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个公关团队一起开会讨论应对方案，唐玥像往常一样听大家激烈争辩五分钟后开始走神，突然被程佳年问一句：“唐玥呢，有什么看法吗？”
这就完全不是令人审美疲劳的常规流程。
那一秒她像大脑突然过了电，反应过来昨天程佳年意外出现的深夜其实只是为了给她“加班”，而不是什么应急预案。他大老远跑一趟，就只是想为她今天的首秀铺一段自己看得过眼的基石。
他要她被认可。
“我的看法吗？”她自言自语一样：“我想，除了要挽回损失之外，是不是树立起更深入人心的公司形象更重要一点？毕竟公司做的是快消，产品深入千家万户，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形象，而这次意外也可能是一个让公司形象更深入大众的机会，用承担社会责任的方式做营销，我相信不会令人反感。”
小领导姐姐看一眼她，再看一眼程佳年，礼貌保持着微笑，面色有些凝重。
“不好意思啊，Anna姐，玥玥还是实习生，看法会比较理想化也正常，别见怪。”
公关部负责人Anna摇摇头，面色和善：“没关系，今天把这件小事搬到这个大会议上讨论其实就不太常规，我还挺愿意听到这样的不同看法，小唐的想法其实有可行度的，但具体怎么操作想过吗？”
圆桌上与会者目光如炬，齐刷刷投过来，唐玥放在键盘上的手一紧，面色泛白。
倒是还没有准备到这个程度，很有些骑虎难下。
“别紧张，不是要现在就拿出可行性报告现场评估的意思，有个方向就可以的。”程佳年笑着提醒。
她深呼吸后平静一点，声音颤抖：“我昨天看了一眼直播，那位主播的形象还挺印象深刻，我觉得不妨从她的角度做侧面切入，作为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她没有慌乱，也没有着急甩锅，其实很适合替公司出面来做这一次事件的官方发言人。”
“不会太隆重，也不刻意。”程佳年点头给她补充。
“是吧，其实昨天我跟程……嗯，佳年哥讨论过这个案例，也写过一版粗略公关方案，想请 Anna姐帮忙看看，合适的话我们会继续推进。”
唐玥在电脑上演示完，准备起身去拿打印好的报告，程佳年已经拿着她的资料放在Anna面前。
后来领导姐姐夸她和程佳年的一唱一和堪称完美，她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地想：这其实是一段看不清目的的相互利用，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就这么正当的长长久久。
直播事故的解决方案是唐玥的理想主义堆砌起来的，借由主播姐姐的甜美形象宣告出来，拍下产品的消费者完全自由选择是否退货，不退的产品会正常发出，如果退货，集团提供终生制特别会员卡，优先推送内部优惠活动，享受购物永久双倍积分。
这其实是相当大的让步，Anna看过后觉得差点意思，但还是上报审批了。
通过后在官网公告出来，唐玥第一次看见这份工作微渺的光芒。
那个案子后来有不错的舆论反响，她被重新分配给程佳年，从一群人的跑腿小妹变成他一个人的实习生。
那天晚上加班，程佳年照例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坐到她对面，又在她面前放一个油光水滑的橘子。
唐玥仰起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酝酿着怎么自然的提起自己突然变成了他的实习生，最好要带一点不算贿赂的希冀。
没等她开口，他吃着饭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知道大象的英文怎么说吗？”
“怎么，你九年义务教育没毕业？”唐玥没看他，淡淡回。
“考考你嘛，益智游戏，预防老年痴呆的。”他兴致高昂得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提醒你一下，e,e,e开头的什么。”
“eleven。”唐玥面不改色地回答。
空气安静两秒，程佳年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惊讶得瞪大双眼，还不忘纠正她：“什么呀，大象，大象那是elephant。”
唐玥无语得白眼翻上天，扔了筷子盯着他，满脸：“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
“嗷，嗷，你知道啊，我以为你认真的呢。”
他被她的反应搞得哭笑不得，呆呆盯着她，慢慢被笑憋得涨红脸。
“你有病吧？”她被奇怪的氛围带着嘴角收不住笑意，一口饭吃得有点接不上气，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他，他笑得越来越放肆，唐玥觉得丢人，双手捂住涨红的脸，深深埋下头去。
无厘头得像两个人之间无声拉近的距离。
“以后不准跟我一起吃饭。”等过于欢快的气氛缓和下去了，唐玥在他面前放一把橘子形状的水果硬糖，换走了橘子。
“我发誓，再也不跟你讲冷笑话了。”
“你不如发誓你不会再来打扰我吃饭了。”
多少还是有点不欢而散。
后来程佳年带着她单独处理过几个小案件，没有在公司内部激起什么水花，但是唐玥在他的言传身教里很确切地领略到一些他曾经说过的：“企业形象是脆弱的心血，一点一滴的建立都要慎之又慎。”
不敢说受教，但是学到一些虚无缥缈的社会经验，在程式化的工作流程里总结出一点处变不惊的气势。
程佳年真的是好领导，自然而然传授给她很多做企业公关的责任心，跟着他实习那段时间，她几乎被他的理想主义完全包裹起来，面对的职场环境纯粹得看不见一点争端。
一眨眼到年关。
公司放假前一天，程佳年等她下班一起去吃饭，终于在他催到第四遍时，唐玥听出来他应该是快要饿死了。
“你饿了先过去吃点呗，我有个表今天要发出去。”她应付着回。
“我不想一个人去吃饭，你快点嘛~”拖长的尾音听得唐玥皱起眉。
消消乐也开心不起来了，他撇着嘴，像没有骨头的赖皮蛇，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唐玥翻遍了平时放零食的抽屉和包，只找出一小包橘子形状的小饼干，唐玥眼熟那个包装，不由自主回想起来那种奇怪又黏糊的口感，还有挥散不去的橘子香精味，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它能在饥不择食的工作间隙存活。
实在难吃出一个新高度。
“只有这个能吃了，你要吗？”她头也不回地向程佳年扬起手，心不在焉地问。
“什么啊？不是饼干就可以，不喜欢吃饼干。”
唐玥没看他，手放下去继续做表了。
他就扔了手机跑过来，拿起那一袋小饼干，看了又看，叹口气又放下跑回去。
“还真是饼干，天要亡我。”
二十分钟以后，他终于没有抵住诱惑，又跑过来给自己找借口：“给我吧，你那么大了还吃甜食，小心牙齿吃坏了。”
“这年头确实世道变了，要饭的还没要到饭呢，就开始嫌饭馊。”唐玥头也不抬地怼他。
“真多余替你操心，这伶牙俐齿的。”他拆了包装袋把饼干往嘴里倒，两分钟都没咽下去，水喝了两瓶才幸免于噎死。
“哪找来的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唐玥直视着前方，手里不停，看不出来是在思考还是在逃避。
“话说你是不是有收集癖啊？感觉在你这里见过很多橘子味儿的零食。”
很久没有等到回答，唐玥做完了表，想起来说一句：“好了，走吧。”程佳年才终于摆脱了一直挥散不去的劣质香精味。
她们像很多个一起加班的夜晚一样照例在公司附近的小巷子里吃麻辣拌，因为是春节假期前最后一天，人烟无比稀少，平时塞满人的巷子一路只拖长一双人影。
等上菜的间隙，程佳年突然跟她宣告：“我妹妹要回国了。”
“是吗？你还有个妹妹呢，没听你提起过。”她漫不经心回答。
“她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没有什么机会介绍给你，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唐玥捕捉错重点，好奇地插嘴：“哪个国家还放春节假？”
“不是，她毕业了，之前留在国外到处浪来着，刚好要过年了，就提前回来。”
“噢……”唐玥了然点头，移开的目光里残留着程佳年话语里遮掩不掉的期待，唐玥认得那种眼神，那是一种即将发出邀请的信号。
像无声闻讯：“你要不要走进我的生活，我的家人，我的世界。”
她不喜欢被期待。
“你一个人过年吗？”程佳年明知故问。
“对啊，下点饺子，看个春晚就过去了，已经习惯了。”她盯着前台发呆的工作人员回答，“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一个人也……”
“来我家一起过吧。”他打断她。
她突然静默，发自内心地抗拒这样的邀请，带着赤诚的真心，捧满欢喜的等待，眼睛跟着无形的尾巴一起摇晃，不容拒绝。
还好前台走过来，放下她们点好的餐。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唐玥没有再说话。
程佳年的字典里是没有“唐突”这种词语的，他没有被态度不明的拒绝当头一棒，反而自然而然地接回那天的话题，他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因为这里是故乡。”
“因为我无处可去。”
“因为我和谁有一个八年之约。”
唐玥在心里过了很多遍这些话，说出来一句：“你不知道吧，从外地考过来很不容易的，我不想轻易离开。”
程佳年轻笑，“听着不像实话。”
“应该的，这是本地户口独有的松弛感，你不相信也正常。”唐玥回怼。
程佳年有些哑口无言，直到吃完了饭，又开一个话头：“明天我妹妹回国，能麻烦你去机场接她吗？她被流放太久了，很可能已经不习惯现代科技了。”
“啊？”她碗里的面都还没有咬断，心里咯噔一声，感叹就溢出来。
“我明天有事来着，我们都那么熟了，帮个忙嘛。”
唐玥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个策略，程佳年一开始把她驾到这个位置来，或许目的就是让她答应去机场，而不是一起回家过年。
毕竟怎么说都很唐突。
“不会很尴尬的，我妹妹老自来熟了，就当交个朋友，你绝对不吃亏好吧。”他一步一步循循善诱。
思考一会儿，唐玥下定决心一样回答“就当我给你加一天班吧，不用谢。”
真的像加班，程佳年给她做好日程表，几点起床，几点到机场，几点要接到人，接到人之后吃饭，逛商场，再给人送回家。
唐玥惊得目瞪口呆，资本家剥削起劳动力来果然是没有余地的。
等在机场出口五分钟，唐玥还在计划着找旁边人借支笔写一个更显眼的欢迎标语，突然感受到正前方一双眼死死盯过来。
程佳艺长得不像程佳年，相比他清秀的端正，她远远更灵动一些，高挑，明媚，目光似水。
除了初见的那个眼神太复杂，完全超越陌生人第一眼的局促。
怪。
唐玥比对着照片里的人象征性挥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对面的人有点不合时宜地热泪盈眶。
她们不认识的吧？
为什么她那么激动？
“是佳艺对吧？你哥哥今天有事，我替她来接你。”唐玥扯着疲惫的笑跟程佳艺打招呼。
“玥玥姐好。”陌生面孔的小姑娘甜甜笑着回答，在得到许可过后郑重拥抱她。
唐玥想她们之间应该没有这么熟，但是程佳艺的热情又不像她哥，她不带一点压迫的气势，自然的亲和润物细无声，丝毫不令人讨厌。
“是我跟我哥要求要你来接我的，我很想见见你。”她在唐玥耳边近乎呢喃地陈述。
程佳年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自来熟得吓人。
“是吗？为什么？”唐玥问。
“我哥眼光很差的，他很少看上什么能入我眼的女生，那天我在他朋友圈看见你们的合照，我真的一眼就看上你了，哇，命定的嫂子，我这么评论过。”
“啊？”直白得唐玥瞪大双眼。
“不好意思啊，可能有点不太礼貌，但是真的真的完全是真心话。”
这就完全不是令人审美疲劳的常规流程。
那一秒她像大脑突然过了电，反应过来昨天程佳年意外出现的深夜其实只是为了给她“加班”，而不是什么应急预案。他大老远跑一趟，就只是想为她今天的首秀铺一段自己看得过眼的基石。
他要她被认可。
“我的看法吗？”她自言自语一样：“我想，除了要挽回损失之外，是不是树立起更深入人心的公司形象更重要一点？毕竟公司做的是快消，产品深入千家万户，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形象，而这次意外也可能是一个让公司形象更深入大众的机会，用承担社会责任的方式做营销，我相信不会令人反感。”
小领导姐姐看一眼她，再看一眼程佳年，礼貌保持着微笑，面色有些凝重。
“不好意思啊，Anna姐，玥玥还是实习生，看法会比较理想化也正常，别见怪。”
公关部负责人Anna摇摇头，面色和善：“没关系，今天把这件小事搬到这个大会议上讨论其实就不太常规，我还挺愿意听到这样的不同看法，小唐的想法其实有可行度的，但具体怎么操作想过吗？”
圆桌上与会者目光如炬，齐刷刷投过来，唐玥放在键盘上的手一紧，面色泛白。
倒是还没有准备到这个程度，很有些骑虎难下。
“别紧张，不是要现在就拿出可行性报告现场评估的意思，有个方向就可以的。”程佳年笑着提醒。
她深呼吸后平静一点，声音颤抖：“我昨天看了一眼直播，那位主播的形象还挺印象深刻，我觉得不妨从她的角度做侧面切入，作为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她没有慌乱，也没有着急甩锅，其实很适合替公司出面来做这一次事件的官方发言人。”
“不会太隆重，也不刻意。”程佳年点头给她补充。
“是吧，其实昨天我跟程……嗯，佳年哥讨论过这个案例，也写过一版粗略公关方案，想请 Anna姐帮忙看看，合适的话我们会继续推进。”
唐玥在电脑上演示完，准备起身去拿打印好的报告，程佳年已经拿着她的资料放在Anna面前。
后来领导姐姐夸她和程佳年的一唱一和堪称完美，她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地想：这其实是一段看不清目的的相互利用，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就这么正当的长长久久。
直播事故的解决方案是唐玥的理想主义堆砌起来的，借由主播姐姐的甜美形象宣告出来，拍下产品的消费者完全自由选择是否退货，不退的产品会正常发出，如果退货，集团提供终生制特别会员卡，优先推送内部优惠活动，享受购物永久双倍积分。
这其实是相当大的让步，Anna看过后觉得差点意思，但还是上报审批了。
通过后在官网公告出来，唐玥第一次看见这份工作微渺的光芒。
那个案子后来有不错的舆论反响，她被重新分配给程佳年，从一群人的跑腿小妹变成他一个人的实习生。
那天晚上加班，程佳年照例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坐到她对面，又在她面前放一个油光水滑的橘子。
唐玥仰起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酝酿着怎么自然的提起自己突然变成了他的实习生，最好要带一点不算贿赂的希冀。
没等她开口，他吃着饭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知道大象的英文怎么说吗？”
“怎么，你九年义务教育没毕业？”唐玥没看他，淡淡回。
“考考你嘛，益智游戏，预防老年痴呆的。”他兴致高昂得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提醒你一下，e,e,e开头的什么。”
“eleven。”唐玥面不改色地回答。
空气安静两秒，程佳年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惊讶得瞪大双眼，还不忘纠正她：“什么呀，大象，大象那是elephant。”
唐玥无语得白眼翻上天，扔了筷子盯着他，满脸：“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
“嗷，嗷，你知道啊，我以为你认真的呢。”
他被她的反应搞得哭笑不得，呆呆盯着她，慢慢被笑憋得涨红脸。
“你有病吧？”她被奇怪的氛围带着嘴角收不住笑意，一口饭吃得有点接不上气，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他，他笑得越来越放肆，唐玥觉得丢人，双手捂住涨红的脸，深深埋下头去。
无厘头得像两个人之间无声拉近的距离。
“以后不准跟我一起吃饭。”等过于欢快的气氛缓和下去了，唐玥在他面前放一把橘子形状的水果硬糖，换走了橘子。
“我发誓，再也不跟你讲冷笑话了。”
“你不如发誓你不会再来打扰我吃饭了。”
多少还是有点不欢而散。
后来程佳年带着她单独处理过几个小案件，没有在公司内部激起什么水花，但是唐玥在他的言传身教里很确切地领略到一些他曾经说过的：“企业形象是脆弱的心血，一点一滴的建立都要慎之又慎。”
不敢说受教，但是学到一些虚无缥缈的社会经验，在程式化的工作流程里总结出一点处变不惊的气势。
程佳年真的是好领导，自然而然传授给她很多做企业公关的责任心，跟着他实习那段时间，她几乎被他的理想主义完全包裹起来，面对的职场环境纯粹得看不见一点争端。
一眨眼到年关。
公司放假前一天，程佳年等她下班一起去吃饭，终于在他催到第四遍时，唐玥听出来他应该是快要饿死了。
“你饿了先过去吃点呗，我有个表今天要发出去。”她应付着回。
“我不想一个人去吃饭，你快点嘛~”拖长的尾音听得唐玥皱起眉。
消消乐也开心不起来了，他撇着嘴，像没有骨头的赖皮蛇，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唐玥翻遍了平时放零食的抽屉和包，只找出一小包橘子形状的小饼干，唐玥眼熟那个包装，不由自主回想起来那种奇怪又黏糊的口感，还有挥散不去的橘子香精味，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它能在饥不择食的工作间隙存活。
实在难吃出一个新高度。
“只有这个能吃了，你要吗？”她头也不回地向程佳年扬起手，心不在焉地问。
“什么啊？不是饼干就可以，不喜欢吃饼干。”
唐玥没看他，手放下去继续做表了。
他就扔了手机跑过来，拿起那一袋小饼干，看了又看，叹口气又放下跑回去。
“还真是饼干，天要亡我。”
二十分钟以后，他终于没有抵住诱惑，又跑过来给自己找借口：“给我吧，你那么大了还吃甜食，小心牙齿吃坏了。”
“这年头确实世道变了，要饭的还没要到饭呢，就开始嫌饭馊。”唐玥头也不抬地怼他。
“真多余替你操心，这伶牙俐齿的。”他拆了包装袋把饼干往嘴里倒，两分钟都没咽下去，水喝了两瓶才幸免于噎死。
“哪找来的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唐玥直视着前方，手里不停，看不出来是在思考还是在逃避。
“话说你是不是有收集癖啊？感觉在你这里见过很多橘子味儿的零食。”
很久没有等到回答，唐玥做完了表，想起来说一句：“好了，走吧。”程佳年才终于摆脱了一直挥散不去的劣质香精味。
她们像很多个一起加班的夜晚一样照例在公司附近的小巷子里吃麻辣拌，因为是春节假期前最后一天，人烟无比稀少，平时塞满人的巷子一路只拖长一双人影。
等上菜的间隙，程佳年突然跟她宣告：“我妹妹要回国了。”
“是吗？你还有个妹妹呢，没听你提起过。”她漫不经心回答。
“她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没有什么机会介绍给你，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唐玥捕捉错重点，好奇地插嘴：“哪个国家还放春节假？”
“不是，她毕业了，之前留在国外到处浪来着，刚好要过年了，就提前回来。”
“噢……”唐玥了然点头，移开的目光里残留着程佳年话语里遮掩不掉的期待，唐玥认得那种眼神，那是一种即将发出邀请的信号。
像无声闻讯：“你要不要走进我的生活，我的家人，我的世界。”
她不喜欢被期待。
“你一个人过年吗？”程佳年明知故问。
“对啊，下点饺子，看个春晚就过去了，已经习惯了。”她盯着前台发呆的工作人员回答，“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一个人也……”
“来我家一起过吧。”他打断她。
她突然静默，发自内心地抗拒这样的邀请，带着赤诚的真心，捧满欢喜的等待，眼睛跟着无形的尾巴一起摇晃，不容拒绝。
还好前台走过来，放下她们点好的餐。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唐玥没有再说话。
程佳年的字典里是没有“唐突”这种词语的，他没有被态度不明的拒绝当头一棒，反而自然而然地接回那天的话题，他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因为这里是故乡。”
“因为我无处可去。”
“因为我和谁有一个八年之约。”
唐玥在心里过了很多遍这些话，说出来一句：“你不知道吧，从外地考过来很不容易的，我不想轻易离开。”
程佳年轻笑，“听着不像实话。”
“应该的，这是本地户口独有的松弛感，你不相信也正常。”唐玥回怼。
程佳年有些哑口无言，直到吃完了饭，又开一个话头：“明天我妹妹回国，能麻烦你去机场接她吗？她被流放太久了，很可能已经不习惯现代科技了。”
“啊？”她碗里的面都还没有咬断，心里咯噔一声，感叹就溢出来。
“我明天有事来着，我们都那么熟了，帮个忙嘛。”
唐玥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个策略，程佳年一开始把她驾到这个位置来，或许目的就是让她答应去机场，而不是一起回家过年。
毕竟怎么说都很唐突。
“不会很尴尬的，我妹妹老自来熟了，就当交个朋友，你绝对不吃亏好吧。”他一步一步循循善诱。
思考一会儿，唐玥下定决心一样回答“就当我给你加一天班吧，不用谢。”
真的像加班，程佳年给她做好日程表，几点起床，几点到机场，几点要接到人，接到人之后吃饭，逛商场，再给人送回家。
唐玥惊得目瞪口呆，资本家剥削起劳动力来果然是没有余地的。
等在机场出口五分钟，唐玥还在计划着找旁边人借支笔写一个更显眼的欢迎标语，突然感受到正前方一双眼死死盯过来。
程佳艺长得不像程佳年，相比他清秀的端正，她远远更灵动一些，高挑，明媚，目光似水。
除了初见的那个眼神太复杂，完全超越陌生人第一眼的局促。
怪。
唐玥比对着照片里的人象征性挥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对面的人有点不合时宜地热泪盈眶。
她们不认识的吧？
为什么她那么激动？
“是佳艺对吧？你哥哥今天有事，我替她来接你。”唐玥扯着疲惫的笑跟程佳艺打招呼。
“玥玥姐好。”陌生面孔的小姑娘甜甜笑着回答，在得到许可过后郑重拥抱她。
唐玥想她们之间应该没有这么熟，但是程佳艺的热情又不像她哥，她不带一点压迫的气势，自然的亲和润物细无声，丝毫不令人讨厌。
“是我跟我哥要求要你来接我的，我很想见见你。”她在唐玥耳边近乎呢喃地陈述。
程佳年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自来熟得吓人。
“是吗？为什么？”唐玥问。
“我哥眼光很差的，他很少看上什么能入我眼的女生，那天我在他朋友圈看见你们的合照，我真的一眼就看上你了，哇，命定的嫂子，我这么评论过。”
“啊？”直白得唐玥瞪大双眼。
“不好意思啊，可能有点不太礼貌，但是真的真的完全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