哪里实习呀？”
“方程殷州的总部，公关部。”唐玥答。
一个月前学校秋招的尾声，唐玥在辅导员的威逼利诱下换班去了一场宣讲。
HR介绍的公司发展史和福利制度引得台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应届生连连惊叹，宣讲效果好得后排的人啧啧称奇：“这几年就业形势真是今非昔比了，殷大的学生都有那么多投我们公司。”
唐玥没忍住回头看一眼，心里几个大字就差写脸上：“不识好歹。”
方程集团，二十年发展紧跟时代步伐，如今做到国内零售行业第一，有自己的时装线，护肤和彩妆品牌，几乎全国各大城市遍布商超。生物医疗领域和地产投资这几年慢慢全面开花，真正做到了把握民生命脉，走在时代前沿。
那位不分场合菲薄自己公司的怪人应该是看见了她，欸了一句想走过来，刚迈一步就被人拉走，唐玥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想着来都来了，福利和薪酬又基本满意，甚至有对口的专业，唐玥没有过多思索，当场投了简历，跟HR简单聊过基本情况，过了一面。
后来二面负责人打来电话，唐玥还在商场服装店里上着班，溜到楼道回了电话，那位不礼貌的领导层上来就质疑她：“唐玥是吧？没有冒犯的意思，看你的成绩单，单科基本都是九十以上，绩点完美，奖学金拿过三次，但是怎么没有竞赛奖，平时有什么社会实践经历吗？”
唐玥一时很不解，没有想好该怎么回话，拖了个尾音长长的“嗯~”又被打断：“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公司曾经也招过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应届生，但是这类学生可能有点，你知道，说不好听点就是书呆子的意思，会出现不太适应职场落差的情况。”
“我已经打工很多年了。”等那位面试官滔滔不绝表达完自己的质疑，唐玥回答道。
“高中开始在餐饮店上菜洗碗，大一进学校就在学校的勤工助学超市工作，现在做到店长了。也做过家教，代理过学校的电话卡和校园网业务，现在还在服装店做导购，对社会的适应程度方面我想您不必担心，我很有些经验了，对自己有信心。”
面试官惊讶得哑口无言，唐玥盯着通话界面，计时器闪过三十秒，她确定电话还没有挂，就礼貌性问了一句：“您好，还在吗？”
“啊，那看来你精力应该很好，做这么多工作还能顾上学业。”
唐玥礼貌笑了笑，声音冷得瘆人：“也不算吧，只是有些人是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活下去的，我很早就习惯了。”
那边又沉默几秒，扯开话题问：“方不方便问一下，如果开始做这份工作的话，你会放弃现在的兼职吗？”
“我不确定，看够不够养活自己吧。”唐玥答。
“怎么这么说，一般刚工作，家里多少会给些支持的，不必担心。”他笑着开口，不够自然地安慰。
楼道里的斜阳一格一格爬出窗，光沉下去，拖着树影摇啊摇，唐玥的目光从黄了半边叶子的树落到街上去，华灯初上。
她笑得更开心，“啊，我家里没有别人了，要靠我自己才行。”
面试官又沉默了很久，前言不搭后语安慰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挂了电话。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呢？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必须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苦难和沉重了？怎么会这个世界突然就都是大人，怎么会所有人都会有所成长？又没有人教过，大家都是怎么做到的？
唐玥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店里工作。
两个星期后唐玥没有接到第三轮面试通知，她以为终于是和方程无缘了，元旦前一天收到offer，两个月试用期，公关部接收了她。
签了三方协议寄出后，她联系了校招负责人，提前开始实习。
晚上下班前收拾好一切，袁迦叶偷偷摸摸塞给唐玥一份礼物，红着脸急匆匆跑了。
唐玥一心把礼物塞回去还给他，想着又没有多少交情，哪有白吃白拿的道理，袋子刚放上柜台，她看见一封蓝色的信。
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小孩要表白，不敢把东西留在超市，怕被别人看见传出些什么莫须有的谣言，无奈地带着东西回了宿舍。
信没有信封，蓝色的信纸都是从超市里现拿的，超市只买这一种式样的信纸，唐玥拍板进的货，很眼熟。
忐忑打开后，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学姐，你也很好。
第一次见你是面试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是个土狗，说不清楚话，人又丑，以为自己应该是选不上的，但是后来开会你告诉我：“我对你的第一印像很深刻，那时候就觉得你很踏实，能干好。”
那时候觉得算客套，今天你又说一遍，我想应该是真话。
谢谢你，你真的也很好。
唐玥看得眼里心里充满暖意，她打开那个未经包装的礼物，超市里的塑料袋包着一个白色的小熊猫帽子，黑白耳朵，下摆长长的围脖。
不是表白，是小朋友简单的心意。
她笑着摸了一把，暖和，柔软，初生生命一样的满是期待。
未散透的雾气里，唐玥习以为常穿过鸟群，脚步惊起一阵四散的扑棱，她放在包里的手一顿，不寻常地回头看一眼。
熹微晨光里，一片飞鸟争先恐后张开翅膀，扇动的节奏整齐又隆重，腾空鹊起，又悄然落下，停在电线杆上的跳跃规律又错落，叽喳声细密而高昂，像不经排演的欢迎仪式。
四年来每次都错过的“早上好”，大概是这样的场面。她笑着摇摇头，小声说一句：“早上好呀，各位。”转过身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超市大门走进去，有些感慨地记起来：这是四年以来最后一次早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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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来这里上班还是大一刚开学，新生大都没有来报道，她提前通过绿色通道来的学校开始上班。
这个不大的蓝盒子，撑起很多很多个她觉得可能支撑不下去的白天黑夜，多少算不离不弃的伙伴。
天气预报说有小雨，两个小时后大概会落。唐玥打开关东煮的汤锅，预热上烤肠机，连核对账目这种琐事都做得悠然，腿悬在收银台那个平日看不顺眼的高脚凳上来来回回晃荡。
“您好，欢迎光临。”机械的女声摇晃着突然涌入的冷空气，唐玥整理出笑容抬头去看，门把手上坠着一个风风火火又气喘吁吁的男生，浅棕色冲锋衣，布料戚戚欻欻，划破每一寸走过的空气。
见不是客人，唐玥收了表情，又低下头看电脑上的流水单。
“学姐，今天来这么早？”男生缓过劲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唐玥嗯了一声，等他走过来试过烤肠机的温度，就划着凳子移过来，把他倒出来的烤肠在机器里一个个码放整齐。
他一个个拆开要煮的关东煮食材包装，唐玥一个个倒进锅里划出的小格子里。
关东煮里添了新食材，盖上盖子后唐玥又踩着地板把凳子滑回去。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男生忙着手上的事，没有看着她的方向，唐玥起初还以为不是跟她说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人。
她的眉头就皱起来，看着男生的方向问：“什么？”
“肯定有什么好事儿吧，今天感觉学姐心情特别好。” 袁迦叶补着冷柜里的饮料，用不大但能听清的声音看着唐玥的方向又说一遍。
“啊，有的，我过几天要去实习了。”
门口的云雀又落下来，扑棱棱俯冲，急匆匆刹停在门槛前，抬头冲着唐玥的方向骂骂咧咧。
她笑出声来：“又不是我撞得你。”
“什么？”袁迦叶惊疑地回过头，“跟我说话吗？”
“没有没有，是门口的鸟。”
唐玥解释得毫不在意，袁迦叶皱起的眉头又深两分，沉默补完了货，想起来学校论坛里最近搞了个很奇怪的竞选，叫做“风云人物大赏”，唐玥的票一骑绝尘地高，断层领先第二名好几万。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他关掉论坛前一秒还是点亮了唐玥名字下面的小红心，并留言：“谁选的照片，没有本人十分之一好看。”
或许不止她一个人认为，唐玥这样的女生有着普通又古怪的吸引力，不够有冲击，但润物细无声地深入人心。
“忙完了吗？要不要去吃早餐，暂时我一个人还能应付过来。”等补完货回去，唐玥翻着烤肠抬起头问他。
他摇摇头，“二十分钟后就早自习了，待会儿人很多的。”
唐玥很欣慰地翻完最后两根烤肠，想了两秒，笑弯眉眼着看他：“那我请你在店里吃吧，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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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了关东煮的锅，唐玥摊开手看向他，音调抑扬出突兀的甜美：“请随意挑选。”
袁迦叶拿了一些，刚好吃完，店里来了第一拨客人。
然后他去打关东煮，热便当；唐玥忙着穿肠，收银。两个人默契地忙到第一节大课打完上课铃。
“你很厉害的。”没有客人的间隙，唐玥突然来了一句没有预兆地夸奖。
因为平日不太跟员工嬉皮笑脸的谈八卦，也很少有生气的时候，有员工犯了错，唐玥也只是淡淡提醒并自己收拾。袁迦叶一直觉得唐玥很捉摸不透，甚至有些好欺负，对她是店长这个事实也和其他人一样不表示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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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玥穿了跟烤裂开的肠递给他，“虽然有时候对新人会太严厉，也跟别人背后说过我的坏话，但是总体来说这个工作你做得最好。”
被人揭穿的窘迫和当事人全不在意的难为情涨红他的脸，他接过烤肠捏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补货，对账，日常打扫，都只是小事情，但是这些小事情你也没有不放在眼里，都干得很乐在其中，我很少想跟你一起值班，就是怕自己什么都指望给你干，慢慢就习惯了也把这些小事不放在眼里了。”
也给自己穿一根肠之后，唐玥继续说：“昨天负责人问我走了之后有没有店长人选推荐，我觉得你最合适，就报了你上去，大概以后这个职位要你接手了，辛苦你多干一份活。”
袁迦叶听得很目瞪口呆：“什么？”
“你要走啊？”下意识地感叹脱口而出，礼貌全然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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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拍着树叶摇摆，云雀湿了羽毛，叽喳着躲进窝，天空被游荡的乌云坠得很低，黑沉沉一点一点渲染，闷得温柔。
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问一句：“学姐去哪里实习呀？”
“方程殷州的总部，公关部。”唐玥答。
一个月前学校秋招的尾声，唐玥在辅导员的威逼利诱下换班去了一场宣讲。
HR介绍的公司发展史和福利制度引得台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应届生连连惊叹，宣讲效果好得后排的人啧啧称奇：“这几年就业形势真是今非昔比了，殷大的学生都有那么多投我们公司。”
唐玥没忍住回头看一眼，心里几个大字就差写脸上：“不识好歹。”
方程集团，二十年发展紧跟时代步伐，如今做到国内零售行业第一，有自己的时装线，护肤和彩妆品牌，几乎全国各大城市遍布商超。生物医疗领域和地产投资这几年慢慢全面开花，真正做到了把握民生命脉，走在时代前沿。
那位不分场合菲薄自己公司的怪人应该是看见了她，欸了一句想走过来，刚迈一步就被人拉走，唐玥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想着来都来了，福利和薪酬又基本满意，甚至有对口的专业，唐玥没有过多思索，当场投了简历，跟HR简单聊过基本情况，过了一面。
后来二面负责人打来电话，唐玥还在商场服装店里上着班，溜到楼道回了电话，那位不礼貌的领导层上来就质疑她：“唐玥是吧？没有冒犯的意思，看你的成绩单，单科基本都是九十以上，绩点完美，奖学金拿过三次，但是怎么没有竞赛奖，平时有什么社会实践经历吗？”
唐玥一时很不解，没有想好该怎么回话，拖了个尾音长长的“嗯~”又被打断：“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公司曾经也招过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应届生，但是这类学生可能有点，你知道，说不好听点就是书呆子的意思，会出现不太适应职场落差的情况。”
“我已经打工很多年了。”等那位面试官滔滔不绝表达完自己的质疑，唐玥回答道。
“高中开始在餐饮店上菜洗碗，大一进学校就在学校的勤工助学超市工作，现在做到店长了。也做过家教，代理过学校的电话卡和校园网业务，现在还在服装店做导购，对社会的适应程度方面我想您不必担心，我很有些经验了，对自己有信心。”
面试官惊讶得哑口无言，唐玥盯着通话界面，计时器闪过三十秒，她确定电话还没有挂，就礼貌性问了一句：“您好，还在吗？”
“啊，那看来你精力应该很好，做这么多工作还能顾上学业。”
唐玥礼貌笑了笑，声音冷得瘆人：“也不算吧，只是有些人是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活下去的，我很早就习惯了。”
那边又沉默几秒，扯开话题问：“方不方便问一下，如果开始做这份工作的话，你会放弃现在的兼职吗？”
“我不确定，看够不够养活自己吧。”唐玥答。
“怎么这么说，一般刚工作，家里多少会给些支持的，不必担心。”他笑着开口，不够自然地安慰。
楼道里的斜阳一格一格爬出窗，光沉下去，拖着树影摇啊摇，唐玥的目光从黄了半边叶子的树落到街上去，华灯初上。
她笑得更开心，“啊，我家里没有别人了，要靠我自己才行。”
面试官又沉默了很久，前言不搭后语安慰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挂了电话。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呢？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必须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苦难和沉重了？怎么会这个世界突然就都是大人，怎么会所有人都会有所成长？又没有人教过，大家都是怎么做到的？
唐玥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店里工作。
两个星期后唐玥没有接到第三轮面试通知，她以为终于是和方程无缘了，元旦前一天收到offer，两个月试用期，公关部接收了她。
签了三方协议寄出后，她联系了校招负责人，提前开始实习。
晚上下班前收拾好一切，袁迦叶偷偷摸摸塞给唐玥一份礼物，红着脸急匆匆跑了。
唐玥一心把礼物塞回去还给他，想着又没有多少交情，哪有白吃白拿的道理，袋子刚放上柜台，她看见一封蓝色的信。
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小孩要表白，不敢把东西留在超市，怕被别人看见传出些什么莫须有的谣言，无奈地带着东西回了宿舍。
信没有信封，蓝色的信纸都是从超市里现拿的，超市只买这一种式样的信纸，唐玥拍板进的货，很眼熟。
忐忑打开后，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学姐，你也很好。
第一次见你是面试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是个土狗，说不清楚话，人又丑，以为自己应该是选不上的，但是后来开会你告诉我：“我对你的第一印像很深刻，那时候就觉得你很踏实，能干好。”
那时候觉得算客套，今天你又说一遍，我想应该是真话。
谢谢你，你真的也很好。
唐玥看得眼里心里充满暖意，她打开那个未经包装的礼物，超市里的塑料袋包着一个白色的小熊猫帽子，黑白耳朵，下摆长长的围脖。
不是表白，是小朋友简单的心意。
她笑着摸了一把，暖和，柔软，初生生命一样的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