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未到,大境中不少宗门大能遭到魔界的暗杀,有关仙盟与魔界即将开战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境,迅速吸引了所有外门弟子的注意,他们好奇道吾山会迎上前线还是明哲保身,但是,两方都只在领域交界处有些小小的武力摩擦而已。

    那年夏末,成蹊回去探望父母,本想着帮忙收庄稼,可发现家里多了好几个陌生人,这些被仙盟与魔界的战争波及,手无缚鸡之力,背井离乡来此避难,他们干活卖力,只需要少许吃食。父母见到成蹊后非常喜悦,他们好像并不埋怨成蹊那个决定,但是成蹊发现自己与父母之间越来越没有话聊了,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横在他们中间,摸不着也打不破。

    于是她比计划的更早回到了白帝城,像往常一样修道。她记性很好,很快就能记住所有的要旨,并且完美地呈现出来。但是在悟道方面,她算不上多优秀,别人瞬间可以理解的东西,她需要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她幼年全把时间花在干农活上的缘故。再优秀一些的人,可以领悟出自己的剑意,每一招都带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但是成蹊只能一眼一板挥剑,书上怎么写的,她就怎么做。

    可慢慢的,她发现,光是记住剑式不能领悟其中的剑道,一点用都没有。于是几乎每一个夜晚,她都在掌灯习书,将自己的体悟笨拙地记在书页边上,不懂之处便去叨扰沈确,她喜欢那股流淌在全身筋脉中的奇妙力量。

    同时,她也惧怕那个不确定的未来,担心自己无法养出根骨而愧对师长教诲,也担心六年时光付诸东流,一事无成。总体来说,这一年,她过得很辛苦,也很畅快。

    不破不立,重塑根骨是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起初,成蹊只以为塑骨就像体修一样,把全身骨头敲碎然后在大锅里煎熬几个月,或者去到什么黑风洞中忍受疾风削骨刮肉,她小时候看的话本子就是这样写的。

    她去找沈确借大锅的时候,沈确气得一掌将她震出三里外。

    “心不死,则道不生,塑骨是生道的第一步。”沈确说。

    “真牛啊!师长,只需您一掌,我便可以从我家直达村口了,比搭乘牛车快多了。”成蹊兴奋感慨道。

    一听这话,沈确的怒火更甚,一掌打去。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向成蹊袭来,她被掀翻,滚落在地,一条鲜红的血液从脑门上顺着鼻尖滑下来。再回头一看,地面上被她砸出一个三尺深的人形大坑。

    “这一掌,与牛车的威力相比,如何?”沈确冷笑一声,随后一脚将成蹊踢出了房门。

    今年外门弟子结业时,剑修一派只有一位名唤薛听白的少年养出了根骨,而今已布至筑基,成蹊决定向他请教请教。

    薛听白只有十七岁,比成蹊还要小上一岁左右。相比于成蹊的岌岌无名,薛听白在外门中可谓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少年黑发如锻,在背后编了一个复杂的辫子,辫子上绑着一些叮叮当当的小银珠,颇有几番异域风情。再往下看,眼眸清澈、唇红齿白。身上的鎏金腰封与宝黛色骑装衬得他矜贵不羁。但是在外门待过的人都知道,这人以孤傲自负著称,原先大家都以为,薛听白可能难以结业,出人意料,他反而是最先进入内门的人。

    “塑骨?”薛听白疑惑了一下,接着又说:“在下的根骨是享了我爹娘的福。”

    成蹊大为失望,原来薛听白是一个修二代。

    “不过——”薛听白拉长声音,故作悬念:“道友何必辛苦塑骨,把别人的根骨抢走,然后据为己有不就好了?”

    突然,一个火红的身影从草丛里跳出来:“你别听他狗扯!!!”

    这是个漂亮明艳的姑娘,眼睛圆圆的,脸也是圆圆的,火红的留仙裙收紧贴在细腰上,显得娇俏动人。

    成蹊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

    “喂,你别听他的,窃他人根骨乃是魔修做派,你要是信了他的,你就完了。”

    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毫不见外地将手往成蹊肩上搭。

    成蹊不久前才抗了沈确两掌,这姑娘的手一搭上来,成蹊先是感觉肩膀一阵酥麻,然后是剧烈刺痛,接着左肩完全没了知觉。

    水逆!太水逆了!!实在太水逆了!!!

    红衣姑娘连忙道歉:“想来这位貌若天仙、心地善良的道友定然不会怪罪我这个只是学过一段时间体修的小小符修。”

    …………

    红衣姑娘名叫蒋柳依,父亲是内门某一处山头的教习长老,承了她爹风风火火的性子,却没承到父亲的半点天赋,四五岁的时候就来外门了,十几年过去,她还在外门。

    而薛听白,从一个外门弟子到内门筑基,只花了五年,如今还隐隐有突破金丹的趋势,这速度,说是天生剑骨也不奇怪,成蹊对他非常地敬佩、崇拜。

    剑修这一条道,成蹊走得很艰难。

    没有根骨的蒋柳依对同样没有根骨的成蹊惺惺相惜,对一出生就有根骨的薛听白颇有成见。

    因着蒋柳依自来熟的性子,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他们三个人——成蹊、薛听白、蒋柳依——越走越近(通常是成蹊远远走在前面,蒋柳依与薛听白在后面叽叽喳喳吵架),成蹊觉得日子好像和以前又多了一点不一样。

    每逢休憩日,他们总是聚在主峰底下那几根石柱后面的一个小河边,共饮桃枝酒,共啃烤地瓜。酒是薛听白自己酿的,地瓜是蒋柳依从药修的药圃里偷的,罚是成蹊受的。

    成蹊时常感慨,道吾山就像蒋柳依的家一样,这种犄角旮瘩的地方她都知道。

    薛听白讥笑地说:“可不是嘛!怎么说也在外门待了二十来年了,还有谁能比她更熟悉?”

    蒋柳依立即挥起拳头,作势要揍薛听白:“本姑娘就要让你看看会体修的符修有多厉害!!!”

    从小在道吾山长大的话,应该不用像她一样为雇主养马吧?应该成蹊心想,应该也能从小接触到各种经书。

    有一回,夜已很深,他们三个人躺在河边的树下,成蹊和薛听白用诙谐口吻谈起各自的练剑日常,薛听白一只手高高托举着一枚熟鸡蛋,好像举着的是一枚珍贵小巧的灵器,他说:”诸位道友一直在苦苦追寻自己的正道,可曾找寻过道吾山的道?成蹊道友?柳依道友?”

    成蹊和蒋柳依笑着乖巧地摇摇头。

    “我敢说你们没有。”

    “你,”薛听白正面看着成蹊,手里剥着鸡蛋壳,说:“你视道吾山为至纯至善的桃花源,老有所养、幼有所长,闲适恬淡,怡然自乐。你觉得,大家来此只为各取所需,你修完一本剑谱,还不够,你又练下一本。只有剑谱也不够,故而你看完剑谱以后又急急忙忙去习另□□经,但是,你真的明白你的道是什么吗?”

    成蹊别扭地微笑着,蒋柳依则纵声大笑。

    “成蹊平日里对你言听计从,毫无嫉妒和怨言,现在听到你这样训她,心里定是不好受。”蒋柳依说。

    薛听白将剩下的鸡蛋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嚼,又美美喝了一口桃枝酒。转过身来看向蒋柳依:“还有你,你想没想过道吾山的道是什么?”

    “你或许要说,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你想过。你为人直率热诚,缺了点心眼。对你来说,道吾山就像前些天那个丹修研制出来的飘飘欲仙丹,你每每萎靡不振时都会服用。”

    蒋柳依又是一阵放声大笑,不停地摇头。“我对哈尼佛发誓,薛听白,等会你准备挨揍——”

    “可是你们两个都错了,”薛听白靠在树干上,荧荧月光攀爬上他的后背,他说,“道吾山就像是路边的一个土地庙,来来往往的老弱病残都能在这里找到庇护。看看我们三个,我们就是道吾山,道吾山就是我们,旁人不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之处,可是我们都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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