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ie Toppy
毕竟是夏天，毕竟是假期，我的平板时不时就会响起，连通天南地北不知道在哪玩的朋友，她们常常不顾时差打过来，只为说一声：“快看！超——美！”库洛姆也逐渐习惯了这个，她现在会笑眯眯和我的朋友们打招呼。
家里的裁纸刀一直放在桌上，这段时间它格外繁忙，信和明信片寄来寄去。我常趴着写信，寄给那些还在外游荡的浪子们。怕库洛姆无聊，我翻出一堆空白本子问她要不要写日记练法语，这是我好几年积攒的珍藏，封面都很漂亮。
她字写得流畅秀气，一看就未曾疏于动笔，文字中私人情感表达不多，比起日记，更像是给公众看的观点博文，我说：“像在看小论文。”于是那个主题就成了我们接下来一小时的话题。
和库洛姆说话永远不会累，她的眼睛和心都善于倾听，这个才能十分稀有，在当代尤为罕见。自中学时代我就常常因为自己说了太多但倾听太少而事后懊恼，所有人都有故事要表达，过多的自我倾诉会把朋友推远。
有回说起这个，我没忍住就这么叹了口气，向前抱上去，“你像‘毛毛’。”我说，亲亲她的发顶，“我很喜欢她，她来自德国一个童话，我觉得你就是童话里拯救世界的小女孩。你一定能拯救世界。”
她看着我笑，我和她闭眼接吻十几秒才想起来克制自己，跑去书房找《毛毛》。
按理说我该问问库洛姆的过去，也得讲讲自己。但就像所有头一回给盆栽换土的新手一样，我打着圈无从下手，不敢去碰那盆土，怕伤了那团根。
库洛姆是孤儿，很不容易，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要想说她会说的。
比起和我打游戏，库洛姆更喜欢看书。进门左手的第二个房间是书房，我之前特地留了很大空间。
C和F如今很少出现，她们性格各异但都讲究私人空间。没人讨厌库洛姆，但生活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偶尔我会在卧室看见C趴在床上，或是F躺在地上，问：“怎么了？”只会得到恹恹的一句：“没什么。”
看上去根本不像“没什么”，我和姑姑说了这种情况。她是女巫，或者说灵媒。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从前我说能见到幽灵后，只有她肯定了我，由此我才知道她能通灵。
“但要通过媒介。”她当时这么说，粘着碎钻的长长美甲扫过塔罗牌、灵摆、蜡烛和水晶，“而且我看不见她们。”
她看不见C和F，也看不见其她幽灵，但在感知人心和预知未来两方面天赋异禀。
我小时候很喜欢缠着姑姑讲未来，未来好遥远又好缥缈，正因为那代表着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会想知道。
长大后就不一样了，我开始躲着姑姑，我怕她看出我无能的心和无望的将来，她曾说：“人生一向惨淡。”
从前我自信能将世界收入囊中，现在我忙碌于用社交掩饰空虚，如果知道未来像涮笔桶，我会更坚信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姑姑现在很忙，她作为圈内还蛮知名的玄学博主，接单和更新安排把日程表画得五颜六色，但一提到C和F，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心，她说：“毕竟她们也算我看着长大的。”
这么说也没错，C和F刚出现时很不稳定，经常失忆，我和她俩各自进行了大概三四十次自我介绍，有时话说着说着就会消失不见，或者突然定住不动，那半透明的身子变得更淡直至消失。
姑姑那时就让C和F借我的身体和她对话，说了什么我不清楚，附灵时我没有意识。但往后，意外真就越来越少，到了近几年，已经不再有任何问题。
她说C和F很虚弱，我问为什么，她说幽灵也终有一死，C和F的时间快到了，没人能左右生死。我喃喃自语：“原来人会死两次吗？”
“谁和你说幽灵是死人变的？”
“那幽灵是什么？”
“幽灵是心的变体。她们不属于人类，她们源于宇宙。”
我不清楚她的理论体系，脑袋空空地“嗯嗯嗯”了接下来十分钟。姑姑最后说：“顺其自然，你长大了，该知道朋友们也有自己的归宿。”
她不知道，我最听不得这话。但没办法，我拦不住C和F的命运，正如阻挡不了时间。
有次视频时朋友问我：“你怎么不出去玩？”
我反问：“罗马有什么玩的？都去过了。而且现在好热。”
她“嗯？”了一声，接着说：“库洛姆难得来罗马，你还不带人家走走？”
我和库洛姆出门了，没出远门，只绕着家附近闲逛，一天一条街，完成基础任务就回去。对罗马的了解没有增多，稀奇古怪的首饰和冰箱贴倒买了不少，家里冰箱现在看上去像经验丰富的环球旅行背包客。
在发现首饰盒真塞不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些玩意全翻出来整理了一遍。库洛姆也拿出她的配饰，哇，琳琅满目。
第一次见她我就注意到了，虽然看上去身形脆弱、文质彬彬，但她身上首饰可一点不少。我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说：“看上去至少200克。”
换装游戏顺理成章开始。我比库洛姆高一点，挑她的宽松衣服才能穿上，她穿我的衣服时袖子和裤腿总长一截，这时就会被我故意绊倒，扯着压在床上。
闹完后才开始正经换衣服，喘息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我顺着她的锁骨抚过前胸，向下摸到肚脐，最后于胯部停下。
她今天穿的低腰牛仔裤，肚脐下压出一圈红印，我顺着起伏摸了一圈，库洛姆终于受不了，她勾着我脖子上的choker往她那带，一口咬在我肩膀上，不算轻，听到我“嘶”声后她才换舌头安抚性舔舔，又拿偏凉的嘴唇压上，好像是在镇痛。
她摸到我后腰的一处疤痕，摩挲着轻轻问：“是十岁那次吗？”
我点头，“嗯。”
一场为了求财的大型绑架案，绑匪在走投无路的最后开始杀人，我没完全躲开，腰上挨了一刀。
空气重新冲进我们之间，库洛姆拉开点距离，她眸中闪动奇异光泽，定定看着我，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恍然间像听见海妖低语，她的声音直直穿进脑海，让这句话理所当然得像春种秋收、昼夜更替一样刻在我心里。
收首饰顺带翻出来些压箱底的指甲油，我看着日期挑挑拣拣，扔完后还剩下五瓶。
库洛姆刚洗澡出来，我牵起她的手，温热的，带着点水汽。她手上有些茧子，我按着她指根和指腹揉捏，库洛姆抖着手甩开，又被我拉回来。“涂指甲油吗？”我看着她原生的粉指甲问。
“嗯？”她牵起我的左手瞥几眼，摇头，“算了，不太方便。”
我原本做了银色短甲，在和库洛姆恋爱后就把右手的卸了。
“只涂左手没事的。”我拿起早就看好的那瓶，“这个蓝色，怎么样？”
她看看指甲油，再看看我的眼睛，往复了几次后终于矜持点头，“那就它吧。”
涂指甲油时我们坐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小桌。库洛姆右手不停在她腿上点啊点，我注意被扰乱，忍不住拍了下她大腿，“别动。”
她瞪大眼睛，我又按着她左手，“等等，手更别动！”
终于，家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我俩的呼吸，还有腿蹭过地摊的“夫夫”声。她指甲小，甲型圆润，修剪得很短很整齐。倒是我技术没那么好，感觉涂少了又立马补上一笔，涂多了又急忙“呼呼”吹气，库洛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我施为。
结束后她举起手机问我：“晚上吃什么？”
“点外卖吗？”
“刚涂完最好不要碰水，这样保存久点。”库洛姆看着我认真点头，“那我就不好进厨房了。”
“我想吃冰激凌！”
“好好，但加个正餐更好。”
有时候、很少的时候我会半夜出门一趟。
电影声音调很小，细绒薄毯在腿边堆起围墙，黑白荧幕光影变化轻柔缓慢，库洛姆闭眼，脸藏在阴影中，她十几分钟前躺下。
我倒空手里的可乐才想起这是家里最后一罐，睡意很浅，电影还有一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门。一起身就被库洛姆拉着，她声音很低很轻，带着困意问：“你要干嘛？”
“去超市买点可乐。”
“现在？”她鼻子和眉毛一同皱起来，“现在是十一点吧。”
“我去楼下那家，很近很近的。”
最后她也起床，打着哈欠和我一起出门，在碰到冷空气的时候我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库洛姆眼神已经比我还清醒。
我心下有愧，打扰别人睡眠确实罪无可恕，说：“我可以自己来的。”
她视线流转于整个街道，没看我就答：“是我不放心你。”
整段路，库洛姆都揽着我的胳膊。在这安静的地方我也不自觉屏息，可能因此产生错觉，她好像突然消失，脚步和呼吸都和幽灵一样轻。
我想起有一周没见的C和F，问她：“你会消失吗？”
她被我问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摇头，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消失。”
夜里暗得能清晰看见天上星星，街道很静，打烊的商店在路边肃穆列队，我们走向唯一的亮光，红色招牌，白色室内。晚上的罗马像几百年前的罗马，我和库洛姆也好像幽灵，我羡慕幽灵，幽灵不用过死的门。
我突然想着，我愿意支付一听可乐的代价留住现在，我确实离不开她，也确实想念这一刻，我希望我整个人生都像现在这样。
家里有本书，里面是我十来岁时做的标本，大多是树叶，还有一部分花。
严格意义上说，那也不算标本，只是把花花草草夹进本子压干压平，压成薄片。本子大概60页，我只用了不到20页，剩下的都是空白。
库洛姆又要出门两天，她今晚住在台伯河对岸。我们之间没有时差，早上十点我起床，说：「早安。」她也会回：「早安」我中午十二点半发消息时她也刚吃完饭，晚上十一点打电话，她也正准备睡觉。
“你能给我带点花和叶子吗？”
“什么样的？”
“适合夹在书里做标本的。”
她带来了一束小雏菊和一根橘树枝，我把橘树叶洗干净夹进书里，小雏菊压扁，夹了一半，另一半放在花瓶里，和我当天带回来的白色小苍兰放一起。
在她回来后的第三天，我们前往海边，准备在那待上两天。走之前我回头，突然意识到花可能活不到我们回来，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库洛姆要回法国继续学业，而我会留在意大利挣扎，在其他人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去找妈妈，她会给我安排工作，也可能什么都不需要我做。之后就继续收发信件和明信片，去live、去club，偶尔去朋友家串门，出门旅游，独自一人或叫上空闲的朋友，我会再认识新的人、新的网友，身边圈子还会更新换代，没有感情是可以超越时间和圈子继续延续的，我深以为然。
异地太消耗人，我只是享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爱人必须必须要在我身边。
这种戏码太稀松平常，和一些人相遇，和一些人熬夜看戏，和一些人吃饭、喝酒、大笑，我们都在这段时间投入真真切切的感情，又很快要抽身离去，这只是生活的一个片段，夏天的一块拼图，导航的一段绕路，最后大家都要回归正轨，而时间继续流淌。
C击节赞叹：“你真是大思想家，人渣。”
海很清天很蓝，太阳和沙把库洛姆也烘得暖和起来。我给她涂防晒油，在大笑后又突然沉默下来，这类场景发生了四五次，我在折磨自己，但库洛姆是另一当事人，她最终也不得不承受我带来的痛苦。
“你不相信我。”库洛姆声音很平静，但我看见她眼泪快流下来了。
她靠过来抱着我，现在我见不着她的脸，只有毛茸茸的头发蹭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她说：“等到秋天，我回来陪你吃洋蓟。”这吸引力还真有点大，我答应下来。
她说：“你很好的，也会越来越好的。”
如果心理医生或精神分析学家和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会让对方吐出我的诊费，但这是库洛姆，我们互相馈赠了一场奇遇。
回来后第二天，库洛姆看着桌上漫出花瓶的金合欢发了会呆，我猜她在透过花看我，她说：“你是想回到之前吗？”
我脑内一阵眩晕，只觉疲惫，“因为夏天结束了。”
“那我们去南边！”她提高音量，紧紧抓着我的手，“摩洛哥、马尔代夫、澳大利亚，哪里都行。去夏天还在的地方。”
瞳孔骤缩、心跳骤烈，我的灵魂被她扯出来，终于碰到太阳但注定灰飞烟灭。这一刻我对库洛姆的爱达到顶峰，我喜欢她坚定不移地向我迈步，但这就够了，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也是时候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想对她笑，也真的笑了，只觉得她可爱，像14岁的我。那时候我也像这样求过人，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把眼睛撑得好大。
被抛弃的感觉很难受，我不想抛弃谁，但我更留不下谁。
“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摇头，拿另一只手盖上她的手，钻进指缝把她的手指慢慢挪开，“你说，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同步吗？”
她卸了力，手腕和肩膀都在抖，对我轻轻摇头。
家里的裁纸刀一直放在桌上，这段时间它格外繁忙，信和明信片寄来寄去。我常趴着写信，寄给那些还在外游荡的浪子们。怕库洛姆无聊，我翻出一堆空白本子问她要不要写日记练法语，这是我好几年积攒的珍藏，封面都很漂亮。
她字写得流畅秀气，一看就未曾疏于动笔，文字中私人情感表达不多，比起日记，更像是给公众看的观点博文，我说：“像在看小论文。”于是那个主题就成了我们接下来一小时的话题。
和库洛姆说话永远不会累，她的眼睛和心都善于倾听，这个才能十分稀有，在当代尤为罕见。自中学时代我就常常因为自己说了太多但倾听太少而事后懊恼，所有人都有故事要表达，过多的自我倾诉会把朋友推远。
有回说起这个，我没忍住就这么叹了口气，向前抱上去，“你像‘毛毛’。”我说，亲亲她的发顶，“我很喜欢她，她来自德国一个童话，我觉得你就是童话里拯救世界的小女孩。你一定能拯救世界。”
她看着我笑，我和她闭眼接吻十几秒才想起来克制自己，跑去书房找《毛毛》。
按理说我该问问库洛姆的过去，也得讲讲自己。但就像所有头一回给盆栽换土的新手一样，我打着圈无从下手，不敢去碰那盆土，怕伤了那团根。
库洛姆是孤儿，很不容易，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要想说她会说的。
比起和我打游戏，库洛姆更喜欢看书。进门左手的第二个房间是书房，我之前特地留了很大空间。
C和F如今很少出现，她们性格各异但都讲究私人空间。没人讨厌库洛姆，但生活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偶尔我会在卧室看见C趴在床上，或是F躺在地上，问：“怎么了？”只会得到恹恹的一句：“没什么。”
看上去根本不像“没什么”，我和姑姑说了这种情况。她是女巫，或者说灵媒。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从前我说能见到幽灵后，只有她肯定了我，由此我才知道她能通灵。
“但要通过媒介。”她当时这么说，粘着碎钻的长长美甲扫过塔罗牌、灵摆、蜡烛和水晶，“而且我看不见她们。”
她看不见C和F，也看不见其她幽灵，但在感知人心和预知未来两方面天赋异禀。
我小时候很喜欢缠着姑姑讲未来，未来好遥远又好缥缈，正因为那代表着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会想知道。
长大后就不一样了，我开始躲着姑姑，我怕她看出我无能的心和无望的将来，她曾说：“人生一向惨淡。”
从前我自信能将世界收入囊中，现在我忙碌于用社交掩饰空虚，如果知道未来像涮笔桶，我会更坚信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姑姑现在很忙，她作为圈内还蛮知名的玄学博主，接单和更新安排把日程表画得五颜六色，但一提到C和F，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心，她说：“毕竟她们也算我看着长大的。”
这么说也没错，C和F刚出现时很不稳定，经常失忆，我和她俩各自进行了大概三四十次自我介绍，有时话说着说着就会消失不见，或者突然定住不动，那半透明的身子变得更淡直至消失。
姑姑那时就让C和F借我的身体和她对话，说了什么我不清楚，附灵时我没有意识。但往后，意外真就越来越少，到了近几年，已经不再有任何问题。
她说C和F很虚弱，我问为什么，她说幽灵也终有一死，C和F的时间快到了，没人能左右生死。我喃喃自语：“原来人会死两次吗？”
“谁和你说幽灵是死人变的？”
“那幽灵是什么？”
“幽灵是心的变体。她们不属于人类，她们源于宇宙。”
我不清楚她的理论体系，脑袋空空地“嗯嗯嗯”了接下来十分钟。姑姑最后说：“顺其自然，你长大了，该知道朋友们也有自己的归宿。”
她不知道，我最听不得这话。但没办法，我拦不住C和F的命运，正如阻挡不了时间。
有次视频时朋友问我：“你怎么不出去玩？”
我反问：“罗马有什么玩的？都去过了。而且现在好热。”
她“嗯？”了一声，接着说：“库洛姆难得来罗马，你还不带人家走走？”
我和库洛姆出门了，没出远门，只绕着家附近闲逛，一天一条街，完成基础任务就回去。对罗马的了解没有增多，稀奇古怪的首饰和冰箱贴倒买了不少，家里冰箱现在看上去像经验丰富的环球旅行背包客。
在发现首饰盒真塞不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些玩意全翻出来整理了一遍。库洛姆也拿出她的配饰，哇，琳琅满目。
第一次见她我就注意到了，虽然看上去身形脆弱、文质彬彬，但她身上首饰可一点不少。我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说：“看上去至少200克。”
换装游戏顺理成章开始。我比库洛姆高一点，挑她的宽松衣服才能穿上，她穿我的衣服时袖子和裤腿总长一截，这时就会被我故意绊倒，扯着压在床上。
闹完后才开始正经换衣服，喘息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我顺着她的锁骨抚过前胸，向下摸到肚脐，最后于胯部停下。
她今天穿的低腰牛仔裤，肚脐下压出一圈红印，我顺着起伏摸了一圈，库洛姆终于受不了，她勾着我脖子上的choker往她那带，一口咬在我肩膀上，不算轻，听到我“嘶”声后她才换舌头安抚性舔舔，又拿偏凉的嘴唇压上，好像是在镇痛。
她摸到我后腰的一处疤痕，摩挲着轻轻问：“是十岁那次吗？”
我点头，“嗯。”
一场为了求财的大型绑架案，绑匪在走投无路的最后开始杀人，我没完全躲开，腰上挨了一刀。
空气重新冲进我们之间，库洛姆拉开点距离，她眸中闪动奇异光泽，定定看着我，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恍然间像听见海妖低语，她的声音直直穿进脑海，让这句话理所当然得像春种秋收、昼夜更替一样刻在我心里。
收首饰顺带翻出来些压箱底的指甲油，我看着日期挑挑拣拣，扔完后还剩下五瓶。
库洛姆刚洗澡出来，我牵起她的手，温热的，带着点水汽。她手上有些茧子，我按着她指根和指腹揉捏，库洛姆抖着手甩开，又被我拉回来。“涂指甲油吗？”我看着她原生的粉指甲问。
“嗯？”她牵起我的左手瞥几眼，摇头，“算了，不太方便。”
我原本做了银色短甲，在和库洛姆恋爱后就把右手的卸了。
“只涂左手没事的。”我拿起早就看好的那瓶，“这个蓝色，怎么样？”
她看看指甲油，再看看我的眼睛，往复了几次后终于矜持点头，“那就它吧。”
涂指甲油时我们坐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小桌。库洛姆右手不停在她腿上点啊点，我注意被扰乱，忍不住拍了下她大腿，“别动。”
她瞪大眼睛，我又按着她左手，“等等，手更别动！”
终于，家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我俩的呼吸，还有腿蹭过地摊的“夫夫”声。她指甲小，甲型圆润，修剪得很短很整齐。倒是我技术没那么好，感觉涂少了又立马补上一笔，涂多了又急忙“呼呼”吹气，库洛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我施为。
结束后她举起手机问我：“晚上吃什么？”
“点外卖吗？”
“刚涂完最好不要碰水，这样保存久点。”库洛姆看着我认真点头，“那我就不好进厨房了。”
“我想吃冰激凌！”
“好好，但加个正餐更好。”
有时候、很少的时候我会半夜出门一趟。
电影声音调很小，细绒薄毯在腿边堆起围墙，黑白荧幕光影变化轻柔缓慢，库洛姆闭眼，脸藏在阴影中，她十几分钟前躺下。
我倒空手里的可乐才想起这是家里最后一罐，睡意很浅，电影还有一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门。一起身就被库洛姆拉着，她声音很低很轻，带着困意问：“你要干嘛？”
“去超市买点可乐。”
“现在？”她鼻子和眉毛一同皱起来，“现在是十一点吧。”
“我去楼下那家，很近很近的。”
最后她也起床，打着哈欠和我一起出门，在碰到冷空气的时候我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库洛姆眼神已经比我还清醒。
我心下有愧，打扰别人睡眠确实罪无可恕，说：“我可以自己来的。”
她视线流转于整个街道，没看我就答：“是我不放心你。”
整段路，库洛姆都揽着我的胳膊。在这安静的地方我也不自觉屏息，可能因此产生错觉，她好像突然消失，脚步和呼吸都和幽灵一样轻。
我想起有一周没见的C和F，问她：“你会消失吗？”
她被我问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摇头，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消失。”
夜里暗得能清晰看见天上星星，街道很静，打烊的商店在路边肃穆列队，我们走向唯一的亮光，红色招牌，白色室内。晚上的罗马像几百年前的罗马，我和库洛姆也好像幽灵，我羡慕幽灵，幽灵不用过死的门。
我突然想着，我愿意支付一听可乐的代价留住现在，我确实离不开她，也确实想念这一刻，我希望我整个人生都像现在这样。
家里有本书，里面是我十来岁时做的标本，大多是树叶，还有一部分花。
严格意义上说，那也不算标本，只是把花花草草夹进本子压干压平，压成薄片。本子大概60页，我只用了不到20页，剩下的都是空白。
库洛姆又要出门两天，她今晚住在台伯河对岸。我们之间没有时差，早上十点我起床，说：「早安。」她也会回：「早安」我中午十二点半发消息时她也刚吃完饭，晚上十一点打电话，她也正准备睡觉。
“你能给我带点花和叶子吗？”
“什么样的？”
“适合夹在书里做标本的。”
她带来了一束小雏菊和一根橘树枝，我把橘树叶洗干净夹进书里，小雏菊压扁，夹了一半，另一半放在花瓶里，和我当天带回来的白色小苍兰放一起。
在她回来后的第三天，我们前往海边，准备在那待上两天。走之前我回头，突然意识到花可能活不到我们回来，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库洛姆要回法国继续学业，而我会留在意大利挣扎，在其他人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去找妈妈，她会给我安排工作，也可能什么都不需要我做。之后就继续收发信件和明信片，去live、去club，偶尔去朋友家串门，出门旅游，独自一人或叫上空闲的朋友，我会再认识新的人、新的网友，身边圈子还会更新换代，没有感情是可以超越时间和圈子继续延续的，我深以为然。
异地太消耗人，我只是享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爱人必须必须要在我身边。
这种戏码太稀松平常，和一些人相遇，和一些人熬夜看戏，和一些人吃饭、喝酒、大笑，我们都在这段时间投入真真切切的感情，又很快要抽身离去，这只是生活的一个片段，夏天的一块拼图，导航的一段绕路，最后大家都要回归正轨，而时间继续流淌。
C击节赞叹：“你真是大思想家，人渣。”
海很清天很蓝，太阳和沙把库洛姆也烘得暖和起来。我给她涂防晒油，在大笑后又突然沉默下来，这类场景发生了四五次，我在折磨自己，但库洛姆是另一当事人，她最终也不得不承受我带来的痛苦。
“你不相信我。”库洛姆声音很平静，但我看见她眼泪快流下来了。
她靠过来抱着我，现在我见不着她的脸，只有毛茸茸的头发蹭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她说：“等到秋天，我回来陪你吃洋蓟。”这吸引力还真有点大，我答应下来。
她说：“你很好的，也会越来越好的。”
如果心理医生或精神分析学家和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会让对方吐出我的诊费，但这是库洛姆，我们互相馈赠了一场奇遇。
回来后第二天，库洛姆看着桌上漫出花瓶的金合欢发了会呆，我猜她在透过花看我，她说：“你是想回到之前吗？”
我脑内一阵眩晕，只觉疲惫，“因为夏天结束了。”
“那我们去南边！”她提高音量，紧紧抓着我的手，“摩洛哥、马尔代夫、澳大利亚，哪里都行。去夏天还在的地方。”
瞳孔骤缩、心跳骤烈，我的灵魂被她扯出来，终于碰到太阳但注定灰飞烟灭。这一刻我对库洛姆的爱达到顶峰，我喜欢她坚定不移地向我迈步，但这就够了，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也是时候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想对她笑，也真的笑了，只觉得她可爱，像14岁的我。那时候我也像这样求过人，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把眼睛撑得好大。
被抛弃的感觉很难受，我不想抛弃谁，但我更留不下谁。
“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摇头，拿另一只手盖上她的手，钻进指缝把她的手指慢慢挪开，“你说，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同步吗？”
她卸了力，手腕和肩膀都在抖，对我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