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琴音从紧闭的朱窗透进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屋内。

    这犹如烟雾般萦绕在宁婉耳畔的琴音,使她双目愈发沉重。

    她强忍着睡意,在柔软的床上侧过身。

    见软榻上的青竹早已酣睡,这才安心的闭上双眼。

    银月高悬,月光投射进窗柩,洒在床榻上平稳起伏的娇柔身影之上。

    琴音戛然而止。

    唯余轻柔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屋内回响。

    …

    重重心事已被宁婉自我开解,自然是一夜安眠。

    清晨第一缕阳光接替了黑暗的笼罩,透过层层叠叠的云朵,照射在少女莹白的面颊。

    她被刺目的光芒唤醒,不由得抬手遮挡。

    片刻后,宁婉坐起身,懒洋洋的靠在床头。

    昨夜睡得很好,此刻她颇有些神清气爽,眸中亦是一片清明。

    她侧目一瞧。

    半透的轻纱屏风外,青竹正忙着将小二送来的饭菜备好。

    宁婉并未唤她,只轻柔下床,去往里间的浴房自行洗漱。

    此时,外间的青竹听闻声响,正欲往里走,却见她洗漱完毕,披散着一头青丝缓步而来。

    青竹忙上前迎她:“小姐,您起身了,怎的不叫奴婢伺候您梳洗,您看,这头发都沾湿了。”

    宁婉唇边挂着甜笑:“我看你在忙,便自己去了,咱们先用早膳吧。”

    “奴婢今儿起的早,已用过了,您坐下喝粥,奴婢给你绞干头发。”青竹轻轻的推她坐下,自己则去里间拿了布巾,裹上她那一头顺滑的青丝。

    宁婉点点头,乖顺的端起百合粥,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有清脆的碗勺相碰声与揉搓发丝的声响。

    两人都十分享受这安宁惬意的氛围,均未开口搅扰。

    忽而,窗外传来一阵阵喧闹。

    宁婉惊讶的转头,红唇开合欲问发生了何事,却听门外亦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青竹应了声‘来了’,便放下手中布巾,行至门边将门打开。

    门外原是许媒人,她今日打扮得更为喜庆,一身红袄,头戴红花,在门口站着十分扎眼。

    青竹侧身将她迎了进来:“许媒人,怎的这般早便过来了?”

    许媒人摇着手中红贴,满面堆笑往里走:“这不是来贺喜的吗,定得赶早不赶晚。”。

    说着,坐在宁婉身侧,将红贴置于她面前。

    “婚期啊,定下了,就在三日后,恭喜您,宁小姐。”

    闻言,宁婉微微一怔,只觉有些恍然,待反应过来,又忙浅笑着回应:“哦,如此甚好,甚好…”

    许媒人见她愣神,只当她是新婚紧张,拍了拍她捏着红贴的手又笑道:“您且宽心,自您应承婚事以后,江府便着手筹备了,保管您呐,风风光光的出嫁。”

    宁婉并不太在意,此时她的心思全然被窗外的热闹声响所吸引,她勾唇回应许媒人,余光却飘向窗外。

    “嗯,江府办事周全,是我的福分。”

    说话间,窗外人声愈发鼎沸。

    宁婉不再迟疑,施施然起身便朝窗边走。

    边走边柔声问询:“许媒人,这街道因何如此热闹。”

    许媒人紧随其后,下意识感叹一声:“今儿啊,那可是咱们东靖的…”

    宁婉甫一开窗,热闹嘈杂的人声便一浪接一浪的袭来,将许媒人口中所言尽数盖过。

    她立于窗边,由上而下朝喧闹的街道看去。

    街道两侧原先摆满摊位,今日却被肃清得一干二净,将中间宽敞的道路完整的空了出来。

    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则被带刀官兵拦在道路两旁。

    今日的裕安街可谓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提着水果鲜花与各类礼品,险些将拦道的官兵都挤翻。

    宁婉回过头,才想起适才许媒人所言她并未听清,便又问:“许媒人,方才你说什么?”

    楼下声响太大,许媒人凑近她耳边又道一遍。

    “咱们东靖的战神,永安侯,今日挂帅出征,老百姓自然要来欢送,宁小姐您可是想去凑个热闹?”

    “是了,您得侯府老夫人所救,应是见过永安侯吧,这是想去送送?不如您戴上帷帽,咱们一道如何?”

    永安侯…

    萧淮要出征了。

    宁婉微怔,纤细的指尖搭在微凉的窗框之上,愈发用力,直至指尖泛白她才缓缓松了力道。

    她沉默过后淡淡一笑:“不过是在侯府借住了一段时日,我身份低微,与侯爷有云泥之别,怎会有机会面见声名赫赫的永安侯,我就在这儿看看,便不下去了。”

    许媒人闻言,抬眼朝她看去。

    少女身披烟青色斗篷,娇媚的小脸隐在一圈洁白的狐毛围领中。

    披散的青丝下,一张小脸精致又清丽,干净澄澈得不沾染丝毫尘埃,恰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偏偏,那双潋滟的秋水眸中荡漾着媚而欲的冶丽光芒,令人一对上,便好似被勾去了心魄。

    许媒人收回目光,心下顿时了然。

    永安侯虽是国之英才,战神侯爷,却终究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子。

    若他见过这生的如斯张扬的美人儿,怎会轻易放手。

    又怎会有如今与江府定亲的场面。

    如此说来,便应该是真的没见过,亦无丝毫交情了。

    许媒人有些失望,还想着能通过宁婉搭上永安侯这条路呢。

    如今看来,怕是行不通。

    许媒人又挂上笑意,朝宁婉行礼告辞:“成,宁小姐,那我去外面凑个热闹,这便先行告辞。”

    话落便朝门口退去。

    刚退两步忽而想起今日最为重要之事尚未告知,便又赶忙上前,将怀中钥匙与地契交到宁婉手中。

    “瞧我,急着一睹战神真容,连最重要之事都差点忘了,这是聘礼中宅子的钥匙与地契,其余的都在宅子内放着,这是聘礼单子,您过去一看便知,今日未时您可有空闲,一道过去点点数?”

    宁婉浅笑着接过草草略过一眼,便又交由青竹保管,“多谢,自是有空。”

    许媒人颔首行礼,便由青竹客气的恭送出门。

    待房内只剩宁婉一人,她唇边的笑意才渐渐僵住。

    眸光微转,又朝着楼下的街道悠然望去。

    拥挤的人潮中,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位东靖战神,将其描绘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在百姓眼中的永安侯萧淮,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人人都想一睹其英武不凡的风采。

    但在宁婉眼中,却是令她惊惧的存在,她至今都记得那双凉如寒冰的深邃黑眸。

    每每看向她时,是那样的疏离漠然且厌恶至极。

    她不敢再深思,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可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浮现那夜竹院中的男子。

    仿若又再次嗅到龙鳞熏香的气味,又再次感受到那温热的大手在她泛红的面颊亲密游走。

    怎会想到他呢,他俩绝不是同一人,绝无可能…

    宁婉轻拍了拍面颊,强行将自己飘散的思绪收回,便欲将窗柩合拢。

    骤然间一阵阵如雷的铁蹄声传来,这震天动地的声响将她心脏震动得狂跳。

    不自觉收回合窗的手,缓缓按上自己那不安分的心脏。

    远处渐行渐近的军队缓缓行来,神采奕奕的战马铁蹄重重的踩踏地面,每行一步,蹄下便尘土飞扬。

    紧随骑兵之后的步兵训练有素,着盔佩刀,好不威风。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挂帅的永安侯却并未出现,只两名魁梧的将军一左一右在前方开路。

    身后众骑兵手持印着东靖国徽的军旗,扬旗挥舞,尽显东靖之威。

    瞬息间,军队由中间让开一条道,待人马行过,又迅速的合拢整齐。

    只见由军队中行来三人三马。

    后两匹马呈棕红色,马上的将领身着盔甲,其中一人身躯精瘦,手提一杆银枪。

    而另一人宁婉识得,正是侯府的侍卫青白,他腰间佩着剑,背后还插着两柄流星锤。

    为首那人。

    自然是威名远扬的永安侯,萧淮是也。

    雄骏黝黑的战马上,勃然英姿的战神侯爷一袭肃穆的玄黑盔甲,乌发高束,俊颜冷戾,周身散发着矜贵而又霸道的磅礴气势。

    那俊颜上的深邃黑眸锐利如鹰,透着冷冽森然,令人见之发怵,只一眼便不敢再看。

    周遭百姓均被震慑住,大气都不敢出,连提前备好的花果礼品都忘了赠出去。

    楼阁之上的宁婉亦是如此。

    今日的萧淮尤为不同,相较平日的他多了几分威严肃穆,眉目间亦尽是狠厉杀意。

    她怔怔的立于窗前,寒风呼啸而过,扰乱了她披散的青丝。

    凉意袭来,她的意识瞬间回拢,忙抬手抚压住纷飞的发丝。

    眼波流转间,大军已然压近。

    宁婉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不自觉扣住窗框,将身子探出些许,试图看个究竟。

    岂料,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那双冷冽的黑眸中。

    萧淮泛着冷意的双眸在看到少女冶丽的面容后,霎时褪去寒光,就连那锐利的目光都变得尤为温和平静。

    胸腔中心跳声如阵阵闷雷,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要他抚上那日思夜想的柔嫩红唇。

    握紧缰绳的大手青筋暴起,透露出他在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旖旎思想。

    楼阁之上的少女貌似察觉到这灼人的目光,遂从军队之上缓缓回眸。

    四目交汇…

    宁婉一时窒住,便连躲都忘了,就那样与战马上的挺拔身影两两对望。

    周遭的嘈杂声仿若瞬间消失,唯余耳畔呼啸的风声,与两人心脏扑通扑通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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