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星星碎碎几点云，正是春尾，早晨的日头暖得正好，墨玄尘要出门，与书语同去望春楼品茶
千若打算跟着，被他回绝了
昨夜撞见了她和洛玉那般情景后，墨玄尘与她谈了话，他问千若是不是喜欢男子，千若没答
她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她虽是女儿魂，但现下确实是男儿身，她不想骗他，辩驳起来也无理无据
她说了与洛玉无干系，可墨玄尘看她的目光里总是存疑，他说他理解，话里全是勉强，到底还是生出了隔阂
偏生洛玉那比驴还蠢的家伙，昨日一点没看出气氛玄妙，走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约千若今日同游
千若虽觉得清者自清，可还是很气，气洛玉那傻大个儿，更气墨玄尘去见书语不带她
就因为这气，她还真不服气地去找洛玉去了
洛玉拉着她去游湖，自己撑桨，看不出来一个金贵公子，划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他手上不停，嘴巴也不停：“莫兄，你信不信，我小时候见过仙女，就在这个湖上”
千若：“？？？”
洛玉看她满头问号：“真的，你别不信，特别特别美的仙女，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千若现下真觉得，万事有借还
桃说从前煞有介事地说过，仙人最好不要出现在凡人显形，若有了纠葛，这缘是很难还的，多半都是孽，不小心为此殒身也有可能
难怪觉得他眼熟，原来那小公子是他，原是因为八年前不留神在他面前露了仙身，才有了今日这般牵扯
她忍不住打量洛玉，心里盘算，缘该怎么还呢，桃说没告诉过她
“洛玉，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
洛玉一听这么问，刹那大喜过望，直接放了桨：“有啊！我特别想要你！”
千若：“……”
洛玉眼睛亮晶晶：“实不相瞒，莫兄，我第一眼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懂不懂那种”他夸张地做了个从心口张来的手势“从心底满溢而出的喜欢，仿佛你是我的骨肉血亲，不对不对，怎么说呢，仿佛你本来就是我的，昨日诗会你走后，我感觉特别焦急，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你，不行不行，这样说是不是太失礼了……”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千若被他这种夸张的表达手法给震惊到了，甚至有瞬间对以前被她纠缠的云华帝君产生了共情，原来！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她无语凝噎，错开洛玉炽热的眼神，忽而看见一群人在岸边招手，认出其中墨府的下人，连忙催着洛玉回桨靠岸
近了才发现那下人急得都快哭了：“莫小哥，您快去找找公子吧，逃回来的随从说公子和书语小姐一道被不知哪路人劫走了，夫人听闻消息晕倒了，老爷差人去找了没找到，已经报官了，着我来寻寻你”
千若心头一惊，撒腿就跑，墨玄尘样貌品行皆过于出挑，眼红心妒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年得罪的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她素来护着，近来也安生了不少，这才放松了警惕，结果还是一分开就出了事。
她现下没有仙术，要找着人比登天还难，躲到无人处，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念了个咒，用火折子烧了
大约半刻钟，黄纸又自动凝成，上面墨字晕个地点：水封山
水封山在石歧镇的边缘地带，从这边赶过去没两个时辰不行，若是自己找下个月都不一定找得到，还好有当初桃说留下的符纸，只是又苦了她去偷看命簿了
劫匪带着两个人，脚程不会快，照时间看他们应该被劫走没多久，按桃说那精怪似的性格，大概早就为她计划好了，如今快马往水封山赶，不会比他们慢多少
千若着那下人回去报信，自己则要了洛玉的马往水封山去
将近两个时辰时赶到，山头有一个大寨子，住着千来号劫土匪，人数众多且手段狠辣，官府围剿了几次无果，渐渐便没人敢惹了
千若到寨子外围时正见一群人簇拥着进去，想来围着的就是墨玄尘和书语了，这二人都不会武艺，耽搁越久越危险
这寨子占地极大，人群熙攘，比普通村落还热闹许多，千若在外围找了个突破口，敲晕了几个人，摸了令牌，扒了人的狐皮衣穿上，再拎把大刀，俨然就成了个俊秀的劫匪
悄摸摸混进了劫匪群中，又花了一阵在寨子里转悠找人，被抓住盘问了几回，数次化险为夷，最终只能远距离看墨玄尘那头情况
眼见着那边人吵吵闹闹说着什么，然后有几个不安分地在书语身上摸了几把，墨玄尘脸色阴沉跟他们说着话，似乎在交涉
那边土匪头头好像有些动摇，只是没一会儿他又说了些什么，四周人哄笑起来，满是嘲讽
千若隐隐看得见墨玄尘半张脸，他咬着牙，眸中冷得似冰，忽而缓缓屈膝，似是准备跪下
这下千若镇定不了了，墨玄尘是高高在上的云华帝君，除了他双亲，她没见他跪过谁
她冲上前，心里一边想着逮到机会一定要把司命狠狠揍一顿，一边迅速往墨玄尘靠近
在将将要跪地时，墨玄尘看见了她，弯下的单膝立马直了起来，瞬间觉得松了口气，只要有莫幻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有眼色的土匪准备动手挟持墨玄尘，可惜晚了一步，被飞身而来的千若踹出老远，她护在了墨玄尘身前
随意扫视了一遍，见他除了脸上有些灰并没有伤，稍稍放松
见没必要装了，她将身上的狐裘扒了下来，寨子里的土匪都往这头聚集过来，放眼望去，几百人将他们二人围得严严实实，想要出去很难，千若自认武艺很强，但现下是凡人之身，一打几百这种事情，她也很难全身而退
不过，如果只单纯护着墨玄尘，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不可能
她偏头与墨玄尘低语：“待会儿跟紧我，咱们杀出去”
那土匪头子已经拿刀架住书语靠了过来，饶是他们人多，但看方才千若几招便伤十数人的身法，底气实在不足
果然书语一出现，泛着泪花的眼望向墨玄尘，他的步子就挪不动了
千若：怎么回事好想叫他直接杀了
书语：怎么回事我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
土匪头子先开口：“把刀放下，不然我杀了她”
千若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把刀放下我们仨都得死，我不放刀就死她一个，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土匪头子：他奶奶的居然有点道理！
“你不放刀你们仨也得死！你冲得出去吗”
千若横刀：“如果你想用几百号兄弟的命验证我话的真假，大可试试，二换几百的事情，不亏”
书语：对对对我不是人
土匪头子有点动摇，不对，是很动摇。
这寨子位于水封山山顶，易守难攻，千若此刻要是在寨子外头，来一百个他们都不怕，但此刻这个炸弹似的人物已经混入了寨子内里，从内部杀出去的话，不知得折损多少弟兄
他们其实只要墨玄尘一个人，也不想无故损伤太大，于是那头领道：“你们要出去也可以，我放你和这女的走，墨玄尘得留下”
“不行”千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看了看书语：“她留下，我们俩走还成”
书语：你毫不犹豫的话毁掉了我好多温柔
“不行！”土匪头子拒绝
墨玄尘也皱下了眉：“不能留下书语，小幻，你们走吧，他们只要我”
千若：“闭嘴”
墨玄尘：……
千若都快给墨玄尘气笑了，这情劫都还没开始渡呢人就想死了，云华帝君要是渡完劫发现自己说过这么蠢的话会不会羞愧得不敢见人
想想还真有点激动，要不试试？
“那行吧，让我们和书语走，墨玄尘给你们留下，我也不杀你任何兄弟”
这下轮到土匪头子怀疑了：“真的？”
“我莫幻对天起誓，此话若有假，我莫幻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土匪还是怀疑
千若：“你想想，我们若是出去了，你是不是得加防？届时你全寨戒严了，我还能进得来？还能救得了墨玄尘？我那么傻吗，又不是神仙”
土匪头子：有道理
于是两人接近，把墨玄尘和书语换了过来
土匪头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换了个比较重要的人质！
他架住墨玄尘的脖子：“把刀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千若觉得已经不能用智障形容他了：“……我把刀放下我们仨都得死，我不放刀就死他一个，你是真傻吧大哥？”
土匪：……
千若带着书语这个慢慢退出了寨子，一出寨子就拉着她狂奔，把她甩到了山脚叫她躲着，要是看见官兵就给他们指指方向
而后她迅速往回赶，摸出黄纸燃了起来，这回桃说回得很快
桃说：你疯了吗？！我会被司命骂死的！
千若只得又燃了一张：赶紧的，就随便改一点，没时间了
她统共就三张符纸，说废话用掉了最后一张，她想打死桃说
黄纸燃过去没一会儿，身体忽而一轻
！
好家伙，她飞起来了！
这也行，改得也太直接了吧姐妹！
此时天界的桃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嘴里喃喃念叨着完了完了，手上却未停，提笔在命簿上写道：‘正值危急，莫幻无计可施，虔诚祈天，求墨玄尘之安定，刹那犹如神助，飞升而起，直抵墨玄尘所在……’
只见千若身体腾空，忽而快速地往山寨中飙去，她撕扯衣摆，将刀柄捆在了手上，山寨的围墙成了观赏物
墨玄尘此时正被围得严严实实，那山寨头领正在考虑是直接杀了还是跟那边回个话再杀
墨玄尘面色冷淡，微微看向山寨外，倒没见着丝毫害怕，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忽而黑暗中一点白在他眼中飞速放大
等等，好像是朝他这儿撞过来的...
只见一个身影以他为磁芯，从昏暗的空中飕地落在了跟前，溅起一圈尘土同时也劈开了其他人和他的距离，惊退了一拨人
墨玄尘也退了一步，难得有些惊魂未定，土匪头子瞪大了眼指着从天上掉下的千若：“你…你你”
千若被飞灰呛得直咳嗽，自己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哈，我武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高些”
“你你你你言而无信，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千若眼皮一挑……
幸好，莫幻立的誓……干我千若什么事？
土匪头子见她这情绪转变，心头咯噔，话都有些结巴：“上…上！”
这回千若不再插科打诨了，她冷下脸，攥紧了刀
今日她是一身素白，少年眉清目秀，身段也拔得很高，单是看着便真有种飘然出凡之感，人群蜂拥而上，她随即而动，护住墨玄尘的四面八方
素白的衣上溅了血，她身法轻盈，招式利落，嫣红在不断出招中挥洒，像是以身为毫，天地为纸，作出了一场极尽妖冶的泼墨画
暮色渐浓，血腥也染得越来越浓重，一身素衣浸成血色，她近乎杀红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人潮一波接一波，她疯狂挥刀，疯狂斩下，一点一点朝生门接近，肉身凡体也正在慢慢达到极限，她开始负伤了
第一刀被划中时，她疼得险些闷哼出声，自升仙后，她再没体会过如此清晰的伤痛，疼痛割开皮肉，直钻入骨中
“小幻”，她听到墨玄尘担忧的声音，但是没心思顾及
等终于到寨子门口时，她才真正相信自己的话，单条血路还是可以杀出来的，只是人潮还在涌过来，这样的杀戮还没到尽头
她把护得完完整整的墨玄尘推出了门外
“别在这拖我后腿”
寨子门被她关上，隔开了同样红了眼的人
转身看向仍旧汹涌过来的人群，她再次握刀，要为身后之人拼出抵达安全的时间
不知在血中浸染了多久，直到最后，近乎麻木，意识昏沉，只有机械性地抬手和挥下，她咬紧了牙，脸上，衣上，刀上全是血，血迷住了眼睛，就在这个空隙，她被一刀砍中，身子飞摔在地，再也没力气起来
那土匪狠狠吐了口气，缓缓走近，脸上是阴鸷和狰狞，他竖起刀，正要给她最后一击时，冷箭飞来，刀未落下，他在不可置信中毙了命
千若在模糊血色中缓缓睁眼，恍惚看见了护在了她跟前的洛玉，稍一愣，冷不伶仃有个念头
和洛玉之缘，大概是幸吧
水封山土匪被官府收尾清了，经年难灭的土匪寨子因一人之力覆灭，石歧镇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消息甚至传到了尚国皇帝耳中，封赏的圣旨从京都快马送到石歧镇
而风口浪尖之人却还昏迷着没醒
千若伤得很重，按说这伤不死都难，但桃说这人，要么不帮忙，要么就送佛送到西，她改命簿时早有预料，特地在后头留了一笔：重伤，昏迷两月，捡回一命
千若是真结结实实地昏迷了两月，醒来时发现，脸上留了道疤，惯用来握剑的右手已废，腿脚也不十分利索了，从前能一敌百，如今估计打十个都有点问题
不过她觉得还算理想，这肉体凡胎的，在土匪窝屠戮近千人，要是没什么后遗症，说不定有道士以为她是妖孽，要来收她
皇帝本欲招她为将，京中来宣旨的公公硬生生在墨府等了两个月，等来了走路都要人搀着的千若本人
公公左右为难，最终只能一跺脚带着原封不动的圣旨回京复命，皇帝扼腕叹息了良久，赏了一堆金银财宝给她，又对墨府进行了封赏，如今皆大欢喜
只是千若还没为自己的英勇自喜多久，却忽而被当头浇了盆凉水
墨玄尘要和书语订亲了
入夏，屋子里像壶闷着正渐渐烧开的水，身上的伤隐隐约约地痛着，不是特别强烈，却围着骨缝一阵一阵扩散得让人心烦
夜里的屋顶上躺着个从闷壶里撤出来的人，眼睛安详闭着，胸口的起伏轻得像不存在，似乎连呼吸都懒得呼吸，连着黑暗一同没入了屋顶
瓦檐轻响，静了静，男子开口，声音募地传入耳中
“小幻，你跟了我吧”
本还声息全无的人陡然睁眼，睡意消得分毫皆无
千若打算跟着，被他回绝了
昨夜撞见了她和洛玉那般情景后，墨玄尘与她谈了话，他问千若是不是喜欢男子，千若没答
她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她虽是女儿魂，但现下确实是男儿身，她不想骗他，辩驳起来也无理无据
她说了与洛玉无干系，可墨玄尘看她的目光里总是存疑，他说他理解，话里全是勉强，到底还是生出了隔阂
偏生洛玉那比驴还蠢的家伙，昨日一点没看出气氛玄妙，走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约千若今日同游
千若虽觉得清者自清，可还是很气，气洛玉那傻大个儿，更气墨玄尘去见书语不带她
就因为这气，她还真不服气地去找洛玉去了
洛玉拉着她去游湖，自己撑桨，看不出来一个金贵公子，划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他手上不停，嘴巴也不停：“莫兄，你信不信，我小时候见过仙女，就在这个湖上”
千若：“？？？”
洛玉看她满头问号：“真的，你别不信，特别特别美的仙女，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千若现下真觉得，万事有借还
桃说从前煞有介事地说过，仙人最好不要出现在凡人显形，若有了纠葛，这缘是很难还的，多半都是孽，不小心为此殒身也有可能
难怪觉得他眼熟，原来那小公子是他，原是因为八年前不留神在他面前露了仙身，才有了今日这般牵扯
她忍不住打量洛玉，心里盘算，缘该怎么还呢，桃说没告诉过她
“洛玉，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
洛玉一听这么问，刹那大喜过望，直接放了桨：“有啊！我特别想要你！”
千若：“……”
洛玉眼睛亮晶晶：“实不相瞒，莫兄，我第一眼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懂不懂那种”他夸张地做了个从心口张来的手势“从心底满溢而出的喜欢，仿佛你是我的骨肉血亲，不对不对，怎么说呢，仿佛你本来就是我的，昨日诗会你走后，我感觉特别焦急，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你，不行不行，这样说是不是太失礼了……”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千若被他这种夸张的表达手法给震惊到了，甚至有瞬间对以前被她纠缠的云华帝君产生了共情，原来！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她无语凝噎，错开洛玉炽热的眼神，忽而看见一群人在岸边招手，认出其中墨府的下人，连忙催着洛玉回桨靠岸
近了才发现那下人急得都快哭了：“莫小哥，您快去找找公子吧，逃回来的随从说公子和书语小姐一道被不知哪路人劫走了，夫人听闻消息晕倒了，老爷差人去找了没找到，已经报官了，着我来寻寻你”
千若心头一惊，撒腿就跑，墨玄尘样貌品行皆过于出挑，眼红心妒的人不在少数，这些年得罪的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她素来护着，近来也安生了不少，这才放松了警惕，结果还是一分开就出了事。
她现下没有仙术，要找着人比登天还难，躲到无人处，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念了个咒，用火折子烧了
大约半刻钟，黄纸又自动凝成，上面墨字晕个地点：水封山
水封山在石歧镇的边缘地带，从这边赶过去没两个时辰不行，若是自己找下个月都不一定找得到，还好有当初桃说留下的符纸，只是又苦了她去偷看命簿了
劫匪带着两个人，脚程不会快，照时间看他们应该被劫走没多久，按桃说那精怪似的性格，大概早就为她计划好了，如今快马往水封山赶，不会比他们慢多少
千若着那下人回去报信，自己则要了洛玉的马往水封山去
将近两个时辰时赶到，山头有一个大寨子，住着千来号劫土匪，人数众多且手段狠辣，官府围剿了几次无果，渐渐便没人敢惹了
千若到寨子外围时正见一群人簇拥着进去，想来围着的就是墨玄尘和书语了，这二人都不会武艺，耽搁越久越危险
这寨子占地极大，人群熙攘，比普通村落还热闹许多，千若在外围找了个突破口，敲晕了几个人，摸了令牌，扒了人的狐皮衣穿上，再拎把大刀，俨然就成了个俊秀的劫匪
悄摸摸混进了劫匪群中，又花了一阵在寨子里转悠找人，被抓住盘问了几回，数次化险为夷，最终只能远距离看墨玄尘那头情况
眼见着那边人吵吵闹闹说着什么，然后有几个不安分地在书语身上摸了几把，墨玄尘脸色阴沉跟他们说着话，似乎在交涉
那边土匪头头好像有些动摇，只是没一会儿他又说了些什么，四周人哄笑起来，满是嘲讽
千若隐隐看得见墨玄尘半张脸，他咬着牙，眸中冷得似冰，忽而缓缓屈膝，似是准备跪下
这下千若镇定不了了，墨玄尘是高高在上的云华帝君，除了他双亲，她没见他跪过谁
她冲上前，心里一边想着逮到机会一定要把司命狠狠揍一顿，一边迅速往墨玄尘靠近
在将将要跪地时，墨玄尘看见了她，弯下的单膝立马直了起来，瞬间觉得松了口气，只要有莫幻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有眼色的土匪准备动手挟持墨玄尘，可惜晚了一步，被飞身而来的千若踹出老远，她护在了墨玄尘身前
随意扫视了一遍，见他除了脸上有些灰并没有伤，稍稍放松
见没必要装了，她将身上的狐裘扒了下来，寨子里的土匪都往这头聚集过来，放眼望去，几百人将他们二人围得严严实实，想要出去很难，千若自认武艺很强，但现下是凡人之身，一打几百这种事情，她也很难全身而退
不过，如果只单纯护着墨玄尘，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不可能
她偏头与墨玄尘低语：“待会儿跟紧我，咱们杀出去”
那土匪头子已经拿刀架住书语靠了过来，饶是他们人多，但看方才千若几招便伤十数人的身法，底气实在不足
果然书语一出现，泛着泪花的眼望向墨玄尘，他的步子就挪不动了
千若：怎么回事好想叫他直接杀了
书语：怎么回事我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
土匪头子先开口：“把刀放下，不然我杀了她”
千若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把刀放下我们仨都得死，我不放刀就死她一个，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土匪头子：他奶奶的居然有点道理！
“你不放刀你们仨也得死！你冲得出去吗”
千若横刀：“如果你想用几百号兄弟的命验证我话的真假，大可试试，二换几百的事情，不亏”
书语：对对对我不是人
土匪头子有点动摇，不对，是很动摇。
这寨子位于水封山山顶，易守难攻，千若此刻要是在寨子外头，来一百个他们都不怕，但此刻这个炸弹似的人物已经混入了寨子内里，从内部杀出去的话，不知得折损多少弟兄
他们其实只要墨玄尘一个人，也不想无故损伤太大，于是那头领道：“你们要出去也可以，我放你和这女的走，墨玄尘得留下”
“不行”千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看了看书语：“她留下，我们俩走还成”
书语：你毫不犹豫的话毁掉了我好多温柔
“不行！”土匪头子拒绝
墨玄尘也皱下了眉：“不能留下书语，小幻，你们走吧，他们只要我”
千若：“闭嘴”
墨玄尘：……
千若都快给墨玄尘气笑了，这情劫都还没开始渡呢人就想死了，云华帝君要是渡完劫发现自己说过这么蠢的话会不会羞愧得不敢见人
想想还真有点激动，要不试试？
“那行吧，让我们和书语走，墨玄尘给你们留下，我也不杀你任何兄弟”
这下轮到土匪头子怀疑了：“真的？”
“我莫幻对天起誓，此话若有假，我莫幻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土匪还是怀疑
千若：“你想想，我们若是出去了，你是不是得加防？届时你全寨戒严了，我还能进得来？还能救得了墨玄尘？我那么傻吗，又不是神仙”
土匪头子：有道理
于是两人接近，把墨玄尘和书语换了过来
土匪头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换了个比较重要的人质！
他架住墨玄尘的脖子：“把刀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千若觉得已经不能用智障形容他了：“……我把刀放下我们仨都得死，我不放刀就死他一个，你是真傻吧大哥？”
土匪：……
千若带着书语这个慢慢退出了寨子，一出寨子就拉着她狂奔，把她甩到了山脚叫她躲着，要是看见官兵就给他们指指方向
而后她迅速往回赶，摸出黄纸燃了起来，这回桃说回得很快
桃说：你疯了吗？！我会被司命骂死的！
千若只得又燃了一张：赶紧的，就随便改一点，没时间了
她统共就三张符纸，说废话用掉了最后一张，她想打死桃说
黄纸燃过去没一会儿，身体忽而一轻
！
好家伙，她飞起来了！
这也行，改得也太直接了吧姐妹！
此时天界的桃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嘴里喃喃念叨着完了完了，手上却未停，提笔在命簿上写道：‘正值危急，莫幻无计可施，虔诚祈天，求墨玄尘之安定，刹那犹如神助，飞升而起，直抵墨玄尘所在……’
只见千若身体腾空，忽而快速地往山寨中飙去，她撕扯衣摆，将刀柄捆在了手上，山寨的围墙成了观赏物
墨玄尘此时正被围得严严实实，那山寨头领正在考虑是直接杀了还是跟那边回个话再杀
墨玄尘面色冷淡，微微看向山寨外，倒没见着丝毫害怕，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忽而黑暗中一点白在他眼中飞速放大
等等，好像是朝他这儿撞过来的...
只见一个身影以他为磁芯，从昏暗的空中飕地落在了跟前，溅起一圈尘土同时也劈开了其他人和他的距离，惊退了一拨人
墨玄尘也退了一步，难得有些惊魂未定，土匪头子瞪大了眼指着从天上掉下的千若：“你…你你”
千若被飞灰呛得直咳嗽，自己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哈，我武艺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高些”
“你你你你言而无信，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千若眼皮一挑……
幸好，莫幻立的誓……干我千若什么事？
土匪头子见她这情绪转变，心头咯噔，话都有些结巴：“上…上！”
这回千若不再插科打诨了，她冷下脸，攥紧了刀
今日她是一身素白，少年眉清目秀，身段也拔得很高，单是看着便真有种飘然出凡之感，人群蜂拥而上，她随即而动，护住墨玄尘的四面八方
素白的衣上溅了血，她身法轻盈，招式利落，嫣红在不断出招中挥洒，像是以身为毫，天地为纸，作出了一场极尽妖冶的泼墨画
暮色渐浓，血腥也染得越来越浓重，一身素衣浸成血色，她近乎杀红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人潮一波接一波，她疯狂挥刀，疯狂斩下，一点一点朝生门接近，肉身凡体也正在慢慢达到极限，她开始负伤了
第一刀被划中时，她疼得险些闷哼出声，自升仙后，她再没体会过如此清晰的伤痛，疼痛割开皮肉，直钻入骨中
“小幻”，她听到墨玄尘担忧的声音，但是没心思顾及
等终于到寨子门口时，她才真正相信自己的话，单条血路还是可以杀出来的，只是人潮还在涌过来，这样的杀戮还没到尽头
她把护得完完整整的墨玄尘推出了门外
“别在这拖我后腿”
寨子门被她关上，隔开了同样红了眼的人
转身看向仍旧汹涌过来的人群，她再次握刀，要为身后之人拼出抵达安全的时间
不知在血中浸染了多久，直到最后，近乎麻木，意识昏沉，只有机械性地抬手和挥下，她咬紧了牙，脸上，衣上，刀上全是血，血迷住了眼睛，就在这个空隙，她被一刀砍中，身子飞摔在地，再也没力气起来
那土匪狠狠吐了口气，缓缓走近，脸上是阴鸷和狰狞，他竖起刀，正要给她最后一击时，冷箭飞来，刀未落下，他在不可置信中毙了命
千若在模糊血色中缓缓睁眼，恍惚看见了护在了她跟前的洛玉，稍一愣，冷不伶仃有个念头
和洛玉之缘，大概是幸吧
水封山土匪被官府收尾清了，经年难灭的土匪寨子因一人之力覆灭，石歧镇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消息甚至传到了尚国皇帝耳中，封赏的圣旨从京都快马送到石歧镇
而风口浪尖之人却还昏迷着没醒
千若伤得很重，按说这伤不死都难，但桃说这人，要么不帮忙，要么就送佛送到西，她改命簿时早有预料，特地在后头留了一笔：重伤，昏迷两月，捡回一命
千若是真结结实实地昏迷了两月，醒来时发现，脸上留了道疤，惯用来握剑的右手已废，腿脚也不十分利索了，从前能一敌百，如今估计打十个都有点问题
不过她觉得还算理想，这肉体凡胎的，在土匪窝屠戮近千人，要是没什么后遗症，说不定有道士以为她是妖孽，要来收她
皇帝本欲招她为将，京中来宣旨的公公硬生生在墨府等了两个月，等来了走路都要人搀着的千若本人
公公左右为难，最终只能一跺脚带着原封不动的圣旨回京复命，皇帝扼腕叹息了良久，赏了一堆金银财宝给她，又对墨府进行了封赏，如今皆大欢喜
只是千若还没为自己的英勇自喜多久，却忽而被当头浇了盆凉水
墨玄尘要和书语订亲了
入夏，屋子里像壶闷着正渐渐烧开的水，身上的伤隐隐约约地痛着，不是特别强烈，却围着骨缝一阵一阵扩散得让人心烦
夜里的屋顶上躺着个从闷壶里撤出来的人，眼睛安详闭着，胸口的起伏轻得像不存在，似乎连呼吸都懒得呼吸，连着黑暗一同没入了屋顶
瓦檐轻响，静了静，男子开口，声音募地传入耳中
“小幻，你跟了我吧”
本还声息全无的人陡然睁眼，睡意消得分毫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