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池满在他屋中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次，最后到底睚不住困意，趴在他床榻边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床上的人还在睡着。
他睡觉很安分，呼吸轻浅，黑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看起来特别乖。
在原书的设定里，因为是半妖，公仪青玉和纯粹的妖或是修士都不一样，对他而言，最好的修养方式不是修炼或是打坐，而是睡觉。
和他的气质不大相符，公仪青玉其实是只很有烟火气的狐狸，喜欢睡觉，喜欢人间的饮食，喜欢香气清甜的桂花，喜欢一切直观欣赏起来美的东西，他不会下棋，不懂兵法，太过弯弯道道的东西他不喜欢，他是原书里的哲学大师，因为经历颇多，思想已经达到几乎澄明的境界，偏偏行事越来越随性，能直接用武力解决的，他绝不多动一点脑筋……
池满想着想着，思绪不自觉就飘远了，直到床上的人似乎有转醒的迹象，她才陡然惊醒,又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在趁他没发现赶紧出门和清醒着同他道早安的选择中，池满选择了最糟糕的——趴着装睡。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可在趴回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只听见床上的人一阵起身的动静，到中途像是突然顿住，许是留意到了什么不对。
不多时，池满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得飞快，不免心神不宁地想，自己现在的心跳声落在沈青白的耳朵里，只怕是和戴着耳机听摇滚没什么区别。
装不下去了……池满装作幽幽转醒的样子，可装到一半，又后悔了。
她刚刚是不是看见她推把快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收回去了？
她为什么不再多坚持几秒钟，为了那个摸头杀，哪怕是多坚持两秒钟也好啊！
沈青白自然不知道她表里不一的想法，见她醒了，淡笑着问她：“这些桂花是你摘的？”
池满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怎么守在这里？”
池满抿唇，在他掌中写下几个字。
——先生昨日说的，我都听见了。
沈青白会意：“你不想去？”
——我能跟着您吗？
“跟着我？”沈青白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为什么？”
这回，池满犹豫片刻，才再次抬手。
——我是为先生而来。
——我想一直陪着先生。
沈青白面上的笑意却缓缓消失了。
池满心情很忐忑，她是鼓足了勇气才和他说这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被他正面拒绝，她得伤心多久。
“一切，自然要等你声音恢复了再说。”
见她面露喜色，沈青白瞧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泛着青紫的手上。
这孩子，看似乖巧，可实际上，似乎不怎么听话。
沈青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握上他的右手。
她像是在检查什么，神情有些严肃。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施了障眼法，沈青白都快怀疑她是不是能看见他右手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低垂着好看的眉眼，若无其事般问她：“怎么了？”
就见那小小的脸上满是愁容，似乎叹息一声。
——先生总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沈青白眉梢微挑：“你倒还说起我来了？”视线落向她手上的伤口。
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红。
——我没关系。先生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沈青白说着顿了下，目光从她的耳朵上收回，落向她垂落的眼睫。
“饿了？”
池满摇头。
——您生病了，不吃点东西，不行。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沈青白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她明明年纪不大，偏偏又很懂事，可常常能感觉到她在他跟前总是很拘谨，本以为是因她不喜欢在这里，怪的是，又说是为他而来。
莫非是想来学些医术？将来有技艺傍身，好安身立命？
遗憾的是，沈青白自己也只是略懂，他真正医治的，是受恶灵缠身的人或妖，而非真正的病患。
——先生喝粥吗？咸粥，有不是很苦的苦瓜。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池满是看出来了，他不喜欢甜腻腻的饮食，最喜欢焯水后带点淡淡苦味的苦瓜，其余倒没什么太挑剔的。
他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连带着嗓音都柔和几分：“平日看你总是静静的，不想，倒是很了解我。”
池满因为他这一句话，高兴了好久。
她真想说，她最喜欢先生了，所以了解先生。
可现在的她还不敢。
等池满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后，沈青白才想起来，让这么小的孩子为他煮粥，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可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他垂眸，偏头看见什么时，不自禁抓起一些，放在掌心查看。
这些小花都还泛着淡淡的香气，颜色也很鲜嫩，可见是才被人摘下不久。
院子里是种了一排桂花树，可每一株都要有两个她那么高，何况这白布上放着的桂花数量颇多，她还尽挑拣着好看的摘下，怕是费了不少功夫。
沈青白眼眸轻动，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在医馆，他同意收留她后，她抑制不住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或许，命中有缘注定的时候，真的会有人为他而来。
……
池满在后厨忙里忙外的时候，有人从医馆后边的羊肠小道绕进来，敲响了院外的门。
沈青白有个规矩，若是一般病症，医馆大门关了便是歇业，可若是事态紧急，即便大门关着，也只管来敲响后门。
只要是受恶灵缠身的无辜之人，沈青白无论如何都会前去。
“沈先生？沈先生在吗？我是张宅里的莫管家，我家老爷病了好些日子不见好，今日难得清醒一回，却不知怎的，神志不清地说了好些古怪的话……还请先生劳驾，为我家老爷看看究竟是何缘故，夫人说了，若是老爷能好，必定重金酬谢先生！”
池满心里一突。
张宅莫管家？这段剧情，不是在猫妖死后的半年才发生的吗？
难道是书中的描写和现实多少会有点偏差？
想到这里，池满冷汗都快出来了。
在修真的世界里，多一重未知，也就意味着多一重风险，现在她还只是在人界，等以后跟随公仪青玉入仙门，入妖界甚至入魔界……还不知道会如何凶险。
她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始终坚定地守护在他身边。
看来最近，她得好好想办法提升自己才行了！
沈青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屋中出来了。
他穿戴整齐，一贯的清俊儒雅，只是面色稍显苍白。
许是留意到池满担忧的眼神，他转眼望向站在灶房门口的她。
“苦瓜粥温着就好。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回。”他吩咐完这些就离开了，显然并不打算带上她。
池满望着他不曾回头的背影，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和她推熟悉起来……
才这么想，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池满顿时回神。
不行，她不能这么轻易灰心，今天已经迈出很好的一步了，她要重新振作起来才对！
想通了的池满第一时间回灶房吃了碗苦瓜粥，随后回房写了一封书信，这才出了门。
把信寄出后，池满本想找地方买些雄黄，毕竟沈青白的医馆中虽然有这样东西，但量不多，到时面对大量的蛇群，怕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池满思索着，走到一条巷尾，却发现了一个卖符的老道。
老道支着不起眼的小摊，正捋着长胡子和另一个和尚模样的人攀谈。
池满在边上悄悄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两人都是散修，最近大宗门里派下不少修士做任务，他们手上一时接不到活干，手头紧，只能替大宗门卖符纸，做中间商赚赚差价……
池满在一旁腿都等酸了，本以为听不见什么重点了，谁料卖符的老道话锋一转，压着嗓音说道：
“前段时日，平阳城中倒是有不少恶妖为非作歹，如今，听闻全被平阳城城主捕获。”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些妖物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本当都杀了才是，谁料万圣宗派了几名弟子前来，竟是保下了那帮妖物，真是不知作何想法！”
“我倒是觉得此事蹊跷，这些妖物中了邪似的，突然一窝蜂去祸害平阳城中的百姓，怕不是什么阴谋……”
“哪有什么阴谋？妖就是妖，哪能同仙界人界这般严格律法，他们妖界的妖王，说到底也只会胡乱管治一通罢了！”
日头渐渐大了，池满擦了把被热出来的汗，想了想，还是上前。
老道本以为又是个来看稀奇的小孩子，谁想池满指着他摊上的符纸，像是要买。
老道便随手拿了几张普通的驱邪红符给她。
“一张两文。”
谁料这孩子摇头，指了指他腿边上空白的黄符纸。
“这个？”老道摸着胡子摇头，“小丫头，符纸要画了符咒才有效果的……”
就见池满点头，像是知道的意思。
“既如此，你若执意要的话，这符纸是出自万圣宗，万圣宗听说过吧？那可是仙门大派，所以即便是空白的符纸，也要比寻常的更贵些，一张十文。”
“她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不等池满反应，边上那和尚模样的散修开口了，“买回去指不定要折成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平白糟蹋了这好符。”
池满没理他，只是朝着卖符的老道比了个“八”的手势，意在询问是否能便宜两文。
却不料这举动引起和尚模样的修士嘲笑。
“你当这是米面猪肉，说便宜就能便宜的？去去去，别在这胡闹坏了人家的生意！”
和尚模样的散修态度不屑，那卖符的老道虽然没说什么，却也不再招待她，只拿起毛笔画起红符。
两人都以为这小丫头会就此离开，却不料没多久，她在摊位上轻轻放了十文。
到这时，老道才正眼瞧她。
他见池满神情并不同于一般孩童稚嫩，反倒颇有自己的坚持，便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取了张黄符给她。
可让老道意外的是，她得了黄符后，便径自取了摊上搁在一边的毛笔，只是稍停顿了片刻，便一气呵成画出了一张符。
和尚模样的散修眉头一竖：“乱画什么——”凑近的那瞬声音却戛然而止，惊道，“你、你是万圣宗的弟子？”
“非也。”老道起先也是讶然，但很快平静下来，“虽说符画成了，可并无修为……”说着，却是停顿了。
若是不曾修行过，还能将万圣宗的符咒在这特殊的黄符纸上一笔化成，可见是有一定的天资。
万圣宗里传授各类符术的道法尊者，他座下弟子的数量是宗门各派中最少的，不是因为符术不受欢迎，而是，太难。
便是万圣宗自己宗门里的修仙者，也很难将道法尊者画出的符咒完全复刻，所以万圣宗的符纸多是由道法尊者及其座下弟子亲自绘制，供宗内修士免费使用，其余想要有这符纸的，都得花钱买下。
想到此处，老道不免高看池满一眼。
也不知这孩子是哪里得来的机缘，能接触到万圣宗的符术，只可惜，这孩子没有修为，又是个哑巴，再好的天赋，怕是也只能到这了。
在老道两人细细打量起池满的时候，池满也在小心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刚才，她想着前不久猫妖未除时，那几个修士留在她和其余几个孩子身上的符咒，又试着当这两位散修的面，把印象里那张符纸上的图样画出来，就是想看看是否可用。
如果可用，或许过些天，她就能帮上她推的忙了。可现实似乎并不乐观。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就算是把符画成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池满有些低落，但最后还是把那张画好的符仔细收进了衣袖里，毕竟试上这一次，就花了她十文钱呢。
池满回到院子里时，沈青白正在煎药。
他坐在藤椅上，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姿态比往常都要懒散些，只是与往常不变的手执一本医书在看。
在他手边，用来控火的蒲扇被随意搁在炉子旁。药炉里的炉火烧得正旺，偶尔有几粒火星子跳出来，然后，把沈青白干净的衣角烧着了……
等等！
池满一惊，几乎是下一秒就冲上前，急急忙忙地伸手拍向他脚边那簇企图愈烧愈旺的火苗！
火灭的那瞬间，池满这才松口气，紧接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抬头，恰对上沈青白映着火光的幽沉眼眸。
叫池满生出一股被一只狐狸盯着看的错觉。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床上的人还在睡着。
他睡觉很安分，呼吸轻浅，黑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看起来特别乖。
在原书的设定里，因为是半妖，公仪青玉和纯粹的妖或是修士都不一样，对他而言，最好的修养方式不是修炼或是打坐，而是睡觉。
和他的气质不大相符，公仪青玉其实是只很有烟火气的狐狸，喜欢睡觉，喜欢人间的饮食，喜欢香气清甜的桂花，喜欢一切直观欣赏起来美的东西，他不会下棋，不懂兵法，太过弯弯道道的东西他不喜欢，他是原书里的哲学大师，因为经历颇多，思想已经达到几乎澄明的境界，偏偏行事越来越随性，能直接用武力解决的，他绝不多动一点脑筋……
池满想着想着，思绪不自觉就飘远了，直到床上的人似乎有转醒的迹象，她才陡然惊醒,又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在趁他没发现赶紧出门和清醒着同他道早安的选择中，池满选择了最糟糕的——趴着装睡。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可在趴回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只听见床上的人一阵起身的动静，到中途像是突然顿住，许是留意到了什么不对。
不多时，池满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得飞快，不免心神不宁地想，自己现在的心跳声落在沈青白的耳朵里，只怕是和戴着耳机听摇滚没什么区别。
装不下去了……池满装作幽幽转醒的样子，可装到一半，又后悔了。
她刚刚是不是看见她推把快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收回去了？
她为什么不再多坚持几秒钟，为了那个摸头杀，哪怕是多坚持两秒钟也好啊！
沈青白自然不知道她表里不一的想法，见她醒了，淡笑着问她：“这些桂花是你摘的？”
池满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怎么守在这里？”
池满抿唇，在他掌中写下几个字。
——先生昨日说的，我都听见了。
沈青白会意：“你不想去？”
——我能跟着您吗？
“跟着我？”沈青白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为什么？”
这回，池满犹豫片刻，才再次抬手。
——我是为先生而来。
——我想一直陪着先生。
沈青白面上的笑意却缓缓消失了。
池满心情很忐忑，她是鼓足了勇气才和他说这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被他正面拒绝，她得伤心多久。
“一切，自然要等你声音恢复了再说。”
见她面露喜色，沈青白瞧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泛着青紫的手上。
这孩子，看似乖巧，可实际上，似乎不怎么听话。
沈青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握上他的右手。
她像是在检查什么，神情有些严肃。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施了障眼法，沈青白都快怀疑她是不是能看见他右手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低垂着好看的眉眼，若无其事般问她：“怎么了？”
就见那小小的脸上满是愁容，似乎叹息一声。
——先生总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沈青白眉梢微挑：“你倒还说起我来了？”视线落向她手上的伤口。
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红。
——我没关系。先生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沈青白说着顿了下，目光从她的耳朵上收回，落向她垂落的眼睫。
“饿了？”
池满摇头。
——您生病了，不吃点东西，不行。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沈青白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她明明年纪不大，偏偏又很懂事，可常常能感觉到她在他跟前总是很拘谨，本以为是因她不喜欢在这里，怪的是，又说是为他而来。
莫非是想来学些医术？将来有技艺傍身，好安身立命？
遗憾的是，沈青白自己也只是略懂，他真正医治的，是受恶灵缠身的人或妖，而非真正的病患。
——先生喝粥吗？咸粥，有不是很苦的苦瓜。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池满是看出来了，他不喜欢甜腻腻的饮食，最喜欢焯水后带点淡淡苦味的苦瓜，其余倒没什么太挑剔的。
他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连带着嗓音都柔和几分：“平日看你总是静静的，不想，倒是很了解我。”
池满因为他这一句话，高兴了好久。
她真想说，她最喜欢先生了，所以了解先生。
可现在的她还不敢。
等池满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后，沈青白才想起来，让这么小的孩子为他煮粥，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可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他垂眸，偏头看见什么时，不自禁抓起一些，放在掌心查看。
这些小花都还泛着淡淡的香气，颜色也很鲜嫩，可见是才被人摘下不久。
院子里是种了一排桂花树，可每一株都要有两个她那么高，何况这白布上放着的桂花数量颇多，她还尽挑拣着好看的摘下，怕是费了不少功夫。
沈青白眼眸轻动，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在医馆，他同意收留她后，她抑制不住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或许，命中有缘注定的时候，真的会有人为他而来。
……
池满在后厨忙里忙外的时候，有人从医馆后边的羊肠小道绕进来，敲响了院外的门。
沈青白有个规矩，若是一般病症，医馆大门关了便是歇业，可若是事态紧急，即便大门关着，也只管来敲响后门。
只要是受恶灵缠身的无辜之人，沈青白无论如何都会前去。
“沈先生？沈先生在吗？我是张宅里的莫管家，我家老爷病了好些日子不见好，今日难得清醒一回，却不知怎的，神志不清地说了好些古怪的话……还请先生劳驾，为我家老爷看看究竟是何缘故，夫人说了，若是老爷能好，必定重金酬谢先生！”
池满心里一突。
张宅莫管家？这段剧情，不是在猫妖死后的半年才发生的吗？
难道是书中的描写和现实多少会有点偏差？
想到这里，池满冷汗都快出来了。
在修真的世界里，多一重未知，也就意味着多一重风险，现在她还只是在人界，等以后跟随公仪青玉入仙门，入妖界甚至入魔界……还不知道会如何凶险。
她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始终坚定地守护在他身边。
看来最近，她得好好想办法提升自己才行了！
沈青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屋中出来了。
他穿戴整齐，一贯的清俊儒雅，只是面色稍显苍白。
许是留意到池满担忧的眼神，他转眼望向站在灶房门口的她。
“苦瓜粥温着就好。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回。”他吩咐完这些就离开了，显然并不打算带上她。
池满望着他不曾回头的背影，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和她推熟悉起来……
才这么想，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池满顿时回神。
不行，她不能这么轻易灰心，今天已经迈出很好的一步了，她要重新振作起来才对！
想通了的池满第一时间回灶房吃了碗苦瓜粥，随后回房写了一封书信，这才出了门。
把信寄出后，池满本想找地方买些雄黄，毕竟沈青白的医馆中虽然有这样东西，但量不多，到时面对大量的蛇群，怕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池满思索着，走到一条巷尾，却发现了一个卖符的老道。
老道支着不起眼的小摊，正捋着长胡子和另一个和尚模样的人攀谈。
池满在边上悄悄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两人都是散修，最近大宗门里派下不少修士做任务，他们手上一时接不到活干，手头紧，只能替大宗门卖符纸，做中间商赚赚差价……
池满在一旁腿都等酸了，本以为听不见什么重点了，谁料卖符的老道话锋一转，压着嗓音说道：
“前段时日，平阳城中倒是有不少恶妖为非作歹，如今，听闻全被平阳城城主捕获。”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些妖物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本当都杀了才是，谁料万圣宗派了几名弟子前来，竟是保下了那帮妖物，真是不知作何想法！”
“我倒是觉得此事蹊跷，这些妖物中了邪似的，突然一窝蜂去祸害平阳城中的百姓，怕不是什么阴谋……”
“哪有什么阴谋？妖就是妖，哪能同仙界人界这般严格律法，他们妖界的妖王，说到底也只会胡乱管治一通罢了！”
日头渐渐大了，池满擦了把被热出来的汗，想了想，还是上前。
老道本以为又是个来看稀奇的小孩子，谁想池满指着他摊上的符纸，像是要买。
老道便随手拿了几张普通的驱邪红符给她。
“一张两文。”
谁料这孩子摇头，指了指他腿边上空白的黄符纸。
“这个？”老道摸着胡子摇头，“小丫头，符纸要画了符咒才有效果的……”
就见池满点头，像是知道的意思。
“既如此，你若执意要的话，这符纸是出自万圣宗，万圣宗听说过吧？那可是仙门大派，所以即便是空白的符纸，也要比寻常的更贵些，一张十文。”
“她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不等池满反应，边上那和尚模样的散修开口了，“买回去指不定要折成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平白糟蹋了这好符。”
池满没理他，只是朝着卖符的老道比了个“八”的手势，意在询问是否能便宜两文。
却不料这举动引起和尚模样的修士嘲笑。
“你当这是米面猪肉，说便宜就能便宜的？去去去，别在这胡闹坏了人家的生意！”
和尚模样的散修态度不屑，那卖符的老道虽然没说什么，却也不再招待她，只拿起毛笔画起红符。
两人都以为这小丫头会就此离开，却不料没多久，她在摊位上轻轻放了十文。
到这时，老道才正眼瞧她。
他见池满神情并不同于一般孩童稚嫩，反倒颇有自己的坚持，便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取了张黄符给她。
可让老道意外的是，她得了黄符后，便径自取了摊上搁在一边的毛笔，只是稍停顿了片刻，便一气呵成画出了一张符。
和尚模样的散修眉头一竖：“乱画什么——”凑近的那瞬声音却戛然而止，惊道，“你、你是万圣宗的弟子？”
“非也。”老道起先也是讶然，但很快平静下来，“虽说符画成了，可并无修为……”说着，却是停顿了。
若是不曾修行过，还能将万圣宗的符咒在这特殊的黄符纸上一笔化成，可见是有一定的天资。
万圣宗里传授各类符术的道法尊者，他座下弟子的数量是宗门各派中最少的，不是因为符术不受欢迎，而是，太难。
便是万圣宗自己宗门里的修仙者，也很难将道法尊者画出的符咒完全复刻，所以万圣宗的符纸多是由道法尊者及其座下弟子亲自绘制，供宗内修士免费使用，其余想要有这符纸的，都得花钱买下。
想到此处，老道不免高看池满一眼。
也不知这孩子是哪里得来的机缘，能接触到万圣宗的符术，只可惜，这孩子没有修为，又是个哑巴，再好的天赋，怕是也只能到这了。
在老道两人细细打量起池满的时候，池满也在小心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刚才，她想着前不久猫妖未除时，那几个修士留在她和其余几个孩子身上的符咒，又试着当这两位散修的面，把印象里那张符纸上的图样画出来，就是想看看是否可用。
如果可用，或许过些天，她就能帮上她推的忙了。可现实似乎并不乐观。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就算是把符画成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池满有些低落，但最后还是把那张画好的符仔细收进了衣袖里，毕竟试上这一次，就花了她十文钱呢。
池满回到院子里时，沈青白正在煎药。
他坐在藤椅上，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姿态比往常都要懒散些，只是与往常不变的手执一本医书在看。
在他手边，用来控火的蒲扇被随意搁在炉子旁。药炉里的炉火烧得正旺，偶尔有几粒火星子跳出来，然后，把沈青白干净的衣角烧着了……
等等！
池满一惊，几乎是下一秒就冲上前，急急忙忙地伸手拍向他脚边那簇企图愈烧愈旺的火苗！
火灭的那瞬间，池满这才松口气，紧接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抬头，恰对上沈青白映着火光的幽沉眼眸。
叫池满生出一股被一只狐狸盯着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