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万家的房子是3间土墙大瓦房，万国明手巧又心疼妻女，自从土地承包到户，家里经济稍微宽裕后，他就在原先三间茅草房的基础上，建成了现在的瓦泥房。
大人一间主卧室，万珍和阿姐睡一间房，另外一间装粮食、苞米和农具，厨房另辟一间在院子里，厕所则是低矮的茅草屋，在家里菜地的边缘处，远离住宅区。
新房子用木架、椽子和檩子，做了整体立面支撑，墙体又用麦秸和茅草制糊泥加固，夯土筑墙耗时长达几个月，全是万国明中午和晚上不休息赶出来的，就是希望遇到下雨天，屋里不用摆满接水的锅碗瓢盆，妻女不用一夜睡着洇湿的被子，来来回回挪地方。
这样略显阔达舒适的房子，万珍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乡村白天太阳暴烈，到了晚上月亮皎洁得吓人，隔着磨旧轻薄的帘子，可以看见窗外一片铮明锃亮，月亮将人间照得清澈见底，只有各种虫鸣蛙叫，隐遁在阴影里，闹哄哄的叫着。
万珍多年没有睡硬板床，找不到一个舒服的睡姿，身上也是黏腻的汗液，听着阿姐酣眠的呼吸声，觉得又妥帖又烦躁，索性穿着半旧的睡裙，在大路上闲逛。
这样月白风清的夜晚，她隔了几十年的光景，重新漫步其间，心里百感交集，可一想到一个多月后，阿爸新建的房子，坝儿村的村民、庄稼和粮食，都将淹没在泥石流里，又心酸滞涩。
她倒是想到了一个救全村人的办法，那就是去省城找她的养父，现在还在大学教地质学的余城东，如果养父出面干预，以他在灾害地质方面的声名，总比自己这个乡下丫头片子更有说服力。
可是，泥石流的灾前征兆，一般最早也顶多半个月前显现，现在去找养父毫无由头不说，还拿不出任何证据。可再等等，万珍又怕来不及了。
最让万珍觉得糟心的是，她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发现全部储蓄只有三角四分钱，这点钱连张去省城的车票都买不到，愁啊愁。
万珍啃着手指头，看着前方地面上一洼水坑，居然水影交错，明晃晃地游着鱼，好奇地蹲在地上凑近看，才发现是洼地里盛满月光，树影随风摆动，便如一尾尾青鱼，游弋在水藻中。
正感慨还是四十年前的月光明亮，就见一个忽长忽短地人影，不紧不慢的靠近，万珍抬头瞥了一眼人影，两个人都怔住了。
傅昌平扛着一根细长的知了杆，迎面而来。
他刚爬上大坝，就见万珍蹲在坝子口的地上，抬眸直视着他，因为蹲着的缘故，裙口半开着，也没个遮挡。
他只能将视线，挪到旁边的地上。
万珍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那里只有几株幽蓝的野花，寂寂寥寥的开着，如水的月光下，多了一丝白日没有的灵气，可这种乡野杂花多得是，实在不明白他为何眼巴巴看着。
“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去了？”万珍抛开个人恩怨，大大方方搭话。
傅昌平却不看她，也不正面回答。反而反问她，“你不是也大半夜不睡觉？”
“我热得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我去捉知了。”
他说完，贴着大坝的路边边往前走，只留给万珍一个短暂印在坑洼里的影子。
“真是闲情逸致。”
万珍叹道，爬起身，准备往前走。
傅昌平似乎背后长了眼，见万珍起身，便回头说，“晚上不安全，你不要四处乱窜了！”
“哦！”
万珍想了想，自己在坝儿村的名声，确实是满村子乱窜，倒也不恼。
听话地往回走，一前一后踩着影子。
悄么么回到自家院子后，万珍熬到后半夜，虫鸣蛙叫都倦了，她便也硬着眼皮，沉沉睡去。
再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上又是一泼水洗般，黏黏糊糊都是汗。
想去坝子河游泳了，当然只敢脑子里想想。
去井沿轧水洗漱，听阿爸说早起去黄水镇赶大集，把自家腌制的一坛咸鸭蛋卖了，三毛钱一个，一百个咸鸭蛋，也卖了三十块钱呢。
阿爸说起早上的经历就很开心，本来抱着能卖几个算几个，剩下自己吃的心态去摆摊，谁知道碰到一个老阿姨，自家女儿正在坐月子，买一百个咸鸭蛋给女儿就稀饭，有油水又开胃，还能补身子。
阿爸才去集上没一会，就攥着三十块钱巨款回来了，当然，也买了两块钱的猪肉，阿妈中午炒扁豆吃。
鸭蛋是自家鸭子下的，除却花了几毛盐钱，基本没啥开销，自然是一本万利。阿爸掏钱给阿妈看，脸上一派喜滋滋的。
坐在灶台择菜的阿妈，将钱接过来，包在红色喜鹊帕子里，装在了裤腰口袋里。
万珍脑海里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偷阿妈的钱。这就解决了去省城路费的问题。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还没开始实施行动，已经额头汗津津了，脸颊也跟着火辣辣的。
两辈子没偷过钱，这可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万珍的目光，不自觉就往阿妈裤腰袋里瞟。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好在阿爸阿妈和阿姐，一直吃得很香，没人在意她的异常。
中午，整个村子又陷入了沉睡，阿爸阿妈去地里耧干草，阿姐在屋子里看书，万珍装作打扫卫生的样子，晃着晃着，就晃进了阿爸阿妈的睡房里。
她看得清楚，阿妈出去干活时，换了下地穿的长裤，夏天穿长裤闷得慌，可地里有拉拉秧之类剌人腿的草，不穿长裤遭不住。
万珍一进睡房，就看到阿妈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搭在床尾的木楞上，她心里一喜，紧张地四下望望，并没有人。
她还是向上瞧了瞧房梁，横梁上挂着几个箩筐，放着一些干菜和几条干鱼，正午的光线在房梁上盘亘，细碎的光影扑扑簌簌跳动。万珍自觉是一名唯物主义者，可偷东西时还是觉得神明无处不在，此刻似乎就在房梁上俯视着她，她惴惴不安着，将手摸进了阿妈的裤腰口袋，空空如也。
阿妈这么快就将钱转移了吗？家里的钱都放在哪里呢？万珍毫无头绪的扫视着这间睡房。
阿爸阿妈的睡房，比万珍和阿姐住的那间略大一点，但堆放的杂物也多一些，房间屋角堆着阿爸干木工活用的工具，正对着床的地方，摆着一口红色的四方衣柜，旁边是对门开的长条形立柜，褪色的红漆依然瞩目。
万珍摸到柜子旁，刚想打开柜子瞅一眼，可谁知笨重的老木柜一拉开，嘎吱一声巨响。
万珍心虚地往门外看，正午的暑热有一种燥热的恐慌，似乎随处能传来脚步声。
她扫了一眼柜子，里面都是衣物，这可怎么找？
再一会，似乎真的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阿旺兴奋地喘着气，呜呜咽咽几声。万珍小心翼翼关上柜子，就听到窗外传来阿爸的声音，“你慢点”......
万珍紧张地几乎心脏骤停，她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是跑出去还是藏起来，明明扯个谎就能瞒骗过去，可她不知怎么想的，一个腿软，爬进了床底，鸵鸟一样埋着头。
过了一会，阿爸扶着阿妈走了进来，阿妈好像受伤了，万珍仔细想了想，上辈子这个时候，阿妈好似没有受过伤啊，万珍贴着瓷实的泥巴地面，一股黄土的气息往鼻子里钻，熏得她整个人，脑子里乱哄哄的。
然后吱嘎一声闷雷，阿妈躺在床上了，阿爸贴着床下的那只脚显得异常大，吓得万珍连气都不敢喘。
“你这腰还是去县里看看吧？”阿爸扶阿妈躺下后，劝阿妈去看病。
阿妈只是叹着气。
“腰间盘突出，治又治不好，只能慢慢养。”
阿爸也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床沿上。
旧时的大木床倒是十分沉稳坚固，万珍却觉得那个板床顶，正沉沉向自己压来。胸口闷得慌，阿妈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明明那样轻，却闷雷一样压着她。
“前两天疼得受不了，本来打算去看的，谁知道阿珍呛水送医院，也花了不少钱，家里盖房子的钱还没还完，哪有那么多钱，天天往医院里造？
“那个盖房子的钱，你不要急嘛，过年两头猪卖了，那账就还完了，只要家里人平平安安，钱的事情慢慢来。”
阿爸点上了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实在不行，我晚上再做些农活用的工具，周五赶大集时拿镇上卖。”阿爸提建议。
阿妈很快否决了。
“本来赶上农忙，我腰这么不中用，干不了多少活，你白天耕地、施肥、除草、收割、晾晒，晚上再做手工活，就是过去生产队的牛，也不兴这么用的。”
万珍听阿妈在重重捶自己的腰。
“我这腰不抵事，我就担心下个月交公粮，我们家农活又你一个人扛，要是有个儿子......”
阿妈没说完，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就是有儿子，这么个半大小子，能干多少活，你这人，不要一天到晚说些有的没的，阿珍心粗不当事，要是阿宝听到了，心里该难受了。”
“我听李文秀说，她家昌平一回来，就跟着前村老癞头，一起去捉知了卖呢，一只二分钱，一晚上也能挣个块把钱，一个暑假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呢！”
“你躺着休息吧！”万爸磕了磕烟筒子，烟灰呛得万珍想要咳嗽，她捂住鼻子，死死忍住。
“我晚上做点手艺活，总比去捉蛇捉知了来得容易。”
阿爸走了，万珍还在发愁阿妈一直躺着，她要多久才能起来，谁知阿爸前脚刚走没多久，阿妈就起身去喂猪了。
她听到猪圈里传来呼呼噜噜，两头小猪抢食吃的满足声时，心里干涩得不像话。
她上辈子为何觉得，童年活得很快活呢？
明明这样苦涩。
大人一间主卧室，万珍和阿姐睡一间房，另外一间装粮食、苞米和农具，厨房另辟一间在院子里，厕所则是低矮的茅草屋，在家里菜地的边缘处，远离住宅区。
新房子用木架、椽子和檩子，做了整体立面支撑，墙体又用麦秸和茅草制糊泥加固，夯土筑墙耗时长达几个月，全是万国明中午和晚上不休息赶出来的，就是希望遇到下雨天，屋里不用摆满接水的锅碗瓢盆，妻女不用一夜睡着洇湿的被子，来来回回挪地方。
这样略显阔达舒适的房子，万珍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乡村白天太阳暴烈，到了晚上月亮皎洁得吓人，隔着磨旧轻薄的帘子，可以看见窗外一片铮明锃亮，月亮将人间照得清澈见底，只有各种虫鸣蛙叫，隐遁在阴影里，闹哄哄的叫着。
万珍多年没有睡硬板床，找不到一个舒服的睡姿，身上也是黏腻的汗液，听着阿姐酣眠的呼吸声，觉得又妥帖又烦躁，索性穿着半旧的睡裙，在大路上闲逛。
这样月白风清的夜晚，她隔了几十年的光景，重新漫步其间，心里百感交集，可一想到一个多月后，阿爸新建的房子，坝儿村的村民、庄稼和粮食，都将淹没在泥石流里，又心酸滞涩。
她倒是想到了一个救全村人的办法，那就是去省城找她的养父，现在还在大学教地质学的余城东，如果养父出面干预，以他在灾害地质方面的声名，总比自己这个乡下丫头片子更有说服力。
可是，泥石流的灾前征兆，一般最早也顶多半个月前显现，现在去找养父毫无由头不说，还拿不出任何证据。可再等等，万珍又怕来不及了。
最让万珍觉得糟心的是，她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发现全部储蓄只有三角四分钱，这点钱连张去省城的车票都买不到，愁啊愁。
万珍啃着手指头，看着前方地面上一洼水坑，居然水影交错，明晃晃地游着鱼，好奇地蹲在地上凑近看，才发现是洼地里盛满月光，树影随风摆动，便如一尾尾青鱼，游弋在水藻中。
正感慨还是四十年前的月光明亮，就见一个忽长忽短地人影，不紧不慢的靠近，万珍抬头瞥了一眼人影，两个人都怔住了。
傅昌平扛着一根细长的知了杆，迎面而来。
他刚爬上大坝，就见万珍蹲在坝子口的地上，抬眸直视着他，因为蹲着的缘故，裙口半开着，也没个遮挡。
他只能将视线，挪到旁边的地上。
万珍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那里只有几株幽蓝的野花，寂寂寥寥的开着，如水的月光下，多了一丝白日没有的灵气，可这种乡野杂花多得是，实在不明白他为何眼巴巴看着。
“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去了？”万珍抛开个人恩怨，大大方方搭话。
傅昌平却不看她，也不正面回答。反而反问她，“你不是也大半夜不睡觉？”
“我热得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我去捉知了。”
他说完，贴着大坝的路边边往前走，只留给万珍一个短暂印在坑洼里的影子。
“真是闲情逸致。”
万珍叹道，爬起身，准备往前走。
傅昌平似乎背后长了眼，见万珍起身，便回头说，“晚上不安全，你不要四处乱窜了！”
“哦！”
万珍想了想，自己在坝儿村的名声，确实是满村子乱窜，倒也不恼。
听话地往回走，一前一后踩着影子。
悄么么回到自家院子后，万珍熬到后半夜，虫鸣蛙叫都倦了，她便也硬着眼皮，沉沉睡去。
再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上又是一泼水洗般，黏黏糊糊都是汗。
想去坝子河游泳了，当然只敢脑子里想想。
去井沿轧水洗漱，听阿爸说早起去黄水镇赶大集，把自家腌制的一坛咸鸭蛋卖了，三毛钱一个，一百个咸鸭蛋，也卖了三十块钱呢。
阿爸说起早上的经历就很开心，本来抱着能卖几个算几个，剩下自己吃的心态去摆摊，谁知道碰到一个老阿姨，自家女儿正在坐月子，买一百个咸鸭蛋给女儿就稀饭，有油水又开胃，还能补身子。
阿爸才去集上没一会，就攥着三十块钱巨款回来了，当然，也买了两块钱的猪肉，阿妈中午炒扁豆吃。
鸭蛋是自家鸭子下的，除却花了几毛盐钱，基本没啥开销，自然是一本万利。阿爸掏钱给阿妈看，脸上一派喜滋滋的。
坐在灶台择菜的阿妈，将钱接过来，包在红色喜鹊帕子里，装在了裤腰口袋里。
万珍脑海里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偷阿妈的钱。这就解决了去省城路费的问题。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还没开始实施行动，已经额头汗津津了，脸颊也跟着火辣辣的。
两辈子没偷过钱，这可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万珍的目光，不自觉就往阿妈裤腰袋里瞟。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好在阿爸阿妈和阿姐，一直吃得很香，没人在意她的异常。
中午，整个村子又陷入了沉睡，阿爸阿妈去地里耧干草，阿姐在屋子里看书，万珍装作打扫卫生的样子，晃着晃着，就晃进了阿爸阿妈的睡房里。
她看得清楚，阿妈出去干活时，换了下地穿的长裤，夏天穿长裤闷得慌，可地里有拉拉秧之类剌人腿的草，不穿长裤遭不住。
万珍一进睡房，就看到阿妈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搭在床尾的木楞上，她心里一喜，紧张地四下望望，并没有人。
她还是向上瞧了瞧房梁，横梁上挂着几个箩筐，放着一些干菜和几条干鱼，正午的光线在房梁上盘亘，细碎的光影扑扑簌簌跳动。万珍自觉是一名唯物主义者，可偷东西时还是觉得神明无处不在，此刻似乎就在房梁上俯视着她，她惴惴不安着，将手摸进了阿妈的裤腰口袋，空空如也。
阿妈这么快就将钱转移了吗？家里的钱都放在哪里呢？万珍毫无头绪的扫视着这间睡房。
阿爸阿妈的睡房，比万珍和阿姐住的那间略大一点，但堆放的杂物也多一些，房间屋角堆着阿爸干木工活用的工具，正对着床的地方，摆着一口红色的四方衣柜，旁边是对门开的长条形立柜，褪色的红漆依然瞩目。
万珍摸到柜子旁，刚想打开柜子瞅一眼，可谁知笨重的老木柜一拉开，嘎吱一声巨响。
万珍心虚地往门外看，正午的暑热有一种燥热的恐慌，似乎随处能传来脚步声。
她扫了一眼柜子，里面都是衣物，这可怎么找？
再一会，似乎真的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阿旺兴奋地喘着气，呜呜咽咽几声。万珍小心翼翼关上柜子，就听到窗外传来阿爸的声音，“你慢点”......
万珍紧张地几乎心脏骤停，她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是跑出去还是藏起来，明明扯个谎就能瞒骗过去，可她不知怎么想的，一个腿软，爬进了床底，鸵鸟一样埋着头。
过了一会，阿爸扶着阿妈走了进来，阿妈好像受伤了，万珍仔细想了想，上辈子这个时候，阿妈好似没有受过伤啊，万珍贴着瓷实的泥巴地面，一股黄土的气息往鼻子里钻，熏得她整个人，脑子里乱哄哄的。
然后吱嘎一声闷雷，阿妈躺在床上了，阿爸贴着床下的那只脚显得异常大，吓得万珍连气都不敢喘。
“你这腰还是去县里看看吧？”阿爸扶阿妈躺下后，劝阿妈去看病。
阿妈只是叹着气。
“腰间盘突出，治又治不好，只能慢慢养。”
阿爸也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床沿上。
旧时的大木床倒是十分沉稳坚固，万珍却觉得那个板床顶，正沉沉向自己压来。胸口闷得慌，阿妈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明明那样轻，却闷雷一样压着她。
“前两天疼得受不了，本来打算去看的，谁知道阿珍呛水送医院，也花了不少钱，家里盖房子的钱还没还完，哪有那么多钱，天天往医院里造？
“那个盖房子的钱，你不要急嘛，过年两头猪卖了，那账就还完了，只要家里人平平安安，钱的事情慢慢来。”
阿爸点上了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实在不行，我晚上再做些农活用的工具，周五赶大集时拿镇上卖。”阿爸提建议。
阿妈很快否决了。
“本来赶上农忙，我腰这么不中用，干不了多少活，你白天耕地、施肥、除草、收割、晾晒，晚上再做手工活，就是过去生产队的牛，也不兴这么用的。”
万珍听阿妈在重重捶自己的腰。
“我这腰不抵事，我就担心下个月交公粮，我们家农活又你一个人扛，要是有个儿子......”
阿妈没说完，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就是有儿子，这么个半大小子，能干多少活，你这人，不要一天到晚说些有的没的，阿珍心粗不当事，要是阿宝听到了，心里该难受了。”
“我听李文秀说，她家昌平一回来，就跟着前村老癞头，一起去捉知了卖呢，一只二分钱，一晚上也能挣个块把钱，一个暑假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呢！”
“你躺着休息吧！”万爸磕了磕烟筒子，烟灰呛得万珍想要咳嗽，她捂住鼻子，死死忍住。
“我晚上做点手艺活，总比去捉蛇捉知了来得容易。”
阿爸走了，万珍还在发愁阿妈一直躺着，她要多久才能起来，谁知阿爸前脚刚走没多久，阿妈就起身去喂猪了。
她听到猪圈里传来呼呼噜噜，两头小猪抢食吃的满足声时，心里干涩得不像话。
她上辈子为何觉得，童年活得很快活呢？
明明这样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