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村的南面有一大片繁茂的竹林,郁郁葱葱的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从林中拨开枝枝叶叶穿过,走上约莫大半天就能到达后山猪圈所在。

    这里环境原始,猪圈又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滋生的蚊子简直比傅含灵上一世一辈子见过得还要多,几乎都要能炒成一盘菜了。

    没有花露水和驱蚊液的日子,哪怕穿着长袖长裤,傅含灵也被咬得够呛。浑身上下是新包叠着旧包,这里红一块那边红一块,几乎和发疹子没区别了。

    “含灵!”

    熟悉的声音响起,正在切猪草的傅含灵手一顿,往声源处看去。

    “魏叔!”

    只见魏老七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地带了一大堆东西,正笑咪咪地朝自己走过来。

    她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接过包袱,“您来就是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呀,又得爬山又得拎包,多费劲啊。”

    魏老七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反而是凑近了一点打量傅含灵,乐呵呵地说道:“我再不捎这些东西来啊,你就要被蚊子给活吃咯。瞧瞧,光这脸上就两三个包,眼睛都快被叮得睁不开了。”

    傅含灵闻言,低头一看手里的大大小小布袋,拿近了在鼻尖一嗅,眼睛霎时亮起:“是艾草!还有丁香、菖蒲和薄荷!”

    “没错没错。这些艾草的碎渣你就拿来烧,熏一熏屋子。好一点的就烧水洗洗,消消蚊子包,也止痒。至于丁香、菖蒲和薄荷,我带了碎布头和针线,你做个香囊挂起来,也能驱蚊。”

    魏老七一面指着相应的包裹一面说着其中药材的用法,直到最后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脑袋,自嘲似地说道:“我和你说什么呀,你懂得比我多了去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有了我再给你送来。”

    从过去到今生,这样的往来推拉都是傅含灵绝对的弱项。

    她明白魏老七的好心,这些药材也确是她现在急需的,所以推辞的客套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思绪一转,鼓起勇气开口道:“魏叔,感谢您费心了。东西我收下,可我也不能白收。”

    她支吾了一下,像是不好意思,“说,说句冒犯的话,如…如果您对我三伯赠予您的那几本书还有什么地方有疑问,或许我们之间可以交流探讨探讨。”

    “哎呀!”

    魏老七高兴得一拍大腿,说道:“你这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其实那书上,我真是好多地方都看不明白。平时吧,这也没个人请教。含灵,你也别客气了,说什么交流探讨的。咱们就实诚一些,你教教我,行不行?”

    “这话说重了,没什么教不教的,都是为了治病医人而已。那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来,有什么事情都慢慢说。”

    傅含灵见魏老七没有再继续反驳,而是从善如流地在竹椅上坐下后,她也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麻溜地进屋准备茶水去了。

    说是茶水,其实这野岭荒地的哪有什么茶叶,只是刚来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了几株花枝累累的金银花。于是采了不少回来炒制晾干,暑气旺盛的时候泡水喝上一点,正好解解热气。

    白瓷茶杯递到了魏老七的手里,他有些好奇地看了杯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这茶杯看着好眼熟啊…”

    傅含灵笑道:“魏叔好眼力,这是我三伯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了。原本是从不泡除了明前的龙井之外的茶叶,到如今就剩这两只茶杯了。”

    她不禁有些感叹:“不晓得要是被他发现,我现在用来泡金银花会是什么反应。”

    提起了傅叔潭,魏老七的情绪也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她也清楚眼前人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他本就是为了三伯而来的。

    “说实话,三伯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爷爷也不准别人说。我只记得有年家里来了客人,是爷爷的老朋友,带着自己小女儿和外孙来陵城。那个阿姨又漂亮又温柔,戏唱得特别好。三伯本来就是个戏迷票友,和她很亲近,后来听说两人还一道去了申城上学,不过…”

    “不过什么?”魏老七急得伸长了脖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们在去的路上出了车祸。三伯他,当场就去世了。”

    这次魏老七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沉浸在了往事的余韵之中。

    斯人已矣,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她不愿见到还有人因为这些旧情再过度伤怀,便岔开了话,把一直压在心里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魏叔,还有事情要向您打听呢。上次我给人扎了针,他们两个人还好吗?我一直挂念着他们,只是没想到队长连第二天都没让我留到就被撵到了这里来,至今一直没机会再下山去。”

    “哦哦。”

    魏老七低头抹了把湿润的眼睛,收拾好情绪,又笑着仰起脸来接话,“好着呢好着呢,我还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他们呀,其实隔天上午就回来了,俩人一通查,都没查出什么毛病,只是还有些乏力。让我给开了两个方子就回去了,你看看,这就是我给开药方。”

    他说着便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方单子递给傅含灵,她赶忙放下水壶接了过来,展开仔细阅读了起来。

    她正看着,魏老七就在一旁解释,颇有些惭愧:“要不是见到你下针取穴,我估计到现在连他们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开方子了。”

    傅含灵闻言抿了抿嘴,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人心,但又觉着此刻若是沉默着一言不发更加不合时宜,便生硬地将话题转回到了药方上:“魏叔,这两个药方我瞧着都没什么问题。只是若想要效果更好,或许可用一些鲜药。”

    她见魏老七的注意力果然转移,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心中也暗暗松了口,耐心为他解惑:“这两人的病归结起来都是‘暑湿’,春风公社的那位是‘暑湿俱盛’,而我们大队的是‘外寒内暑’,都需要解暑化湿。有道是‘暑宜清泄,湿宜芳化’,鲜药药性大多更为轻灵,芳香之气更盛,所以疗效通常也更好。”

    “哎呀,对啊!”

    他猛地一拍脑瓜,大掌在光头上盘了几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继续问道:“不过,含灵你是咋看出来这两人是暑湿的?我看着怎么都像是风寒。”

    傅含灵了然,其实一直以来群众,甚至是部分没学到家的大夫都只简单地将感冒归成“风寒”和“风热”两类,常常会忽略“湿邪”和“暑湿”。

    尤其是当一些疾病的表面症状相似时,辩证出错导致用药出偏差见效慢、甚至用错药越吃越坏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这往往就给人造成了“中医慢郎中”或是“庸医误人害命”的印象出现。

    所以在她看来,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医医师,首先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诊断’。只有能够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病人的病因、病机、病灶以及未来的发展趋势,才能为病人制订出合理的诊疗方案,否则就是对生命不负责任的表现。

    “魏叔,那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风寒的呢?”傅含灵这一次没有急着给出回答,反而将问题抛还给了魏老七。

    “看症状啊,他们都是受凉之后生得病,而且舌苔发白滑腻,恶寒发热。这不都是风寒的症状吗?”

    “但这仅仅是问诊和舌诊,咱们中医治病讲究的是‘四诊合参’,是通过‘望闻问切’这四种手段一起使用。由此来判断疾病的‘表里’、‘阴阳’、‘虚实’、‘寒热’,同时还应考虑季节天象、地理环境对病人所可能造成的影响,这样才能做出一个较为准确的判断结论。”

    一说起医术上的事情,傅含灵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忽然注意到有些听得发懵的魏老七,便停了下来,问道:“魏叔?”

    “含灵啊。你说这望闻问切我明白,但是这,这天文地理的,也太玄乎了吧。人在不管什么地方,还不都是会生一样的病吗?”

    她顿了顿,思绪一转,换了种说法解释道:“嗯,不是说生病的类型会不同,而是说医师在看病下诊断时要结合病人的生活环境来考量发病的原因。就拿这两个病人来说吧,感冒一年四季都有,但是春天温暖、夏天暑热、秋天凉燥、冬天寒冷,所以春天病人多是风热、夏天多是暑湿、秋天多是伤燥、冬天多是风寒。现在是夏季,首当其冲就该考虑暑湿。再说地理,咱们陵城依山傍水,是大江大湖的汇聚之地,这样潮湿的地界,本身就是容易湿邪入体的地方。这二者相结合,能帮助咱们更好去找对方向。”

    这番话一出,魏老七似是在迷雾中瞧见了一点光亮似的,从完全地不懂进化到了似懂非懂的境界,有点模模糊糊地想法,可仔细再往深了去,那点子灵光又跑得无隐无踪。

    来来回回如此反复好几次,耳边蝉鸣蚊响,天气热得他是脑门背心上汗水哗哗直冒,心头燥起,索性一拍脑瓜子,豪气地说道:“行啊!含灵,你这本事我老汉是彻底服气了,就还是那句话了,你教我!我拜你做师父,成不!”

    “啊?!”

    “滴!”

    在傅含灵的惊惧脱口而出时,脑海里也陡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电子音。

    “恭喜用户成功激活长期任务!代号‘赤脚行动’,请将面前的同志培养成一名合格的赤脚医生,守护广大乡村居民的身体健康吧!本次任务期间,将为您解锁‘脉诊’教程,通关后可获得‘诊脉决生死’初级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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