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等连绵秋雨结束时，附中艺术节正式开始了。前半程是个人的器乐、声乐、舞蹈比赛，决赛之后就是班级合唱比赛。在半个月左右的练习中，宋瑀城终于可以做到毫无出错地演奏下来《夜曲》。比赛定在了周四下午，不会耽误竞赛课。但根据时间安排，就算演出完成后马上回班，也会错过半节语文。
器乐、声乐和舞蹈的比赛是穿插进行的，节目报上去后，他们抽好了签，刘永安倒霉地抽到了第一个表演，宋瑀城和栗苒的节目挨得很近，他打算在台下看完栗苒的比赛后再和她一起离场。
班里只有三位同学参赛，其他同学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周四早上到校后，于珊珊疑惑地看着墙边的琴盒，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谁放这的？”
栗苒：“这个是我的琴，我下午比赛要用。”
“你报了器乐比赛吗？我怎么记得是声乐来着。”
“器乐是班长去，我这个琴是伴奏用的。”
于珊珊转头看着后座的班长：“瑀神，你看你，明明栗苒一个人就能包揽器乐和声乐了，只让她报一项，多浪费啊。”
栗苒赶紧说：“没有，我弹得很一般，班长钢琴弹得才叫好听。”
“你怎么知道好听？你听过？”
栗苒的脸腾地红了：“我瞎猜的。”
“小栗子啊，”于珊珊一脸坏笑着：“你虽然表情不多，但你脸红从来都掩饰不住，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不跟你说了，真是的。”栗苒佯装愤怒地转过了头，露出了红红的耳朵尖。
于珊珊笑着去捏栗苒的脸：“小栗子真可爱，要不我以后叫你小苹果吧！”
“喂！！！”
宋瑀城压抑着嘴角的笑意，转头观察栗苒的琴，看轮廓，似乎真的是一把琵琶。上次栗苒在全班同学面前唱歌，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次演出观众不多，希望她不会有太大压力。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同学们都去往操场，参加比赛的三位同学一起去了一楼报告厅。刘永安看起来十分紧张，在不停地扭动手腕脚腕活动着，听到候场的提示音时，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了宋瑀城，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配上工装裤和帽子，看起来还挺像一个专业舞者。
栗苒和宋瑀城最后一次给他说了加油，然后坐在台下看着比赛开始。
现场第一排坐了十几个专家评委，后面是高一年级每个班的参赛选手，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坐着。栗苒看了一圈，看到不少同学都化着妆，穿上了华丽的演出服，再看看自己，一身朴素校服，像一个不起眼的场外观众。
她安慰自己，没事，王老师不要求名次，我就是来充数的，表演完我就立马走人。
整场比赛没有主持人登台，流程显得非常简单。后台一个声音响起：“有请来自宏愿1班的刘永安，表演节目，舞蹈《Just Pop》。”
富有动感的鼓点响了起来，刘永安开始跳舞。栗苒不懂街舞，看到刘永安一改平时腼腆的作风，跟随者鼓点，很有律动感地做出各种机械味十足的动作，整个人像一个不太灵敏的机器人。他压低了帽檐，只漏出抿得很紧的嘴巴，灯光一打，看起来很酷炫。
一曲舞毕，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刘永安拘谨地鞠躬跑下台，紧张地问宋瑀城：“班长，咋样，我跳得很奇怪吗？”
宋瑀城还在鼓掌，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刘永安看到下一位舞蹈选手在候场了，穿着华丽闪烁的民族舞表演服装，越看越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他喊了一声：“你俩加油，我回去了！”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栗苒和宋瑀城继续坐在一起看接下来的演出。舞蹈演出以爵士和民族舞为主，器乐表演以钢琴和小提琴居多，声乐的表演风格比较类似，都是时下风靡的流行歌曲。
栗苒紧张地抱着琵琶，感觉自己的曲风和整个声乐组都格格不入。
这时，宋瑀城在旁边轻轻地说：“这几位弹钢琴的都好强啊。”
栗苒没想到班长也会有赛前紧张情绪，连忙安慰他：“别紧张，我看他们都不如你。”
“是吗？”宋瑀城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亮亮的，隐隐有着期待。
“真的，你上周弹的就已经很好听了，一定没问题的。”为了增加说服力度，栗苒双手握拳举在胸前，看着宋瑀城的眼睛坚定点头。
宋瑀城似乎有被安慰到。他语气变得很柔和：“好，我相信你。”
宋瑀城上台了，栗苒也一起来到舞台候场区，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上光辉灿烂的舞台。宋瑀城调节了一下琴凳高度，放上了双手。栗苒这边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背影。
肖邦《夜曲》的旋律如水一般流淌出来。宋瑀城把这首曲子弹得温柔缱绻，变调部分的停顿让他处理得有了欲语还休的味道。音调浪漫，似乎是夜晚与爱人相拥而眠时耳边呢喃的爱语。栗苒感觉到身边的候场区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份难得一闻的柔软音色中。
栗苒看不到宋瑀城的手指。她脑海中在宋瑀城家中第一次看到他弹钢琴的身影与此刻结合起来，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少年形象。栗苒想象着宋瑀城的手指在琴键上精准起伏，聚光灯投射在上面，所有人的目光也凝聚在上面。
乐曲停了，台下依然一片安静。宋瑀城起身鞠躬，不知是谁起了头，瞬间掌声雷鸣。他转身回到后台，在欢呼和尖叫声中冲着栗苒微笑。
栗苒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旁边报幕的同学轻轻推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抱着琵琶匆忙上台。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群，低头拨动琵琶。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琵琶声响起的那一刻，栗苒迅速进入了状态。她生来嗓音清脆柔雅，优美的词曲听起来婉转多情，栗苒表情依然寡淡，却莫名有一种矜持的娇态。她没有采用更多的传统咬字方法，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懂了她唱的每一句话：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唱完了，没有出错。
栗苒偷偷舒了一口气，抱起琵琶鞠躬，下台。台下，宋瑀城看着她鼓着掌，那双经常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栗苒读不懂的情感。
栗苒故作淡定地低头把琵琶装入琴盒，听到周围有人在悄悄说道：“她好像就是军训时唱歌的那个女生哎！”
栗苒觉得自己这种投机取巧的参赛方式似乎又给自己身上打了个标签。
她刚把琴背在肩上，有个男生三两步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微笑着开口：“栗苒同学你好，方便加个微信吗？”
是刚刚一直在后台报幕的同学，似乎是高二学生会的。
鬼使神差地，栗苒看了宋瑀城一眼，然后熟练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男生看起来有点惊讶，他看了一眼宋瑀城明显算不上友好的神色，说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俩……打扰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栗苒看着他的背影很是疑惑，他不知道啥？莫名其妙的。
那个男生回去后，似乎和好几个人说了这件事情，她看到有几个女生一边听一边往他们这里打量，神情似乎有些遗憾。
她跟着宋瑀城走出报告厅时，还在疑惑：“为什么他们都不问我手机号呢？”
“问了你手机号，你就会给吗？”宋瑀城的语气中判断不出来感情。
“不会。”
宋瑀城似乎笑了一下，说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咱们走吧。”
宋瑀城敲门喊了报告，推门道：“李老师，我们刚刚去参加艺术节比赛了。”
“行，坐回去吧。咦？栗苒背的是什么乐器？”
“琵琶。”
同学们忽然就笑了。栗苒茫然地看着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还说呢，明天要讲《琵琶行》。正好，栗苒来给大家演奏一段吧。”
还没等栗苒想好拒绝的话语，同学们非常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没办法，栗苒又拿出了琵琶，坐在讲台的凳子上，问李老师：“我要弹什么样的曲子？”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你给大家演示一下就行。正好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随便弹五分钟吧。”
这个时间不太好把握。栗苒熟悉的曲目中，短的一两分钟，长的十几分钟。她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就随便弹了。”
她挥手拨弦，像之前许多次躺在床上乱弹时一样，她凭着感觉弹出了一首大杂烩，把琵琶曲中比较有名的片段衔接起来演奏了一番。离下课还有一点时间，看着台下同学一副“不管听到什么都觉得好厉害”的激动样子，她心念一动，开始大胆发挥。
宋瑀城看了一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讶不已。栗苒居然把肖邦的《夜曲》改编成了琵琶曲，虽然节奏和和弦经过了大改，但细细一听绝对是夜曲没错，但变成了江南雨巷的夜晚会听到的夜曲。
栗苒低头看着手指，自顾自地弹得很开心。琵琶的经典演奏指法她已经烂熟于心，这样魔改一番，肖邦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能听出来。
等她淡定地抱着琵琶走下台时，同学们还是一脸“好厉害”的表情。下课之后，于珊珊对栗苒说：“栗子，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呀？好好听！”
“我随便弹的，没有名字。”
“你现场编的曲子吗？！”
“不是的，我杂糅了好几首，总之就是想到哪弹到哪了。不是说了嘛，随便弹弹。”
“好厉害！”
“这个真没什么好厉害的。”栗苒无奈地笑着，“琵琶基本都是单声部，乱弹也能像那么回事。”
晚饭时间，栗苒掏出中午买的三明治，打算把刚刚自己魔改的那一段琵琶版《夜曲》记录下来。她小小声地哼着，手下飞快记着谱子。
写完后，她又看了两遍，满意点头。把西式曲目改编成中式曲调，确实是一个作曲的好思路。
宋瑀城从后面轻轻拍她的右肩。她转过身去，看到宋瑀城端出来一片精致的提拉米苏蛋糕。他递给她一个叉子：“演出顺利结束，庆祝一下？”
栗苒拿过叉子，却绕过蛋糕，取走了一块芝士炸鸡：“我不吃蛋糕。”
“不喜欢提拉米苏吗？”
“不喜欢蛋糕。味道怪怪的。”
“你……过敏吗？”
栗苒摇摇头。
“那我下次带一个红丝绒蛋糕给你吧。蛋糕之间口味差别很大的，总会有你喜欢的味道。”
栗苒还是摇头：“我五岁时吃过一次蛋糕，当场就吐了，之后再也没碰过这种东西。”
宋瑀城沉默了一会儿，说：“但你是吃面包的。”
“嗯。”
“上次于珊珊带来的奶油泡芙，你也很爱吃。”
“对。”
“不应该啊……”宋瑀城低头想了想，坚定地把提拉米苏往栗苒那边推了推：“你就尝一口，还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之后不给你带了。”
栗苒无奈地抬眼看他。这个人的仪式感未免太重了些，为了庆祝演出结束，非得拉个人和他一起吃蛋糕。
她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认真品尝，似乎没什么问题。奶油口感丝滑，香而不腻，甜味和苦味糅合得恰到好处。
“怎么样，想吐吗？”
栗苒奇怪地说道：“你这个，好像蛮好吃的。”
宋瑀城放心地笑了起来：“你看，你并没有不爱吃嘛，可能你小时候吃的有问题。下次我给你带别的口味来。”
栗苒端着那片蛋糕，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口一口吃着，沉默不语。
“对了，我发现你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
“过奖了，我唱歌弹琴水平都很一般。”
“我说的是创作能力。”
栗苒从回忆中醒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宋瑀城。后者笑得意味深长。
栗苒想放下蛋糕逃走，但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想都丢人的念头，她故作镇定地开口，话语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什么意思？”
“肖邦本人在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栗苒有些崩溃，她都魔改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还是被听出来了。不过艺术创作这种东西，说有就有，说无也能硬说成无。她转过了头，故作淡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瑀城看着女孩红红的耳尖，栗苒的确藏不住自己的脸红。
宋瑀城感到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抓住了机会，否则不知要错过栗苒多少璀璨夺目的一面。他好像一个珠宝匠人，小心翼翼地抚掉表面的灰尘，想要让一颗宝石显露出更美丽的模样。
器乐、声乐和舞蹈的比赛是穿插进行的，节目报上去后，他们抽好了签，刘永安倒霉地抽到了第一个表演，宋瑀城和栗苒的节目挨得很近，他打算在台下看完栗苒的比赛后再和她一起离场。
班里只有三位同学参赛，其他同学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周四早上到校后，于珊珊疑惑地看着墙边的琴盒，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谁放这的？”
栗苒：“这个是我的琴，我下午比赛要用。”
“你报了器乐比赛吗？我怎么记得是声乐来着。”
“器乐是班长去，我这个琴是伴奏用的。”
于珊珊转头看着后座的班长：“瑀神，你看你，明明栗苒一个人就能包揽器乐和声乐了，只让她报一项，多浪费啊。”
栗苒赶紧说：“没有，我弹得很一般，班长钢琴弹得才叫好听。”
“你怎么知道好听？你听过？”
栗苒的脸腾地红了：“我瞎猜的。”
“小栗子啊，”于珊珊一脸坏笑着：“你虽然表情不多，但你脸红从来都掩饰不住，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不跟你说了，真是的。”栗苒佯装愤怒地转过了头，露出了红红的耳朵尖。
于珊珊笑着去捏栗苒的脸：“小栗子真可爱，要不我以后叫你小苹果吧！”
“喂！！！”
宋瑀城压抑着嘴角的笑意，转头观察栗苒的琴，看轮廓，似乎真的是一把琵琶。上次栗苒在全班同学面前唱歌，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次演出观众不多，希望她不会有太大压力。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同学们都去往操场，参加比赛的三位同学一起去了一楼报告厅。刘永安看起来十分紧张，在不停地扭动手腕脚腕活动着，听到候场的提示音时，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了宋瑀城，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配上工装裤和帽子，看起来还挺像一个专业舞者。
栗苒和宋瑀城最后一次给他说了加油，然后坐在台下看着比赛开始。
现场第一排坐了十几个专家评委，后面是高一年级每个班的参赛选手，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坐着。栗苒看了一圈，看到不少同学都化着妆，穿上了华丽的演出服，再看看自己，一身朴素校服，像一个不起眼的场外观众。
她安慰自己，没事，王老师不要求名次，我就是来充数的，表演完我就立马走人。
整场比赛没有主持人登台，流程显得非常简单。后台一个声音响起：“有请来自宏愿1班的刘永安，表演节目，舞蹈《Just Pop》。”
富有动感的鼓点响了起来，刘永安开始跳舞。栗苒不懂街舞，看到刘永安一改平时腼腆的作风，跟随者鼓点，很有律动感地做出各种机械味十足的动作，整个人像一个不太灵敏的机器人。他压低了帽檐，只漏出抿得很紧的嘴巴，灯光一打，看起来很酷炫。
一曲舞毕，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刘永安拘谨地鞠躬跑下台，紧张地问宋瑀城：“班长，咋样，我跳得很奇怪吗？”
宋瑀城还在鼓掌，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刘永安看到下一位舞蹈选手在候场了，穿着华丽闪烁的民族舞表演服装，越看越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他喊了一声：“你俩加油，我回去了！”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栗苒和宋瑀城继续坐在一起看接下来的演出。舞蹈演出以爵士和民族舞为主，器乐表演以钢琴和小提琴居多，声乐的表演风格比较类似，都是时下风靡的流行歌曲。
栗苒紧张地抱着琵琶，感觉自己的曲风和整个声乐组都格格不入。
这时，宋瑀城在旁边轻轻地说：“这几位弹钢琴的都好强啊。”
栗苒没想到班长也会有赛前紧张情绪，连忙安慰他：“别紧张，我看他们都不如你。”
“是吗？”宋瑀城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亮亮的，隐隐有着期待。
“真的，你上周弹的就已经很好听了，一定没问题的。”为了增加说服力度，栗苒双手握拳举在胸前，看着宋瑀城的眼睛坚定点头。
宋瑀城似乎有被安慰到。他语气变得很柔和：“好，我相信你。”
宋瑀城上台了，栗苒也一起来到舞台候场区，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上光辉灿烂的舞台。宋瑀城调节了一下琴凳高度，放上了双手。栗苒这边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背影。
肖邦《夜曲》的旋律如水一般流淌出来。宋瑀城把这首曲子弹得温柔缱绻，变调部分的停顿让他处理得有了欲语还休的味道。音调浪漫，似乎是夜晚与爱人相拥而眠时耳边呢喃的爱语。栗苒感觉到身边的候场区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份难得一闻的柔软音色中。
栗苒看不到宋瑀城的手指。她脑海中在宋瑀城家中第一次看到他弹钢琴的身影与此刻结合起来，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少年形象。栗苒想象着宋瑀城的手指在琴键上精准起伏，聚光灯投射在上面，所有人的目光也凝聚在上面。
乐曲停了，台下依然一片安静。宋瑀城起身鞠躬，不知是谁起了头，瞬间掌声雷鸣。他转身回到后台，在欢呼和尖叫声中冲着栗苒微笑。
栗苒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旁边报幕的同学轻轻推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抱着琵琶匆忙上台。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群，低头拨动琵琶。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琵琶声响起的那一刻，栗苒迅速进入了状态。她生来嗓音清脆柔雅，优美的词曲听起来婉转多情，栗苒表情依然寡淡，却莫名有一种矜持的娇态。她没有采用更多的传统咬字方法，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懂了她唱的每一句话：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唱完了，没有出错。
栗苒偷偷舒了一口气，抱起琵琶鞠躬，下台。台下，宋瑀城看着她鼓着掌，那双经常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栗苒读不懂的情感。
栗苒故作淡定地低头把琵琶装入琴盒，听到周围有人在悄悄说道：“她好像就是军训时唱歌的那个女生哎！”
栗苒觉得自己这种投机取巧的参赛方式似乎又给自己身上打了个标签。
她刚把琴背在肩上，有个男生三两步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微笑着开口：“栗苒同学你好，方便加个微信吗？”
是刚刚一直在后台报幕的同学，似乎是高二学生会的。
鬼使神差地，栗苒看了宋瑀城一眼，然后熟练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男生看起来有点惊讶，他看了一眼宋瑀城明显算不上友好的神色，说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俩……打扰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栗苒看着他的背影很是疑惑，他不知道啥？莫名其妙的。
那个男生回去后，似乎和好几个人说了这件事情，她看到有几个女生一边听一边往他们这里打量，神情似乎有些遗憾。
她跟着宋瑀城走出报告厅时，还在疑惑：“为什么他们都不问我手机号呢？”
“问了你手机号，你就会给吗？”宋瑀城的语气中判断不出来感情。
“不会。”
宋瑀城似乎笑了一下，说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咱们走吧。”
宋瑀城敲门喊了报告，推门道：“李老师，我们刚刚去参加艺术节比赛了。”
“行，坐回去吧。咦？栗苒背的是什么乐器？”
“琵琶。”
同学们忽然就笑了。栗苒茫然地看着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还说呢，明天要讲《琵琶行》。正好，栗苒来给大家演奏一段吧。”
还没等栗苒想好拒绝的话语，同学们非常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没办法，栗苒又拿出了琵琶，坐在讲台的凳子上，问李老师：“我要弹什么样的曲子？”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你给大家演示一下就行。正好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随便弹五分钟吧。”
这个时间不太好把握。栗苒熟悉的曲目中，短的一两分钟，长的十几分钟。她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就随便弹了。”
她挥手拨弦，像之前许多次躺在床上乱弹时一样，她凭着感觉弹出了一首大杂烩，把琵琶曲中比较有名的片段衔接起来演奏了一番。离下课还有一点时间，看着台下同学一副“不管听到什么都觉得好厉害”的激动样子，她心念一动，开始大胆发挥。
宋瑀城看了一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讶不已。栗苒居然把肖邦的《夜曲》改编成了琵琶曲，虽然节奏和和弦经过了大改，但细细一听绝对是夜曲没错，但变成了江南雨巷的夜晚会听到的夜曲。
栗苒低头看着手指，自顾自地弹得很开心。琵琶的经典演奏指法她已经烂熟于心，这样魔改一番，肖邦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能听出来。
等她淡定地抱着琵琶走下台时，同学们还是一脸“好厉害”的表情。下课之后，于珊珊对栗苒说：“栗子，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呀？好好听！”
“我随便弹的，没有名字。”
“你现场编的曲子吗？！”
“不是的，我杂糅了好几首，总之就是想到哪弹到哪了。不是说了嘛，随便弹弹。”
“好厉害！”
“这个真没什么好厉害的。”栗苒无奈地笑着，“琵琶基本都是单声部，乱弹也能像那么回事。”
晚饭时间，栗苒掏出中午买的三明治，打算把刚刚自己魔改的那一段琵琶版《夜曲》记录下来。她小小声地哼着，手下飞快记着谱子。
写完后，她又看了两遍，满意点头。把西式曲目改编成中式曲调，确实是一个作曲的好思路。
宋瑀城从后面轻轻拍她的右肩。她转过身去，看到宋瑀城端出来一片精致的提拉米苏蛋糕。他递给她一个叉子：“演出顺利结束，庆祝一下？”
栗苒拿过叉子，却绕过蛋糕，取走了一块芝士炸鸡：“我不吃蛋糕。”
“不喜欢提拉米苏吗？”
“不喜欢蛋糕。味道怪怪的。”
“你……过敏吗？”
栗苒摇摇头。
“那我下次带一个红丝绒蛋糕给你吧。蛋糕之间口味差别很大的，总会有你喜欢的味道。”
栗苒还是摇头：“我五岁时吃过一次蛋糕，当场就吐了，之后再也没碰过这种东西。”
宋瑀城沉默了一会儿，说：“但你是吃面包的。”
“嗯。”
“上次于珊珊带来的奶油泡芙，你也很爱吃。”
“对。”
“不应该啊……”宋瑀城低头想了想，坚定地把提拉米苏往栗苒那边推了推：“你就尝一口，还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之后不给你带了。”
栗苒无奈地抬眼看他。这个人的仪式感未免太重了些，为了庆祝演出结束，非得拉个人和他一起吃蛋糕。
她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认真品尝，似乎没什么问题。奶油口感丝滑，香而不腻，甜味和苦味糅合得恰到好处。
“怎么样，想吐吗？”
栗苒奇怪地说道：“你这个，好像蛮好吃的。”
宋瑀城放心地笑了起来：“你看，你并没有不爱吃嘛，可能你小时候吃的有问题。下次我给你带别的口味来。”
栗苒端着那片蛋糕，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口一口吃着，沉默不语。
“对了，我发现你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
“过奖了，我唱歌弹琴水平都很一般。”
“我说的是创作能力。”
栗苒从回忆中醒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宋瑀城。后者笑得意味深长。
栗苒想放下蛋糕逃走，但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想都丢人的念头，她故作镇定地开口，话语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什么意思？”
“肖邦本人在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栗苒有些崩溃，她都魔改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还是被听出来了。不过艺术创作这种东西，说有就有，说无也能硬说成无。她转过了头，故作淡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瑀城看着女孩红红的耳尖，栗苒的确藏不住自己的脸红。
宋瑀城感到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抓住了机会，否则不知要错过栗苒多少璀璨夺目的一面。他好像一个珠宝匠人，小心翼翼地抚掉表面的灰尘，想要让一颗宝石显露出更美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