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

    “黎生!”

    “Latham!”

    叫黎嘉树名字的人此起彼伏,他只是礼貌地朝各路人马点点头,然后丝毫没有留恋那些镜头,但相机从没放过他。大灯落在他脸上,把本来就白的皮肤曝光在镜头下。

    黎嘉树带着自己拍的文艺片亮相金像,成为本届夺冠最大热门。

    礼仪小姐把黑色的签字笔递给他,后者接过来在签字板上签字,而后主持人递给他话筒。

    “Latham是第一次来吧?”

    黎嘉树拿起话筒很简洁地说:“对。”

    女主持人半真半假地往后倒:“God,被Latham看着就要晕了。”

    黎嘉树无语地皱皱眉然后反问:“那我不看你了?”

    “千万别!”主持人夸张地去拉他,然后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你忙着拍戏都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了吗?”

    “不知道。”黎嘉树回答的很干脆。

    主持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讪讪笑道:“大家都很关注你的感情问题。”

    黎嘉树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主持人,后者在心里擦了擦汗,说出了手卡上的问题:“林小姐不同你一起来吗?”

    “这里是金像奖。”黎嘉树答非所问。

    “嗯对?”主持人不明白。

    “嗯对。”黎嘉树把话筒还给主持人:“谢谢。”

    主持人还没反应过来黎嘉树已经进了剧场。

    主持人早有耳闻黎嘉树的采访风格,刚出道的他可能还会给娱记一些面子,会被人摁在原地采访,不问完全部不罢休,但现在的黎嘉树只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问题,剩下的要么拒绝,要么说些答非所问的回答绕到主持人头晕眼花。

    显然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黎嘉树不是不知道这样会得罪人,但他完全不在乎,他不想做圆滑至极的人,反而更喜欢返璞归真的真。

    剧院里引导的人为他指引了座位,左边坐着一位大前辈,右边是文艺片电影的导演——两人都还未落座。

    黎嘉树从上衣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烂熟于心的号码,嘟嘟几声后轻声说:“进来了吗?”

    电话那头是女声,轻轻笑道:“你往后看。”

    黎嘉树回头,在离他很远很远的最后一排孤零零坐着一个人,长发垂在胸前,帽檐低低。

    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样的秘密,他们有好多好多。

    右边的导演落座,他带着制片和女主角一起走红毯,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黎嘉树:“闷声做大事啊你。”

    “我?没有吧。”黎嘉树装傻。

    导演笑道:“大家从前开玩笑说你是不是性功能有问题啊。”

    黎嘉树:“都讲过几多遍,不要怀疑我啦。”

    “哦,承认了。”导演转头朝女主角说:“你看他承认了,记得你欠我一部电影。”

    “赌什么?”黎嘉树不解,女主角无奈解释道:“也就导演知道你说的那些弯弯绕了,我可要反应好久。”

    “他说你如果承认同林小姐有关,我就欠他一部电影。”说完女主角翻了个白眼:“我又没音信他。”

    “哇!”导演指着女士说:“你又不是Latham,结果比他姓赖的还要赖!”

    左边的大前辈也进来了,一见旁边是他,也笑着打趣道:“Latham上次一见又是多久?”

    黎嘉树转过身看着他说话以示尊敬:“工作太忙,都没机会去拜访。”

    “没事。”前辈挥挥手说:“年轻人事业心都要重些才好。”

    黎嘉树却说:“要说事业心您才是第一名,今年不也带着电影来了吗?”

    前辈哈哈笑道:“都对,算起你我二人都算竞争对手。”

    他们入座完毕后观众才入座,黎嘉树感受到无数道视线向自己投来,明晰到浑身不舒服。

    纵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但这次大多都带着探视,毕竟他现在是话题人物,人人见面都要问上一句。

    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在乎,只管把自己工作做好,其他的私人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

    他回过头看了看已经渐渐坐满的观众席,那个他在乎的位置上的人仍然低着头。

    希望她不要被牵涉其中就好。

    起初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害怕她真的和梁轩宁走在一起,才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逼她表态,Faye也好Anthony也好,都是他安排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有意或无意而为之,让她心软,让她为自己着想。

    可是他从心里是不愿意让她暴露在大众面前的,这片水太浑浊肮脏,泥泞难行,她那么干净的人,不要被牵扯其中。

    所以他去找过陆耀南,让他打好招呼,36个堂口,从上水到港岛,都为她让一条路,旁的派别都别想插手这件事,他也因此欠了个大人情。

    陆耀南说他没想好,让他先欠着,然后他又去找了林业堂。

    这些林静仪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周旋在无数人前。

    但他心甘情愿也乐在其中。

    想起她坐在自己身后,大约是犹如四月春风徐徐吹。

    音乐响起,开幕仪式。

    灯光暗下来,窃窃私语声里,黎嘉树听见身旁导演说:“我有信心,你呢?”

    黎嘉树一愣道:“我......不知道。”

    “你要说有,说的多了,就是你的。”导演笑吟吟地继续说:“提前恭喜你,黎影帝。”

    黎嘉树随便笑着敷衍过去,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其实他很需要这个奖,他心里的渴望几乎要显露出来。

    对于1995年处于困境的自己来说,如果能在1996年拿下这个奖,那么就代表他的演技被人认可,继林静仪救他于水火后,电影上也起死回生。

    他很需要。

    于是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阿门。

    基督徒的祷告总是用慈父开头。

    “Father。”

    万能的慈父,我向你祈祷,请你赐给我所想所要,我愿用所需来偿还。

    黎嘉树小声念道。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走了出来。

    还是大家熟悉的老人,主持风格诙谐幽默,黎嘉树也很喜欢。

    他坐在台下看主持人回顾过去一年的一切,说起电影,格外提到黎嘉树,“Latham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靓仔都扮丑,差一些没识到。”

    “成功!”他竖起大拇指,镜头也适时给到黎嘉树,后者手放在嘴唇边微笑着,说不上来高兴还是别的,总之黎嘉树没有躲。

    他紧接着听主持人说:“不过结束后千万别走地下驻车场。”

    全场哄笑,都懂得他在说什么,黎嘉树也跟着笑。

    他身前的女制作人鼓着掌回头打趣道:“Latham,你都承认啊?”

    “承认什么?”黎嘉树装傻:“九不搭八的事。”

    无人相信。

    主持人继续走流程,点了今年的另外几部影片,都是优秀的男女演员,票房不差,但质量跟黎嘉树的电影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他仿佛被挫折开了窍一样,在这部电影里发挥出了非同寻常的演技,就连一直不看好他的电台节目主持人都一反常态地夸他有所进步。

    黎嘉树坐在台下看着自己主演的电影一举夺下最佳电影剧本奖、歌曲奖、服装奖、导演奖、最佳影片,最佳男女配角,最佳新人最佳女主角,几乎就要大满贯。

    他越来越有信心。

    最佳男主角的呼声都是他的名字,就连全场观众三分之二都是他的粉丝,种种迹象都带着一种积极的风向标。

    他看见颁发最佳男主角的人走上了话筒前,是三位老中青的女星,他们聊天说起如今的电影行业需要更多的新人。

    聊着聊着突然话锋一转说我们今天要来颁发最佳男主了。

    大屏幕开始放开候选人的视频,总共五位,都是大热门人选,其中就有黎嘉树和他身边的前辈。

    前辈侧过身对他说:“Latham,提前恭喜你了。”

    黎嘉树其实都紧张,他下意识地回身看向后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座位已经空了。

    他的心跳也空了一拍。

    台上播放完了vcr,镜头对准了候选的五个人,黎嘉树在紧凑的鼓点里收回视线,乱乱的大脑就差直接掏手机打给助理了。

    他的心被吊了起来,眼前的人已经拆开了写着名字的那个卡片。

    黎嘉树却在想林静仪去了哪里。

    女明星们拖长声音说:“最佳男主角是———”

    黎嘉树心脏砰砰跳。

    “罗汉文,《雷暴雨》,恭喜!”

    掌声响起,震天动地。

    黎嘉树感到椅子动了一下,哦原来是身旁的前辈站了起来,他激动地同电影主创拥抱,黎嘉树机械地鼓掌。

    他身旁的导演也沉默地鼓着掌,镜头故意一般推进到了黎嘉树脸上。

    多么荒谬,那么多届奖,却不把镜头给获奖者,反而去拍一个落选者。

    背后的观众席一阵骚动,他听见有人已经开始谩骂,台上的人已经站在一边,黎嘉树觉得被人探寻的目光越发严重。

    “Latham?还好吗?没关系的。”

    导演说话了。

    黎嘉树扭过头去说:“没事的导演,我没事。”

    十个奖项都囊括其中的电影,唯独漏了最佳男主角。

    黎嘉树终于忍不住离席,他说:“抱歉,我要去一趟卫生间。”

    走过那么多人的观众席,穿过了半个礼堂,终于站在了后台里把所有目光都隔绝在外,他如获重生往里走,忽然听见门内有人在高声谈笑:

    “他脸都发青,笑的太丑。”

    “哈哈哈,原来你们都看到!”

    “要我说,要是扮丑就能拿奖,我也不介意去做扮个猪啊!”

    这个声音好熟悉,刚刚还在台上做主持人。

    “对啊,我就想不通,他怎么有资格来参加金像的。”

    这个声音也很熟悉,不久前与他同桌吃饭,敬酒时笑得谄媚。

    他们都在笑,听起来很开心。他们说的话是黎嘉树平日里从来听不到的话。

    他手停在门板上想着是否要推开,又听见里面响起声音:“我就说怎么这里还有声音,以为是什么老鼠钻了地道,还是嘎砸有了窝。”

    声音冷冷清清,但却是毫不留情的:“原来有人说话偏不爱高门亮堂的地方,爱些隐隐暗暗的地方。”

    “你,扮猪?这么瘦的模样,扮猪都出栏失败,会被人拉去砍了做柴烧,可惜肚里没二两货,连油都烧不出来。”

    “你,穿着漂亮衣服,人人见了都对你恭敬因为你出道早,但你知不知道我从前在伦敦,他们都说你唱歌公鸭嗓跑调又难听,像是被你那死鬼老公吃干抹净后上台。”

    黎嘉树听笑了。

    他从不知道林静仪骂人是这样的丰富多彩,一刀一刀找准那些人的心窝子戳。

    “对了,这些话我会转述给Latham的,至于结果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来透口气,恰好听到你们说这些,怪谁呢?怪你们自己触霉头吧。”

    黎嘉树回到了座位上,颁奖典礼已经接近尾声,导演还是有些担心他,频频看他问他,都收获一个轻快的没事。

    真奇怪啊,人上个厕所回来怎么就变化这么大?

    导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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