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犹豫片刻，忽然有了动作，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什么东西，塞到了慕以初的手心。
接着，他似乎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过长的发丝立刻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慕以初展开手掌，只见一颗包着橙黄色粗糙糖纸的劣质糖果躺在手心。
“我现在只有这个，但是出去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了您的恩情的。”
少年急切地低声开了口。
这颗糖是他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他们在巫师的手下，日日被放血，也被强迫吃些苦涩粘稠的药。
想吃上一顿正常饭都很不容易，更别提吃糖。
这颗糖藏在裤袋，他一直没有吃，被蛊折磨地痛苦至极时就碰一碰糖纸，当做一个念想支持自己活下去。
有时候，谢淮之时常怀疑自己可能活不过明天，总是想着一定在要死的那刻吃下那颗糖。
嘴中吃着甜死去，下辈子也许就不会那么苦了。
谢淮之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抬眸看着慕以初——这个可能可以救下他的人。
这个漂亮地仿佛天仙下凡的，随手一摁就能让他一条手臂都痛弹不得的姑娘。
眼前人不知是哪家金枝玉叶，一看就是在繁花乡里长大，他也知晓，一颗糖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所以，心中不抱希望地再次低声央求：“求求您。”
“哎呀小姐，别跟他多说了！咱们快走吧！”
就在这时，丫鬟也开了口。
谢淮之睫毛低垂，听到丫鬟的话，心中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希望。她大概不会救他的，他没有价值没有作用，只有一副行将就木不知道何时就会死去的身躯。
他嘴中说着出去后他会报恩，可是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出去后能不能活，即使勉强活下来，是否真的能回报什么。
她不救他，是理所应当。
少年眼眸一点一点黯淡，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她们离去。
等木门再次阖上，黑暗弥漫，等巫师回来，没有尽头的放血和苦药，那才是他该面对的世界。
谁知，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白玉柔荑，润如羊脂。
往上看，女子垂着眸看他，眼中平静似水，没有他熟悉而惧怕的暴躁与疯癫。
女子启唇，问道：
“站得起来吗？”
慕以初收了糖，还对他伸出了手。
谢淮之一怔，先是脑子空白一片，接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叫他快要无法呼吸。
自从被送到巫斜师手下，他常常痛苦到神志不清。
在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会记起母亲儿时在耳畔唱的歌，记起夫子教的知识与礼仪，一开始心里总会又恨又痛，后来情绪渐渐麻木，即使想起来，也感觉只是在看另一个世界而已。
甚至连恨意都没有了，大概是长久的折磨让他学会了麻木。
有时候谢淮之都会怀疑，现在这样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的他，还能不能算一个人。
可直到这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如此喜悦兴奋。
他还是想活。
有了逃出去的可能，他还是会觉得自己被上天眷顾。
谢淮之猛地对慕以初点头，眼中像是落了光。
慕以初笑了，手掌一展，道：“那就走吧。”
谢淮之看着慕以初一尘不染的手，下意识将定然自己不干净的手藏在身后，蜷了蜷手指，低声道：
“不用……我能站起来。”
闻言，本震惊于小姐举动的丫鬟情绪顿时从不解变为了极其不满。她瞪了谢淮之一眼，嘀咕道：
“京城有那么多人想牵我家小姐手都牵不到呢！现在我家小姐让你牵，你竟然还敢拒绝？！”
慕以初失笑，倒是没什么被拒绝后的不满。
谢淮之手肯定脏兮兮的，不牵正好。
于是慕以初收回了手。
谢淮之手撑着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等到他站直了身，慕以初才发现，谢淮之现在竟然还没有她高，比她还微矮小半个头。
前世的谢淮之，可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现在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遭受折磨，才长得不高。
慕以初心情有些复杂，忽而反应过来此刻的谢淮之才十五岁，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少年。
“小姐，我们走吧！”丫鬟一直害怕，此刻也真的想离开。
能把人折磨地不成人样，这里的主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万一主人回来了，把入口小巷堵住了，那大小姐和她今天都会折在这里的！
闻言，慕以初看了看其它三个躺在地上的人，他们的状态和一开始没有什么两样。
她揉了揉眉心，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待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
她微不可查叹了一口，道：“走吧。”
三人一路往外走，走过柴房，又走阴冷的小巷。
谢淮之沉默地跟在慕以初身后半步，就在快要走出小巷是，慕以初手腕的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住。
慕以初回头，只听谢淮之轻声道：“外面有守卫，我出不去的。”
他曾经试图逃过，可惜刚刚出去了几步，便被抓住了。
以他的体力，根本无法反抗。
“守卫？”慕以初笑了笑，道，
“我想救你，他们不敢拦，也拦不住。”
*·“小姐！您竟然允许他躺在您的榻上？！”
丫鬟看着躺在榻上昏睡过去的少年，心中的气愤达到了今日的顶峰。
在她眼里，慕以初就是最好的，是旁人只可远观的，谁知今日慕以初接二连三为了少年破例。
被少年伤了，要走的时候被少年拉住了，想牵少年被拒绝了，现在竟然还让脏兮兮的少年睡房间的榻上！
今日她们带少年顺利离开了那个奇怪的村子，上了马车后，少年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缩在地上。
等到了下车时，丫鬟怎么都叫不醒他，才发现，少年似乎不知什么时候昏过去了。
慕以初发现少年晕了后，竟然要一个小厮把少年扛到自己房间的榻上，这个举动简直不像是她们家小姐会做出来的！
“他是很可怜，可是……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小姐为何偏偏青睐于他……”
丫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从小跟着小姐，竟然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莫名其妙认识了这个少年。
“他就是小姐要找的人吗？可小姐要找的人不是不在吗？”
丫鬟犹豫地问。
慕以初站在榻边，看着沉睡的少年，眯了眯眼，道：“我要找的就是他。”
虽然把少年带出来不在计划内，不过既然带了出来，她便也有了新的想法。
白家作为月国第一大家族，私底下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太多了，对比起来，用活人养蛊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
慕家和白家不对付良久，前世慕家倒台，少不了白家的手笔。
这次，慕以初要借谢淮之的事，给白家那道光鲜亮丽的外表撕出一个口子来。
她到要看看，做亏心事的人，究竟能笑多久？
“叫南叔来给他看看。”慕以初对丫鬟说道。
南叔是慕以初南叔是慕家医术高超的医师，此次跟随慕以初而来，主要是为了保护慕以初。
此刻倒是正好能让他来替谢淮之看看。
她们现在住在白家给“五族之聚”来的宾客准备的房间，本有为宾客备下医师。
可慕以初信不过白家的人。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片刻，丫鬟就带着胡子已经花白的南叔来了。
慕以初对南叔点点头，道：“南叔，劳烦您替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南叔对慕以初行了一礼，本波澜不惊的神情，在看到榻上少年苍白地不正常的面容时，也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他急忙坐下替少年把脉，手指搭在少年的脉搏之上，久久不开口言语，眉心越蹙越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南叔终于开了口：
“这个公子的脉象实在太乱，体内中多种毒药，本早就该死。
可不知是不是公子命不该绝，多种毒药相相冲，竟然达到了某种制衡，反倒留了他一命。
虽有命，身体却还是太过亏空，故而换了一个环境就会受不住昏过去。”
“他……可有完全恢复的可能？”慕以初斟酌片刻，问道。
南叔摇摇头，道：“现在我无法回答，痊不痊愈那是能活下来之后话。当务之急，怕是要确认他是否顺利活下来。”
“他身子的毒这么严重？”慕以初微微一惊，毕竟前世她死时谢淮之还好好活着，在潜意识中，她不认为谢淮之会死。
“老夫看病多年，中毒像他这么严重的，只遇见过三人，老夫每一次都倾尽全力，可也只勉强救回了一人。”
慕以初听了，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南叔眉头紧皱，道：
“我现在先给他开一副药，一会儿等他醒后喂给他吧。
不过，他的身体为了自保，恐怕已经长期处于一种特殊的休眠状态，为的是让身体最小程度上受到外界的影响。
这样确实能避免毒药蔓延过快，不过也会组织药性蔓延。
在喂药前，要想办法刺激刺激他，让他情绪激动一些，加速血液流速。”
刺激谢淮之？
慕以初虽没什么头绪，还是点点头。
南叔走之前，慕以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身体，有可能在三年后痊愈吗？”
三年后，也是前世谢淮之以“三皇子”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时候。
南叔一听，不用犹豫就摇了头，笃定道：“绝不可能，三年时间太短了，别说痊愈，恐怕连毒都没法解多少。”
说完，他又替谢淮之把了把脉，开了一个方子后满脸严肃地出去抓药了。
慕以初心情也有些复杂，前世她知道谢淮之身上有儿时落下的旧疾，却不知道儿时旧疾竟这么严重，以为他已经基本痊愈了。
若是知道了，谢淮之还真不一定次次能在慕以初的局里死里逃生。
啧。
慕以初摇摇头，看着脏兮兮的谢淮之，吩咐道：“打桶水来，找人给他擦擦，换身衣服吧。”
“是。”丫鬟应道。
吩咐了人之后，慕以初便坐在桌子边，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百无聊赖地从袖口拿出一颗糖来。
就是谢淮之给她的那颗。
看着做工粗糙的糖，慕以初不禁陷入某些回忆之中。
*前世，三皇子府中，宾客满座锣鼓喧天。
慕以初端坐在喜轿中，听着外面的喧哗声，竟觉恍如隔世。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嫁给二皇子，谁料最后的最后，嫁的竟然是三皇子。
这场婚宴和别人的不一样，两人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慕以初以为自己全程都会心无波澜，不过等蒙上红盖头，坐上喜轿的那一刻，她内心竟还是有些恍然。
喜轿落地，一只手稳稳牵住了慕以初。
那一天，那只手很温热。
谢淮之看着一向有种清冷的破碎感，慕以初倒是没有想到，两人相牵时，他会如此让人有安全感。
还记得在自己被送入婚房前刻，手心忽然多了什么，垂眸透过喜帕间隙看，
那是几颗做工精美，皇室中人才能享用的糖。
在喧嚣中，慕以初耳畔传来谢淮之清冷的声音：
“若是饿……夫人可以吃这个垫垫肚子。”
与皇室结亲规矩繁多，慕以初几乎一整日没吃东西，但因事情多，并没有察觉到饿。
她也不在乎谢淮之是否能替她考虑一二，不过手心里拿着糖，心中确实微起波澜。
所以在这一世，少年将糖塞到慕以初手心时，慕以初竟起了恻隐之心。
正想着，慕以初忽然被丫鬟突兀响起的声音召回了神。
“啊！你躲什么？！我要替你擦身子呢！”丫鬟拿着手帕，瞪着榻上之人。
慕以初抬眸看过去，只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捂着衣服领口，惊恐地看着丫鬟，身子拼命往后缩。
“喂，你这什么神情，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丫鬟莫名其妙道。
慕以初失笑，忽然想起谢淮之前世确实有洁癖，很少愿意让别人近身，洗澡或是换衣都是亲力亲为，此刻想来，这大概是儿时落的心结。
慕以初走过去接过沾了水的手帕，道：“好了，我来解决，你下去吧。”
慕以初记得前世的谢淮之不喜外人在，恐怕这一世也没什么区别。
丫鬟应声退下，屋内只剩慕以初和谢淮之两人。
谢淮之手指依旧死死抓着衣领，缩在榻与墙之间的小角落里。
刚刚还惊恐地看着丫鬟，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了，视线垂着，好像都不敢看慕以初。
这幅神情，看得慕以初又好笑又无奈。
接着，他似乎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过长的发丝立刻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慕以初展开手掌，只见一颗包着橙黄色粗糙糖纸的劣质糖果躺在手心。
“我现在只有这个，但是出去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了您的恩情的。”
少年急切地低声开了口。
这颗糖是他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他们在巫师的手下，日日被放血，也被强迫吃些苦涩粘稠的药。
想吃上一顿正常饭都很不容易，更别提吃糖。
这颗糖藏在裤袋，他一直没有吃，被蛊折磨地痛苦至极时就碰一碰糖纸，当做一个念想支持自己活下去。
有时候，谢淮之时常怀疑自己可能活不过明天，总是想着一定在要死的那刻吃下那颗糖。
嘴中吃着甜死去，下辈子也许就不会那么苦了。
谢淮之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抬眸看着慕以初——这个可能可以救下他的人。
这个漂亮地仿佛天仙下凡的，随手一摁就能让他一条手臂都痛弹不得的姑娘。
眼前人不知是哪家金枝玉叶，一看就是在繁花乡里长大，他也知晓，一颗糖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所以，心中不抱希望地再次低声央求：“求求您。”
“哎呀小姐，别跟他多说了！咱们快走吧！”
就在这时，丫鬟也开了口。
谢淮之睫毛低垂，听到丫鬟的话，心中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希望。她大概不会救他的，他没有价值没有作用，只有一副行将就木不知道何时就会死去的身躯。
他嘴中说着出去后他会报恩，可是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出去后能不能活，即使勉强活下来，是否真的能回报什么。
她不救他，是理所应当。
少年眼眸一点一点黯淡，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她们离去。
等木门再次阖上，黑暗弥漫，等巫师回来，没有尽头的放血和苦药，那才是他该面对的世界。
谁知，就在这时，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白玉柔荑，润如羊脂。
往上看，女子垂着眸看他，眼中平静似水，没有他熟悉而惧怕的暴躁与疯癫。
女子启唇，问道：
“站得起来吗？”
慕以初收了糖，还对他伸出了手。
谢淮之一怔，先是脑子空白一片，接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叫他快要无法呼吸。
自从被送到巫斜师手下，他常常痛苦到神志不清。
在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会记起母亲儿时在耳畔唱的歌，记起夫子教的知识与礼仪，一开始心里总会又恨又痛，后来情绪渐渐麻木，即使想起来，也感觉只是在看另一个世界而已。
甚至连恨意都没有了，大概是长久的折磨让他学会了麻木。
有时候谢淮之都会怀疑，现在这样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的他，还能不能算一个人。
可直到这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如此喜悦兴奋。
他还是想活。
有了逃出去的可能，他还是会觉得自己被上天眷顾。
谢淮之猛地对慕以初点头，眼中像是落了光。
慕以初笑了，手掌一展，道：“那就走吧。”
谢淮之看着慕以初一尘不染的手，下意识将定然自己不干净的手藏在身后，蜷了蜷手指，低声道：
“不用……我能站起来。”
闻言，本震惊于小姐举动的丫鬟情绪顿时从不解变为了极其不满。她瞪了谢淮之一眼，嘀咕道：
“京城有那么多人想牵我家小姐手都牵不到呢！现在我家小姐让你牵，你竟然还敢拒绝？！”
慕以初失笑，倒是没什么被拒绝后的不满。
谢淮之手肯定脏兮兮的，不牵正好。
于是慕以初收回了手。
谢淮之手撑着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等到他站直了身，慕以初才发现，谢淮之现在竟然还没有她高，比她还微矮小半个头。
前世的谢淮之，可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现在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遭受折磨，才长得不高。
慕以初心情有些复杂，忽而反应过来此刻的谢淮之才十五岁，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少年。
“小姐，我们走吧！”丫鬟一直害怕，此刻也真的想离开。
能把人折磨地不成人样，这里的主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万一主人回来了，把入口小巷堵住了，那大小姐和她今天都会折在这里的！
闻言，慕以初看了看其它三个躺在地上的人，他们的状态和一开始没有什么两样。
她揉了揉眉心，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待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
她微不可查叹了一口，道：“走吧。”
三人一路往外走，走过柴房，又走阴冷的小巷。
谢淮之沉默地跟在慕以初身后半步，就在快要走出小巷是，慕以初手腕的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住。
慕以初回头，只听谢淮之轻声道：“外面有守卫，我出不去的。”
他曾经试图逃过，可惜刚刚出去了几步，便被抓住了。
以他的体力，根本无法反抗。
“守卫？”慕以初笑了笑，道，
“我想救你，他们不敢拦，也拦不住。”
*·“小姐！您竟然允许他躺在您的榻上？！”
丫鬟看着躺在榻上昏睡过去的少年，心中的气愤达到了今日的顶峰。
在她眼里，慕以初就是最好的，是旁人只可远观的，谁知今日慕以初接二连三为了少年破例。
被少年伤了，要走的时候被少年拉住了，想牵少年被拒绝了，现在竟然还让脏兮兮的少年睡房间的榻上！
今日她们带少年顺利离开了那个奇怪的村子，上了马车后，少年自己找了一个角落缩在地上。
等到了下车时，丫鬟怎么都叫不醒他，才发现，少年似乎不知什么时候昏过去了。
慕以初发现少年晕了后，竟然要一个小厮把少年扛到自己房间的榻上，这个举动简直不像是她们家小姐会做出来的！
“他是很可怜，可是……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小姐为何偏偏青睐于他……”
丫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从小跟着小姐，竟然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莫名其妙认识了这个少年。
“他就是小姐要找的人吗？可小姐要找的人不是不在吗？”
丫鬟犹豫地问。
慕以初站在榻边，看着沉睡的少年，眯了眯眼，道：“我要找的就是他。”
虽然把少年带出来不在计划内，不过既然带了出来，她便也有了新的想法。
白家作为月国第一大家族，私底下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太多了，对比起来，用活人养蛊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
慕家和白家不对付良久，前世慕家倒台，少不了白家的手笔。
这次，慕以初要借谢淮之的事，给白家那道光鲜亮丽的外表撕出一个口子来。
她到要看看，做亏心事的人，究竟能笑多久？
“叫南叔来给他看看。”慕以初对丫鬟说道。
南叔是慕以初南叔是慕家医术高超的医师，此次跟随慕以初而来，主要是为了保护慕以初。
此刻倒是正好能让他来替谢淮之看看。
她们现在住在白家给“五族之聚”来的宾客准备的房间，本有为宾客备下医师。
可慕以初信不过白家的人。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片刻，丫鬟就带着胡子已经花白的南叔来了。
慕以初对南叔点点头，道：“南叔，劳烦您替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南叔对慕以初行了一礼，本波澜不惊的神情，在看到榻上少年苍白地不正常的面容时，也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他急忙坐下替少年把脉，手指搭在少年的脉搏之上，久久不开口言语，眉心越蹙越深。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南叔终于开了口：
“这个公子的脉象实在太乱，体内中多种毒药，本早就该死。
可不知是不是公子命不该绝，多种毒药相相冲，竟然达到了某种制衡，反倒留了他一命。
虽有命，身体却还是太过亏空，故而换了一个环境就会受不住昏过去。”
“他……可有完全恢复的可能？”慕以初斟酌片刻，问道。
南叔摇摇头，道：“现在我无法回答，痊不痊愈那是能活下来之后话。当务之急，怕是要确认他是否顺利活下来。”
“他身子的毒这么严重？”慕以初微微一惊，毕竟前世她死时谢淮之还好好活着，在潜意识中，她不认为谢淮之会死。
“老夫看病多年，中毒像他这么严重的，只遇见过三人，老夫每一次都倾尽全力，可也只勉强救回了一人。”
慕以初听了，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南叔眉头紧皱，道：
“我现在先给他开一副药，一会儿等他醒后喂给他吧。
不过，他的身体为了自保，恐怕已经长期处于一种特殊的休眠状态，为的是让身体最小程度上受到外界的影响。
这样确实能避免毒药蔓延过快，不过也会组织药性蔓延。
在喂药前，要想办法刺激刺激他，让他情绪激动一些，加速血液流速。”
刺激谢淮之？
慕以初虽没什么头绪，还是点点头。
南叔走之前，慕以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的身体，有可能在三年后痊愈吗？”
三年后，也是前世谢淮之以“三皇子”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时候。
南叔一听，不用犹豫就摇了头，笃定道：“绝不可能，三年时间太短了，别说痊愈，恐怕连毒都没法解多少。”
说完，他又替谢淮之把了把脉，开了一个方子后满脸严肃地出去抓药了。
慕以初心情也有些复杂，前世她知道谢淮之身上有儿时落下的旧疾，却不知道儿时旧疾竟这么严重，以为他已经基本痊愈了。
若是知道了，谢淮之还真不一定次次能在慕以初的局里死里逃生。
啧。
慕以初摇摇头，看着脏兮兮的谢淮之，吩咐道：“打桶水来，找人给他擦擦，换身衣服吧。”
“是。”丫鬟应道。
吩咐了人之后，慕以初便坐在桌子边，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百无聊赖地从袖口拿出一颗糖来。
就是谢淮之给她的那颗。
看着做工粗糙的糖，慕以初不禁陷入某些回忆之中。
*前世，三皇子府中，宾客满座锣鼓喧天。
慕以初端坐在喜轿中，听着外面的喧哗声，竟觉恍如隔世。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嫁给二皇子，谁料最后的最后，嫁的竟然是三皇子。
这场婚宴和别人的不一样，两人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慕以初以为自己全程都会心无波澜，不过等蒙上红盖头，坐上喜轿的那一刻，她内心竟还是有些恍然。
喜轿落地，一只手稳稳牵住了慕以初。
那一天，那只手很温热。
谢淮之看着一向有种清冷的破碎感，慕以初倒是没有想到，两人相牵时，他会如此让人有安全感。
还记得在自己被送入婚房前刻，手心忽然多了什么，垂眸透过喜帕间隙看，
那是几颗做工精美，皇室中人才能享用的糖。
在喧嚣中，慕以初耳畔传来谢淮之清冷的声音：
“若是饿……夫人可以吃这个垫垫肚子。”
与皇室结亲规矩繁多，慕以初几乎一整日没吃东西，但因事情多，并没有察觉到饿。
她也不在乎谢淮之是否能替她考虑一二，不过手心里拿着糖，心中确实微起波澜。
所以在这一世，少年将糖塞到慕以初手心时，慕以初竟起了恻隐之心。
正想着，慕以初忽然被丫鬟突兀响起的声音召回了神。
“啊！你躲什么？！我要替你擦身子呢！”丫鬟拿着手帕，瞪着榻上之人。
慕以初抬眸看过去，只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捂着衣服领口，惊恐地看着丫鬟，身子拼命往后缩。
“喂，你这什么神情，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丫鬟莫名其妙道。
慕以初失笑，忽然想起谢淮之前世确实有洁癖，很少愿意让别人近身，洗澡或是换衣都是亲力亲为，此刻想来，这大概是儿时落的心结。
慕以初走过去接过沾了水的手帕，道：“好了，我来解决，你下去吧。”
慕以初记得前世的谢淮之不喜外人在，恐怕这一世也没什么区别。
丫鬟应声退下，屋内只剩慕以初和谢淮之两人。
谢淮之手指依旧死死抓着衣领，缩在榻与墙之间的小角落里。
刚刚还惊恐地看着丫鬟，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了，视线垂着，好像都不敢看慕以初。
这幅神情，看得慕以初又好笑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