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就能找到崇凛？你确定？”
尚梦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信，“华前辈，恕我直言，你这药鼎在炼丹一道上都不算什么名贵宝器，还能用来找人？”
一早，华乘海就来了内门。他显然也听说了崇凛的事，一脸严肃地将几人召集起来，说他有法子找到崇凛的痕迹，说着就掏出了他那尊灰扑扑的老药鼎。药鼎一足有些磨损，摆在桌上晃晃悠悠的，也不怪尚梦质疑。
“阿梦别急，这药鼎是先师当年赠予华前辈的，必定绝非凡物。”柳明珠拍拍尚梦打圆场，又看向华乘海，“华前辈，尚梦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该如何找到崇凛？早些找到，我们也早做准备。”
华乘海一向脾气急躁、没什么耐心，此时听见尚梦的质疑却罕见地没有发作。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药鼎，抬手从其上轻轻挥过，令几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平平无奇的药鼎上，细微金芒一闪，轰然绽开夺目华光。
光芒极纯极亮，有一瞬间甚至盖过了窗外的太阳。毫无防备的几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刺目华光已经变得柔和，像绸缎一般在几人周围铺开，变幻成一个莹润硕大的光球，将几人包裹在内。
一直沉默的苏时雪静静看着这一切，感受着光芒中的能量流动，轻声问：“华前辈，这是……防护罩？从前见您用过……不对，不止是防护，”
她碰了碰自己眼前残余的寒毒冰霜，诧异道：“这个光球似乎还能起到疗愈作用，我的眼睛好像……”
轻微噼啪声响起，寒毒在苏时雪眼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冰霜竟在这道光里寸寸碎裂，消失无踪。双目受损初愈，还有些敏感发红，柔和如锻的光芒接着覆上来，很快消解了异常。
尚梦大惊：“这、这……你……这药鼎……怎么就……等等，华前辈，你这药鼎的光能治阿时的眼睛，怎么不早用啊？”
“这里头的力量用一次少一次，你还真把它当药了？”华乘海语速很快，似乎这道光下一瞬就会消失，“魔尊法力与寻常灵力不同，只要崇凛在方圆百里内动过手，她就能识别、定位，光柱越细弱，说明他离得越远；光柱越粗，位置越近。”
说着，他在药鼎上轻轻一点，灿烂白光中顿时又迸发出一团紫色光芒。“现在就只能赌那小子近日动用过法力，若不然……”
话未说完，药鼎上紫光一闪，如箭般朝窗外某个方向射去。紫光亮得刺眼，且光柱竟足足有手臂粗！
这几乎是近在咫尺！
“是钓金台！”尚梦朝窗外一指，惊呼道：“不好，那里紧贴着护山大阵，崇凛随时可能闯进来！”
说着，她一个箭步冲到不远处的桌台前，抬手按住连通着护山阵法的‘清明珠’，周身灵力如洪水般灌入圆珠。随着她的动作，天地轰然震动起来。
半空中，原本透明无形的护山阵法被触发，怒吼着现出了形。正在山中修炼的弟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震惊地看着蓝天白云渐渐消失，护山大阵如同巨大莲花一般缓缓收拢，将整个宗门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苏时雪和柳明珠已闪身掠出门外，以最快速度赶往紫光指着的方向。阵法闭合的一刹，两人冲出光幕，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萧瑟的山谷像是被血洗过，漫山遍野的嫣红花朵随风摇曳，妖艳又诡异。
“人呢？……没有人？！”
“已经走了。”苏时雪探查四周，叹了口气：“应该是刚走不久，晚了一步。”
柳明珠看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和满山花海，气得骂了一声。
紧接着尚梦赶了过来，问了和柳明珠一样的问题，得知崇凛已经离开，又骂了和柳明珠一样的话。
“所以，这个魔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清宗外沿，什么都没做，就只催开了这些破花？！他很闲吗？”尚梦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柳明珠眉头紧皱：“会不会是挑衅？”
“以崇凛的实力和脾性，他不至于挑衅试探，若要杀，便会直接杀过来。”苏时雪推测道，“若这些花都是他所为，他的目的倒有些难以捉摸了。”
正说着，几人身后光芒一闪，华乘海也跟了过来，周身杀气腾腾。得知来迟一步，他气势又蔫了下来。
“回吧！人已走远，再想找就难了，”华乘海朝几人摆摆手，“现在只能等着，等那小子再次现出踪迹，或者……直接杀到眼前来。”
说完，他先一步转身走了。灰扑扑的药鼎依旧被他宝贝似的捧在手中，细细看去，药鼎似乎变得更灰暗粗糙了些。
扑了空的三人也先后离开。进入护山阵法前，苏时雪若有所觉地回头，再次看向在寒风中荡漾起伏的花海。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钓金台下发生的一切，宗政姝都毫不知情。她正走在临云镇最热闹的早市上，手里握着一支嫣红夺目的虞美人转啊转，边走边找寻着什么。
“好久不来早市，不知道那家早点铺子还在不在……”宗政姝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又回头看向身后像护卫一样亦步亦趋跟着的崇凛，“对了阿零，之前你说要我原谅什么？”
崇凛一怔，迅速转开了眼神。不久前刚鼓起的坦白身份的勇气被太阳一照就消失了，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没什么。你……你说的那家早点铺子，是卖什么的？”
宗政姝对他毫无防备，顺着他的话就数了起来：“甜粥咸粥、各色馅饼、汤包……但我最爱他家的桂花圆子！虽然桂花圆子不该是早膳吃的东西……但真的很好吃！又软又糯，甜度正好，阿零你一定尝尝！”
她说话时，跟在她侧后的崇凛微微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跟着一起轻轻笑。说到最后，宗政姝几乎手舞足蹈，崇凛一边抬手护住她防止她被别人撞到，一边弯着唇角答了句‘好’。
落入旁人眼中，仿若天作之合。
“啊……桂花圆子没有了？”早点铺子前，宗政姝垮着脸叹气，“好可惜啊，我就想吃那个的。”
“姑娘是云清宗的人吗？”铺子掌柜笑得和蔼，指了指门边招牌说：“我们‘李记早点’呀，皇城里还有一家。你们修仙之人不是能日行千里吗？你去皇城找找，那个铺子大，桂花圆子肯定还有。”
听见掌柜这么说，崇凛眼带问询地看向宗政姝，后者却有些兴致缺缺摇摇头拒绝了。走开几步后，崇凛拉住她：“怎么了？你想吃的话，我带你去。”
“不了。”宗政姝撇撇嘴，“皇城……一提到这个地方，我就想起我父亲，桂花圆子也变得不好吃了。”
“你父亲……在皇城？”
宗政姝轻轻‘嗯’了一声，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抬眼看见街道对面有个熟悉的铺子，这才提起一点兴趣：“阿零，彭叔的兵器铺！走，去看看我的剑开始做了没。”
说着，她就朝对面走去，没留意身后的崇凛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
“彭叔，是我，”宗政姝熟络地和锻炉旁的人打着招呼，“我路过这边，来看看我那对剑进度如何。彭叔挑好料子了吗？”
锻造炉旁，正满头大汗调节火焰的彭叔顺着声音看过来，刚要答话，却在看到宗政姝身后的人影时瞬间白了脸。
“挑、挑、挑了……”彭叔慌忙躲开视线，不敢看一身冷肃的崇凛，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啊不是，已经做做做好了！”
“做好了？这么快！”宗政姝又惊又喜，忙接过彭叔递来的短剑细细查看。
剑身飒爽，入手轻巧，薄刃闪着凛冽寒光，吹毛断发。她握在手中掂了掂，又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很是喜欢，可看着看着，她眉头又皱起来。
“不对啊，彭叔，”她将双剑横在光下细看，“我不是说要寻常材料吗？这可不像是普通的料子啊！”
阳光下，剑身漆黑如墨，却不像寻常金属一样反光。灿烂日光像是被它吸噬入内，整把剑黑沉沉一片，只有凑近细看时，才能分辨出点点金光。
宗政姝端详短剑入了神，没注意身旁崇凛的脸色沉了沉，也没觉察彭叔已经惶恐到发抖。
“这这个啊，其实是、是……”
彭叔咽了口唾沫，一抬眼，对上了崇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口齿瞬间流利起来：“其实是我的一个友人，啊，送了我一块好铁，我想着小姝你不止一次照顾我生意了就送你了，啊，就是这样！”
宗政姝虽还有些半信半疑，奈何这双短剑实在太迷人。付钱时她坚持要多给些，彭叔本还一脸惊慌地推拒，被崇凛淡淡扫了一眼后，才战战兢兢收了。
“简直是恶魔啊……别再来了，求求你别再来了……”两人离开后，彭叔对着远去的背影小心翼翼求告。
城外小河边，两人并肩坐在岸边巨石上。巨石旁便是一棵参天大树，此时繁叶枯黄，一半落了，一半还颤巍巍挂在树上。这里便是宗政姝另一处最爱去的地方，背靠着树干，脚下是流水，春日落花或秋日黄叶乘着风落下来，快意十足。
“你很喜欢吗？已经在手里把玩一整天了。”崇凛侧头看着身旁的人，眼中带着浅浅笑意：“你喜欢的话，以后见到好的，我都送你。”
宗政姝抛起一粒石子，接着‘锃’地拔剑，墨色闪过，石子悄无声息裂成两半。
“好剑！啊，你问我喜欢吗……当然喜欢了。其实从前，我对这些刀啊剑啊，没什么兴趣。从前我最爱做的事，就是买新首饰，戴新首饰……哈，幼稚吗？”
崇凛眼神顿了顿，没说话。藏在裘氅下的右手探进衣襟，最贴身的那一层，收着一枚断裂成两截的发饰。
“那……现在呢？不喜欢了吗？”
宗政姝沉默片刻，缓缓收起了剑，朝身旁的人笑了笑：“首饰吗？没用的。被人伤害的时候，满头珠翠也减轻不了半点痛苦。……哎呀，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儿一早，‘李记早点’见，如何？”
崇凛认真看着她，日头已偏西，斜阳在两人之间投下深暗冰冷的阴影。他双唇几次启阖，却又什么都没说，只缓缓点头，目送她离开。
直到背影消失，崇凛才收回视线，缓缓摊开了一直攥着的右手。
这不是血肉长成的手，而是金属铸成的假肢。夕阳下，这只假手泛着冷硬色泽，而假手的掌心，正静静躺着断成两半的发饰。
金红宝石，繁复缠丝，完好无损时必定华丽绝艳。而此时的它破碎不堪，金丝缝隙里还残留着擦不掉的灰和血。
这是那日最后，他在圣殿废墟里翻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回的。
这枚发饰，宗政姝曾在集市上指着，说，‘还不错’。
残日落下，天幕覆上深色。崇凛缓缓抬起头，朝皇城的方向看了看，随即一阵风拂过，巨石上已不见了人影。
尚梦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信，“华前辈，恕我直言，你这药鼎在炼丹一道上都不算什么名贵宝器，还能用来找人？”
一早，华乘海就来了内门。他显然也听说了崇凛的事，一脸严肃地将几人召集起来，说他有法子找到崇凛的痕迹，说着就掏出了他那尊灰扑扑的老药鼎。药鼎一足有些磨损，摆在桌上晃晃悠悠的，也不怪尚梦质疑。
“阿梦别急，这药鼎是先师当年赠予华前辈的，必定绝非凡物。”柳明珠拍拍尚梦打圆场，又看向华乘海，“华前辈，尚梦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该如何找到崇凛？早些找到，我们也早做准备。”
华乘海一向脾气急躁、没什么耐心，此时听见尚梦的质疑却罕见地没有发作。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药鼎，抬手从其上轻轻挥过，令几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平平无奇的药鼎上，细微金芒一闪，轰然绽开夺目华光。
光芒极纯极亮，有一瞬间甚至盖过了窗外的太阳。毫无防备的几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刺目华光已经变得柔和，像绸缎一般在几人周围铺开，变幻成一个莹润硕大的光球，将几人包裹在内。
一直沉默的苏时雪静静看着这一切，感受着光芒中的能量流动，轻声问：“华前辈，这是……防护罩？从前见您用过……不对，不止是防护，”
她碰了碰自己眼前残余的寒毒冰霜，诧异道：“这个光球似乎还能起到疗愈作用，我的眼睛好像……”
轻微噼啪声响起，寒毒在苏时雪眼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冰霜竟在这道光里寸寸碎裂，消失无踪。双目受损初愈，还有些敏感发红，柔和如锻的光芒接着覆上来，很快消解了异常。
尚梦大惊：“这、这……你……这药鼎……怎么就……等等，华前辈，你这药鼎的光能治阿时的眼睛，怎么不早用啊？”
“这里头的力量用一次少一次，你还真把它当药了？”华乘海语速很快，似乎这道光下一瞬就会消失，“魔尊法力与寻常灵力不同，只要崇凛在方圆百里内动过手，她就能识别、定位，光柱越细弱，说明他离得越远；光柱越粗，位置越近。”
说着，他在药鼎上轻轻一点，灿烂白光中顿时又迸发出一团紫色光芒。“现在就只能赌那小子近日动用过法力，若不然……”
话未说完，药鼎上紫光一闪，如箭般朝窗外某个方向射去。紫光亮得刺眼，且光柱竟足足有手臂粗！
这几乎是近在咫尺！
“是钓金台！”尚梦朝窗外一指，惊呼道：“不好，那里紧贴着护山大阵，崇凛随时可能闯进来！”
说着，她一个箭步冲到不远处的桌台前，抬手按住连通着护山阵法的‘清明珠’，周身灵力如洪水般灌入圆珠。随着她的动作，天地轰然震动起来。
半空中，原本透明无形的护山阵法被触发，怒吼着现出了形。正在山中修炼的弟子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震惊地看着蓝天白云渐渐消失，护山大阵如同巨大莲花一般缓缓收拢，将整个宗门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苏时雪和柳明珠已闪身掠出门外，以最快速度赶往紫光指着的方向。阵法闭合的一刹，两人冲出光幕，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萧瑟的山谷像是被血洗过，漫山遍野的嫣红花朵随风摇曳，妖艳又诡异。
“人呢？……没有人？！”
“已经走了。”苏时雪探查四周，叹了口气：“应该是刚走不久，晚了一步。”
柳明珠看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和满山花海，气得骂了一声。
紧接着尚梦赶了过来，问了和柳明珠一样的问题，得知崇凛已经离开，又骂了和柳明珠一样的话。
“所以，这个魔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清宗外沿，什么都没做，就只催开了这些破花？！他很闲吗？”尚梦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柳明珠眉头紧皱：“会不会是挑衅？”
“以崇凛的实力和脾性，他不至于挑衅试探，若要杀，便会直接杀过来。”苏时雪推测道，“若这些花都是他所为，他的目的倒有些难以捉摸了。”
正说着，几人身后光芒一闪，华乘海也跟了过来，周身杀气腾腾。得知来迟一步，他气势又蔫了下来。
“回吧！人已走远，再想找就难了，”华乘海朝几人摆摆手，“现在只能等着，等那小子再次现出踪迹，或者……直接杀到眼前来。”
说完，他先一步转身走了。灰扑扑的药鼎依旧被他宝贝似的捧在手中，细细看去，药鼎似乎变得更灰暗粗糙了些。
扑了空的三人也先后离开。进入护山阵法前，苏时雪若有所觉地回头，再次看向在寒风中荡漾起伏的花海。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钓金台下发生的一切，宗政姝都毫不知情。她正走在临云镇最热闹的早市上，手里握着一支嫣红夺目的虞美人转啊转，边走边找寻着什么。
“好久不来早市，不知道那家早点铺子还在不在……”宗政姝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又回头看向身后像护卫一样亦步亦趋跟着的崇凛，“对了阿零，之前你说要我原谅什么？”
崇凛一怔，迅速转开了眼神。不久前刚鼓起的坦白身份的勇气被太阳一照就消失了，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没什么。你……你说的那家早点铺子，是卖什么的？”
宗政姝对他毫无防备，顺着他的话就数了起来：“甜粥咸粥、各色馅饼、汤包……但我最爱他家的桂花圆子！虽然桂花圆子不该是早膳吃的东西……但真的很好吃！又软又糯，甜度正好，阿零你一定尝尝！”
她说话时，跟在她侧后的崇凛微微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跟着一起轻轻笑。说到最后，宗政姝几乎手舞足蹈，崇凛一边抬手护住她防止她被别人撞到，一边弯着唇角答了句‘好’。
落入旁人眼中，仿若天作之合。
“啊……桂花圆子没有了？”早点铺子前，宗政姝垮着脸叹气，“好可惜啊，我就想吃那个的。”
“姑娘是云清宗的人吗？”铺子掌柜笑得和蔼，指了指门边招牌说：“我们‘李记早点’呀，皇城里还有一家。你们修仙之人不是能日行千里吗？你去皇城找找，那个铺子大，桂花圆子肯定还有。”
听见掌柜这么说，崇凛眼带问询地看向宗政姝，后者却有些兴致缺缺摇摇头拒绝了。走开几步后，崇凛拉住她：“怎么了？你想吃的话，我带你去。”
“不了。”宗政姝撇撇嘴，“皇城……一提到这个地方，我就想起我父亲，桂花圆子也变得不好吃了。”
“你父亲……在皇城？”
宗政姝轻轻‘嗯’了一声，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抬眼看见街道对面有个熟悉的铺子，这才提起一点兴趣：“阿零，彭叔的兵器铺！走，去看看我的剑开始做了没。”
说着，她就朝对面走去，没留意身后的崇凛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
“彭叔，是我，”宗政姝熟络地和锻炉旁的人打着招呼，“我路过这边，来看看我那对剑进度如何。彭叔挑好料子了吗？”
锻造炉旁，正满头大汗调节火焰的彭叔顺着声音看过来，刚要答话，却在看到宗政姝身后的人影时瞬间白了脸。
“挑、挑、挑了……”彭叔慌忙躲开视线，不敢看一身冷肃的崇凛，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啊不是，已经做做做好了！”
“做好了？这么快！”宗政姝又惊又喜，忙接过彭叔递来的短剑细细查看。
剑身飒爽，入手轻巧，薄刃闪着凛冽寒光，吹毛断发。她握在手中掂了掂，又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很是喜欢，可看着看着，她眉头又皱起来。
“不对啊，彭叔，”她将双剑横在光下细看，“我不是说要寻常材料吗？这可不像是普通的料子啊！”
阳光下，剑身漆黑如墨，却不像寻常金属一样反光。灿烂日光像是被它吸噬入内，整把剑黑沉沉一片，只有凑近细看时，才能分辨出点点金光。
宗政姝端详短剑入了神，没注意身旁崇凛的脸色沉了沉，也没觉察彭叔已经惶恐到发抖。
“这这个啊，其实是、是……”
彭叔咽了口唾沫，一抬眼，对上了崇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口齿瞬间流利起来：“其实是我的一个友人，啊，送了我一块好铁，我想着小姝你不止一次照顾我生意了就送你了，啊，就是这样！”
宗政姝虽还有些半信半疑，奈何这双短剑实在太迷人。付钱时她坚持要多给些，彭叔本还一脸惊慌地推拒，被崇凛淡淡扫了一眼后，才战战兢兢收了。
“简直是恶魔啊……别再来了，求求你别再来了……”两人离开后，彭叔对着远去的背影小心翼翼求告。
城外小河边，两人并肩坐在岸边巨石上。巨石旁便是一棵参天大树，此时繁叶枯黄，一半落了，一半还颤巍巍挂在树上。这里便是宗政姝另一处最爱去的地方，背靠着树干，脚下是流水，春日落花或秋日黄叶乘着风落下来，快意十足。
“你很喜欢吗？已经在手里把玩一整天了。”崇凛侧头看着身旁的人，眼中带着浅浅笑意：“你喜欢的话，以后见到好的，我都送你。”
宗政姝抛起一粒石子，接着‘锃’地拔剑，墨色闪过，石子悄无声息裂成两半。
“好剑！啊，你问我喜欢吗……当然喜欢了。其实从前，我对这些刀啊剑啊，没什么兴趣。从前我最爱做的事，就是买新首饰，戴新首饰……哈，幼稚吗？”
崇凛眼神顿了顿，没说话。藏在裘氅下的右手探进衣襟，最贴身的那一层，收着一枚断裂成两截的发饰。
“那……现在呢？不喜欢了吗？”
宗政姝沉默片刻，缓缓收起了剑，朝身旁的人笑了笑：“首饰吗？没用的。被人伤害的时候，满头珠翠也减轻不了半点痛苦。……哎呀，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儿一早，‘李记早点’见，如何？”
崇凛认真看着她，日头已偏西，斜阳在两人之间投下深暗冰冷的阴影。他双唇几次启阖，却又什么都没说，只缓缓点头，目送她离开。
直到背影消失，崇凛才收回视线，缓缓摊开了一直攥着的右手。
这不是血肉长成的手，而是金属铸成的假肢。夕阳下，这只假手泛着冷硬色泽，而假手的掌心，正静静躺着断成两半的发饰。
金红宝石，繁复缠丝，完好无损时必定华丽绝艳。而此时的它破碎不堪，金丝缝隙里还残留着擦不掉的灰和血。
这是那日最后，他在圣殿废墟里翻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回的。
这枚发饰，宗政姝曾在集市上指着，说，‘还不错’。
残日落下，天幕覆上深色。崇凛缓缓抬起头，朝皇城的方向看了看，随即一阵风拂过，巨石上已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