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不知道林牧行是在哪个路口放弃追杀她的，也许是她的小电动在某个拐弯划出一个华丽的S型之后，总之他放弃了。
那晚梁语安全回家后一晚上睡得惊魂未定，做梦都在被鬼追，早上睁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过没有。
起床后她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遛了趟狗，回家收拾好又出了趟门。
她没有去昨晚的医院，而是花一百块钱巨资打车去了落阳市另一端另一家三甲医院，在车上挂好了神经内科的号。
两个小时后她坐在神经内科的诊室里怅然若失，面前地中海的副主任医师一眼无奈地又确认了一遍：“所以你昨天切辣椒了是吧？”
梁语怔忪地点点头，想想自己折腾的昨今两天，伤钱伤财伤心，抠门的心里泪如雨下。
“没什么事儿你应该庆幸才对，小姑娘。”医生实在不明白无病无痛这小姑娘怎么好像还很不满意一样。
梁语倒不是不满意，只是后悔，就不该拍那什么破烂视频，不拍视频她就不会做饭，不做饭就不会切辣椒，不切辣椒就不会辣手，不辣手就不会去急诊，不去急诊就不会遇见该死的......林牧行。
和医生道过谢，梁语浑浑噩噩地走出病房，走出医院，走向公交车站，低头在手机上计算自己需要转多少趟车，然后坐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的巴士回家。
但过了几天梁语就把遇见了林牧行这事儿抛诸脑后，她抱有很大的侥幸心理，这座城市这么大，她出门这么少，难道还能再遇见不成？遇见了又怎么样，她长了两条腿，还不能跑吗？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重燃生活激情，儿童文学的事儿也没放弃，强行写了一篇发去出版社邮箱，收到了合情合理的拒稿邮件。然后她又找了更多的出版社，拿到更多的邮箱。
也许是受到了李乔的启蒙，梁语在某个周末去了趟市中心。
平时她最讨厌周末出门，但今天属实别有目的。
落阳市最大的书店就在市中心的商圈里，占地面积很大，装修风格非常具有人文主义。书店内的落地窗边有大片可供人安静阅读的木质长桌，此外还划分了隔音良好的亲子阅览室和提供咖啡和简餐的咖啡厅。
梁语一进书店就直奔儿童阅览室，拿了两本放在畅销栏上的绘本坐在角落，非常不道德地......偷看。
她用一种十分鬼祟的眼神把一屋子其乐融融的亲子在看的书名全瞄了个遍，在手机备忘录里列成书单，离开了阅览室，在隔壁儿童卖书区挑得不亦乐乎。
她抱着自己挑的一堆绘本买单，买完单直接溜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推开门的时候，她听见店里宛如早八菜市场的声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近百平方米的店面座无虚席，点餐的柜台前排了一条小长龙。梁语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队伍末端，心里嘀咕着这天气在家里开空调吃西瓜干点什么不好，居然到这儿喝四十一杯的咖啡。这物价，这消费水平，落阳市什么时候成一线城市了没通知她。
这种高级地方，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梁语根本不可能来。一想到自己今天来这儿凑热闹的目的，梁语更烦了，以至于她帆布包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但她理都没理。
不过那振动声实在太过持久、强烈，似乎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情绪，排在梁语前面那人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瞅什么瞅。
瞅你咋地。
干。
……她还是掏出了手机。
整整三十八条未读信息，全来自同一个对话框。梁语点进去，条条都是三十秒以上的语音，她往上滑，又立马被新发的语音弹到最底。三个月不给她发一条信息的人到底是谁。
她一个没听，直接打“知道了”，发过去。
那边回得很快，这次是文字：“知道什么知道了，我说你今天穿的什么给我看看。”
梁语把手机举到胸口位置随手拍了张给梁慕云。
那边发来句：“你这什么裤子。”
梁语往下看了眼，故意发：“纯棉的，舒服。咋？你要喜欢就给你买一条。”
梁慕云：“我喜欢个屁我喜欢，你赶紧把这衣服给我换了，相亲穿得跟个乞丐一样丢你妈我的脸。”
“换不了，我已经到咖啡店了。”
梁语不知道自己打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带着恶作剧的洋溢，像个爱扯辫子的弱智小学生，以至于她面前的店员不知所措，愣了几秒才缓缓问：“……小姐?”
“嗯？哦。”梁语才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最前。
她抬头看了眼电子餐牌，像是要弥补自己浪费的店员的时间一样很快决定：“加大杯双倍浓缩拿铁，加冰。”
果不其然，梁慕云立马开喷，发来了两条语音。
梁语靠着取餐台点下转文字。
“约的是四点现在才两点多你这么早去干嘛？难道就隔着一个省你那儿还有时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你非要告诉全世界你是个三十了还嫁不出去的大龄闺女是吧。”
“赶紧去商场买身新衣服换上，套装的，最好是裙子，钱我会转给你。别人家还没跟你说上话呢一看样子先给吓晕啰。”
梁语盯着“大龄闺女”这四个字，有点佩服梁慕云在文字修饰方面孜孜不倦的赤子之心。
咖啡做好了，她端着找位置坐，正好角落的靠窗卡座那对情侣手牵手离开，她顺势坐了进去。
坐好，梁语给咖啡插上吸管，搅了搅，先喝了一口，然后才拿起手机，阴阳怪气地回复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给我约相亲就不是穿睡衣出门这么简单，绝对让您丢脸丢到再也不愿意出现在那堆天天鼓捣相亲的姐妹面前，不信您可以试试。”
回复完，她就把手机按静音倒叩，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和蓝牙键盘，打开文档，神色冷静地打下了“逗你玩测评”五个大字。
五分钟后，屏幕上还是这五个大字。
梁语今天提前这么早来原意除了寻找写绘本的灵感之外，是用这时间搞定之前接的推广的稿子，实现咖啡钱性价比最大化。可她有预感她的工作效率将十分低下。而且她觉得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这间咖啡店的构造实在不合适，要不然她不可能听见靠柜台那张四人桌的短发女生她姑父和小舅妈搞破鞋的故事。
不过还好很快，这个故事迎来了混乱的结尾，立马被一句新故事的开头给盖过了。梁语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
刚打了一个字，梁语听见不远不近的一道男声：“李小姐？”
李小姐李小姐李小姐。
梁语梁语梁语......
有位阎王的声音从几天前的深夜穿越而来，梁语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好巧，正坐下的男人察觉到这股视线，也往梁语这边看了眼。
狭路相逢，怂者输。
对视的那一瞬间，梁语东西都没收拾，条件反射地拿起了帆布袋的肩带，右边的半个屁股离了地——
而林牧行就那一瞬间的意外，之后的眼神非常平静，那种平静不是就让往事随风的释怀，而是梁语要是敢逃跑他绝对当众拔腿就追的淡定。
基于过去丰富的得罪林牧行的经历，这种眼神梁语太过熟悉，读懂得太过顺利。人来人往的，梁语还想要脸，于是强装镇定地又把肩带给放下了，同时有些不服气地暗自吐槽林牧行，相亲还穿件皱了吧唧的短袖，这份诚意是要气死谁。
见梁语老实了，林牧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这才看向了眼前的相亲对象。
“林哥哥~”
这话说出来李妍言也是一滞，没想到自己做作的时候这么恶心，她盯着林哥哥对面多了问号的脸，爆出猛料：“我是同性恋。”
林哥哥脸上的问号顿时变成两个。
林牧行自认自己也并非诚心相亲，但没想到对方更离谱。他鲜少有些没反应过来地重复了关键词：“同性恋。”
“嗯嗯。”李妍言很有耐心地回，“就是喜欢女的。我已经和我爸妈出柜了。但我爸妈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才老给我安排相亲。”
静了下，林牧行点了点头，算是消化了。然后他说：“那我们今天就这么算了？”
李妍言见他这么好说服，心情顿时放松了起来，紧绷的脸终于笑了笑：“做戏做全套，我们再坐会儿。到时候介绍人问你对我什么不满意，你直接说我是同性恋就行。”
听见这话，林牧行挑了挑眉：“直接说？传到你爸妈耳朵里也行？”
李妍言切了一声，小声嘟囔：“反正他们逼我相亲的时候也没多在乎我的感受，嫌我丢人，那我偏要把他们脸丢光。”
这姑娘看着年纪就不大，一头乱卷更显小，林牧行觉得她根本不像他的相亲对象，两人看着跟差了辈儿似的，真不知道这堆长辈怎么想的把他俩凑一块儿。他觉得有些好笑地回：“好吧。”然后又问，“那我们喝点什么？”
李妍言倒是不客气：“我想喝冰美式。”顿了顿，对林牧行的称呼也正常多了，“林哥你想喝什么，我去排队吧。”
林牧行站起身，说：“用不着，我去。”又问，“甜点？”
李妍言摇摇头。
林牧行转身走去点餐台。
其实今天的相亲对象和李妍言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之前他爸妈也逼她见了几个，有的是家境优良的公务员，有的是小有成就的个体户，对她轰轰烈烈的出柜宣言不是不置可否就是出言相劝，觉得她就是没见识过男人的好，觉得自己可以改改她的“毛病”。
像林牧行这么平静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李妍言坐在位置上远远看了排队的林牧行几眼，客观来说，他身材高挑精壮，穿着纯色短袖牛仔裤，虽然不时髦，但因为长得还不错倒也不显土鳖。刚才说话的时候看正脸也很不错，眉眼很深，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不过她志不在此，这些外在条件对她来说不过是人行道上的大圆柱子，再圆润精致也不会有兴趣为它停留。
林牧行还不知道自己在李妍言心里就是个小狗尿尿的球体。他右手撑在取餐台上，指甲无节奏地敲着，两个眼球看似有聚焦，其实在放空，他本来以为今天会很难熬，没想到这么轻松。
很快，店员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块栗子蛋糕，一杯巧克力奶昔和冰美式。林牧行端着走回窗边。
他把冰美式端到李妍言桌前，剩下两样摆在自己面前。
李妍言接过咖啡喝了两口，盯着林牧行八卦兮兮地：“哥，你大学毕业了吧？”
林牧行不是很吃这套，听见这话漫不经心地回：“都快忘了哪年毕业的了。”
李妍言点点头：“嗯，一看就是。”
林牧行：“……”他无语地吸了口巧克力奶昔。
李言妍又问：“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林牧行的回话很短：“打工。”
“打什么工？”
“什么工都打。”
李妍言点点头，根本不在意没得到答案，又：“哥，其实你看着不像是和巧克力奶昔吃栗子蛋糕的人。”
林牧行瞄她一眼：“那我看着像吃什么的？”
“冰水。”
“……怎么不直接说饿死我？”
“不是说真让你只喝冰水，而是在描述一种气质，你懂不懂啊。”虽然林牧行此人的言行举止行为打扮和外貌比起来毫无气质可言。
林牧行：“不懂。”
两人又扯了几句皮，都致力于把这场相亲时长凑够半小时。
李妍言喝完那杯冰美式的最后一口，任林牧行说什么都要把咖啡钱给他，非要林牧行最后来句“行啊，那我就跟你爸妈说我看上你得了。”才闭嘴。
话音一落，他们这桌旁边突然冒出来俩年轻女孩。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高一个矮，后面的扯着前面的背，满面红光地走到林牧行旁边，难言激动地问：“请问你是不是……”
但后半句话在林牧行的正脸撇过来时戛然而止，女孩难掩兴奋的五官突然添上层窘迫，脸皮有些薄地嘀咕：“好像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说完俩人转身就走，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坐着的俩人留。
李妍言盯着莫名奇妙的两个背影，又仔细看了眼林牧行的脸：“哥，难不成你还是个明星？”
一场闹剧，被认错的林牧行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他只说：“我要是明星还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相亲，那我混得未免也是太差了。”
李妍言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她又贫嘴了两句才正式离开，离开前还嘱咐林牧行一定要给她公开性向的壮举添一份力。
李妍言一走，角落的梁语立马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她低头装玩手机，正巧相亲对象发来句：“我到了，你到了吗？”她匆忙打字回了句到了。指尖起飞的同时用余光瞄林牧行，眼见他动了动，感觉立马就要过来兴师问罪，她心一紧……还没生出主意自己该怎么办，眼前的视线先蒙上了一层阴影。
真准备走过来的林牧行一看眼前这画面也有些无言，什么相亲角吗这是。
梁语抬头。一个穿着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问了句：“请问你是梁语吗？”
她赶紧点了点头：“是。”
这人应该就是梁慕云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哎呀无论是谁吧只要能救她就行，她顿时对这场相亲的投入度升升升。梁语扯了个笑，在脑子里翻了下这人的名字，没翻到，但又不能当着人面儿翻手机，于是只能延长了这个笑，干巴巴地说了句：“坐吧。”
那人坐下。他看了眼梁语摊在桌面的平板和键盘说：“你……加班啊？”
梁语本来在偷看林牧行，看他收回手脚，低头重新吃蛋糕。那蛋糕就剩两口的量了，梁语松了口气，吃蛋糕好啊吃蛋糕，吃完赶紧走。
谁知她的注意力刚回到自己这桌，相亲男说话就说话，居然侧身做了个看她平板屏幕的动作，吓得她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同时对这人这个不尊重隐私的行为产生了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她那小数码玩意儿可净是些不能随便见人的东西。
她赶紧尬笑两声：“哈哈，是的。”然后双手并用地把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帆布包里。
……俩人对着干净的桌子相顾无言几秒。
相亲男看了几眼她的拿铁，说：“要不我先去买杯饮料吧。”
梁语回好的好的。
他又说：“你要吃蛋糕什么的吗？”梁语刚想说不需要，他又说了句：“不过你们女孩儿不是流行减肥么，估计不怎么爱吃这些。”
梁语觉得自己挺好，减什么肥，不过没必要解释太多，就顺着话茬点了点头。
等相亲男起身去了柜台，梁语赶紧掏出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聊天框，正上方写着罗一鸣三个字。
罗一鸣，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记住。
她漫无目的地按着手机，坚持不放，甚至开始点开梁慕云的聊天框一条一条转文字消磨时间，直到罗一鸣端着咖啡回来坐下。
因为余光能感受到有一束强烈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而她心虚。
罗一鸣点了杯柠檬茶，办公室集体点下午茶的时候他常点这个，不是因为多喜欢，只是因为它最便宜，至于味道嘛，他觉得和三块一瓶的冰红茶没什么两样。
等饮料的时候他确认了梁阿姨之前发给他的照片。刚才他能找到梁语全凭运气，全店就只有她一个女生单独坐着，但其实本人和照片对不太上。
不过现在仔细观察眼前的人，又能找到些和照片类似的蛛丝马迹。圆脸，圆杏眼，和照片不同的是她现在笑起来有双下巴。说句实话，长相不是他的类型，不过当老婆嘛，取向倒不是最重要的，还得聊聊看其他条件怎么样。
他吸了口柠檬茶，说；“你工作还挺忙的哈？”
梁语笑了笑，回：“还行吧。”
罗一鸣突然用手心把他油光锃亮的刘海捋了一遍，梁语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个动作的危险性。
一个小时后，罗一鸣终于舍得从各种“政策”“前景”“计划”“形势”中抽身，从宏大的经济背景中切入对话主题：“我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副部长，预计下一季度晋升。请问梁小姐是什么行业的呢？”
开了一小时小差，半小时偷瞪屁股不挪窝的林牧行，猛地一听见提问梁语还有些迟钝：“我妈应该都说过了吧？”
罗一鸣轻笑：“阿姨讲得比较笼统，只说你是做运营的，我还是想听梁小姐仔细聊聊。”
运营。梁语真不知道梁慕云都上哪儿找的这些时髦词往她脸上贴金。但既然罗一鸣要她“仔细聊聊”，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她皮笑肉不笑：“自由职业，没有编制没有底薪没有失业辅助金，一个月赚多少看情况。”
没想到罗一鸣还挺油盐不入，不知道自己哪点让他看上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咱俩结婚很快就会要孩子，你就安心在家当咱家的领导吧。”
等等等等，怎么突然就从全球财经聊到结婚了。梁语差点结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结婚了？”
罗一鸣看梁语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有些不爽：“不结婚你来相亲干嘛？”
不情愿相亲的梁语也不爽了：“相亲就代表我要和你结婚了吗？”
罗一鸣理直气壮：“都说了我不介意你工作不稳定。”
所以呢？梁语满脸问号：“不是你没问题就没问题的，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罗一鸣问：“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梁语真想说脏话，但还在试图说清楚：“都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我的观点难道就不重要了吗？我都说了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罗一鸣又绕回去了：“你不用自卑，我真没把你工作不稳定没社保当一回事儿，反正有了小孩总要辞职的。”
梁语闭上了眼，用腹部深呼吸了两回，看来说人话这套是行不通了，她睁开眼，一鼓作气：“对不起我没你这么宽宏大度。而且我这人很肤浅，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我的择偶标准，在我看来一米八以下的都不算男人，植发需要100条以上的都属于将就。罗先生，你不符合我的标准。”
罗一鸣的脸色从黄白变成通红没用几秒，他一口气把剩下的柠檬茶灌完，咬牙切齿地想办法回击：“梁小姐别用‘你’称呼我吧，我比你大，论什么都是你前辈。”
梁语真没想到他回呛的角度这么刁钻，她回：“那请问罗大哥今年贵庚？”
罗一鸣努力压制暴起的脾气：“比你多吃十年的盐，多见十年的人。你这样的女孩儿我见多了，好吃懒做苟且偷生，别说我没提醒你，有这时间指望相个金龟婿不如踏踏实实找个工作，要不然相到四十岁都没人要你。”说完起身撩撩头发走了，再见都没跟梁语说句。
梁语忙着瞪大眼睛，十年？十年！梁慕云真疯了吧，越找越奇葩。合着对她来说男的只要有个听起来正常的工作别的只要是个人类就行了是吧。她快被气晕，五分气梁慕云神经的脑回路，五分气罗一鸣抢占了离开的先机，不然她一定要回敬他一句“说的跟你四十有人要似的”。
一劫更有一劫强，梁语还没气完眼前的空位又被人占了，回转寿司似的。
梁语这才突然回神还有一个报应在等着自己。心情起起落落起起，刚才相亲那茬顿时不重要了。
报应没说话，自顾自坐下了。
梁语慢慢抬头。先抬脸，眼睛朝下，等脸到位了眼睛才慢慢往上。
此刻两人光天化日之下面面相觑，梁语不得不承认，她真是有点害怕。
她把两只手放到桌边，露出个装相的微笑，刚想说个故作轻松的开场白——
报应把桌子一拍——她两只手又放回大腿上。
他一字一句：“梁语，别给我装。”
那晚梁语安全回家后一晚上睡得惊魂未定，做梦都在被鬼追，早上睁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过没有。
起床后她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遛了趟狗，回家收拾好又出了趟门。
她没有去昨晚的医院，而是花一百块钱巨资打车去了落阳市另一端另一家三甲医院，在车上挂好了神经内科的号。
两个小时后她坐在神经内科的诊室里怅然若失，面前地中海的副主任医师一眼无奈地又确认了一遍：“所以你昨天切辣椒了是吧？”
梁语怔忪地点点头，想想自己折腾的昨今两天，伤钱伤财伤心，抠门的心里泪如雨下。
“没什么事儿你应该庆幸才对，小姑娘。”医生实在不明白无病无痛这小姑娘怎么好像还很不满意一样。
梁语倒不是不满意，只是后悔，就不该拍那什么破烂视频，不拍视频她就不会做饭，不做饭就不会切辣椒，不切辣椒就不会辣手，不辣手就不会去急诊，不去急诊就不会遇见该死的......林牧行。
和医生道过谢，梁语浑浑噩噩地走出病房，走出医院，走向公交车站，低头在手机上计算自己需要转多少趟车，然后坐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的巴士回家。
但过了几天梁语就把遇见了林牧行这事儿抛诸脑后，她抱有很大的侥幸心理，这座城市这么大，她出门这么少，难道还能再遇见不成？遇见了又怎么样，她长了两条腿，还不能跑吗？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重燃生活激情，儿童文学的事儿也没放弃，强行写了一篇发去出版社邮箱，收到了合情合理的拒稿邮件。然后她又找了更多的出版社，拿到更多的邮箱。
也许是受到了李乔的启蒙，梁语在某个周末去了趟市中心。
平时她最讨厌周末出门，但今天属实别有目的。
落阳市最大的书店就在市中心的商圈里，占地面积很大，装修风格非常具有人文主义。书店内的落地窗边有大片可供人安静阅读的木质长桌，此外还划分了隔音良好的亲子阅览室和提供咖啡和简餐的咖啡厅。
梁语一进书店就直奔儿童阅览室，拿了两本放在畅销栏上的绘本坐在角落，非常不道德地......偷看。
她用一种十分鬼祟的眼神把一屋子其乐融融的亲子在看的书名全瞄了个遍，在手机备忘录里列成书单，离开了阅览室，在隔壁儿童卖书区挑得不亦乐乎。
她抱着自己挑的一堆绘本买单，买完单直接溜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推开门的时候，她听见店里宛如早八菜市场的声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近百平方米的店面座无虚席，点餐的柜台前排了一条小长龙。梁语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队伍末端，心里嘀咕着这天气在家里开空调吃西瓜干点什么不好，居然到这儿喝四十一杯的咖啡。这物价，这消费水平，落阳市什么时候成一线城市了没通知她。
这种高级地方，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梁语根本不可能来。一想到自己今天来这儿凑热闹的目的，梁语更烦了，以至于她帆布包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但她理都没理。
不过那振动声实在太过持久、强烈，似乎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情绪，排在梁语前面那人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瞅什么瞅。
瞅你咋地。
干。
……她还是掏出了手机。
整整三十八条未读信息，全来自同一个对话框。梁语点进去，条条都是三十秒以上的语音，她往上滑，又立马被新发的语音弹到最底。三个月不给她发一条信息的人到底是谁。
她一个没听，直接打“知道了”，发过去。
那边回得很快，这次是文字：“知道什么知道了，我说你今天穿的什么给我看看。”
梁语把手机举到胸口位置随手拍了张给梁慕云。
那边发来句：“你这什么裤子。”
梁语往下看了眼，故意发：“纯棉的，舒服。咋？你要喜欢就给你买一条。”
梁慕云：“我喜欢个屁我喜欢，你赶紧把这衣服给我换了，相亲穿得跟个乞丐一样丢你妈我的脸。”
“换不了，我已经到咖啡店了。”
梁语不知道自己打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带着恶作剧的洋溢，像个爱扯辫子的弱智小学生，以至于她面前的店员不知所措，愣了几秒才缓缓问：“……小姐?”
“嗯？哦。”梁语才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最前。
她抬头看了眼电子餐牌，像是要弥补自己浪费的店员的时间一样很快决定：“加大杯双倍浓缩拿铁，加冰。”
果不其然，梁慕云立马开喷，发来了两条语音。
梁语靠着取餐台点下转文字。
“约的是四点现在才两点多你这么早去干嘛？难道就隔着一个省你那儿还有时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你非要告诉全世界你是个三十了还嫁不出去的大龄闺女是吧。”
“赶紧去商场买身新衣服换上，套装的，最好是裙子，钱我会转给你。别人家还没跟你说上话呢一看样子先给吓晕啰。”
梁语盯着“大龄闺女”这四个字，有点佩服梁慕云在文字修饰方面孜孜不倦的赤子之心。
咖啡做好了，她端着找位置坐，正好角落的靠窗卡座那对情侣手牵手离开，她顺势坐了进去。
坐好，梁语给咖啡插上吸管，搅了搅，先喝了一口，然后才拿起手机，阴阳怪气地回复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给我约相亲就不是穿睡衣出门这么简单，绝对让您丢脸丢到再也不愿意出现在那堆天天鼓捣相亲的姐妹面前，不信您可以试试。”
回复完，她就把手机按静音倒叩，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和蓝牙键盘，打开文档，神色冷静地打下了“逗你玩测评”五个大字。
五分钟后，屏幕上还是这五个大字。
梁语今天提前这么早来原意除了寻找写绘本的灵感之外，是用这时间搞定之前接的推广的稿子，实现咖啡钱性价比最大化。可她有预感她的工作效率将十分低下。而且她觉得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这间咖啡店的构造实在不合适，要不然她不可能听见靠柜台那张四人桌的短发女生她姑父和小舅妈搞破鞋的故事。
不过还好很快，这个故事迎来了混乱的结尾，立马被一句新故事的开头给盖过了。梁语重新把手放到键盘上。
刚打了一个字，梁语听见不远不近的一道男声：“李小姐？”
李小姐李小姐李小姐。
梁语梁语梁语......
有位阎王的声音从几天前的深夜穿越而来，梁语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好巧，正坐下的男人察觉到这股视线，也往梁语这边看了眼。
狭路相逢，怂者输。
对视的那一瞬间，梁语东西都没收拾，条件反射地拿起了帆布袋的肩带，右边的半个屁股离了地——
而林牧行就那一瞬间的意外，之后的眼神非常平静，那种平静不是就让往事随风的释怀，而是梁语要是敢逃跑他绝对当众拔腿就追的淡定。
基于过去丰富的得罪林牧行的经历，这种眼神梁语太过熟悉，读懂得太过顺利。人来人往的，梁语还想要脸，于是强装镇定地又把肩带给放下了，同时有些不服气地暗自吐槽林牧行，相亲还穿件皱了吧唧的短袖，这份诚意是要气死谁。
见梁语老实了，林牧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这才看向了眼前的相亲对象。
“林哥哥~”
这话说出来李妍言也是一滞，没想到自己做作的时候这么恶心，她盯着林哥哥对面多了问号的脸，爆出猛料：“我是同性恋。”
林哥哥脸上的问号顿时变成两个。
林牧行自认自己也并非诚心相亲，但没想到对方更离谱。他鲜少有些没反应过来地重复了关键词：“同性恋。”
“嗯嗯。”李妍言很有耐心地回，“就是喜欢女的。我已经和我爸妈出柜了。但我爸妈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才老给我安排相亲。”
静了下，林牧行点了点头，算是消化了。然后他说：“那我们今天就这么算了？”
李妍言见他这么好说服，心情顿时放松了起来，紧绷的脸终于笑了笑：“做戏做全套，我们再坐会儿。到时候介绍人问你对我什么不满意，你直接说我是同性恋就行。”
听见这话，林牧行挑了挑眉：“直接说？传到你爸妈耳朵里也行？”
李妍言切了一声，小声嘟囔：“反正他们逼我相亲的时候也没多在乎我的感受，嫌我丢人，那我偏要把他们脸丢光。”
这姑娘看着年纪就不大，一头乱卷更显小，林牧行觉得她根本不像他的相亲对象，两人看着跟差了辈儿似的，真不知道这堆长辈怎么想的把他俩凑一块儿。他觉得有些好笑地回：“好吧。”然后又问，“那我们喝点什么？”
李妍言倒是不客气：“我想喝冰美式。”顿了顿，对林牧行的称呼也正常多了，“林哥你想喝什么，我去排队吧。”
林牧行站起身，说：“用不着，我去。”又问，“甜点？”
李妍言摇摇头。
林牧行转身走去点餐台。
其实今天的相亲对象和李妍言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之前他爸妈也逼她见了几个，有的是家境优良的公务员，有的是小有成就的个体户，对她轰轰烈烈的出柜宣言不是不置可否就是出言相劝，觉得她就是没见识过男人的好，觉得自己可以改改她的“毛病”。
像林牧行这么平静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李妍言坐在位置上远远看了排队的林牧行几眼，客观来说，他身材高挑精壮，穿着纯色短袖牛仔裤，虽然不时髦，但因为长得还不错倒也不显土鳖。刚才说话的时候看正脸也很不错，眉眼很深，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不过她志不在此，这些外在条件对她来说不过是人行道上的大圆柱子，再圆润精致也不会有兴趣为它停留。
林牧行还不知道自己在李妍言心里就是个小狗尿尿的球体。他右手撑在取餐台上，指甲无节奏地敲着，两个眼球看似有聚焦，其实在放空，他本来以为今天会很难熬，没想到这么轻松。
很快，店员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块栗子蛋糕，一杯巧克力奶昔和冰美式。林牧行端着走回窗边。
他把冰美式端到李妍言桌前，剩下两样摆在自己面前。
李妍言接过咖啡喝了两口，盯着林牧行八卦兮兮地：“哥，你大学毕业了吧？”
林牧行不是很吃这套，听见这话漫不经心地回：“都快忘了哪年毕业的了。”
李妍言点点头：“嗯，一看就是。”
林牧行：“……”他无语地吸了口巧克力奶昔。
李言妍又问：“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林牧行的回话很短：“打工。”
“打什么工？”
“什么工都打。”
李妍言点点头，根本不在意没得到答案，又：“哥，其实你看着不像是和巧克力奶昔吃栗子蛋糕的人。”
林牧行瞄她一眼：“那我看着像吃什么的？”
“冰水。”
“……怎么不直接说饿死我？”
“不是说真让你只喝冰水，而是在描述一种气质，你懂不懂啊。”虽然林牧行此人的言行举止行为打扮和外貌比起来毫无气质可言。
林牧行：“不懂。”
两人又扯了几句皮，都致力于把这场相亲时长凑够半小时。
李妍言喝完那杯冰美式的最后一口，任林牧行说什么都要把咖啡钱给他，非要林牧行最后来句“行啊，那我就跟你爸妈说我看上你得了。”才闭嘴。
话音一落，他们这桌旁边突然冒出来俩年轻女孩。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一个高一个矮，后面的扯着前面的背，满面红光地走到林牧行旁边，难言激动地问：“请问你是不是……”
但后半句话在林牧行的正脸撇过来时戛然而止，女孩难掩兴奋的五官突然添上层窘迫，脸皮有些薄地嘀咕：“好像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说完俩人转身就走，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坐着的俩人留。
李妍言盯着莫名奇妙的两个背影，又仔细看了眼林牧行的脸：“哥，难不成你还是个明星？”
一场闹剧，被认错的林牧行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他只说：“我要是明星还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相亲，那我混得未免也是太差了。”
李妍言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她又贫嘴了两句才正式离开，离开前还嘱咐林牧行一定要给她公开性向的壮举添一份力。
李妍言一走，角落的梁语立马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她低头装玩手机，正巧相亲对象发来句：“我到了，你到了吗？”她匆忙打字回了句到了。指尖起飞的同时用余光瞄林牧行，眼见他动了动，感觉立马就要过来兴师问罪，她心一紧……还没生出主意自己该怎么办，眼前的视线先蒙上了一层阴影。
真准备走过来的林牧行一看眼前这画面也有些无言，什么相亲角吗这是。
梁语抬头。一个穿着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问了句：“请问你是梁语吗？”
她赶紧点了点头：“是。”
这人应该就是梁慕云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哎呀无论是谁吧只要能救她就行，她顿时对这场相亲的投入度升升升。梁语扯了个笑，在脑子里翻了下这人的名字，没翻到，但又不能当着人面儿翻手机，于是只能延长了这个笑，干巴巴地说了句：“坐吧。”
那人坐下。他看了眼梁语摊在桌面的平板和键盘说：“你……加班啊？”
梁语本来在偷看林牧行，看他收回手脚，低头重新吃蛋糕。那蛋糕就剩两口的量了，梁语松了口气，吃蛋糕好啊吃蛋糕，吃完赶紧走。
谁知她的注意力刚回到自己这桌，相亲男说话就说话，居然侧身做了个看她平板屏幕的动作，吓得她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同时对这人这个不尊重隐私的行为产生了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她那小数码玩意儿可净是些不能随便见人的东西。
她赶紧尬笑两声：“哈哈，是的。”然后双手并用地把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帆布包里。
……俩人对着干净的桌子相顾无言几秒。
相亲男看了几眼她的拿铁，说：“要不我先去买杯饮料吧。”
梁语回好的好的。
他又说：“你要吃蛋糕什么的吗？”梁语刚想说不需要，他又说了句：“不过你们女孩儿不是流行减肥么，估计不怎么爱吃这些。”
梁语觉得自己挺好，减什么肥，不过没必要解释太多，就顺着话茬点了点头。
等相亲男起身去了柜台，梁语赶紧掏出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聊天框，正上方写着罗一鸣三个字。
罗一鸣，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记住。
她漫无目的地按着手机，坚持不放，甚至开始点开梁慕云的聊天框一条一条转文字消磨时间，直到罗一鸣端着咖啡回来坐下。
因为余光能感受到有一束强烈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而她心虚。
罗一鸣点了杯柠檬茶，办公室集体点下午茶的时候他常点这个，不是因为多喜欢，只是因为它最便宜，至于味道嘛，他觉得和三块一瓶的冰红茶没什么两样。
等饮料的时候他确认了梁阿姨之前发给他的照片。刚才他能找到梁语全凭运气，全店就只有她一个女生单独坐着，但其实本人和照片对不太上。
不过现在仔细观察眼前的人，又能找到些和照片类似的蛛丝马迹。圆脸，圆杏眼，和照片不同的是她现在笑起来有双下巴。说句实话，长相不是他的类型，不过当老婆嘛，取向倒不是最重要的，还得聊聊看其他条件怎么样。
他吸了口柠檬茶，说；“你工作还挺忙的哈？”
梁语笑了笑，回：“还行吧。”
罗一鸣突然用手心把他油光锃亮的刘海捋了一遍，梁语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个动作的危险性。
一个小时后，罗一鸣终于舍得从各种“政策”“前景”“计划”“形势”中抽身，从宏大的经济背景中切入对话主题：“我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副部长，预计下一季度晋升。请问梁小姐是什么行业的呢？”
开了一小时小差，半小时偷瞪屁股不挪窝的林牧行，猛地一听见提问梁语还有些迟钝：“我妈应该都说过了吧？”
罗一鸣轻笑：“阿姨讲得比较笼统，只说你是做运营的，我还是想听梁小姐仔细聊聊。”
运营。梁语真不知道梁慕云都上哪儿找的这些时髦词往她脸上贴金。但既然罗一鸣要她“仔细聊聊”，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她皮笑肉不笑：“自由职业，没有编制没有底薪没有失业辅助金，一个月赚多少看情况。”
没想到罗一鸣还挺油盐不入，不知道自己哪点让他看上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咱俩结婚很快就会要孩子，你就安心在家当咱家的领导吧。”
等等等等，怎么突然就从全球财经聊到结婚了。梁语差点结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结婚了？”
罗一鸣看梁语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有些不爽：“不结婚你来相亲干嘛？”
不情愿相亲的梁语也不爽了：“相亲就代表我要和你结婚了吗？”
罗一鸣理直气壮：“都说了我不介意你工作不稳定。”
所以呢？梁语满脸问号：“不是你没问题就没问题的，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罗一鸣问：“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梁语真想说脏话，但还在试图说清楚：“都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我的观点难道就不重要了吗？我都说了我觉得咱俩不合适。”
罗一鸣又绕回去了：“你不用自卑，我真没把你工作不稳定没社保当一回事儿，反正有了小孩总要辞职的。”
梁语闭上了眼，用腹部深呼吸了两回，看来说人话这套是行不通了，她睁开眼，一鼓作气：“对不起我没你这么宽宏大度。而且我这人很肤浅，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我的择偶标准，在我看来一米八以下的都不算男人，植发需要100条以上的都属于将就。罗先生，你不符合我的标准。”
罗一鸣的脸色从黄白变成通红没用几秒，他一口气把剩下的柠檬茶灌完，咬牙切齿地想办法回击：“梁小姐别用‘你’称呼我吧，我比你大，论什么都是你前辈。”
梁语真没想到他回呛的角度这么刁钻，她回：“那请问罗大哥今年贵庚？”
罗一鸣努力压制暴起的脾气：“比你多吃十年的盐，多见十年的人。你这样的女孩儿我见多了，好吃懒做苟且偷生，别说我没提醒你，有这时间指望相个金龟婿不如踏踏实实找个工作，要不然相到四十岁都没人要你。”说完起身撩撩头发走了，再见都没跟梁语说句。
梁语忙着瞪大眼睛，十年？十年！梁慕云真疯了吧，越找越奇葩。合着对她来说男的只要有个听起来正常的工作别的只要是个人类就行了是吧。她快被气晕，五分气梁慕云神经的脑回路，五分气罗一鸣抢占了离开的先机，不然她一定要回敬他一句“说的跟你四十有人要似的”。
一劫更有一劫强，梁语还没气完眼前的空位又被人占了，回转寿司似的。
梁语这才突然回神还有一个报应在等着自己。心情起起落落起起，刚才相亲那茬顿时不重要了。
报应没说话，自顾自坐下了。
梁语慢慢抬头。先抬脸，眼睛朝下，等脸到位了眼睛才慢慢往上。
此刻两人光天化日之下面面相觑，梁语不得不承认，她真是有点害怕。
她把两只手放到桌边，露出个装相的微笑，刚想说个故作轻松的开场白——
报应把桌子一拍——她两只手又放回大腿上。
他一字一句：“梁语，别给我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