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正说着话时,忽听游江南探头喊道:“快出来吃水果呀!等太阳下去点,我们再去摘桑葚吧,现在真是太热了。”他边说着话,边动作不大自然地往耳边扇着风。

    “是的,是的,现在太晒了。”见游江南倚在门口,并未离去,低神抬头间,一遍遍地看向屋内,这让塔吉古丽不由得瞟向仍在端坐着的迟春景,略一忍笑后,她抱起女儿,将阿娜尔放到地上,轻哄道,“我们去找爸爸玩吧。”

    “好呀,好呀!”阿娜尔听到要去找爸爸玩,忙一脚踩进小皮鞋里,不适地动了两下脚趾,便大喊着,吧嗒吧嗒地朝外跑去,转眼便被游江南拦到怀里,高举向上,“啊……妈妈我要飞走啦!”她快活地大叫着时,边笑嘻嘻地挥舞着小手,边在回落时大力地抱住游江南的脑袋。

    却看阿克卓尔一脸不善地紧盯着游江南看了过去。接收到暗示,游江南瞬间收敛起来,他将小家伙儿稳稳放到地面后,又同她笑笑哈哈地挥手打闹着,瞬时赵诚也加入进来,只见三人你追我赶地在小院里跑来跳去。

    听着由院外传来的震动四方的憨笑声,塔吉古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看向,不过片刻便变得凌乱的床铺——许多的娃娃,东一个西一个地歪到在玩具屋旁。回神时,只看她弯腰捡起女儿掉落地板的小只玩偶,轻拍了几下,她将它放进位于床角处的玩具柜里,随后,便看着它们眼神柔软地笑了起来。

    再一回眸,却见迟春景正木呆呆地望着自己,她顺手铺平床面皱褶,爽朗笑道:“有了小孩,家里就很难保持干净,我也觉得……它太乱了……”

    “不是,没有……”正当迟春景想要下意识地否定时,瞬间一顿,她收回散落的视线,欠身看向塔吉古丽。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那双柔软的眼睛正好奇地望向自己,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态,她便没有犹豫地直言道,“我是羡慕她有这么多的玩具。”

    “哦……”塔吉古丽了然地点下头来,瞬间便看她欣喜地拍起双手,“我也是,我也喜欢!”

    “那你好幸福啊,每天都可以玩这么多玩具呢。”僵立半坐的迟春景不知说些什么好,她绞尽脑汁地叹完,不禁又转身慢慢看回这间明亮又宽敞的儿童房。

    虽然乡村里的房屋多为自建房,可愿意单独留出一间房来,专门作为孩童的房间,这种无声的关爱仍旧少见。可这座位于遥远边陲的小小卧室,它却确凿地存在着,而这间粉色的儿童房里也满是恒定不变的深切爱意。

    感受到一瞬羡慕时,迟春景忽然想起每年盛夏——那些装在白瓷碗里的颗颗剔透的通紫葡萄来,似是有无言的情绪在泛滥。

    她来不及深思,只觉这一刻的存在让她忽感美好。

    有人总爱用“愿岁月无可回头”来宽慰自己,可彼时的迟春景却仍旧觉得过往的任何经历,皆深藏着自己不愿承认的爱意。即便那份经历等同于纠葛,可所花费出去的时间与精力却清清楚楚地点明一切。

    若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贪恋,又怎么会放纵自己去与之纠缠呢。无论好的坏的,皆在自己的允许之下。

    人,恒爱己。索性,人拥有时间,一切,都可以回头。

    在迟春景短促地赞叹里,塔吉古丽不过拂手三两下便将凌乱的床铺收整干净,下一瞬,直站起身来,半揽住略显呆怔的人影,欢喜道:“那下次,我们一起玩吧。”

    “好啊。”迟春景仰起脸来,微微笑了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下次你来,我们一起吃大盘鸡。”

    塔吉古丽边应声笑道,边挽起她往院外走。阿娜尔见母亲出来,像个小火箭似的直撞了过去,嘻笑间,一行人等又在院内玩起了躲猫猫游戏。玩到累时,炽热的太阳光线也逐步消退,他们便拿起提篮朝着后院中的果园走去。

    只见四方的土地里依次种满了葡萄、石榴、苹果、桑葚、无花果等各色果树。现下,正是桑葚成熟的时节——圆圆蓬蓬的树冠上结满了黝深的果实,树下也溅出零星的暗色果浆。不时,有鸟雀飞来啄食,听人走近嗡的一声跳远,飞升后,再落到另一棵树下停留。

    望着这片富足又活泼的果园,迟春景下意识地回望前侧房屋。

    那是一座坐北朝南的民居,两面平房,两面砖墙,是喀城乡村里最常见的一种房型。与之不同的是,这座民居更加敞亮——四面高墙顶部铺满通透的窗户。清凉的风,源源不断地由开合着的纱窗透进,人坐在院内既能在某一刻感受到光影的变化,又能时时被微风轻抚。当然——也更加温馨,支撑在院落四角的立柱上皆以蓝色打底绘制成缤纷模样,那些可爱的花卉图腾尽情地向上攀爬着,与悬挂在屋檐下方不知由某种植物的果壳所制作成的风铃遥遥相望去。

    每当风走近时,它便会旋转出悠扬的曲调来。

    默然回想至此,迟春景心不在焉地松开拽在手里的桑葚枝丫,只听一声轻砰,摇摆间,缀满果实的枝条嗖地一下弹缩回去。

    可这声响并未打断迟春景的神思。

    远处,阿娜尔正欢呼着往阿克卓尔的肩上骑去,兴致采烈地扬起小手,瞬间胳膊上粘满香甜的汁水,却看塔吉古丽好似没有注意到那般,只专心摘下几枚桑果往阿克卓尔嘴里塞去。两人笑说半刻,阿克卓尔才反手将阿娜尔沾到黑色果浆的袖口往上拽了一拽。笑声再一闪现时,又见塔吉古丽将手中的提篮向半空一递,阿娜尔忙欢呼着伸出浸满暗色浆果的小手,满满抓出一大捧来。

    噗噔——是某颗从嘴边逃逸成功的桑果坠地时所发出的粘稠声调。

    停在树下的迟春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神态过于呆滞后,忙收回视线,扬手采摘,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可转身时,不禁撞到面前人影,而恰巧脚下土块不整,当她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去,挡住她去路的身影下意识地伸手一拽。于是,她在站稳的瞬间,隐约响起一丝细微的,恍若某物碎裂的声音。

    转而,便听迟春景扬声怒吼道:“游江南!你的爪子!”

    “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视线聚焦后,游江南脑袋一懵忙松开手来,连连向后退去,只看他一脸窘迫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低下身来,既懊恼又无奈地擦拭着粘连在迟春景白色防晒服上那碎裂成果酱的暗紫色桑葚,可越是涂抹,晕染范围愈是无边。见面前女生沉默不语,氛围愈加凝结,他瞬时提着心跳,默默倒吸一口冷气,也趁机抬眼瞟向她,看她面无表情,他放下心来,扯着她的衣袖,向她身前凑了一凑后,笑眯眯地找补道,“我这不是怕你摔着嘛,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呵呵。”迟春景斜着身体地瞟了他一眼,瞬间便见游江南安静下来。这一刻的安静使离得极近的两人,忽地生出几许尴尬。望着落在脚边的人影,她忍不住地在心里叹起气来,随后便一掌拍去仍粘在她衣袖上的手指,“洗得掉吗?”她扬起眉来,不满地瞪向他。

    “洗……”对视上后,游江南莫名一呆,他慌得一下垂下头来,饶舌道,“应该,能……应该,可以……吧……”

    “你觉得,你说的话,我听得懂吗?”某些被扯断的思绪,像毛线球般揉成一团时,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反手向后扔去,却因力的作用,也囿于时间,断裂的线条再次乱成一片。她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

    正当游江南不知如何是好,左思右想时,阿娜尔听到动静快步跑了过来,紧接着塔吉古丽和阿克卓尔也携手上前,只看他们望着深紫色的缤纷图案,一脸诚恳地摇头道:“桑葚汁,最难洗了,一般是洗不掉的。”

    瞬间,正搓揉着衣袖的迟春景忽地停下动作,抬起眼来,一言不发地看向游江南。游江南只觉心中一凛,忙转过眼去,约莫半瞬后,他调整好呼吸,故作紧张地挠头道:“那……要不,我赔你一件衣服好了。”

    “哼。”迟春景闻言掀起嘴角,哼笑出声,“那我不得等到猴年马月!”

    “啊?”游江南不解地看向她,俯身靠近后,迷茫地眨起眼来,“怎么说?”

    “你还欠我一杯咖啡呢。”她镇定自若地看向他。

    “哦!”他瞬间恍悟,忙点下头来,“好,那我改天请你。”

    “谢谢,不用。”

    “别啊,客气什么,请你喝两杯行吗?你要是想喝三杯,也不是不可以的。”

    “……”见他插科打诨起来,迟春景嫌弃地别过眼去。

    就在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旧日恩怨时,阿娜尔忽地被前方的苹果树吸引,只看她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她的爸爸妈妈则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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