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那双灼人的黑眸中,带着一抹柔情,似一汪温暖的泉水,令人在这寒冬如沐春风。

    军队行至楼下,萧淮呼吸凝滞,薄唇紧抿着,似是压抑到了极致。

    他垂首敛眉,那晦暗莫测的眸逐渐变得清明,又恢复如往常一般。

    决绝且淡漠…

    随着军队渐行渐远,那挺拔桀骜的背影缓缓从宁婉眼中抽离。

    待那一人一马全然消失在她的视野内,她只觉一阵气促胸闷。

    宁婉秀丽的眉紧蹙,轻按了按气息不顺的胸口,定下心神。

    方才定是错觉,哪来的柔情,只怕是这冬日暖阳颇盛,照得自己眼花了…

    寒风拂面,她呼出的气息皆化为一团白雾,消散在缓缓关闭的窗柩之外。

    宁婉抛开那抹异样的情绪,款款回身朝屋内而去。

    正是此时,青竹推门而入。

    见她心绪不佳,并未多问,只安静的陪着她下棋解闷儿。

    直至用完午膳,许媒人与江府的马车亦正好行至客栈。

    主仆二人休整片刻,便下楼随许媒人去往聘礼中的宅院。

    马车平稳前行,不多时已至京都近郊。

    车外是座三进的宅子,宽敞明亮,小院花草树木好不茂盛,犹如花圃一般。

    行至大厅,宁婉又被江府的大手笔所惊。

    聘礼单子她并未仔细看过,自然不知有哪些贵重物件。

    眼前,大厅内摆放着各类名贵字画,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珠宝云锦等等。

    应有尽有的物件摆得满满当当,十分贵重扎眼。

    宁婉颇为恍惚,原来成亲竟是如此繁琐,这些物件点起数来,怕是要费些时间。

    最终,她与许媒人先行回客栈试嫁衣,由青竹带领众人将聘礼搬进库房清点。

    这番忙碌,便延续至深夜。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夜色阑珊的京都亦拉下帷幕,唯余怡安客栈上房还被烛火印照得亮如白昼。

    宁婉似无精气神的提线木偶,任由清点归来的青竹为她脱去那身繁复华丽的嫁衣,卸去妆容与头饰。

    待梳洗完毕,她才疲乏的拥着被褥思考着许媒人离去时所言。

    ‘宁小姐,新嫁娘成婚前几日不可抛头露面,这几日您便别出门,安心待嫁即可。’

    ‘还有一言,本不该我讲,但您是闺阁女子,又无长辈提点,有些事儿,终究是不懂。’

    ‘江家公子腿伤未愈,故而成亲那日您得主动些,方能体会到闺房乐趣,喏,拿着,这几日没事儿翻看翻看,千万别害羞不敢看,这女人啊,都得经历这一遭。’

    眼前又再次浮现许媒人暧昧的笑脸。

    宁婉有些懵懂,正欲从枕头下拿出那本册子,青竹进来了。

    见她这么晚了还未休息,不禁有些担忧:“小姐,这是话本?已经很晚了,先休息,这几日还有的忙呢。”

    “嗯,那我明日看也成。”

    宁婉本就疲惫,听青竹此言,便放下册子,侧过身沉沉睡去。

    至于那本册子,在床榻边缘摇摇晃晃,最终落入床底,被她忘却。

    **

    冬寒席卷长街,街市上的百姓却不惧严寒,熙熙攘攘的围观那迎面而来的接亲队伍。

    火红的花轿旁围着不少稚龄孩童,口中喊着恭喜的话语,摊开手朝花轿旁的媒人与丫鬟们要赏钱。

    而花轿前的高头大马上,身着红袍的新郎俊朗有礼,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只身形略有些摇晃,手上用力的攀抓着缰绳,两侧各有两名小厮护着。

    倒像是生怕他摔下来似的。

    围观人群有识得他的,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这江记茶庄的少东家不是摔断了腿吗,怎的今儿亲自骑马来迎新娘子?这是腿好了?”

    “嗐,哪儿能啊,江家遍寻名医都治不好那双腿。”

    “这不,那马有人牵着,身侧还有小厮相扶呢。”

    “唉,真是可惜了这俊后生。”

    …

    这敲锣打鼓的声响盖过了围观人群的讨论,传入怡安客栈上房。

    窗柩阖拢,青竹回过身,朝正被丫鬟们伺候穿喜服的宁婉看去。

    今儿一早便被折腾起来梳妆打扮,此刻的宁婉面容愈发娇艳绝伦。

    拦腰一束的龙凤腰带,更衬得纤腰盈盈一握,而那鼓鼓囊囊的雪白险些将喜服的领口撑开。

    身侧的丫鬟婆子见状,面颊均染上一片红霞,却还得想法子处理那微敞的领口。

    看着宁婉略微尴尬又羞涩的脸,青竹不禁低声笑了笑,又赶忙上前去帮忙。

    “奴婢来吧。”

    宁婉遇到救星似的,忙转身面向青竹,颇为懊恼的抿了抿红唇:“…早知如此,这几日便该少吃些,怎的偏偏只长这处,喜服都穿不上了。”

    不待青竹回答,身侧的丫鬟婆子们倒是笑开了花。

    “少夫人,这可是多少女子想都想不来的。”

    这番调笑,又惹得宁婉面红耳赤。

    欢声笑语间,吹锣打鼓的接亲队伍已至楼下。

    在一片热闹嘈杂的声音中,宁婉被媒人扶着上了花轿。

    厚重的轿帘放下,她便好似被隔绝进这一方红火温暖的天地。

    她就那样端坐着,手中捏着青竹塞的小点心,一动也不动。

    半晌,盖头下,宁婉长睫轻颤,将点心递至唇边,却又顿住,缓缓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她面色平静无波,但纠缠的十指却出卖了她。

    到底是紧张了。

    明明这几日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想到今日即将嫁作人妇,她便一阵心慌意乱。

    未来相公品性如何?

    婆母是否好相与?

    江府的下人会否欺她只是一介孤女?

    重重问题浮现脑海,仿若又回到在侯府时。

    家人不喜,下人奚落…

    与那双冷冽的眸,每每看向她,便带着无尽的烦躁冷漠。

    她攥紧衣摆,阖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

    再睁眼,透过盖头,宁婉隐约瞧见厚重的轿帘被一双干净瘦削的手掀开。

    而后她便被媒人牵下花轿,迷迷糊糊捏着红绣球一端,在一阵阵吵闹声中与身侧坐轮椅的男子拜堂成亲。

    待她彻底回神,人已端坐于新房之中。

    忽而,盖头下伸来一只素手,手心摊开,便是精致小巧的点心。

    “小姐,饿吗?先吃块糕点垫一下吧。”

    “不用了,我不想吃。”宁婉掀开盖头一角,朝青竹摇摇头。

    其实一开始她是有些饿,但江家周全,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少,这一天下来,她早已饿过了头。

    青竹不太放心:“多少吃一些吧,还有一晚上呢,别饿坏了身子。”

    边说边把糕点往宁婉手中塞。

    正拉扯着,骤然间,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青竹闻声惊讶的朝门口看去。

    但见穿着喜服的新郎官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丫鬟与喜婆。

    这边捏着糕点的宁婉来不及多想,匆匆将盖头重新盖好。

    手中糕点则在慌张间滑落至地面,翻滚了几圈在轮椅边停下。

    轮椅上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笑意。

    从方才看到主仆二人偷吃不成,反被抓现行的慌张模样,他面上的笑意便没停过。

    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那端坐的婀娜倩影上,只见那双放于腿上的纤纤玉手,此刻胡乱的攥着火红的喜服。

    想来,是十分紧张。

    轮椅滑动,男子近前温声安慰着:“不用紧张,我已经吩咐了小厨房送晚膳过来,待会便先用饭吧。”

    温柔的嗓音响起,宁婉隔着半透的红盖头打量着轮椅上的江哲文。

    他眉目疏淡,红衣如火也掩盖不了周身的清致淡雅,皮肤透着一抹苍白,却并不阴郁。

    虽比不得萧淮英俊的外貌,但也算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惜了双腿不良于行,只能靠轮椅度日。

    思及此,宁婉不由得怔愣片刻,怎会下意识与萧淮比较。

    怕是因见过的男子太少,才会如此。

    罢了,那人不过是个过客。

    …

    宁婉回过神,轻轻颔首示意:“多谢江公…”

    “呃,多谢夫君。”她险些唤错,连忙改口。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往后这儿便是你家。”

    江哲文眼眸始终带着温和笑意,仿佛不曾经历任何挫折磨难。

    这份豁达心性实属难得,令宁婉不由得心生敬佩。

    身侧喜婆见吉时已到,便递上称心如意杆:“公子,吉时已到,该掀盖头了。”

    红盖头甫一掀开,面前清俊男子的面容更加清晰的出现在宁婉眼前。

    只见男子在见到她的瞬间,那双温和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垂眸掩藏住了。

    片刻后,房内下人极有眼色的退出房门,唯余她二人四目相对。

    宁婉略显尴尬,左手捏右手的转移注意力。

    那漂亮的指尖都捏到泛白了,江哲文怎会看不透她的心思,一时轻笑出声。

    “别紧张,我双腿有疾,嫁给我委屈你了,虽然我们可能不能像平常夫妻那样共处,但我会给你该有的尊重。”

    宁婉疑惑:“平常夫妻怎样相处?”

    她并不懂什么男女之道,出嫁没有长辈提点,许媒人给的那本册子她也未看,故而江哲文的话令她十分不解。

    “咳…无事。”江哲文一时噎住,那略显苍白的脸刷的红到了耳根。

    半晌,斟酌出合适的话语。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不自在,因我双腿不良于行,每日需要下人帮我复健推拿,恐会耽误你休息,所以日后我会住在隔壁,小厨房的人马上送膳食过来了,你用完早些休息,宁...”

    宁婉浅笑:“唤我婉儿便好,夫君。”

    江哲文温柔颔首:“婉儿,用完膳早些休息,累了一天了。”

    说完便唤来小厮推他去往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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