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行话音一落，俩人都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梁语把脸一甩，抬眼瞪他：“谁装了？”
梁语这人，被吓了之后装个乖也就几秒的时间，一旦对方没有乘胜追击把她拍死在沙滩上，她就会蹬鼻子上脸搞倒打一耙。林牧行可太清楚她这德行了。
他睨着她：“那你笑什么？”
“笑......”梁语一时语塞，“遇见旧街坊了我笑笑怎么了，非要我拉个长脸你就满意了了？你是M？”
林牧行没搭理她的漏洞百出的话茬，抬头看了看手表：“那既然是旧街坊，咱们一块吃个晚饭不过分吧？”
听见这话，梁语真的非常想胡诌一个借口逃跑哪怕是尿遁，但这样出尔反尔林牧行绝对会看出她怂了。
不知道是她基因里自带了和林牧行作对的因子，还是她成了巴甫洛夫那条狗，总之这些这些因子沉睡了十三年也没能把它们憋死。她脖子一梗：“不过分。走吧，旧街坊。”
他俩先进隔壁落阳大厦里晃了一圈，期间经过了几个洋人餐厅，环境不例外各种昏黄、浪漫。梁语看了眼自己和林牧行的装扮，一想像自己和林牧行以这种德行对坐在这种环境里就浑身鸡皮疙瘩，显然林牧行也觉得挺恶心。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地移开了眼。
梁语假咳几声：“……要不咱们还是去隔壁小吃街找个烧烤摊吧。”
林牧行赶紧回答：“挺好，走吧。”
俩人和那晚一样，当然是各自开各自的车，梁语和那晚一样，当然是找机会想逃，只是无论她怎么动歪脑筋那辆男士摩托都在几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下班时间人和车多得要死，短短一条路走了二十分钟，实在没什么梁语发挥的空间。
很堵的时候她听着后视镜发呆，其实林牧行还是变了挺多的，用酸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逐渐转换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在体格上。
出于一种条件反射，梁语一边乌龟前行，一边思考要是他俩以现在这个身体条件干起架来自己要怎样才能出奇制胜。
等到小吃街停车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头盔敲了下林牧行刚脱下的头盔，说：“咱俩打一架吧。”
林牧行看都没看她，拔车钥匙，附赠一句：“神经。”
这个点儿烧烤店人都不多，俩人去了梁语常去的那间重庆烧烤，点了菜，坐下，一张折叠方木桌，俩人坐的位置呈“L”型。
烧烤店的桌子大多搞卫生都搞得比较凑合，手挨上去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油腻。梁语常在这种小摊小贩的地方吃饭，早习惯了，大喇喇地把手搁在桌边埋头看手机，其实倒不是有多要紧的事，只是想装忙。
林牧行先也把手放在桌上，三秒，还是没忍住，抽了桌上两张抽纸，开始擦桌子。
大概因为有个当护士的妈，林牧行从小就有点洁癖。小时候去公园沙池玩，整个下午，梁语挖通了一条地道，林牧行却只是不停重复进沙池、僵住、出沙池、倒凉鞋里的沙、不愿意进沙池、被梁语喊着进沙池、进沙池、僵住……的流程。再大点儿的时候，梁语买个路边摊要被林牧行阴阳怪气一整天。
刚才梁语提烧烤摊纯粹是脑子短路，后来开车的时候想起来了但以为他终于被社会的肮脏毒打到弃暗投明，此时她悄摸看了眼林牧行的动静，看来还是那臭讲究的德行，真没救。
其实林牧行现在在吃这方面还真不怎么挑剔，旁边这人从三岁开始吃垃圾食品吃到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和相亲对象吵架，这是何等深刻的活教材。再加上这些年工作乱七八糟，哪儿来的那么多资本讲究。
但虽然如此，在有条件的时候在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方面他还是会难搞一下，不然都对不起他背了一辈子的洁癖污名。
因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梁语一坐下就摸了手机出来。
梁慕云又发了几条语音，要在平时梁语肯定不想理，现在却非常有耐心，握着手机一条一条放到耳朵旁边听。
先回复她的挑衅。
“谁怕你，你有本事穿内衣相亲看谁先丢脸。”
过了好一阵，估计是知道了相亲结果，开始语重心长。
“王阿姨这儿子真挺不错的，有房有车，工作特别上进，还孝顺，陈阿姨现在住这房子就是他给买的。”
“你再和他接触接触，就见一次面哪儿能知道合不合适。多见几次，发现性格的闪光点了，这不就喜欢上了吗？”
最后再骂。
“你说你都三十岁了啥也没干成，班班不上，相亲相亲谈不成，甚至……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
“我告诉你梁语——”
梁慕云没呲瞪完，烧烤倒是一盘接一盘的上，老板腾不开手，梁语就把老板刚才倒的白开水挪了一下，方便老板放盘子。但好死不死，杯子放在右边，所以用的是她拿手机这个手。
梁慕云的语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转换成了扬声器播放，只听见一位中年女士发自肺腑的怒吼：“我告诉你梁语，下回回家还混不成个人样你就等着老娘绑你去相亲吧。”
拿着杯子的梁语：“……”
正拆筷子的林牧行：“……”
盘子悬在半空的老板：“……”
老板赶紧把盘子放好，转身默默走了。
林牧行把拆好的筷子放到离梁语近的那个盘边儿上，说：“梁姨听起来身体还挺好。”
“别提多好了。”梁语恶狠狠地把手机按了黑屏，拿了筷子夹了块年糕塞嘴里。
林牧行好笑地看她气鼓鼓地嚼，问：“梁姨老逼你相亲？”
梁语今天一天就下午出门前吃了两块剩披萨，真饿了。她低头猛吃烧烤，没过脑子地说：“可不是嘛，自从……”她停顿了下，戳着筷子转移话题，“反正老催，烦死。”
话音一落，梁语的手机应景地响了起来，梁慕云发来了视频申请。梁语看了手机一眼，又看了林牧行一眼，拒绝。
梁慕云又发，梁语又扣。
梁慕云再发，梁语再——
“没事儿，你接吧。”林牧行按住了她要滑屏幕的手，亲自给她按了个同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缩回身子低头吃烧烤。
屏幕那头出现了梁慕云的脸，短卷发，看得出来是梁语亲生妈。梁语这边的镜头对着天，但梁慕云听见杂音很吵，就问：“你这是在哪儿？”
梁语把手机举了起来，用筷子夹了块牛肉到镜头前：“吃晚饭呢。”说完把那块牛肉塞进嘴里。
这环境，这一次性筷子，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梁语又在吃些垃圾食品。梁慕云一股火起：“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吃这些，有时间就自己煮，外面的东西不健康……”
梁语从小听这些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她无聊地瞥了眼正安静吃肉的林牧行，又看眼正发怒的梁慕云，一肚子坏水突然找到了地方发挥。她把手机一挪，直直怼向林牧行：“妈你看，这是谁？”
林牧行：“……”
林牧行把差点戳进鼻孔的筷子放下，镜头外的手朝梁语的方向挥了挥拳，意思是你至少等我吃完这口肉。
他只好把刚放进口的这块肉极速吞下，笑了笑，叫了声“梁姨。”
林牧行乖起来的样子在梁语看来非常倒胃口。
电话那头的梁慕云却一连好几个哎哟哎哟，抑扬顿挫的声调。静了一下，又扬起了洪亮的声音，情绪和刚才骂梁语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不是牧行嘛，越长越帅了哈。”
她知道梁语和林牧行好久没联系，就问：“你俩这是怎么遇见的啊？”
梁语站了起来，在林牧行的镜头后面伸出半颗头：“就刚才相亲，他就在我隔壁，也相亲。”
梁慕云又哎哟了一声：“那牧行也是到现在没找着啊，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些小年轻，都老大好几还不定下来呢……”
“妈你快别说了。”梁语赶紧阻止她妈继续絮叨下去：“我俩饭还没吃完呢，别耽误我俩叙旧。”
有了林牧行梁语很快得救，梁慕云在那边摆摆手：“那行你们聊你们聊，阿姨先挂了啊。”
林牧行跟个捧哏似的：“梁姨再见。”
梁语迅速按下挂断，拿回手机回位置。
林牧行却不放过她，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咱俩有啥旧可叙？”
梁语放下手机，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用询问语气说：“是啊，咱俩有啥旧可叙？”
“我觉得咱俩可叙的旧挺多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挺少的。”
“当年搬家为什么不说一声。”林牧行懒得跟她再废话，单刀直入。
“就......没来得及呗，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是吗？你都有时间去我家把球球偷走，怎么就没时间留个信儿？”
“什么叫偷。”林牧行说话故意让人不痛快的贱样看起来真是挺贱的，梁语成功被激到，为了女儿奋起，“球球是我和你一块儿捡回来的，我家不能养狗才放你家的，你少给我偷换概念。”
“你也知道是我俩捡的啊？球球管你妈怎么也得管我叫爸吧，它当时才多大点儿，你一声不吭把孩子带走你想过父母心吗你。”
“什么爸啊......爸妈的，别胡说八道。”梁语疑似老脸一红。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谁说爸妈就是一对，你清朝人？”
“行了。”林牧行没给梁语再回嘴的机会，“你我不管了，球球怎么样了得让我知道吧。”
“丢了！”
对不起，球球。梁语在心里诚恳地道歉。妈都是为了咱俩啊，这片苦心你能懂吧球球。
“什么？”
“丢了，狗无对证了，你要气就把你狗它妈弄死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林牧行眯起眼睛，看起来真刻薄得要死，“你一大忙人都有空把狗顺走会把她扔了？难道不是有你一口吃的就有它大半口？我要看狗！”
“你......”梁语真想骂脏话，“就真丢了！是，我是把它拿走了，但它真丢了我能怎么办？也许这狗就是想着你这狗爹所以自己跑了出去，那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我能怎么办？”
“我操，你......你......干什么你......”林牧行罕见地结巴了，看着梁语眼角那点晶莹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梁语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湿的。刚才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番球球按那剧本走丢的情况，情到深处居然悲从中来，谁说她不懂父母心她可懂了......
总之她演技大爆发效果也大爆发，林牧行烦躁地抓了把本来就乱的头发，倒是没再对梁语说些警察审犯人的烦人话。
这顿饭是林牧行付的钱，理由是他说是他主动要吃的。吃完饭，俩人甚至没老乡见老乡地交换个联系方式，梁语是不想，林牧行估计是觉得他俩之间唯一活体连接也没了，对他狗曾经的妈是没什么好再联系的。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女人的眼泪给震慑到了。
那晚梁语回家抱着她没有失来复得的狗抱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她觉得她造口孽的罪恶冲刷干净为止，到最后狗都有点嫌她烦。
安抚好狗（主人）的情绪，她就进了书房把刚才在书店还没写完的测评写完。
接下来的几天，梁语很仔细地研读了买回来的几本绘本，很惊人地发现，居然没什么参考价值。
同时，她情绪大爆发那晚写的那啥玩具测评因为写得过于生动在网上意外红了一下，她用来写小梗文的微博账号因此涨了一波粉，有时还真是不得不承认，人到了一定年龄，对性啊爱啊的理解真是比对天真的儿童世界的理解深刻多了。儿童文学的事情因此终于被她搁到了一边。
梁语度过了非常平静的一个月，每天保持着吃饭遛狗写东西的节奏坚决不动摇，偶尔还能多看一部电影，又托那篇测评的福，她的收入终于在今年的第三季度迎来了年度小高峰，球球的零食都名贵了些，一人一狗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好到简直让这辈子没有中过一毛钱彩票的梁语有些隐隐不安。
以至于某天早上她牵着狗在自己楼下花坛边看见林牧行的时候，意外之余还有种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的尘埃落定感，仿佛眼前有四个字以艺术字的形式热情地蹦了出来。
乐，极，生，悲。
紧接着梁语把脸一甩，抬眼瞪他：“谁装了？”
梁语这人，被吓了之后装个乖也就几秒的时间，一旦对方没有乘胜追击把她拍死在沙滩上，她就会蹬鼻子上脸搞倒打一耙。林牧行可太清楚她这德行了。
他睨着她：“那你笑什么？”
“笑......”梁语一时语塞，“遇见旧街坊了我笑笑怎么了，非要我拉个长脸你就满意了了？你是M？”
林牧行没搭理她的漏洞百出的话茬，抬头看了看手表：“那既然是旧街坊，咱们一块吃个晚饭不过分吧？”
听见这话，梁语真的非常想胡诌一个借口逃跑哪怕是尿遁，但这样出尔反尔林牧行绝对会看出她怂了。
不知道是她基因里自带了和林牧行作对的因子，还是她成了巴甫洛夫那条狗，总之这些这些因子沉睡了十三年也没能把它们憋死。她脖子一梗：“不过分。走吧，旧街坊。”
他俩先进隔壁落阳大厦里晃了一圈，期间经过了几个洋人餐厅，环境不例外各种昏黄、浪漫。梁语看了眼自己和林牧行的装扮，一想像自己和林牧行以这种德行对坐在这种环境里就浑身鸡皮疙瘩，显然林牧行也觉得挺恶心。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地移开了眼。
梁语假咳几声：“……要不咱们还是去隔壁小吃街找个烧烤摊吧。”
林牧行赶紧回答：“挺好，走吧。”
俩人和那晚一样，当然是各自开各自的车，梁语和那晚一样，当然是找机会想逃，只是无论她怎么动歪脑筋那辆男士摩托都在几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下班时间人和车多得要死，短短一条路走了二十分钟，实在没什么梁语发挥的空间。
很堵的时候她听着后视镜发呆，其实林牧行还是变了挺多的，用酸一点儿的话来说就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逐渐转换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在体格上。
出于一种条件反射，梁语一边乌龟前行，一边思考要是他俩以现在这个身体条件干起架来自己要怎样才能出奇制胜。
等到小吃街停车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头盔敲了下林牧行刚脱下的头盔，说：“咱俩打一架吧。”
林牧行看都没看她，拔车钥匙，附赠一句：“神经。”
这个点儿烧烤店人都不多，俩人去了梁语常去的那间重庆烧烤，点了菜，坐下，一张折叠方木桌，俩人坐的位置呈“L”型。
烧烤店的桌子大多搞卫生都搞得比较凑合，手挨上去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油腻。梁语常在这种小摊小贩的地方吃饭，早习惯了，大喇喇地把手搁在桌边埋头看手机，其实倒不是有多要紧的事，只是想装忙。
林牧行先也把手放在桌上，三秒，还是没忍住，抽了桌上两张抽纸，开始擦桌子。
大概因为有个当护士的妈，林牧行从小就有点洁癖。小时候去公园沙池玩，整个下午，梁语挖通了一条地道，林牧行却只是不停重复进沙池、僵住、出沙池、倒凉鞋里的沙、不愿意进沙池、被梁语喊着进沙池、进沙池、僵住……的流程。再大点儿的时候，梁语买个路边摊要被林牧行阴阳怪气一整天。
刚才梁语提烧烤摊纯粹是脑子短路，后来开车的时候想起来了但以为他终于被社会的肮脏毒打到弃暗投明，此时她悄摸看了眼林牧行的动静，看来还是那臭讲究的德行，真没救。
其实林牧行现在在吃这方面还真不怎么挑剔，旁边这人从三岁开始吃垃圾食品吃到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和相亲对象吵架，这是何等深刻的活教材。再加上这些年工作乱七八糟，哪儿来的那么多资本讲究。
但虽然如此，在有条件的时候在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方面他还是会难搞一下，不然都对不起他背了一辈子的洁癖污名。
因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梁语一坐下就摸了手机出来。
梁慕云又发了几条语音，要在平时梁语肯定不想理，现在却非常有耐心，握着手机一条一条放到耳朵旁边听。
先回复她的挑衅。
“谁怕你，你有本事穿内衣相亲看谁先丢脸。”
过了好一阵，估计是知道了相亲结果，开始语重心长。
“王阿姨这儿子真挺不错的，有房有车，工作特别上进，还孝顺，陈阿姨现在住这房子就是他给买的。”
“你再和他接触接触，就见一次面哪儿能知道合不合适。多见几次，发现性格的闪光点了，这不就喜欢上了吗？”
最后再骂。
“你说你都三十岁了啥也没干成，班班不上，相亲相亲谈不成，甚至……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
“我告诉你梁语——”
梁慕云没呲瞪完，烧烤倒是一盘接一盘的上，老板腾不开手，梁语就把老板刚才倒的白开水挪了一下，方便老板放盘子。但好死不死，杯子放在右边，所以用的是她拿手机这个手。
梁慕云的语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转换成了扬声器播放，只听见一位中年女士发自肺腑的怒吼：“我告诉你梁语，下回回家还混不成个人样你就等着老娘绑你去相亲吧。”
拿着杯子的梁语：“……”
正拆筷子的林牧行：“……”
盘子悬在半空的老板：“……”
老板赶紧把盘子放好，转身默默走了。
林牧行把拆好的筷子放到离梁语近的那个盘边儿上，说：“梁姨听起来身体还挺好。”
“别提多好了。”梁语恶狠狠地把手机按了黑屏，拿了筷子夹了块年糕塞嘴里。
林牧行好笑地看她气鼓鼓地嚼，问：“梁姨老逼你相亲？”
梁语今天一天就下午出门前吃了两块剩披萨，真饿了。她低头猛吃烧烤，没过脑子地说：“可不是嘛，自从……”她停顿了下，戳着筷子转移话题，“反正老催，烦死。”
话音一落，梁语的手机应景地响了起来，梁慕云发来了视频申请。梁语看了手机一眼，又看了林牧行一眼，拒绝。
梁慕云又发，梁语又扣。
梁慕云再发，梁语再——
“没事儿，你接吧。”林牧行按住了她要滑屏幕的手，亲自给她按了个同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缩回身子低头吃烧烤。
屏幕那头出现了梁慕云的脸，短卷发，看得出来是梁语亲生妈。梁语这边的镜头对着天，但梁慕云听见杂音很吵，就问：“你这是在哪儿？”
梁语把手机举了起来，用筷子夹了块牛肉到镜头前：“吃晚饭呢。”说完把那块牛肉塞进嘴里。
这环境，这一次性筷子，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梁语又在吃些垃圾食品。梁慕云一股火起：“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吃这些，有时间就自己煮，外面的东西不健康……”
梁语从小听这些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她无聊地瞥了眼正安静吃肉的林牧行，又看眼正发怒的梁慕云，一肚子坏水突然找到了地方发挥。她把手机一挪，直直怼向林牧行：“妈你看，这是谁？”
林牧行：“……”
林牧行把差点戳进鼻孔的筷子放下，镜头外的手朝梁语的方向挥了挥拳，意思是你至少等我吃完这口肉。
他只好把刚放进口的这块肉极速吞下，笑了笑，叫了声“梁姨。”
林牧行乖起来的样子在梁语看来非常倒胃口。
电话那头的梁慕云却一连好几个哎哟哎哟，抑扬顿挫的声调。静了一下，又扬起了洪亮的声音，情绪和刚才骂梁语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不是牧行嘛，越长越帅了哈。”
她知道梁语和林牧行好久没联系，就问：“你俩这是怎么遇见的啊？”
梁语站了起来，在林牧行的镜头后面伸出半颗头：“就刚才相亲，他就在我隔壁，也相亲。”
梁慕云又哎哟了一声：“那牧行也是到现在没找着啊，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些小年轻，都老大好几还不定下来呢……”
“妈你快别说了。”梁语赶紧阻止她妈继续絮叨下去：“我俩饭还没吃完呢，别耽误我俩叙旧。”
有了林牧行梁语很快得救，梁慕云在那边摆摆手：“那行你们聊你们聊，阿姨先挂了啊。”
林牧行跟个捧哏似的：“梁姨再见。”
梁语迅速按下挂断，拿回手机回位置。
林牧行却不放过她，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咱俩有啥旧可叙？”
梁语放下手机，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用询问语气说：“是啊，咱俩有啥旧可叙？”
“我觉得咱俩可叙的旧挺多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挺少的。”
“当年搬家为什么不说一声。”林牧行懒得跟她再废话，单刀直入。
“就......没来得及呗，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是吗？你都有时间去我家把球球偷走，怎么就没时间留个信儿？”
“什么叫偷。”林牧行说话故意让人不痛快的贱样看起来真是挺贱的，梁语成功被激到，为了女儿奋起，“球球是我和你一块儿捡回来的，我家不能养狗才放你家的，你少给我偷换概念。”
“你也知道是我俩捡的啊？球球管你妈怎么也得管我叫爸吧，它当时才多大点儿，你一声不吭把孩子带走你想过父母心吗你。”
“什么爸啊......爸妈的，别胡说八道。”梁语疑似老脸一红。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谁说爸妈就是一对，你清朝人？”
“行了。”林牧行没给梁语再回嘴的机会，“你我不管了，球球怎么样了得让我知道吧。”
“丢了！”
对不起，球球。梁语在心里诚恳地道歉。妈都是为了咱俩啊，这片苦心你能懂吧球球。
“什么？”
“丢了，狗无对证了，你要气就把你狗它妈弄死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林牧行眯起眼睛，看起来真刻薄得要死，“你一大忙人都有空把狗顺走会把她扔了？难道不是有你一口吃的就有它大半口？我要看狗！”
“你......”梁语真想骂脏话，“就真丢了！是，我是把它拿走了，但它真丢了我能怎么办？也许这狗就是想着你这狗爹所以自己跑了出去，那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它我能怎么办？”
“我操，你......你......干什么你......”林牧行罕见地结巴了，看着梁语眼角那点晶莹的表情甚至有些惊恐。
梁语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湿的。刚才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番球球按那剧本走丢的情况，情到深处居然悲从中来，谁说她不懂父母心她可懂了......
总之她演技大爆发效果也大爆发，林牧行烦躁地抓了把本来就乱的头发，倒是没再对梁语说些警察审犯人的烦人话。
这顿饭是林牧行付的钱，理由是他说是他主动要吃的。吃完饭，俩人甚至没老乡见老乡地交换个联系方式，梁语是不想，林牧行估计是觉得他俩之间唯一活体连接也没了，对他狗曾经的妈是没什么好再联系的。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女人的眼泪给震慑到了。
那晚梁语回家抱着她没有失来复得的狗抱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她觉得她造口孽的罪恶冲刷干净为止，到最后狗都有点嫌她烦。
安抚好狗（主人）的情绪，她就进了书房把刚才在书店还没写完的测评写完。
接下来的几天，梁语很仔细地研读了买回来的几本绘本，很惊人地发现，居然没什么参考价值。
同时，她情绪大爆发那晚写的那啥玩具测评因为写得过于生动在网上意外红了一下，她用来写小梗文的微博账号因此涨了一波粉，有时还真是不得不承认，人到了一定年龄，对性啊爱啊的理解真是比对天真的儿童世界的理解深刻多了。儿童文学的事情因此终于被她搁到了一边。
梁语度过了非常平静的一个月，每天保持着吃饭遛狗写东西的节奏坚决不动摇，偶尔还能多看一部电影，又托那篇测评的福，她的收入终于在今年的第三季度迎来了年度小高峰，球球的零食都名贵了些，一人一狗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好到简直让这辈子没有中过一毛钱彩票的梁语有些隐隐不安。
以至于某天早上她牵着狗在自己楼下花坛边看见林牧行的时候，意外之余还有种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的尘埃落定感，仿佛眼前有四个字以艺术字的形式热情地蹦了出来。
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