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确认附近无人后,秦笙阂上房门,对着男人拱手行礼道:“宁大人。”

    宁为之收起笔记,抬头望向她却微笑不语。

    秦笙看着对方的反应心下更是确定了几分,开口继续道:“杜医师说需要小女独自前来调查清水村瘟疫一案,不知宁大人为何在此。”

    宁为之有些不自觉地轻敲桌面,那是他下意识给予对方压迫感的方式。

    两人都不愿退后一步,一番僵持下最终还是宁为之打破僵局,向其解释原委。

    他本是私率部下前来清水村调查一桩陈年悬案,不料恰逢洪灾提前,所有部下都前去救灾,宁为之也需返回京城调遣更多的人手。

    如今因洪灾一事他们的行踪不再隐蔽,所以宁为之才选择率先返回此地孤身调查。

    但当他真正进入清水村后,才发现这祭典仪式需是夫妻且一同在此地才能参与,遂传信给杜衡,让其暗中派人前来。

    秦笙听完后对于杜衡指定需要自己前来,以及今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们也都有了解释。

    她低眉,假意露出踌躇的表情:“这件案子需要大人孤身犯险想必牵扯甚多,我不过一介孤女,恐怕??”

    “你此次协助我查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你纳入刑部。在如今这个动荡的时节,想必隶属于官方名下会更有所保障。”宁为之会意许诺道。

    毕竟她若真的怕事,也不会在听从杜衡的安排在此刻前来清水村。

    获得对方的保证后,秦笙愉快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yes的手势。

    她赶忙顺着话语应下,带着些谄媚的神色上前想要给对方倒杯茶水。

    没走几步,就看见宁为之就从手边取出一方手帕递到秦笙面前,询问道:“你看看这是些污秽由什么构成的。”

    秦笙接过帕子,细细端详起来。

    这帕子上的血液早已干涸,呈现出细小的块状凸起。将它靠近鼻尖嗅了嗅,血块中还混合着呕吐物的味道。

    “血液和人类的呕吐物,从脱离人体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了十八个的时辰。”秦笙期期艾艾地回答道,她默默祈祷宁为之不要变态到让自己回答呕吐物里包含了什么,她不想细闻也不想知道。

    宁为之思索片刻,将压在手下的笔记往前推了推。秦笙会意,上前查看笔记里的内容。

    三月十七日

    脉浮而有力,外邪入侵,卫气浮盛于表。经脉上额交颠,经气运行受阻,头项强痛。

    ……

    三月二十四日

    风寒之邪袭表而风邪偏盛,卫阳浮盛与邪相争故发热。风性疏泄,且伤卫阳,卫阳不固,营不内守,营阴外泄,故见汗出。

    ……

    从最开始对症状有条理的记录,到最后的戛然而止,字迹停在了极为痛苦扭曲的划痕上。就像是到最后那个记录的人也已然崩溃。

    “这是?”秦笙看着上面的记录眉头紧锁,不解地询问道。

    “ 清水村上一位临时医师的伤寒记事。在这个规则失序,依靠迷信维持的村落,收买一个见过村外风光的贪婪村民,打通关系盗取情报不难。”宁为之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秦笙被他盯着感觉有些发毛,这该死的下马威。

    权衡利弊,善用人心,每一项都是上位者们最擅长的事情,看来自己这一路太过顺畅,都忘了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谨慎。

    她微微侧脸避开宁为之的目光,退后几步蹲坐在地上,并按照笔记中的内容在地面上用原主剩余的石灰还原出被治疗过的病患们所处的方位。

    与实际位置呈1:50的大小还原,从中也得以窥探推算出祭典的大致位置。

    她圈出几个与原主颇为交好之人所在的位置,刚抬头就与宁为之的目光对上,“大人,下午我会先去这几户打听消息。我本就是清水村的临时医师,比起您来说更有身份上的优势。”

    “我同你一起。”他看到秦笙有些紧张的神色补充道:“临近祭典,清水村与你往日中的印象会不同,它不再安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好。”秦笙选择不反抗地应下。

    做完计划后,她拉了一张矮凳,坐在角落里默默吃着杜若特意为她准备的便食的白馍,之后把头靠在墙壁上眯着睡了一个短短的午觉。

    不知是否因为与宁为之共处一室有压力,即便睡梦中的她也不太安稳。

    半个时辰的浅度睡眠后,秦笙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

    一旁的宁为之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秦笙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来,二人向着第一户人家走去。

    他们居住的草庐并不在村落回字形包围的范畴里,她一步步走向那片挤挤挨挨的房屋,就仿佛无知无觉落入蛛网的昆虫。

    大约走了百来步就看到了此行的目标之一,一座破败的老屋。

    它屋檐上的瓦片历经岁月的蹉跎无一幸免,每一片都有着深深的裂痕,风一吹便会簌簌作响。它的门扉接近腐朽,门框隐隐松动,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崩塌。

    秦笙上前小心地叩响了大门,“绾绾,我是笙笙姐姐。”

    两人站在屋外无声地等候,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鞋底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紧闭着嘴唇,目光僵死的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

    姜绾看向秦笙身后陌生的男子,有些害怕地小小吞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伸出手拉住秦笙的衣袖,低声说:“快进来。”

    直到姜绾阂上大门,放好插销。屋外随后而至,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才像潮水一般退去,贪婪的宛如蚁群的恐惧也在秦笙心头逐渐消散。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姜绾的眼中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悲伤,泪水在她的眼眶中蓄满,却迟迟不肯落下。

    “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今日先住在我家里吧。”

    她不再言语,发红浮肿的眼眶可以看出在他们到来以前,姜绾就进行了一场沉默的哭泣。

    她居住的屋子并不大,屋里隐隐有清扫过的痕迹,虽然老旧潮湿,但对比屋外来说相当整洁。

    秦笙随着姜绾的行走而转动目光,她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女人似乎失去了理智,只是在不断重复难以理解的呓语,她的目光涣散,里面空无一物。

    姜绾重新坐回床榻旁的地面,将毛巾从水盆中取出拧干,细致地擦拭着女人嘴角留下的涎水,像是警告一般冷淡地开口:“你们待久了,最终也会步入母亲的后尘。”

    秦笙小碎步上前,站在床边观察起女人。

    她的面色微白,但舌质正常,身形瘦得只剩一层包裹住骨头的皮肤。

    秦笙附身倾听女人的话语,但她的语句颠三倒四,且气息低而弱,努力半晌也听不到一句完整的句子。

    这望闻都无法觉察出什么,秦笙决定进行第三部问。

    “绾绾,我记得上一次来清水村时姜姨并未出现此等症状,你是否知晓这起病的原因。”

    姜绾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垂下眼眸掩饰着自己的愤怒:“母亲自从参与了这次祭典的筹备仪式后便成了这幅样子,村里人都说是母亲无法承受神明的意识疯掉了。”

    “今年抽中我家,但一家只能去一人,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想要拉住秦笙的衣袖,在快要触碰之时还是收回了手指。

    “笙笙姐,你们不仅仅是为了参与祭典才在这时来的对吗?”姜绾抬起头,此时她的眼间早已没有了泪水的痕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状态。

    秦笙半蹲下身,手捧着女孩的脸庞,安慰道:“是的,我与夫君正是为了破除这些鬼祟之事而来。”

    说到夫君二字时,秦笙有一种大庭广众公然发疯的感觉,虽然他们心照不宣地顺利达成协议,但还是让不由得她有些尴尬。

    姜绾的小手伸向秦笙腰间的铁质令牌,她摸索着上面的刑部二字,半是高兴半是惆怅地说:“一直知道姐姐早已成家,没想到姐姐还在刑部当职。”

    听到这句话后秦笙终于知晓自己忽视了什么,怪不得必须是自己。

    原主为了自身的安危不仅在脸上留下一个贯穿脸颊的丑陋伤痕,还塑造了自己已婚的谎言。

    对于一名医者来说调整自身状态,扮作妇人不是难事。而寻常百姓也无法辨识她话语中的真伪,毕竟她辗转于各个村落并不久留,便无从探查。

    但对于刑部来说,调取她的资料并不是难事,且在那群人精面前原主终究会露出破绽。

    真的是太适合了,那么自己当前走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秦笙用余光悄悄瞄了宁为之一眼,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无害模样。

    “你是否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我。”秦笙在目光被发现以前匆匆收回,对着面前的女孩循循善诱地说道:“我此番前来明面上是为了调查清水村瘟疫一案,实则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案。”

    秦笙最后的话语有些含糊,毕竟宁为之也只是稍稍对她讲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姜绾听到秦笙的话后,神色间有动摇的迹象,但她很快收敛神态,最后只说出一句:“这里牵扯了太多,我不想把姐姐也拉入泥潭。”

    “我乃刑部侍郎宁为之大人手下的主事。”宁为之会意,这才徐徐开口道:“大人位临正四品想必是可以压住这里的一潭深水。”

    秦笙也顺势趁热打铁:“姜姨如今的症状确实是失心疯,但若是将她留在村中只怕病症还会加重。绾绾只有除了那些才能打破枷锁,将姜姨送出此处好好治疗。”

    她收起贴着姜绾脸颊的双手,留给对方可以思考的安全空间。

    姜绾的脸色几度隐隐变化,最终在她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神智不清的母亲,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们无法直接接触村落的核心,但是前几日村里出了一件悬案,族中的长老们对此焦头烂额但也寻不出踪迹。若你们可以将此案解决,想必在村中的威望会大幅提升,也才会更有机会被选中成为侍者接触核心。”

    姜绾在确定了自己的选择后,便立即抛出一条对于秦笙他们来说颇为可行的行动方案。

    这祭典是清水村流传至今的重要仪式,无论宁为之他们要寻找什么陈年旧迹,若可以进入核心区域想必对于案件也会有更多的推进效果。

    秦笙立即应下,便听姜绾将这件诡案娓娓道来。

    “姜家是清水村中的大宗,其中便以姜初一脉最为得势,这祸事就出在了他的孙子姜聿风身上。”

    “姜聿风今年刚满三十,为人和善大方,在村中不曾树敌。其夫人姜氏也文雅娴静,二人是村里有名的善人。”

    “其家中饲养了五头耕牛,也赋有百亩农田。家底殷实,在清水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不料,一日牛倌放牛时那五头耕牛均口吐白沫,四脚朝天地躺在河岸边的草地里。待人赶到时,这些牛早已毙命。”

    “据牛倌所说午时他在树荫乘凉时,忽然听到五头耕牛齐声鸣叫起来,之后这些耕牛便一遍叫唤一边四处乱撞,像是在驱赶什么一样,最后长声哀鸣倒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

    “之后他家便一直怪事不断,先是鸡窝中的鸡死掉大半,再是羊圈里的羊也死了一只。这隔三差五便会死去一些家畜。”

    “为除灾解难,夫妻二人请来了主持村中祭祀,可通神灵的姜婆的唯一可以出来走动的小徒弟。”

    “这小徒弟一见到姜聿风便说他面相晦涩,家中今日恐经常折财。二人折服于其神机妙算,便将这近日出现的诡事一一道去。”

    “待他言必,这小徒弟便说他是被鬼物盯上,如今只剩下三日阳寿。”

    听到此时,秦笙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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