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离开的前一天,因为想给你个惊喜,我故意将到达时间延迟了几个小时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我会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我藏在一大片从高台泼下来的迎春花藤下面,阴影深深地罩在我身上,让我几乎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远远看上去就像古老的埃及壁画

    。

    时间慢慢过去,开始下起了雨。我没带伞,动了动发麻的双腿尽力缩在角落,闷出了一身汗。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放映那些我和你一起经历过的所有,我伸出手来想将它暂停在某些章节,但它走得实在太快,我抓不住。

    空气像是凝固了,无能为力的酸楚涌上心头,就连呼吸都开始让人心痛。

    不断有人经过,你也终于撑着那把我给你的伞慢慢走了过来,伞柄上仍然系着我们一起挑的的挂件,现在想想,都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了。

    如今站在你身旁那个女生,比我漂亮也比我得体。她漂亮的长卷发被风吹开拂着你的手臂,你和她就这样一路笑着走过去。

    雨幕把我和你们隔开,肖恩挂件在中间,一摇一摆的,动作滑稽无比。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准确形容出当时看到这一幕的感受。难过吗?是有的,不过很复杂,里面夹杂着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为你。

    像是一块褪色严重覆满灰尘的布,终于被揭开。

    旃檀,如果你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时我该怎么办?如果你说出对曾经感到厌倦要重新开始时我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没有勇气出来。

    我看着你为她撑着伞,最后停在楼下,她又接过那把伞慢慢走回来。

    一模一样的把戏,只不过主演换了一个。

    我浑身被雨淋透,头发湿成了一整块,像是一顶油腻腻的假发盖在头顶。而垂落的枝条又像珠帘一样盖住我。

    我开始庆幸,为将我埋在深处的阴影,为幸好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刻发现我,又或者,为的是这场没来由的雨。

    就停在这一刻吧,别让我太难堪,好吗?我祈求。

    “同学,要一起走吗?”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跟注定好了似的。我的大脑瞬间宕机,没有一点防备。

    当时我的处境和行为都是那么窘迫和诙谐,宛如一个为了讨好观众发笑费尽心机的小丑。

    换做是我,肯定是要好好嘲弄一番的。可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就连表情都十分之真诚。

    我心里响起了一个大霹雳,登时将我震得粉碎。我问自己为什么不敢去看她?明明有理的那一方是我啊。

    可我完全找不出理由,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后用尽了力气也只不过是盯着挂件局促地摆了摆手。

    当然,她走了,以一种我眼里的胜利者的姿态。

    关于她的身份,我不得而知,或许是个借伞的女同学又或许是陌生人,毕竟那天下着雨,一切皆有可能。

    我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确切地说是在发抖。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你背叛。我想,我应该只是害怕面对,害怕不顾一切的大吵大闹。

    因为我自私的希望,在我们告别之后,当你偶尔回想起我时,记忆里的并不是歇斯底里的那个我。

    所以我又选择了逃跑。

    旃檀,将来,你总会遇到一个人,她会坚定地站在你身侧,带着远高于我的学识、阅历还有对一切的坦荡,在初夏的晨光里发梢都透着金光。

    可我呢?连我给我自己的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放弃,我能拿什么给你?

    那个人,不该是我。

    《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们只剩下分开。

    给你带的那束蔷薇,我放在了江月路的角落。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昼夜、季节、时间都悄悄溜走了,飞蛾还在绕着。小小的一个影子转啊转的,光就这样从它的身体透过去了。

    我茫然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忽地从树上掉下来个早不再新鲜的芒果,戏剧性地刚好砸到我。我疼得龇牙咧嘴,便将计就计捂着头蹲下。

    那雨下得大,打在我身上,分辨不出顺着我的脸流下来的到底是雨还是我的眼泪。

    秋天,秋天。

    房间内静静的,手机屏幕亮着,你问我需不需要接,时间是十分钟前。

    窗没关严,雨丝倾斜洒进屋内,潮气在酝酿,我心里木木的又觉得疲惫。我知道,我和你的距离早就远了不是一星半点了,分开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了,一切早就模糊了,留下的只是我的执念,我却还不肯承认。

    “旃檀这些年谢谢你,明天我就不来了。”

    我扯着脸笑了笑,镜子里的那个我学着我的动作,把两句单薄得不足以承载任何情感话的发了出去。

    无需多言,你早已明了。

    那个雨夜我缩在墙角,哭着哭着开始笑,笑完又接着哭,直到天亮。

    耳机内反反复复播着那首歌。可我听到的却只有一句 ———“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永久。”

    你看,早就告诉我答案了,放开你才会是永久。

    那,就再见了。

    你走的那天,我买了一张去云南的火车票,靠窗,是个好位置。身旁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窗户玻璃上映着我哭得狼狈的脸。

    那趟列车的终点站是昆明,我在中途的夜晚下了车......

    【尾声】

    梨杏的手臂因为没有支撑而垂下来,突然的坠感将她惊醒。她的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就连袖口上零星干透的蓝颜料都有了洇湿的痕迹。

    这样的梦她做过许多次,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各自远去。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慢慢回过头,是护士小周。梨杏因病住院。

    天是灰青色的,云层很近,要下雨了。

    她踉跄着将散落一地的写的密密麻麻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轻轻地夹在一本没有封皮的书里。然后挟着它往远方走去。

    有风吹过,她要是回头就能看见,身后的梧桐树最后一片叶子缓缓落下。

    “在下雨之前,我做了个梦,名字是我编出来的。

    “而我,只是做了个梦。

    “只是,做了个梦......”

    —— 梨杏 2018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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