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来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傅含灵长舒了一口气。

    好说歹说,一再向魏老七解释他拜自己为师不合适,并拍着胸脯指天誓日地承诺就算他不拜师自己也一定倾囊相授之后总算是送走了这尊“大神”。

    扭头忙忙碌碌地喂完了猪,将猪圈和自己都收拾干净之后,傅含灵这才有空躺倒床上开始沟通起系统来。

    脉诊,作为四诊—“望闻问切”的最后一诊,也是流传到今日被普遍认为最“玄之又玄”的一种中医诊断方法。

    与其他三种有明确反馈和答案的方法不同,脉诊的结果很多时候会被医师主观感受所左右。甚至有时候会出一个病人,被不同大夫诊出不同的脉象的情况,由此可见脉诊的学习难度。

    不过脉诊虽难,但其效果却是卓然。

    傅含灵曾经在大学的时候就听这门课的郝教授说过,真正精通脉诊的大师可以做到不问来由,压根不用病人开口,单凭一手三指,就能将病人的病情说得□□不十,辩证及其精准。

    这样的人物,她却是在现实生活里没见着一个。

    郝教授倒是见过,那位国手是他师祖级别的人物,可全国境内也就仅此一位。除他之外,不知什么原因,甭管是徒弟还是徒孙们,全没将他这门本领学到家。

    不过就是学会的这几分皮毛,也造就了当时国内一批中医的骨干中坚力量。这些医师们因为辩证准确,用药自然对症,虽不至于“效如桴鼓,立起沉疴”,也是出了名地快速有效,改变了不少人心里“中医慢郎中”的印象。

    简言之,诊脉就是需要医师将自己的三根手指化成医院里大大小小的检测仪器,从而发觉出病人身体各部位的异常。

    现下有机会能学好这门功夫,说不激动是假的。

    但傅含灵却迟迟没有确认“接受任务”。

    因为这次的代价是--眼睛。

    在任务过程中,傅含灵的视力会随着她脉诊技能的提升而不断下降,直至考核关头彻底失明。

    没有了视力,病人的面色见不到,舌象也不看不到。就算听到病人自述病情,但客观可参考的诊断依据就此失去,辩证的困难程度直接从“飞鸡”拉升到“飞机”的水准。

    更何况从那位国手门人的情况来看,这应当还是门非常依赖天赋的技能,成材率极低。可见是祖师爷不赏饭吃,把头磕破了也是无用,再努力都白搭。

    对于自身情况,她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赋异禀,有过人之处的奇人。前面那门针灸考核已然过得很惊险了,差点真成了个“哑巴”。

    万一这次脉诊玩脱了,那岂不是要成个“瞎子”?

    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的傅含灵也没想出个结果,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在浓重的困意侵蚀下沉沉睡去。

    这一睡彻底睡过了头,等第二天她顶着熊猫眼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时,居然在不远处的院内看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人像是等了些时候了,一听到这边有响动,就立马望了过来。

    一见傅含灵,他登时便笑了起来,欣喜开怀之意仿佛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朝气蓬勃得像是一朵向日葵。

    “砰!”

    傅含灵果断地关上了门,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怎么会是他?”她皱起眉头,挠着后脑勺喃喃自语道。

    “吱呀。”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打开时,傅含灵已经收拾好了自己。

    林择善的脸上仍带着笑意,好似瞧见她是一件多么令人值得高兴的事情。

    见她走朝自己走来,想也没想,拔腿就迎了上去。

    走到了少女面前,他却忽然紧张起来,好几种称呼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舌尖直接打了结。

    “含,含…不是…小,小,不对…小傅同志!你,你好!”

    魏老七叫她含灵,沈学瞻唤她小灵,自己…还是称一声“小傅同志”合适吧?

    傅含灵随意地点点头,笑倒是很会笑,人也多么帅气,一开口可惜了,竟然是个结巴。

    结巴?!

    傅含灵猛地一激灵,她记得当初这个人是和自己一起分下乡的知青。因为长得好看,所以自己还特别有印象。

    关键是,他那时候不结巴啊!

    怎么现在?难道是被自己给扎坏了?

    不可能啊,魏老七不是说人好得很吗?

    饶是她万分确定自己扎的穴位没一处会导致人出现言语失常这种情况的,在面对事实和苦主时,也不由得不她心虚。

    如果不是来找自己麻烦,不然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流放之地”。

    傅含灵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两道秀气的柳眉都快拧成了一团,认真看着他的面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结巴了?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有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啊?”

    林择善在来之前曾暗自设想过许多种傅含灵的反应,却没有一种能与现在的发展匹配得上,这个始料未及的问题的的确确是问在了他的知识盲区上。

    “完了完了,人也不灵光了…”

    眼见着对面的小姑娘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如遭雷击一般,颓然失色。他联系起前因后果,稍一思忖,便大致猜到了事由。

    不知为何,林择善觉着她这一惊一乍的鲜活模样,比那日问诊施针,救治自己时的沉稳温柔更为可爱。

    灵动活泼,妙趣横生,应当说的就是现下吧。

    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来个坏主意,林择善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捉弄人的兴致。

    “我,我我…我头疼,你,你…能不能,帮…帮忙,瞧瞧。”

    他磕磕巴巴,故作费劲地说完了这一整句话,把傅含灵急得够呛。

    话音刚落,一双素白修长的柔荑就迫不及待地搭上了自己的脉搏,她专注忧愁的模样不禁让林择善心脏一紧。

    他错了,他不该向一个认真负责的医生开一个有关健康的玩笑。

    意识到这点的林择善想要立马终止这场闹剧,试图收回手腕,并向傅含灵解释和道歉。

    不料稍有挣扎,她便立马牢牢攥住了他的手,似上次一般刻意放柔了语气,温声细语地哄道:“别急别急,我再诊一会。你放心,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的。”

    林择善更愧疚了。

    看着傅含灵越蹙越深的双眉,他实在无法在继续下去了。

    “对不起。我没事,刚才是故意捉弄你的。”

    他的力气毕竟要比一个小姑娘家大上不少,最终还是挣脱了傅含灵的束缚,言语诚恳地向她道歉。

    “没事?”

    傅含灵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将信将疑地反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有就说实话,千万别讳疾忌医。”

    “真的没有,我已经彻底痊愈了。刚刚真的逗你玩的,实在抱歉。”

    “呼。”

    傅含灵将胸中郁气尽数吐出,劫后余生般地轻拍了拍林择善的胳膊,絮叨叨地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的反应,转身就走,顺道提溜起背篓和柴刀,头也不回地就院外走去。

    “傅同志!傅同志!”

    林择善这下急了,大步迈到她身后,凑了上去,连忙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你别生气不理人好吗?”

    傅含灵住了脚步,扭头疑惑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退后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开口道:“你没事就好了,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既然没有哪里不舒服,就赶快回去吧。我今天睡过头了,还没来得及打猪草喂猪,多得是活没干,没空招待你。”

    她说就冲林择善摆了摆那只没有拎着镰刀的手,向他示意,“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没空招待你了。”

    “我可以帮你打猪草!”

    林择善一个大跨步上前,再次凑到傅含灵跟前。

    “不用不用,你病才好没几天,就别往那些潮湿水汽重的地方去了。我不需要帮忙,你要是真心想帮,就赶快把来的目的说清楚,然后快回去吧。”

    “我…我没什么目的,就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他说这话时,只觉耳根子热得有些发烫。

    “不用谢。我是学医的,救死扶伤是义务也是责任。”

    傅含灵回答完就要绕过他往外走。

    “等等!”

    林择善伸手再次拦住了她,急匆匆地从斜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牛皮纸袋,递了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听小沈说,你喜欢吃糖。我,我就买了一些糖来。”

    傅含灵看了一眼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犟种”,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种病人她过去在临床也不是没遇到过,心意是好的,但行为上却是在给医生添麻烦。不过好在这里没有院办,目下也没有第三人会去投诉她收礼。

    “好好,谢谢你,我的确很喜欢吃糖,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她果断地将糖果接了过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山上又热又闷,蚊子又多,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林择善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

    回到公社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吃饭的点。等他去打饭窗口的时候,那几个大铁盆里的饭菜早就空了。

    正当他端着空碗准备离开,沈学瞻瞧见了他,冲他挥手招着招呼。

    “小沈,你叫他干嘛啊?”坐在走道另一侧桌的徐水香没好气地说道。

    沈学瞻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向身旁的伙伴简单说了几句,随后便端起自己的饭碗朝他走去。

    两人刚在一张没人的桌前坐下,沈学瞻就将自己碗里的饭菜拨了一大半给他。

    “我这边还没动过的,你可别嫌弃啊。”

    林择善心里一暖,低头说了声谢谢,便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小林,你见到小灵了吗?”

    沈学瞻看着他吃饭,磨磨蹭蹭地等了一会儿,像是按捺不住了,小声问道。

    两个称呼几乎同音,只有前后鼻音的差异,好在他的咬字发音十分清楚,让林择善也听得明白。

    “见到了。”他停了筷子,低声说道:“她被那猴队长赶到后山喂猪去了,要不是遇到魏老七,我差点都没找到路。”

    “什么?”

    沈学瞻一听就有些着急了,好看的眉眼纠结在了一起,好端端的凳子似乎凭空生出了獠牙,咬得他动来动去地坐不安稳。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地方挺安静的,就是环境不太好,蚊子太多了。我瞧她被叮得厉害,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又红又肿的包。”

    “这怎么行呢?她从小就没吃过苦,怎么能受这种罪?”

    沈学瞻急得都快坐不住了,在他的记忆里,傅含灵似乎还是那个被傅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娇女,哪怕只是不小心磕着碰着半点都不得了。

    现如今却要去割草喂猪,被蚊叮虫咬,这样的生活她怎么能过得?

    林择善叹了口气。他从沈学瞻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傅含灵的事情,知道她与自己的情况有些相似,个中苦楚不必多说。世态就这如此,除了接受现实,想开点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生在世,谁生来就是该要干重活,吃糠咽菜的?”

    沈学瞻的脸色仍旧不佳,林择善继续劝慰道:“别担心,我看她自个儿还挺高兴的,至少没人烦她不是么,想睡懒觉也没人骂。魏大夫昨天才上山给她送了不少驱蚊的草药,和我说会常去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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