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伽盈心中已有计较,方才她佯装乱了心性,故意暴露出自己左肩上的弱点,一方面是要降低八乙的警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认他的罩门所在。

    即便是在一击必中的情况下,八乙仍旧有意识地遮掩着右肋下方的位置,这也就说明此处是他浑身防御层最弱之处。

    她紧握着银霜,实力的绝对差距下,取巧制胜是她唯一的机会。

    八乙大吼一声:“最后一剑,定胜负!”

    两方持剑相向,速度皆是快至只留下虚影,仓啷声响随着动作节奏不绝于耳,台下众人皆屏声静气,紧张非常。

    就在众人观望局势,焦急等待战果之时,只听台上闷哼一声,而后刺耳的脚步摩擦之声骤然拉长,剑影消散,一切皆静后,啪嗒、啪嗒,血液由慢至快地滴落在地,敲打着人紧绷的心弦。

    众人的视线均一转至贝伽盈处,先前伤势所在,皆以为其如飞蛾扑火,此刻应当落败。

    因着八乙的凌厉剑气,她伤口再次崩开,连左侧脸颊也现出一道道显眼的血痕,血珠顺着狭长的伤痕往下凝结,她提着染血的剑,抑制不住地喘息。

    众人皆惊,贝伽盈虽然再复受伤,但却仍旧保留着行动能力,尚能立于原地。

    反观对面,八乙捂着右肋跪在地上,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半晌,他低声道:“是我输了。”

    台下哗然。

    谁能想到,尘心峰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竟然击败了沂水用剑至高,一把细长质朴的银剑,一个资短道浅的女子,竟能屡次使出奇招制胜。

    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尘心峰寂灭从未收过亲传弟子,或许此女乃是其暗藏的弟子,亦或者,甚至有人提出贝伽盈乃是其私生亲女,否则难以解释。

    贝伽盈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摇头:“不,输的是我。”全然没有胜者的自负和喜悦。

    二人相继争着认输,令众人不由得傻眼。

    曾学义也未曾遇过此种情形,他捋着胡子,左看右望,“北伽,按理来说,八乙已无比试能力,你应为胜者。”

    贝伽盈却还是摇头:“是我有所取巧,担不起这胜名。”

    八乙闻言,突然愤慨道:“你不必如此,我说了,输了就是输了,既然你有发现我罩门的实力,便不算取巧,当得起这胜者。”

    胜负面前,剑客只认结果,输了便是输了,他虽心有不甘,但仍能坦然接受。

    贝伽盈却还是坚决否认。

    自古来,常有为胜负争抢怒骂的,倒少见相互推拒的,好像这晋入决赛的名额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这两人竟都不肯接手。

    曾学义左右为难,一时下不了判断。

    严子若一拍大腿,忍不住站起来直言,她指着曾学义道:“我说曾老头,你犹豫什么,该是谁胜就是谁胜,难不成还非得这死心眼的丫头同意,才能宣布胜者了?”

    秦洛一掌打在她冒犯的手背上:“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

    严子若跺脚:“本来就是。那丫头是个死倔的,赢了还不满意,真想撬开她那脑瓜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凌子翊眼神复杂,他有所猜测,但却不能完全确认,直到贝伽盈的视线与他交汇,那带着淡淡疏离和逃避的目光刺得他内心一痛。

    他不由捂住心口,是又发作了吗?

    贝伽盈扭过头来,只有她自己清楚为何如此抗拒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明明她下定决心要拒绝那个人的帮助,却还是在危急时刻,不自觉地耳边响起了他的话。

    唤风瞬发之法,可解此局。

    当辕恒之剑风深入她堪堪止血的伤口,肌肤破皮的细簌声响流入耳中之时,银霜的剑尖却离八乙肋下还留有半指之距,眼见绝佳之机顷刻便要溜走,她心急如焚,脑海中竟不由浮现凌子翊传音入密的点拨之语。

    唤风符,因着雨中树下少年的那句嫌语,她虽时时被老爹痛骂不学无术,但唯有此术她曾偷偷练习过成千上万次,熟悉到不过听到这二字,体内调动之法便会自然而然地运行起来,根本无需思考。

    剑与符,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修行,但在此刻瞬间相通起来。

    贝伽盈体内的法力瞬间爆发出来,透过剑招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在那一刻跨越了空间对目标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也就是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这场比试中,执剑之人是她,但却另有他人指点,以此定胜,并不公允。

    曾学义迟疑片刻,还是宣布道:“三试第六场,胜者,尘心峰北伽。”

    八乙肋部血流不止,他被和安堂的弟子们拥着,意识似乎渐渐昏迷。

    贝伽盈握着银霜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对不起,这个胜利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她转身下台,没走两步,却见周遭蜂拥的人群如抽刀断水般避开而来,以她为中心敞开了一条宽道。

    贝伽盈抬眼一看,一个颀长人影从正对面朝她而来。

    那人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停顿住。

    “我们又见面了。”

    雪河边上的奇怪大叔?贝伽盈一脸警惕,她余光瞄了眼四周,只见人群里满是有惊又怕的脸孔,然而无一人敢上前。

    难道此人身份不凡?

    “请问,你是?”贝伽盈想了想,还是礼貌问道。

    凤岳便要上前将她拉走,却被秦洛拦住,“欸,凤岳小友,掌门问话,旁人勿扰。”

    他一手拦着凤岳,另一手却朝凌子翊后心一推。

    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他这个师叔可是为侄儿的幸福操碎了心啊。

    不料凌子翊身躯如高山般纹丝不动,他后脑勺对着秦洛,只听言道:“师叔,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哦。

    秦洛撇了撇嘴,下一秒却见凌子翊主动迈步上前,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口是心非的家伙!

    “师尊,不知有何要事,尽可吩咐弟子去办。”凌子翊适时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贝伽盈这才恍然大悟,这个怪大叔竟然就是凌子翊的师父,沂水至尊掌门!

    她这算是有眼不识泰山吗?之前竟还在人家嫡亲大弟子面前张口诽谤,贝伽盈耳尖微红。

    怪不得她自以为是的一句“你是?”弄得对方沉默起来。

    好歹是一派掌门,总不能跟她这个小虾米自报家门。

    她默默朝后挪了挪脚步,赶紧将空间留给这师徒二人。

    却不料,严无丰一瞬变脸,刚刚冲着贝伽盈和颜悦色,却对凌子翊板起了脸。

    “交给你办?让你找的人就在眼前,你办的是个什么差事?”

    凌子翊面色不改,只默默听训。

    围观弟子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个。

    黎阳和沂水,不过一河之隔,两派的掌门却是两模两样,毫不相干。

    贝伽盈不由心想,连凌子翊都被训得服服帖帖,这个爱变脸的怪大叔看起来可比她老爹厉害多了。

    毕竟人家板起来脸来轻飘飘的两句话便令人不寒而栗,而她老爹只会吹胡子怒吼,震一震她还有七八两位小师兄来。

    许是注意到众弟子围观,严无丰止住了话头,转而叫住了正欲悄悄退场的贝伽盈。

    “刚刚听说,你叫北伽,是尘心峰的。” 严无丰似是在旁观了全程,这才对贝伽盈有所了解,“你于剑道上颇有天赋,不知师从何人?”

    三人成行,两人默然。

    贝伽盈面色一冷:“我吗?不过拿剑便挥,倒是有人曾指责我不知剑意,学也是白学。”

    她话里有话,却唯有当事人能懂。

    而那位能懂的当事人,心下一堵,他这算是踢到铁板了,这件事在贝伽盈那恐怕不是这么轻易过了了。

    “此人有眼无珠,你莫要轻信。我已言明,只要多加修行,来日你必有所成。”

    严无丰不知内里,此话一出,贝伽盈不由拿眼去觑凌子翊,被自家的师尊称作有眼无珠,不知他作何表情。

    只可惜,凌子翊极善隐匿情绪,泰山崩于眼前恐怕也不能令他作出惊讶之色。

    不知为何,严无丰对她算是耐心十足,他的眼神从她的面容上渐渐下移,“你的剑很好,恰似我的一位故人佩剑,不知名唤为何?”

    剑尖见血,贝伽盈还未将其收回,此时反手执剑背后。

    “我这剑…..名唤银霜。”

    当初,贝宗山赠与她银霜时,也曾似严无丰所言,称此剑曾是他一位故人所有。

    严无丰听见此名,眼瞳不由颤抖,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她谨慎后退,欲与他拉开距离,却见凌子翊横身挡在二人之中。

    “师尊,弟子有事需私下禀报,还请移步。”凌子翊不顾严无丰愈发冷峻的脸色,冷然开口。

    虽然不过寥寥一瞬,但贝伽盈总觉得这师徒两之间并不寻常。

    她不由得反复比较,贝宗山待褚奚仪严厉之外不乏亲厚信任,但严无丰对凌子翊却如公事公办的下属,即使在她这个外人眼里也瞧不出丝毫师徒间该有的关切。

    她望着凌子翊的宽阔挺直的后背,怜惜之心油然而生。却在短暂的迷失之后,她猛然惊醒,一巴掌拍在自己左脸上。

    贝伽盈:醒醒吧,你这个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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