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彩蝶,绕着花藤上下飞舞,枫红色的木地板上,影影绰绰碎了一地的暖金,少女们飘飞的裙摆,恰似那花中起舞的蝶,来回追逐,翩翩摇曳,捉摸不定。

    “惜弱妹妹,快来快来,我在这儿呢!”

    王惜弱步子一顿,细细辩听传出声音的方位,先假意往反方向走,实则却将她的去路堵死,等到时机成熟,猝然转身,迅速向猎物扑去。

    可当王惜弱扑中目标,手中之物却是一个被帐幔裹着的长颈花瓶,王惜弱上下摸了摸,有些疑惑。

    这时嬉笑声在王惜弱身后传来:“哈哈哈,惜弱妹妹,你在那做什么,我在这儿呢!”

    王惜弱揭下蒙眼巾,抬头一看,自己竟不知不觉被引到了死角,而目标早就悄悄跑到了别处。

    躲到木柱后少女,骄傲地仰起头,冲她笑道:“惜弱妹妹,论读书我是自比不过你,可若论玩游戏,你肯定玩不过我!”

    “是吗?那姐姐就等着瞧好了,看我能不能抓到你!”王惜弱不服输,重新系好丝巾,看样子是认真了。

    薄薰凑到花枝前,好奇看着厅室内嬉戏的世家女,神情有些跃跃欲试:“主人主人,她们在玩什么游戏,为何要蒙着眼睛抓人?”

    池鸢微微摇头:“不知道,但瞧着有些意趣。”

    池鸢说的是实话,她未入世前便在山中清修,除了师父,基本接触不到生人,可即便入世,也是一波三折脚不停歇,能闲下来的时间很少,所以根本无暇得知这些。

    薄薰神色一怔,回眸看向池鸢又很快移眼,唇角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想同她们一起玩?”池鸢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

    “没有。”薄薰低垂头,两扇眼睫像蝴蝶一样颤动,“我只是……”

    池鸢轻笑一声:“想去就去,我又不会责怪你什么,有时候压抑天性并不是什么好事。”

    薄薰抬头凝望池鸢:“压抑天性不是什么好事……那主人,您也不要压抑自己,我去只是看看这凡人的游戏究竟是怎样的规则,等弄明白了,我们可以自己玩。”

    池鸢目光一定,转头与薄薰对视,虽是没说话,但那眼中的笑,让薄薰知晓了答案。

    花枝一颤,薄薰身影就随风而去,在灼眼的日光中,薄薰一身粗布衣,转瞬变成和世家小姐一样的,轻纱薄裙,彩珠环佩。

    不知薄薰用了什么术法,顺利混进一众世家女当中,而她们仿佛与她熟识已久,言谈之间笑语不断。

    见王惜弱一直抓不着人,薄薰便故意露出破绽让她抓到自己,等轮到薄薰戴上面巾时,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起初她故作笨拙连放几次水,待周围人放松警惕,就露出真面目大肆抓人,别人一次抓一个,她一次抓好几个,拽着人家小姑娘的衣袖不放。

    一时间惹得众少女们娇笑连连,可把隔壁园子里写诗作画的少年郎勾得心痒痒,一个个扒着漏窗,翻上墙头,好奇瞧看。

    其中一个少年郎,目光直盯着薄薰打量,就在这时,有位少年突然摘下衣襟上的配珠,放进香囊中,往花厅砸去。

    好巧不巧香囊正正砸中,被薄薰拽住衣袖的王惜弱肩头。

    “呀,这是什么?是谁扔的香囊?”

    “好像是从那边扔过来的!”

    少女们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一看,东墙角下,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挤了一堆来偷看的少年。

    见此,一部分少女羞怯地拿着帕子掩面而笑,还有一部分人笑闹着询问王惜弱,她是对面哪位少年郎的心上人。

    薄薰摘下面巾,也往东墙那边看了一眼,璀璨日光下,她的伪装术好似失效了一刻,让趴在墙头一直盯着她看的少年,望见了她眼中幽绿的瞳色。

    少年怔愣片刻,眨眼时薄薰已经回头,再寻她时,却发现人群中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簌簌落花穿过日光缝隙,坠入溪流中,薄薰沾了一身少女们的脂粉香回到紫薇花树上。

    “主人,我会了,很简单,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回去之后,我们就喊花漾的丫鬟一起玩!”

    池鸢轻哼一声,假意嗔怪:“谁要和你玩,以你的本事,即便躲到地缝里去,都会被你抓出来。”

    薄薰心中委屈,轻轻拽着池鸢衣袖哀求:“啊?那这样主人,我,我封住五感,到时什么都感觉不到,您看这样可以吗?”话说完,瞧见池鸢眼里的笑,明白她在逗弄自己,瞬间喜笑颜开。

    离开花园继续向南,主仆二人终于找到了南羽轩的位置。

    靠近之时,薄薰凝神一探,与池鸢传音:“主人,这院里暗桩极多,各路看守的护卫也不少,以我们伪装的身份怕是很难混进去,我们还是隐匿潜进去吧?”

    池鸢思虑一瞬,颔首:“也好。”

    南羽轩和齐崤住的园子差不多大,依此可见齐霜在家族中的地位。

    进了园子一路往深处走,所遇暗桩护卫就极多,看守森严程度不亚于一座监狱。

    见此,薄薰不禁纳闷:“我还是第一次见,世家女子的闺阁看守这般严的,齐霜这是有什么秘密吗?要派这么多人守着?”

    池鸢摇头道:“附近藏着的暗卫是她的人,但院内这些护卫,不像是防守,而是看守。”

    “啊?齐霜怎么了,是被人关起来了吗?若是如此,那可太好了!”薄薰幸灾乐祸的拍手叫好,等嗅到齐霜的气息,便带着池鸢匆匆赶去。

    齐霜所住的阁楼在一处绝壁山岩之上,整座阁楼共有两层,站在二楼往下眺望,几乎可见南院这边所有的园宅风光。

    池鸢贴着檐柱转身,而栏杆一侧,刚巧有几个婢女同她擦肩而过,虽知她们看不见自己,但池鸢也十分小心,依齐霜谨慎的性子,她身边所有仆婢必不是寻常人,看不见不代表察觉不到动静。

    接连跳转几个檐柱,终于在一扇格窗后看见了齐霜的身影,池鸢四下探查一圈,依着护栏坐下。

    薄薰提着竹篓跟过来,往窗内瞧了瞧,传音道:“主人,里面有两个丫鬟,还有一个护卫,放蛇进去怕是会被发现。”

    池鸢点点头,视线转向书案前提笔挥墨的齐霜,她身后的丫鬟,一个碾磨,一个帮她整理案上卷宗,唯一在场的护卫就隐匿在帘帐后一动不动。

    日影倾斜,照亮案前闪动琉璃色彩的玉器,齐霜微微抬头,摇晃的翡翠耳坠,在她白皙耳畔,映透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幽光。

    齐霜容貌极为优越出众,恰如那花中牡丹,华贵绚烂,一眼瞧去让人惊艳沉醉,但此刻,她眉宇间却散着一股忧愁,抬眸间,那股忧愁直沁到眼眸深处,如化不开的浓墨,让她亮眼的美貌,瞬为一朵残败凋谢的花,惹人堪怜。

    “都下去吧。”齐霜出声道。

    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不敢迟疑,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悄无声息地退走,但帘帐后的那个护卫却没有动。

    “你为何不走?”齐霜站起身,行至书架前,目光往帘帐后扫了一眼。

    护卫闻声走出,脚步不急不缓,到齐霜跟前,俯首行礼,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等等。”齐霜喊住他,见他停步,放下手中书卷,转身皱眉看他,“你何时这般听话了,我不想你这般听话。”

    护卫转过身对上齐霜的目光,微怔一会,提步走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属下知错,还请小姐责罚。”护卫声音好听至极,从音色判断像是极为年轻。

    齐霜低头神色不定地看着护卫,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气氛僵持了一会,只闻齐霜一声轻叹,回到书案前坐下。

    见此,护卫也站起身,走到她身侧,小心为她碾磨。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事。”齐霜合上书页,一抬眸,恰好对上护卫低垂而来的目光。

    齐霜当即怔住,命令他:“摘掉帽子。”

    护卫依言照做,布帽一摘,一头墨发如瀑披散而下,而他却是习以为常地从袖中摸出一根朴素木簪,将长发半挽,没了帽檐遮掩,护卫清隽秀雅的面容被暴露在阳光下,他身姿修长,如一只白鹤端端站立,即便身上穿着最普通的护卫衣装,也掩盖不住他清雅出尘的气质。

    齐霜支着下颌,认真端看护卫的脸,眼中眸色越来越深,好似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护卫也半垂着眼眸,低头凝视齐霜的脸,一双如墨色深的眼瞳内,烙印着齐霜的脸庞,每一眼都极为清楚刻印着。

    脉脉凝视间,齐霜突然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托起护卫的脸,轻声呢喃:“抱着我,可以吗?”

    “好。”护卫唇角动了动,虽是面无表情,但能看出他很开心,他展开手臂环抱住齐霜,当手触碰到隔着轻薄衣裙穿透而来的体温时,他的手指在抑制不住的轻颤。

    齐霜垂眼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笑着说:“今日我头很疼,你能帮我捏捏吗?”

    “好。”护卫颔首应答,右手缓缓拂过齐霜的脸,直探到额角才落下,轻轻揉捏。

    两人互相依偎,被阳光照下的倒影融合交叠,仿佛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

    “吟风,你今日为何这般听话?”齐霜稍稍仰头,抬头去看他的眉眼。

    吟风目光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很快转为清明,“小姐的话,我何时不听了?”

    齐霜眼眸一眨,娇嗔地瞪着吟风:“好大的胆子,竟敢反问起主子来了,是不是仗着我对你太好,就恃宠而骄了?”

    吟风愣了一下,揉捏齐霜的手指僵立在半空,“对不起小姐,是我不好,是我太得意忘形,对不起。”说着,就要退开身去。

    齐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拽住他的手,重新扑进他怀里,“不许走,每次都是这一招,你是不是笃定,这一招能吃定我一辈子?”

    “不敢,属下不敢。”

    吟风想要退缩,却被齐霜态度强硬地死死抱住,他低垂眸,语气里尽是不可掩饰的自卑。

    齐霜听得出来,不由得气上心头,临开口却又什么指责之言都说不出。

    “罢了。”齐霜轻叹一声,“是我不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齐霜话是对吟风说的,但她眼睛却看向窗外,看向一个遥远却不知方向的地方。

    “前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将气撒在你头上,对不起吟风,你能原谅我吗?”

    吟风听言将齐霜重新圈住,当这一次,再次触上齐霜略带体温的衣衫时,他的手不再颤抖,而是稳稳地,贴覆而上。

    “小姐没有错,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属下永远是小姐的属下,小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都甘之如饴。”

    齐霜抬眸看他,一向略带冷意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情意:“好,那你…俯下头来。”

    吟风怔了怔,依言俯首,当两人脸挨得很近时,又慌忙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喉结不断滚动,一向镇定从容的他,耳畔不知不觉染了一层动人霞色。

    齐霜将吟风情动模样全都看在眼里,她看了看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他因为口干舌燥,不断□□唇瓣的动作,启唇一笑间,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对准他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吟风双眸瞪大,还未细细品味这初尝的味道,齐霜就气息紊乱地加深了这个亲吻。

    微风将宣纸的墨香吹开,淡雅清香混着香案里的栀子香,随着四面晃动的帐幔,一起荡漾弥漫。

    两人倒影交叠缠绵,随后一起倒向身下的竹席,齐霜压着吟风倒下的一瞬,抬手一挥,几面格窗的帘幔全都被她挥散垂落。

    窗外栏上,主仆二人直看呆了眼。

    薄薰惊了好一会才回神,不禁咂舌:“哇,这个齐霜,嘴上说别人勾三搭四,她自己却偷吃不断,可当真不要脸。”

    说完薄薰才反应过来说错话,赶忙去瞧池鸢脸色。

    但池鸢浑然不在意,也不会将自己对话入座。

    “何来偷吃,饮食男女,凡人最基本的欲望,难道这世间道理,就许男子左拥右抱,还不许女子偶尔偷吃一下了?”

    听到池鸢说出这等惊骇之言,薄薰怔了怔,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啊,这凡人的规矩确实奇怪,不过主人…您,您真这般想?”

    池鸢没听出薄薰的言外之意:“自然,男女有何不同,为何男子能娶妻纳妾,女子却不能?”

    薄薰偷乐一声,掩着笑意道:“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若真这般想,那您能喜欢除了流光君之外的人吗?”

    池鸢微微一怔,眉头蹙了蹙:“不会。”

    “真的不会?”

    “不会。”

    见池鸢回答得笃定,薄薰闷笑一声,决定等以后再论这个结果。

    “主人,您怎么突然帮齐霜说话了,难道您忘了,她之前是如何当众污蔑您的吗?”

    池鸢瞥向云色帐幔后缠绵不休的身影,神色淡然:“不记得,而且这些话,我为何要记得?庸人之言,何必自扰?”

    “说的也对,她说那些话就是故意让人难受,只要自己不难受,流言就不攻自破。”

    薄薰挠了挠下巴,探着脑袋往窗内瞧,“不过,这护卫瞧着,姿色确实不错,但我总觉得他这气质有些眼熟。”

    “眼熟吗?”池鸢跟着打量一眼,就这一眼,突然想起,当日王约素等人落水之时,好像就是他从林中飞出,一身轻功让人赞不绝口。

    “唔,也许是我看错了。”薄薰收回目光,抖了抖竹篓的蛇,“这个齐霜,大白天还抱着男人啃,若他不走,我怎么放蛇吓齐霜。”

    半刻钟后,袅绕的旖旎气氛随着花香渐浓,齐霜衣衫半退,光洁的手臂盘在吟风宽阔又结实的胸膛上,她微微撑起身,嫣红的唇微微发肿,而在两人唇舌分开之时,一条暧昧的银线还依依不舍地将分开的两人相连。

    吟风静静躺在竹席上,眉眼一片潮红,眼底也染了一片欲色,他怔怔看着齐霜的脸,看着她的唇,似还未从那惊心动魄的唇齿缠绵中回过神。

    齐霜喘了一会,余韵消失后,便若无其事地穿好衣服起身。

    直坐回到案前,见吟风还傻傻地躺在席上,不由掩笑出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

    听到齐霜的声音,吟风瞬间回神,他迅速爬起身,看到胸口衣襟凌乱大敞,当即红着耳根整理,其间,不敢抬头看齐霜一眼。

    “别羞了,我都不羞,你一个男子羞什么?”齐霜嘲笑一声,又转为讥讽话锋:“莫非你是后悔了,觉得是我强迫了你?”

    “没有。”吟风回答得极快,连带着整理衣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没有!”他又说了一遍,怕齐霜不信,于是走到她面前,双手压在圈椅的扶手上,吐出的气息将齐霜笼罩其中。

    “小姐既然愿意与属下做这种事,那是不是代表……小姐也是喜欢属下的?”

    吟风突然一改羞怯模样,目光清湛地睨着齐霜询问。

    他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再加上他独特的气质,一时间倒像他是主,而她是仆。

    齐霜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怔了一下,随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抬手将他脖颈一勾,一个吻直接在他唇边落下。

    “当然,我是一直喜欢你的,吟风,包括现在的你。”

    最后一句话齐霜说的很明白,吟风也听得很明白,原来齐霜一直都知道,他在装小白兔,装作不懂,装作恃宠而骄,等待她上钩。

    而今,他终于得偿所愿,既开了这个头,那以后,他所有的情念便可肆无忌惮地向她展露了。

    吟风想罢,也回吻了过去:“小姐,我的小姐……您既这般说,那属下可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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