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愆颇为重视这场心与心之间的交流,他虽生疏,但是自以为好歹在这世间多苟活了几年,总还是有些活着的心得拿得出手。

    难得有机会做一次心灵导师,他这个万里挑一的剑客从善如流地放下了剑,改走精神路线。

    “来,说吧。”他招了招手,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贝伽盈却总觉得怪怪的,或许是因为越愆的话术与邀人对战时极其类似,“来,攻吧”,他握着剑兴奋开战时也总这么说。

    哪里来的闲聊搞得像比武一般紧张,贝伽盈抹了抹额上沁出的细汗,不得不坐下来接受越愆的邀约。

    “嗯,怎么说呢……”贝伽盈抓耳挠腮,她支吾着转移了话题,“四师兄,你当初为何要学剑啊?”

    越愆:“……这是什么问题?”

    他都做好了充足准备,要当一回妙龄少女的情感导师,结果话题兜兜转转怎么又绕回到了剑上,对练剑堪称痴迷的越愆竟第一次感到失望。

    “这个嘛,我就是好奇。大师兄用刀,二师兄擅符,而你使剑,当初你是为何打定主意就练剑了呢?”贝伽盈一一细数着,她是因着老爹的馈赠,自小便拿到了银霜,便也自然而然地学起剑来。

    “旁人我不知,我之所以用剑,便是想用就用了。”越愆抱着臂,全然不用思索,直言道。

    “没有什么理由?”

    “还需什么理由?想练就练,不想练了便丢到一旁,去练别的,哪个练得好便使哪个,非要说理由,这便是了。”

    贝伽盈不由感叹:“四师兄,原来你竟如此洒脱。”

    “人生短暂,即便我们修行之人寿命绵长,在这苍茫世间也不过是一叶扁舟,一粒尘埃。拿起这剑来,便是要快,像这样毫不犹豫地刺出去,何必思考因何缘由,那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越愆说着站起身来,使了个漂亮利落的剑招,他朝贝伽盈扬了扬下巴,恣意风华。

    一击出剑,看破山河。

    越愆整个人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他只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便是追求至高的力量,做最强的剑客,这便是他的剑意。

    贝伽盈不知怎的,胸膛热血昂扬,有一股劲儿执拗地冲了上来,她将银霜横放在膝盖上,仿佛一切豁然开朗起来。

    不止是练剑,便是人生也是如此,何需思考太多意义,只要去不懈追求,去奋力前行,便不枉费来这世间一遭了。

    她暗暗发笑,兜兜转转,她反而变得蜷缩谨慎起来,丢失了那颗无畏的初心。

    “多谢你,四师兄!”她得到了答案,兴高采烈地冲到越愆身边,给了他一个无比肯定的环抱,哄得他一愣一愣。

    越愆手摸着泛红的耳根,望着贝伽盈轻盈离去的背影,“现在这小姑娘们的心啊,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

    三日后,贝伽盈准时出现在了沂水演武堂比试台上。

    她朝着台下观战的凤岳眨了眨眼,随即看向对手,严阵以待。

    “擢选三试,第六场。尘心峰北伽,对战,和安堂八乙。”曾学义高声报道。

    为防弟子私斗,沂水擢选的传统是当场通报比试人选,但到了这第三试只余留下十三人,其中一人轮空,其余共比试六场。

    今日第六场,即是最后一场比试,对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凤岳早早打听好了这和安堂八乙的情况,在比试前将他的老底原原本本地透露给了贝伽盈。

    巧的是,八乙与她一样,擅用剑,是个标准的传统剑客。他的招式由繁化简,以剑为本,攻势凌厉,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对手并不好对付。

    是以,贝伽盈未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也是她检验这段时日剑法特训的最好时机。

    八乙身材高大,连他身上的弟子服也毫无疑问得宽大松垮,但即便如此,块状硬挺的肌肉轮廓还是透过棉质衣料显露出来。

    “此剑名唤辕恒,乃我本命佩剑。”八乙将剑横在眼前,双手缓缓拉开,他双臂修长,一手执剑,一手拿鞘,他猛然翻开眼,“八乙辕恒,人们都这么称呼我们。”

    这无疑,又是跟越愆一样嗜剑如痴的人。

    贝伽盈手握银簪,心意一动,便化作银白如月的长剑。

    剑柄在手,她自如地挽了个剑花,学着八乙的模样,两指并拢贴上冰冷的剑身,将剑往前横送。

    “我叫北伽,我这剑名为银霜,幸会幸会。”想着或许这是剑客之间独有的见面方式,她便也开口报上了名姓

    “银霜北伽,么?”八乙口中轻念。

    贝伽盈尴尬一笑:“倒也不必如此。”非得给她造个新名字出来。

    八乙极为自信:“你我此战,乃是晋级下轮的最后一个机会,众人瞩目,若有所冒犯,还请莫怪。”

    贝伽盈余光不经意扫过台下,果然座无虚席,凌子翊、秦洛、严子若等人也在观战之列。

    “请。”她不再多言,只想速战速决。

    剑刃碰撞,八乙的剑身极长,与他高大壮实的身材倒是匹配,但令纤巧的贝伽盈难以招架。

    她身量玲珑,剑风轻盈,以速度为根本,于力量并不擅长,现如今只得又陷入了不得不招招躲避的窘境。

    严子若冷眼瞧着,犀利点评:“光是躲闪,根本无用,迟早败北。”

    凤岳耳尖,扭过头啐道:“说你自己呢吧。”

    此前,严子若与石成之战与此刻情景倒是十分相似,只不过胶着无力的人换成了贝伽盈罢了。

    “你……”严子若气道。

    “你,你什么你,没理了吧。”凤岳怼道。

    秦洛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掐,别的还以为你俩欢喜冤家呢。”

    “我跟他?”

    “我跟她?”

    秦洛无奈,这该死的一致默契。

    台上依旧剑拔弩张。

    贝伽盈呼吸粗重,她手心微汗,险些就要剑柄脱手,她用指尖紧紧扣住柄身,八乙步步紧逼,招招相连,剑风裹挟着法力碎片从飞身而起的贝伽盈脚下扫过。

    她顺势以八乙的肩膀借力翻身而过,整个人旋转跃下,那一息间,八乙的后心暴露在贝伽盈眼中。

    是机会!

    她抬剑刺去,瞬时的爆发力突破了他的防御层,眼看着银白的剑尖就要入没体内。

    八乙却在此时转过身来,他竖转剑身,恰好挡住了贝伽盈的攻势,剑尖死死抵住剑身,铿锵声嗡嗡作响,震得她手掌发麻。

    她还不够快!反击的机会瞬息即逝,把握不住便会如流沙般溜走。

    急迫的情形下,她干脆用尽气力猛攻起来,剑剑直逼对方心脏,她瞄准了一个目标,全然不顾其他。

    凤岳看得焦躁,“这莽撞的丫头,招式、步伐全乱,浑身都是弱点,岂不是给对手机会?”

    果然,八乙一眼便看出她左上肩膀空隙处的弱点,猛地将银霜拨开,他一剑刺破开了贝伽盈的衣衫,“呲拉”一声露出了光滑洁白的肌肤,那片雪瓷上一道触目精心的血痕汩汩。

    剑上染血,八乙猛然收回,他终究不忍:“你剑意尚浅,根基不稳,此战已明,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贝伽盈为避开要害,迅速提起法力远远向后而去,此时她跪倒在地,那一边肩膀已被血污染得鲜红,酸疲无力的胳膊耷拉在一旁,此一击她至少失了近半的战力。

    她咬着牙,用仅存的右手在伤处左右的穴位点下,又将整罐的药粉倾倒上去,堪堪控制了血流不止。

    八乙倒是尚有怜悯之心,终究是同门相争,他不愿趁人之危,伤其根本,“北伽,你已无胜机,就此收手吧。”

    这是要她认输的意思了?

    她承认,八乙的剑术和法力都在她之上,甚至可跻身黎阳沂水前列,以她如今的实力和状态,确实如他所言,全无胜机。

    只是……

    即便左肩重伤,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银霜,就像越愆所说,剑就是生命,只要她还有力气将剑握在手中,便尚有一搏之机。

    她提着剑,剑尖划在台面上,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我还想再试试。虽然我也许还不算个合格的剑客,但是若是你,若是换成任何一个执剑者,会选择认输吗?”

    八乙脸上浮现出难见的惺惺相惜:“不会,作为剑客,就算是输,也会战至最后一刻。”

    “那就是了。”贝伽盈双眸闪亮,虽伤重在身,但整个人却昂扬着斗志,如同冰霜袭过却依旧盛放的梅花,不输根骨。

    八乙把剑朝向她:“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废话不多说,来吧。”贝伽盈以剑相对,毫不示弱。

    也就在此刻,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清冷声线。

    “唤风瞬发之法,可解此局。”

    “以弱示强,攻其不备。”

    她忍不住用余光瞥向台下,传音入密的那人坐如老钟,面色半点无异。

    贝伽盈只觉腹内郁结,气血上涌,凭什么他说走便走,说插手便查收?

    她偏不听话,又待如何?

    贝伽盈定了定心神,单手在八乙轩恒手下又抗了几招,她早早便发现八乙强虽强矣,但有一个致命的罩门。

    而这个罩门,足以令她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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