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叶轻舟发誓以后芥子囊中一定要随时随地准备吃食，多亏好心人的帮助，她最终回到了学舍，在北歌担忧的问询下简单形容了那个好心人的模样。
好看、清瘦高挑、一身水云蓝的广袖长袍。
北歌愣愣听了半天，恍然大悟。
“哦！你说的是怀尘尊者的徒弟吧？”
叶轻舟震撼：“啊？”
比低血糖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自己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徒弟。
叶轻舟非常确定，她上辈子从没收过徒。
北歌从学舍的小厨房端出两碗鸡蛋面，和叶轻舟开启了愉快的八卦时间。
“没事儿，这个徒弟也不重要，十年前怀尘尊者身陨，按照惯例一切遗产本应由亲人接手，可怀尘尊者孤身一人，整个四海十洲没有任何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北歌快乐吃夜宵：“没有亲人，理论上遗产是归划到同门师兄妹手中的，就在掌门同仙长们商榷之时，有个人带着怀尘尊者的玉佩出现了。”
叶轻舟莫名哦了一声，她光顾着自己死了，忘了交代遗产问题。
“这个人叫宛止离，据他自己所言，怀尘尊者曾救过他一命，甘愿终身守山只为偿还救命之恩。”北歌背书非常痛苦，记野史杂谈非常清晰。
这就触及叶轻舟的记忆盲区了，她随手救过的人可太多了，救一个人与救一只猫，于她而言并无区别，所以即便听了这些信息，叶轻舟也毫无印象。
“最后由掌门作主，将宛止离记在了怀尘尊者名下，成了挂名徒弟，遗产也划到了他名下代为保管。”
叶轻舟疑惑：“掌门不怕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吞了遗产就跑吗？”
这可是传闻中大乘期尊者的遗产，觊觎的人怕是遍及四海十洲，叶轻舟沉吟片刻，这样想来，她的死似乎给宗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北歌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私下里应该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叶轻舟默默想到，她这个便宜师父与半路徒弟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自己因为低血糖差点昏倒。
……别想了，越想越丢脸。
吃过夜宵，北歌则再度埋头扎进复习书卷里，叶轻舟收拾了碗筷回来后，北歌已然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起来，窗外清风翩然而至，叶轻舟取下一件外袍披在北歌身上，转身想去阖起花窗。
复习到一半的教材被扰乱了页数，有落叶踩着风踏进来，飘在了随意翻到的一页上，在油灯的古旧的光晕中映出浅浅的金黄。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修一切善法。
睡梦中的北歌口中呢喃不清：“姐姐……”
叶轻舟怔了怔。
持续五日的考核周终于熬过去，太清宗的氛围似乎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喜大普奔的迎来即将到来为期一个月的休沐长假，另一部分人则神色严肃，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长假，而是更为艰苦的战役。
“这是当然的。”北歌麻利地收拾考前笔记，试图卖给下一届，“五年后的内门考基本就敲定了修士未来的修炼道路，每年休沐当然会有大批学子开始提前准备。”
北歌掰手指：“剑修符修阵修医修等等，不同方向会迎来不同的专业性考核，我们在外门上的大课只是基本功。”
这苍天，这卷生卷死的修真界。
叶轻舟眨眨眼：“你选择什么？”
北歌坚定：“音修！毕竟怀尘尊者就是这四海十洲第一音修！轻舟姐你选什么？”
叶轻舟安静温和地看着她。
她的上辈子，确实是音修，只是后来渐渐也精通了剑阵符法……
奇怪，她当年是因为什么，选择音修的？
叶轻舟笑了笑：“我身体不好，应该就不参加内门考了。”
北歌自知失言，她利落地收拾好包裹，又悄声道：“我……我这个月要去参加乐理集训，轻舟姐你好好保重自己，有事就在藏世镜上给我发消息，我发誓我就算翘课都会来帮你！”
次日出门的时候，北歌背个小包裹泪眼婆娑，站在宗门口向叶轻舟依依惜别，活像个即将外出的旅游青蛙。
这一个月的休沐期对叶轻舟来说也并非可以躺平休憩的时候，除了要想办法维持性命以外，她还需要攒够下一学年的束脩费。
重生后，叶轻舟就在太清宗的斫琴房中寻了份修琴调音的兼职，月俸刚好能够满足她的日常开支。斫琴房平日里人来人往，偶尔还能触发一两个攻略人物让叶轻舟完成续命的任务。
叶轻舟今日照旧在斫琴房的小套间里梆梆梆地调音，忽而听到外间隐隐传来交谈声。
“陆韵今日还没来上工吗？”
“半个月前请了假，说是师门安排的除妖任务，需要下山一趟，照理一周前就该回来了，至今仍不见人。”
“会不会出事了……”
这些人口中提到的陆韵也是斫琴房的琴师，算得上叶轻舟的上工搭子，曾触发过她的攻略任务，叶轻舟将他的好感度刚刷到60%的时候，人就下山除妖去了。
“轻舟。”管事的师兄在此时推开套间的竹门问道，“能麻烦你送一下保养好的琴吗？抱歉，最近人手有点不足……”
休沐期间，弟子们多数都会选择出山历练或回家修习，像北歌那样参与集训的也不在少数，因此斫琴房自然会缺人手。
叶轻舟将手中最后一根琴弦调好音，没多犹豫点头应下。
“将琴送到哪儿？”她问。
管事师兄抱来一把用上等鲛绡裹挟好的古琴交给她：“这是出入令牌，要送到江心月。”
叶轻舟听到这个地点愣了愣。
「江心月」是一处地名，太清宗五峰十二山之一，以仙境奇观闻名整个四海十洲——“江心月中月，云外天上天。”
指得便是这一处风景卓秀所在。
这也是怀尘尊者所居住的地方，换言之，是叶轻舟上辈子的住的洞府。
叶轻舟接过古琴后，无意识间轻轻抚摸琴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把琴，可能就是上辈子她的法器之一。
她抱着琴出了斫琴房，今日天色不是太好，厌厌的乌云裹压抑的水汽摇摇欲坠，叶轻舟怕碰上下雨，因此专门选捷径小路往江心月走。
就在她走了大半路程的时候，缠绵的雨最终还是落起来，叶轻舟舍不得消耗灵力用法术避雨，因此只得冒雨疾行，所幸古琴用鲛纱包裹，不会被雨水侵扰半分。
风雨飘摇，山间的小路很快泥泞起来，这里毗邻后山，向来杳无人烟。
就在叶轻舟一心赶路的时候，她忽然闻到泛泛水汽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她蹙了蹙眉，想到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和那贫瘠修为，决定当没察觉继续赶路。没等走几步，叶轻舟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认命般转了向往血腥气的源头走去。
如果是有人重伤，她决定通知了医修后就走。
雨越下越大，几乎淹没血腥气，又湿又冷的感觉让人想起寒冬，叶轻舟终于在密林中寻到了血腥气的来源——
一个倒下的不知生死的宗门弟子。
叶轻舟认识他，正是斫琴房中一周有余未来上工的陆韵。
叶轻舟放下琴即刻用藏世镜联系了仍在药峰值班的医修，药峰离这里最远，哪怕开传送阵赶过来也需要两三刻。
温热的血和冰冷的雨混杂在泥泞中不断流淌，叶轻舟粗略检查了一番，还活着，有五六处贯穿伤。
贯穿伤并非最致命的，而是被施加在这个人神识中的傀儡术。
傀儡术，当今最为霸道强硬的思维控制术。
叶轻舟灵力轻轻扫过，陆韵一定是用了几乎所有办法想挣脱，他的神识灵台濒临破碎，再不抢救只怕就算医修赶来，也会落得一个道途尽毁的下场。
就在叶轻舟蹙眉思索的时候，磅礴的大雨中缓缓撑伞走来一人。
雨幕之下映出来者凌厉俊雅的面庞，仍是水云蓝的广袖长袍，宛止离走近，施了避水诀的伞护住了半蹲在地上的叶轻舟。
他面上似有讶异之色：“我想起今日是与斫琴房约好的取琴日子，怕雨天送琴的小弟子不方便，特地出门来接，没想到碰上姑娘。”
叶轻舟抱起身边的琴交给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会弹太和音谱吗？”
这四海境内，能和傀儡术相抗衡的，唯有音修才会的太和音谱。
控制、幻化、蛊惑。
能解开思维控制术的，唯有另一个精通思维控制的人。
陆韵也是因为在斫琴房上工，常年受音修的耳闻目染，这才能挣脱大半控制逃回宗门。
宛止离面露歉意：“抱歉姑娘，我不通音律。”
叶轻舟顿了顿，反应过来，是，宛止离只是一个挂名徒弟，纯粹的守山人，从未认真修过一日与音律有关的课业。
宛止离温和道：“姑娘既有琴，也知救命之法，为何不自己弹琴呢？”
说罢，他揭开了覆在古琴上的鲛纱，此时此刻古琴完整的模样才显露出来，温润流畅的琴身上镌刻着古朴典雅纹路，传闻中怀尘尊者的本命法器之一，揽月遗音。
四海十洲是有百兵谱的，而揽月遗音，正是排在天字榜一品的法器。
揽月遗音并非以材质工艺著称的古琴，它的出名全部来源自它的主人叶怀尘。相传百年前天光之下，怀尘尊者曾一曲惊鸿引九天霞光，救万民于水火。
叶轻舟怔住，她如今修为亦不过练气期，更遑论能解除傀儡术的控制呢？
宛止离却坚持：“试一试，再不试，躺在你脚底的这个人就真的灵台破碎救无可救了。”
叶轻舟敛眸接过古琴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她翻手驱动灵力，揽月遗音安静悬浮于半空，似是陷入沉睡。
“铮——”
雨声仍旧淅淅沥沥，砸在树叶上汇成一小汪溪流汩汩落下，指尖起落间，悠悠琴音淙淙潺潺，五音七声似乎有了实体般卷着湍急的灵力如风般铺向重伤之人。
弹琴的叶轻舟非常专注，指尖宛若游鱼弋水，她多年不碰琴，可再抚琴时所有指法似乎出自本能，温劲而雄的琴音大刀阔斧斩断所有束缚在陆韵灵台上的线，修补他的神识。
直至额间出汗，叶轻舟的灵力几乎耗尽一空，她不得不收手，压不住又咳嗽起来，心头似乎泛起血腥。
叶轻舟抬头，碰上宛止离澄澈的眸光，他笑笑，口中无声念诀，一缕治愈的流光由她眉心汇入四肢百骸，平息了方才过度损耗引起的身体不适。
她将揽月遗音交还给宛止离，准备转身离去，一直安静沉睡的古琴却仿佛苏醒了般从宛止离手中挣脱开来，凭空飞到叶轻舟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叶轻舟想走，揽月琴却不许，亦步亦趋跟着她。
……
谢天谢地揽月琴尚未生出琴灵，否则叶轻舟觉得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她思绪刚落，只见揽月琴灵光流淌，于空中逐渐汇聚成实体，一个只有五六岁模样的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含着一汪包含着委屈的泪水，不由分说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叶轻舟的腿。
“呜呜呜，阿娘——别扔下我——”
叶轻舟眉心一跳。
完了，这事儿没法善了了。
好看、清瘦高挑、一身水云蓝的广袖长袍。
北歌愣愣听了半天，恍然大悟。
“哦！你说的是怀尘尊者的徒弟吧？”
叶轻舟震撼：“啊？”
比低血糖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自己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徒弟。
叶轻舟非常确定，她上辈子从没收过徒。
北歌从学舍的小厨房端出两碗鸡蛋面，和叶轻舟开启了愉快的八卦时间。
“没事儿，这个徒弟也不重要，十年前怀尘尊者身陨，按照惯例一切遗产本应由亲人接手，可怀尘尊者孤身一人，整个四海十洲没有任何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北歌快乐吃夜宵：“没有亲人，理论上遗产是归划到同门师兄妹手中的，就在掌门同仙长们商榷之时，有个人带着怀尘尊者的玉佩出现了。”
叶轻舟莫名哦了一声，她光顾着自己死了，忘了交代遗产问题。
“这个人叫宛止离，据他自己所言，怀尘尊者曾救过他一命，甘愿终身守山只为偿还救命之恩。”北歌背书非常痛苦，记野史杂谈非常清晰。
这就触及叶轻舟的记忆盲区了，她随手救过的人可太多了，救一个人与救一只猫，于她而言并无区别，所以即便听了这些信息，叶轻舟也毫无印象。
“最后由掌门作主，将宛止离记在了怀尘尊者名下，成了挂名徒弟，遗产也划到了他名下代为保管。”
叶轻舟疑惑：“掌门不怕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吞了遗产就跑吗？”
这可是传闻中大乘期尊者的遗产，觊觎的人怕是遍及四海十洲，叶轻舟沉吟片刻，这样想来，她的死似乎给宗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北歌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私下里应该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叶轻舟默默想到，她这个便宜师父与半路徒弟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自己因为低血糖差点昏倒。
……别想了，越想越丢脸。
吃过夜宵，北歌则再度埋头扎进复习书卷里，叶轻舟收拾了碗筷回来后，北歌已然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起来，窗外清风翩然而至，叶轻舟取下一件外袍披在北歌身上，转身想去阖起花窗。
复习到一半的教材被扰乱了页数，有落叶踩着风踏进来，飘在了随意翻到的一页上，在油灯的古旧的光晕中映出浅浅的金黄。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修一切善法。
睡梦中的北歌口中呢喃不清：“姐姐……”
叶轻舟怔了怔。
持续五日的考核周终于熬过去，太清宗的氛围似乎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喜大普奔的迎来即将到来为期一个月的休沐长假，另一部分人则神色严肃，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长假，而是更为艰苦的战役。
“这是当然的。”北歌麻利地收拾考前笔记，试图卖给下一届，“五年后的内门考基本就敲定了修士未来的修炼道路，每年休沐当然会有大批学子开始提前准备。”
北歌掰手指：“剑修符修阵修医修等等，不同方向会迎来不同的专业性考核，我们在外门上的大课只是基本功。”
这苍天，这卷生卷死的修真界。
叶轻舟眨眨眼：“你选择什么？”
北歌坚定：“音修！毕竟怀尘尊者就是这四海十洲第一音修！轻舟姐你选什么？”
叶轻舟安静温和地看着她。
她的上辈子，确实是音修，只是后来渐渐也精通了剑阵符法……
奇怪，她当年是因为什么，选择音修的？
叶轻舟笑了笑：“我身体不好，应该就不参加内门考了。”
北歌自知失言，她利落地收拾好包裹，又悄声道：“我……我这个月要去参加乐理集训，轻舟姐你好好保重自己，有事就在藏世镜上给我发消息，我发誓我就算翘课都会来帮你！”
次日出门的时候，北歌背个小包裹泪眼婆娑，站在宗门口向叶轻舟依依惜别，活像个即将外出的旅游青蛙。
这一个月的休沐期对叶轻舟来说也并非可以躺平休憩的时候，除了要想办法维持性命以外，她还需要攒够下一学年的束脩费。
重生后，叶轻舟就在太清宗的斫琴房中寻了份修琴调音的兼职，月俸刚好能够满足她的日常开支。斫琴房平日里人来人往，偶尔还能触发一两个攻略人物让叶轻舟完成续命的任务。
叶轻舟今日照旧在斫琴房的小套间里梆梆梆地调音，忽而听到外间隐隐传来交谈声。
“陆韵今日还没来上工吗？”
“半个月前请了假，说是师门安排的除妖任务，需要下山一趟，照理一周前就该回来了，至今仍不见人。”
“会不会出事了……”
这些人口中提到的陆韵也是斫琴房的琴师，算得上叶轻舟的上工搭子，曾触发过她的攻略任务，叶轻舟将他的好感度刚刷到60%的时候，人就下山除妖去了。
“轻舟。”管事的师兄在此时推开套间的竹门问道，“能麻烦你送一下保养好的琴吗？抱歉，最近人手有点不足……”
休沐期间，弟子们多数都会选择出山历练或回家修习，像北歌那样参与集训的也不在少数，因此斫琴房自然会缺人手。
叶轻舟将手中最后一根琴弦调好音，没多犹豫点头应下。
“将琴送到哪儿？”她问。
管事师兄抱来一把用上等鲛绡裹挟好的古琴交给她：“这是出入令牌，要送到江心月。”
叶轻舟听到这个地点愣了愣。
「江心月」是一处地名，太清宗五峰十二山之一，以仙境奇观闻名整个四海十洲——“江心月中月，云外天上天。”
指得便是这一处风景卓秀所在。
这也是怀尘尊者所居住的地方，换言之，是叶轻舟上辈子的住的洞府。
叶轻舟接过古琴后，无意识间轻轻抚摸琴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把琴，可能就是上辈子她的法器之一。
她抱着琴出了斫琴房，今日天色不是太好，厌厌的乌云裹压抑的水汽摇摇欲坠，叶轻舟怕碰上下雨，因此专门选捷径小路往江心月走。
就在她走了大半路程的时候，缠绵的雨最终还是落起来，叶轻舟舍不得消耗灵力用法术避雨，因此只得冒雨疾行，所幸古琴用鲛纱包裹，不会被雨水侵扰半分。
风雨飘摇，山间的小路很快泥泞起来，这里毗邻后山，向来杳无人烟。
就在叶轻舟一心赶路的时候，她忽然闻到泛泛水汽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她蹙了蹙眉，想到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和那贫瘠修为，决定当没察觉继续赶路。没等走几步，叶轻舟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认命般转了向往血腥气的源头走去。
如果是有人重伤，她决定通知了医修后就走。
雨越下越大，几乎淹没血腥气，又湿又冷的感觉让人想起寒冬，叶轻舟终于在密林中寻到了血腥气的来源——
一个倒下的不知生死的宗门弟子。
叶轻舟认识他，正是斫琴房中一周有余未来上工的陆韵。
叶轻舟放下琴即刻用藏世镜联系了仍在药峰值班的医修，药峰离这里最远，哪怕开传送阵赶过来也需要两三刻。
温热的血和冰冷的雨混杂在泥泞中不断流淌，叶轻舟粗略检查了一番，还活着，有五六处贯穿伤。
贯穿伤并非最致命的，而是被施加在这个人神识中的傀儡术。
傀儡术，当今最为霸道强硬的思维控制术。
叶轻舟灵力轻轻扫过，陆韵一定是用了几乎所有办法想挣脱，他的神识灵台濒临破碎，再不抢救只怕就算医修赶来，也会落得一个道途尽毁的下场。
就在叶轻舟蹙眉思索的时候，磅礴的大雨中缓缓撑伞走来一人。
雨幕之下映出来者凌厉俊雅的面庞，仍是水云蓝的广袖长袍，宛止离走近，施了避水诀的伞护住了半蹲在地上的叶轻舟。
他面上似有讶异之色：“我想起今日是与斫琴房约好的取琴日子，怕雨天送琴的小弟子不方便，特地出门来接，没想到碰上姑娘。”
叶轻舟抱起身边的琴交给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会弹太和音谱吗？”
这四海境内，能和傀儡术相抗衡的，唯有音修才会的太和音谱。
控制、幻化、蛊惑。
能解开思维控制术的，唯有另一个精通思维控制的人。
陆韵也是因为在斫琴房上工，常年受音修的耳闻目染，这才能挣脱大半控制逃回宗门。
宛止离面露歉意：“抱歉姑娘，我不通音律。”
叶轻舟顿了顿，反应过来，是，宛止离只是一个挂名徒弟，纯粹的守山人，从未认真修过一日与音律有关的课业。
宛止离温和道：“姑娘既有琴，也知救命之法，为何不自己弹琴呢？”
说罢，他揭开了覆在古琴上的鲛纱，此时此刻古琴完整的模样才显露出来，温润流畅的琴身上镌刻着古朴典雅纹路，传闻中怀尘尊者的本命法器之一，揽月遗音。
四海十洲是有百兵谱的，而揽月遗音，正是排在天字榜一品的法器。
揽月遗音并非以材质工艺著称的古琴，它的出名全部来源自它的主人叶怀尘。相传百年前天光之下，怀尘尊者曾一曲惊鸿引九天霞光，救万民于水火。
叶轻舟怔住，她如今修为亦不过练气期，更遑论能解除傀儡术的控制呢？
宛止离却坚持：“试一试，再不试，躺在你脚底的这个人就真的灵台破碎救无可救了。”
叶轻舟敛眸接过古琴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她翻手驱动灵力，揽月遗音安静悬浮于半空，似是陷入沉睡。
“铮——”
雨声仍旧淅淅沥沥，砸在树叶上汇成一小汪溪流汩汩落下，指尖起落间，悠悠琴音淙淙潺潺，五音七声似乎有了实体般卷着湍急的灵力如风般铺向重伤之人。
弹琴的叶轻舟非常专注，指尖宛若游鱼弋水，她多年不碰琴，可再抚琴时所有指法似乎出自本能，温劲而雄的琴音大刀阔斧斩断所有束缚在陆韵灵台上的线，修补他的神识。
直至额间出汗，叶轻舟的灵力几乎耗尽一空，她不得不收手，压不住又咳嗽起来，心头似乎泛起血腥。
叶轻舟抬头，碰上宛止离澄澈的眸光，他笑笑，口中无声念诀，一缕治愈的流光由她眉心汇入四肢百骸，平息了方才过度损耗引起的身体不适。
她将揽月遗音交还给宛止离，准备转身离去，一直安静沉睡的古琴却仿佛苏醒了般从宛止离手中挣脱开来，凭空飞到叶轻舟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叶轻舟想走，揽月琴却不许，亦步亦趋跟着她。
……
谢天谢地揽月琴尚未生出琴灵，否则叶轻舟觉得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她思绪刚落，只见揽月琴灵光流淌，于空中逐渐汇聚成实体，一个只有五六岁模样的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含着一汪包含着委屈的泪水，不由分说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叶轻舟的腿。
“呜呜呜，阿娘——别扔下我——”
叶轻舟眉心一跳。
完了，这事儿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