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本已经宣布了要闭关练武,不参加五族之聚,为何昨日又忽然改了主意?”

    马宝香车之中香气缭绕,一个年方二八的丫鬟手拿竹扇,一边问着问题,一边缓缓替眼前人扇着风。

    眼前之人身着玫红春衫,轻倚着桌,手支着下巴阖目而息。她长发挽起,红玉钗松松簪着,肤白似雪,唇不点而朱,美艳无双。

    听到丫鬟的问话,慕以初没有睁眼,静默片刻,微微启唇:

    “因为,我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丫鬟顿时两眼放光,八卦道,“莫不是想去见您的未婚夫,当今权势正盛的二皇子?”

    “二皇子?”慕以初轻嗤一声,道,

    “不是他。我要去见的那人,比二皇子清风朗月得多,也比二皇子……冷漠凉薄得多。”

    隐忍、淡漠、理智、聪明、狠厉。

    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要是早知道皇帝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怎么会以全家性命为赌注,压在二皇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身上。

    “冷漠凉薄?”丫鬟犹豫片刻,问道,“他是个好人吗?”

    慕以初想了想,勾唇:“算不上。”

    “那为何还要去见他?”丫鬟问道。

    “押宝,顺便……”慕以初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谁诉说着什么,

    “算我大发善心,帮一帮他。”

    慕以初睁眼,透过车窗落到远方,她双目澄澈似水,细看又觉得摄人心魂,无人能猜透其中暗含的情绪。

    慕以初不喜欠人情,前世死得匆匆,欠他一点不及还的恩,这辈子还。

    *月国一共有五大家族,权深势重,可与皇权对半分。在某些时刻,五大家族的权利甚至能隐隐压皇权一头。

    慕以初便是第二大家族“清族”的嫡长女,含着金钥匙出生,身份尊贵,父母宠溺。

    即使从小学习练武皆不认真,也顺利和最有可能当上皇帝的二皇子订婚,若无意外,下半辈子依旧荣华满身,富贵难数。

    谁能料到,平素看着沉稳的二皇子,会因为大皇子谋士的一个小小刺激,在两年后——两人大婚前忽然发动兵变。

    那场兵变太过突然,后援不足,自然而然失败了。

    可笑的是,慕家分明不知情,却被二皇子推了出去,当替罪羊。

    多年来慕家权势太盛,皇帝早就看不惯,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次能削权的机会,“谋反”这顶帽子,被稳稳扣在了慕家头上。

    慕以初父亲为了保下妻女与满门弟子,主动揽罪交权,自裁而死,清家满门发派边关。

    慕家段短短几天内从云端跌至泥底,皆拜二皇子所赐。如果说以前只是看不上自己那个未婚夫,那这件事之后,慕以初可以说是恨透了二皇子。

    如果可以,她真想将二皇子生吞活剥了去。

    可惜,两人羁绊已深,阵营已定,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当时情况艰难,慕以初若想要还活着的家人能平安从边关回到京城,不得不继续为二皇子谋划。

    从前人人都道二皇子比大皇子更可能当皇帝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实在是大皇子太过莽撞,连装一装都不会。

    对比下来,比大皇子会装的二皇子,即使没了圣恩,还是被不少人看好。

    若无意外,慕以初确信自己能成功辅佐二皇子上位,接回家人。

    可是谁知道,最后会杀出来一个皇帝流落在外的小儿子。

    ……

    那人智勇无双,文韬武略,样样不差。

    在第一眼看到谢淮之真人的时候,慕以初的心就像是沉入大海。

    不说其它,单看谢淮之出生不正,百姓对他的评价却能短时间内能好成那样,慕以初就知道,怕是争不过了。

    慕以初不信谢淮之真是什么至仁至善的好人,不过是二皇子会装,他更会装;二皇子不会的谋略,他会;二皇子不能忍的冒犯,他能。

    慕以初和谢淮之对峙周旋许久,几次将谢淮之置之死地。

    可惜,谢淮之总有死里逃生的能力。

    几番风雨,谢淮之不仅没死,反倒彻底抓到了二皇子与外敌勾结的证据,彻底将二皇子搬到。

    在二皇子被宣布处死的那日,慕以初就做好了谢淮之对她赶尽杀绝的准备。

    谁知道,谢淮之却在那日,给她递了拜帖——一张代表着尊重的纸书。

    那之后呢……

    一场盛大的假婚宴,一队护她家人的精兵……

    即使只是为了避免慕以初鱼死网破,想要温和地接过慕以初手中的权利,他也做得仁至义尽。

    重生一遭,总有一个关于他的片段在脑海回荡。

    谢淮之前世醉后,曾唯一一次卸下防备和慕以初说话。慕以初记得,他当时笑着,语气很轻巧:

    “听闻姑娘小时候常去白家?真巧啊,我幼时也在白家呆过很久,要是我们有缘一些,或许很早就能遇见。”

    没等慕以初回答,谢淮之又笑着摇了摇头,喝下壶中最后一口酒,自顾自道:

    “算了,我那时候过得惨……太狼狈了,还是别让你看见,不然,你该笑话我了。”

    那时的慕以初坐在谢淮之的对面,脊梁笔直如松。

    她静静看着谢淮之,一语未发。

    两人对峙博弈许久,在二皇子失势前,说句近乎“你死我活”不为过。

    慕以初不恨他,却也从不信他。

    月光下他露出的柔软,究竟是酒后吐真言,还是想要扮猪吃老虎?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第二日甚至往后,谁也没有再提。

    慕以初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很彻底了,谁知道重生一遭,那片段却日日在脑中回荡。

    在第三次梦到这个片段时,她终于做了决定,心想:

    谢淮之素来满嘴鬼话,过的惨不惨,她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

    *“小姐,这是哪里啊?”丫鬟看着阴森森的小道,心生惧意,往后退半步缩在了慕以初身后,惊恐道,“我们不会要进去吧?”

    这里是一个荒凉破败的村寨,一路走来,遇到的屋子都破破烂烂,墙都掉了皮,门扉打多在冷风里“嘎吱嘎吱”响。

    总共遇见了两个老人,皆行为诡异。一个是坐在路口磨刀的屠夫,一个是坐在门口砍柴的木匠,一人拿刀一个握斧。

    抬眼朝慕以初看过来的时候,满目褶皱,眼窝深凹,丫鬟都怕下一秒他们就暴起杀人。

    她从小伺候慕以初锦衣玉食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地方,看到过这种人,一路走来已经怕得说不出话。

    谁知道慕以初进了村寨后走得越来越深,目不斜视走到了这里:两栋高大房子之间,有一条漆黑潮湿的夹缝,一看就是杀人的好地方。

    慕以初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息,似乎下一秒就要抬脚往里走。

    丫鬟声音带了哭腔:“大小姐啊,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去白家参加聚会吗,怎么来了这里?”

    慕以初笑了笑,道:“这里不就是白家后院吗?”

    白家宫殿的后花园往外走,有一个已经破败已久的村寨,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村寨的内部,住着一个边疆来的巫师巫斜师。

    巫斜师的师父于白家家主曾有救命之恩。

    巫斜师来投奔白家时,号称自己能养成战斗蛊,一旦给士兵种下,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白家家主自然有兴趣,送了大量死囚给巫斜师实验,谁料两年之久,巫斜师却毫无进展,没有一只蛊虫活下来,死囚死了大半,少数活着的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白家家主大失所望,迫于曾经的救命之恩也不好赶巫斜师走。

    后来巫斜师自己提出带着没死的死囚住到村寨中去,不再劳烦白家家主更多。

    白家家主求之不得,拿活人做实验毕竟不风光,所以他派人将巫斜师的屋子修在了村落深处,保证不会有人误入被吓到。

    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两个人,恐怕是白家家主留下来盯梢的,并不会伤人。

    白家已经不重视巫斜师,派遣盯梢的人也不是内部人员,慕以初刚刚将代表五族内部人员的腰牌挂在了腰间,

    那两人看见了,只会以为她是白家来探望巫斜师的人,最多就是不确定地往白家通报一声,不敢轻易动她。

    “他说,他从小被迫跟在巫斜师身边打杂,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面对那些被蛊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死囚,过得不好。”

    慕以初忽然轻声开口,

    “即使没有我,他也迟早能摆脱这样的困境。不过……那太累太难了。”

    她现在身份尊贵,要救他出来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这点小忙,可以帮。

    听着慕以初低语,丫鬟顿时明了,大小姐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丫鬟顿了顿,问道:“大小姐,住在这样地方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没准不修边幅,丑陋肮脏,举止粗糙。

    “里面条件不好,但是他啊……应当会把自己打理地干净整洁……”慕以初想了想,道,“气定神闲,喜怒不形于色地活着。”

    事实证明,慕以初的想法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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