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回到家中,裴俊达迎出来,一改嬉皮笑脸,认真道:

    “方才来了几位仆从模样的小厮,说是自家主子不便出面,但很感激掌印,送来了些东西。”

    薛晴羽瞄了眼放置在一旁的礼品,表面看是补品之类。

    “可曾说,他们家主子姓甚名谁?”

    “姓郑。”

    薛晴羽当即明白,是郑修策听说了邓辉去世,她又刚巧在场,产生了误会。舒寄柔搜集的罪证,确是薛晴羽亲手交予郑修策,也没必要解释。

    “行了,你们看着分吧,若里面有旁的东西,再告知我;没有的话,就不必说了。”薛晴羽近期在府中的表现都很冷漠,说完径直回自己小苑。

    无奈尚未坐下,外间嘈杂声四起,像极了婚嫁丧娶的曲调。赵舒紧接着来通报,新晋状元郎杨怀璧敲锣打鼓登门了。

    “敲锣打鼓?他想作甚?”薛晴羽眼睛瞪得老大,青天白日的,生怕无人知晓?

    赵舒压低声音:“掌印快去看看吧,那架势,像是故意为之。”

    莫不是周嘉昊的第二份礼物?薛晴羽心下一沉,忙不迭往外走去。

    “薛掌印好!”杨怀璧本是书生,却生得一副油头粉面模样,瞧着很不舒服。

    薛晴羽点了点头:“杨状元与咱家素无交集,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杨怀璧招了招手,让乐队停下,又用眼神示意仆从将大红色箱子逐一放下。

    “是这样,杨某乃杭州人士,与前刑部尚书姚家本是同乡,属于邻里关系。入京前,家母千叮万嘱,让我务必来看看打小一起长大的姚家姐妹。这些个,都是高中后,母亲连夜带来的杭州特产。给薛掌印尝尝鲜,也给姚家姐妹尝尝家乡的味道。”

    “去把姚家姐妹喊来。”薛晴羽叮嘱赵舒,顺带余光扫过杨怀璧。后者贼眉鼠眼地朝里张望,一看就不对劲。

    不多时,赵舒领着姚茜、姚芝来到前厅,杨怀璧的目光明显落在姚茜身上久一些。

    “姚茜、姚芝,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杨怀璧,自称原先住你们老家杭州府,特来探望。你们且好好叙旧,咱家就不打搅了。”薛晴羽冲赵舒使了个眼色,后者留云锦沏茶,随薛晴羽一并离去。

    “掌印,依奴才眼见,尚且察觉出杨怀璧的不对劲。您当看出来了,何不戳破?”

    “戳破了可不就没意思了?你想,先是东缉事厂,再是薛府,无非是想寻出些端倪,不是这位杨怀璧,还会有旁人。这杨怀璧初入仕,薛府想来是他第一个任务,必定急功近利,更易利用。他瞧着,可比东缉事厂那位穆青年轻气盛多了。”

    赵舒舒了口气:“掌□□中有数便好。方才留了云锦姑姑侍奉,姑姑是个聪明人,定能挖掘出什么。”

    “嗯,这穆青在东缉事厂也够久了,是时候给他们送点礼物了。”

    薛晴羽好整以暇躺在书房卧榻上看话本,等云锦前来。谁知第一个来的不是云锦,而是姚茜。

    “薛掌印,敢问眼下可得空?”姚茜是这院里最像大家闺秀的存在,平日里举手投足皆自带优雅贵气。

    薛晴羽放下书卷起身,指了指案几后的椅子:“坐吧。”

    姚茜行了礼,关上书房的门,在薛晴羽对面坐下。

    “薛掌印,我实在不记得,老家有姓杨的邻居。而且,那位状元郎,说话多轻浮,隐约有讨好之意。对初见面之人如此,怕是不对劲。”

    薛晴羽替姚茜倒了杯茶:“你独自前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姐妹俩的意思?”

    “芝芝尚年幼、少不更事,自是想不到这般多。加上她之前和钱公子表明心迹后,钱公子失踪,一直是个心结。杨状元如此殷勤,若日后妹妹做出有害薛府之事,还望薛掌印恕罪。我这个当姐姐的,会尽量看好她!”姚茜说到最后,直直跪拜下去。

    “你先起来,同一屋檐下住这么久了,不至于行此大礼。”薛晴羽言简意赅,“我懂你意思,钱星玥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姚茜缓缓起身:“原先也是不知,后发现妹妹自钱公子失踪后,一直局促不安,便问了。”

    薛晴羽点头:“看来,你们姐妹俩喜欢的,不是同一种类型呢。”

    姚茜的脸腾地通红:“薛掌印莫要取笑我了,裴公子早已心有所属。”

    “姚茜,你可是这府中最美、最有才华的人,我之前出事,你也愿站出来,牺牲自己。就凭你这份担当,永远不要低看自己!”薛晴羽顿了顿,“回去别和姚芝说什么,一切如常,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姚茜抬眸,别有深意看了薛晴羽一眼,作揖离去。

    “姑姑,进来吧。”薛晴羽是在和姚茜对话到一半的时候,听到脚步声的。

    云锦垂首进来:“老奴想说的,姚大姑娘已然说了。”

    “嗯,姚芝相比姐姐,才貌确实逊色些,想尽快寻个依靠,一时被诱惑上钩,也是正常。”薛晴羽指了指身侧的凳子,“姑姑,坐吧,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

    “掌印这是折煞老奴了!”

    薛晴羽失笑:“没外人,坐吧。”

    云锦又犹豫了会儿,见薛晴羽态度坚决,方坐下,只两只手紧紧拽在一起,说不出的扭捏。

    “姑姑,姚芝这边,我倒是不害怕。圣上心性多疑,派了新入仕的杨怀璧来,没那么放心,定会找信得过的人求证。姑姑来我府上,也有一年多了吧?”

    云锦立马懂了薛晴羽的试探,双膝跪地:“自打老奴和掌印坦诚相待的那一刻起,便已倒戈。”

    “我已遣人暗中去寻你家人了,将他们送去了你的老家,苏州府。待此事了了,你便回家吧。”薛晴羽也不废话。

    云锦眼中有热泪打转:“掌印思虑周全,处处替奴才们着想,委实是个好主子!掌印大恩,奴定竭尽所能相报。”

    “倒也不必,宫中飞鸽问你什么,照答就是,你也不算背叛。”薛晴羽叹了口气,这一天,终是到了。

    今年冬日,似乎比往年都冷,待三日后降雪,便成了银丝碳价值连城的日子。市面上的银丝碳,大半被宫中的内官监采买,送往各宫,其余被京城达官显贵抢购一空。下手晚的贵族只能和尚有余钱的普通百姓一起,边烧炭取暖,边被熏得一脸黑。

    于是乎,每逢京城的最冷时节,赠送银丝碳便成了一种变相的“私相授受”和“结党营私”。

    薛府今年得到的御赐银丝碳,比往年都少,加上赵舒一时大意,未行购置,往年堆积在仓库中的银丝碳又因连日阴雨、降雪受潮,已然不能用,薛府众人便过上了有史以来最冷的冬日。

    薛晴羽为了省下银丝碳,率先用了普通黑炭。只赵舒刚点上,薛晴羽便呛得不行,连连咳嗽。

    “罢了、罢了,先灭了吧。”薛晴羽嘴上说着,心里直骂自己,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周嘉昊的刁难才刚开始,她便受不住了。

    赵舒万分懊恼:“都怪奴才,明知掌印入宫后一切皆变了,千提防、万小心,没成想数九提前了。以往没忘的时候,宫里送的也多。今年倒好,全然没了指望。”

    “你也无需懊恼,也怪我娇气。如今萧清鹤受宠,想来萧府不缺银丝碳,晚上我便去蹭个觉好了。府中的黑炭,你先拿去给门客们将就着用吧。”薛晴羽便裹起大麾,边开口,呼出的暖气瞬间变成白雾、飘向空中。

    府中习武的男子倒还好,裴俊达更是主动带头不用黑炭,让赵舒优先拿给女眷。姚茜、姚芝、李翎从大小姐到门客,从未吃苦,对黑炭多不习惯。原也忍了,只这杨怀璧近日待姚芝实在殷勤,姚芝免不得傲娇起来。

    “不行,我得告诉杨哥哥,让他替咱们想想办法。”姚芝说着,便取了狐裘要出门。

    姚茜原想拦着,转念思及薛晴羽的叮嘱,话锋一转:“妹妹,这么冷的天,务必小心啊!”

    姚芝点点头,怀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兴冲冲出门了。姚芝不知道的是,杨怀璧原本看重的是姚茜,只姚茜心有所属,并不回应,这才转战姚芝。若说杨怀璧对姚茜是一见钟情,顺带想完成任务,那待姚芝便只余后者了。

    偏生这姚芝只念着杨怀璧的好,从前又未被男子如此珍视过,轻而易举便着了道。满心满眼地以为,杨怀璧待她的感情,一如她待钱星玥。

    又过了两日,不知为何,薛府缺少银丝碳的消息,如公开的秘密,散布在京城大街小巷,成为达官显贵和黎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哟,这yan人也有今天!咱们‘瑞雪兆丰年’,他受点苦,算什么?”

    “奇了怪了,往年这薛府,别说银丝碳了,就连人参鹿茸,都能当白水喝吧?今年是怎么了?”

    “失宠了呗,大势已去,如今圣上偏爱的啊,是萧少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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