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苒，你跟我走吧。”
栗苒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啊？去哪？”
“你带手机了吗？”
栗苒从裤兜掏出了老年机。
“你给你妈妈发消息，就说你今天中午来我家吃饭，不回去了。”
栗苒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行呢？！”
“刚刚我妈给我发消息，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已经和钟点工说好了。那天家长会之后，她和你妈妈就交了朋友，这种天气，我们当然要帮忙。”宋瑀城说着早就想好的措辞，“不信的话，你发消息，看看阿姨会不会反对。”
栗苒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不知道林英和班长妈妈关系一下子这么好了。但看着宋瑀城语气笃定，她还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妈，我今天中午能去同学家吃饭吗？”
林英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行啊，雨下这么大你回去也不方便。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栗苒看着手机沉默不语。
宋瑀城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平心而论，栗苒十分不想去宋瑀城家里，一想到这个男生家还在丽豪花园她就更不想去了。但既然妈妈都没反对，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坚持冒雨回去自己做饭吃。
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跟你回去。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栗苒没有伞，但幸好宋瑀城的伞非常宽大。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宋瑀城把伞朝栗苒斜了过来。她转头看着眼角边不远处的伞柄，古朴的红木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男生宽大的手掌关节分明，手指在红木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白皙。
栗苒抬头说：“我来打伞吧。”
宋瑀城把伞柄递给了她。
栗苒摸着红木伞柄，感觉这把伞比自己平时用的折叠伞要沉上许多，再加上宋瑀城个子高了自己一个头，她得把手举高才能不让伞碰到男生。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费力，一阵风吹过，她没有拿稳，不小心把伞盖在了男生头上。
“对……对不起！”
真是太丢人了。
宋瑀城的视线被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强行压抑住笑，又把伞柄拿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伞稳稳地撑着，没过多久就到了宋瑀城家门前。
进了丽豪花园后，周围的画风一下就变了。在人行道上拥挤的学生瞬间消失，这个寸土寸金的小区花了很大的面积来做绿化，高矮错落的植被交相掩映，在秋雨下落了满地花花绿绿的叶子。
栗苒没敢四处张望，害怕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禁忌。没走几步他们就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宋瑀城用空着的那只手开了门，带着栗苒进去。
房子很大，装修非常奢华，是欧式宫廷风，栗苒觉得和电视里看到的豪宅差不多，但多了一丝烟火气。
厨房里跑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笑着说：“阿城回来啦？这就是你说的同学吗？来来快进来坐。还有一个菜就好了啊！”
这一点和电视剧不一样，她没叫宋瑀城为少爷。
宋瑀城带着栗苒洗了手，她刚想问他借一个衣架把校服晾起来，就看到宋瑀城主动把湿衣服拿出来放入了烘干机。他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烘干一下吗？”
“没有，没有。”
栗苒绝不会在宋瑀城面前脱袜子。
宋瑀城把自己刚穿回来的校服外套也塞进去，按了几个按钮后带她去了餐厅。
栗苒看着桌上的饭，感觉和妈妈平时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大米饭，鱼香肉丝，炭烤排骨，清蒸娃娃菜，豆腐汤，还有一盘长相奇怪的东西。
宋瑀城在她身边坐下，拿了双筷子给她：“有什么不爱吃的吗？”
“没有。就是，我以为你们有钱人天天吃鲍鱼海参鱼翅汤呢。”
“天天吃那个，谁受得了啊。”宋瑀城笑道，“吃吧。”
两人一起动筷，赵阿姨做好饭之后就拿着吸尘器开始清扫屋子。宋瑀城回头和她说：“赵阿姨，把书房打扫一下。”
“好嘞。”赵阿姨拿着吸尘器上楼去了。
栗苒边吃边问：“你平时一个人住这里吗？”
“嗯，偶尔我父母来荣州处理工作也会住这里。”
这么大的屋子，一个人住着，确实容易寂寞。怪不得宋瑀城要到处物色咖啡馆呆着。
“你呢，自己做饭都会做些什么？”
“我做的很简单，煮一点面条，下两片午餐肉，打个鸡蛋就差不多了。”
宋瑀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妈妈工作忙的话，那你爸爸呢？”
栗苒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我没有爸爸。”
宋瑀城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他没多问，想着怎么转移话题。他看到栗苒一直都没有动那盘皮皮虾，问道：“你不喜欢皮皮虾吗？”
“这是虾？我还以为是蜈蚣……”
宋瑀城好笑地给她夹了一只过去：“尝尝吧，还是挺好吃的。”
“不要！”栗苒猛地端起碗，差点蹦起来：“你你你，把它拿远点！”
栗苒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恶心的食物，打定主意不管它多好吃都绝不会碰一下。
宋瑀城把虾放回自己碗里，把虾肉剥出来放进一个小碟子：“尝尝这个。”
栗苒为了维持自己的礼貌形象，勉强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至少虾肉看起来还算正常。
“好吃吗？”
“还……不错。”
宋瑀城把那盘长相可怕的皮皮虾放到自己手边，将虾肉剥出来呈到碟子里。
一顿午饭边聊边吃，吃完之后栗苒抬头一看，居然才十二点半。她感慨万分地说道：“平时这个时间，我还没到家呢。”
赵阿姨手脚麻利，已经收拾完屋子走了。宋瑀城带着栗苒上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在这里休息吧，这个是书房。”
栗苒看着宽阔得能骑自行车兜圈子的书房，心灵受到了暴击。
“我要先在这里练一会儿琴再睡，你想看看吗？”
栗苒问：“咱们班的器乐选手，该不会就是你吧？”
“你猜对了。”宋瑀城走到琴凳前坐下，把钢琴盖子掀了起来。
“你打算演奏什么？”栗苒坐在宋瑀城的书桌边，看着他把手放在琴键上。落地窗外秋雨依然淅淅沥沥，但屋内温暖又明亮。
“王老师说弹一首大家比较熟悉的就行。我打算弹肖邦的《夜曲》。”
宋瑀城从钢琴上方拿下来一本陈旧的《哈农》，开始练习基本功。栗苒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的侧影。
男生练了指法，音阶，琶音，活动开了手指，随后把书换成了肖邦的《夜曲》。
他在栗苒面前表现得无比自然，弹错了也没有苦恼，大大方方地重来。遇到不熟练的地方就停下来专门练习那一小节，看上去就是在无比正常地练琴。
没有炫技，没有藏拙。
栗苒看着看着，也许是《夜曲》略显悲伤的调子感染了她。她低下头，想着若是宋瑀城坐在她旁边看她弹琵琶，自己也能做到这么镇定自若吗？恐怕很难。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面试那天，男生没有和老师告密；想起了军训时他给自己买零食，帮自己打车；想起了他坦坦荡荡地说自己考了630，没有一丝气恼。
这个人永远站在光明里。他实力强大，但愿意停下来帮助同学，也不介意向众人露出难堪的一面。一直以来，在纠结，在犹豫，在不好意思的，只有自己。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三年的萍水相逢罢了。
宋瑀城余光看到栗苒的眼神逐渐失焦，也许是困了。他停了下来，整理好钢琴，说道：“休息吧。到时间了我来叫你。”
他起身，拉上了窗帘，帮栗苒带上卧室门，随后自己去了书房午睡。
栗苒在手机上设了个闹钟，拉开发带，躺了下来。柔软的被子紧紧包裹住了她，让她感觉很安全。她脑海中还萦绕着肖邦低缓优美的旋律，隐隐闻到被子有一股仿佛被阳光烘烤过的气味，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想到了上午穿的那件羽绒服……
栗苒睡得很好，当闹钟响起时她还沉浸在梦中意犹未尽。她一骨碌爬起来，把床铺好，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宋瑀城准备过来敲门。
“休息的还好吗？”
栗苒惬意地打着哈欠点点头。
经过一中午的烘干，校服终于又变得干燥温暖了。宋瑀城把衣服取出来，转头看栗苒站在镜子前绑头发。
女孩把头发拢起来，手中的发带快速缠绕了几圈，熟练地系紧，拉出一个蝴蝶结。两指宽的棉质蕾丝发带缠绕在手指间，显得手指嫩白柔软。她微微低头，显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来，衣领边缘靠近右肩的地方，宋瑀城看到了一粒细小的红痣，仿佛雪地上落下的一点红梅，引诱着人去采撷，一品芬芳。
栗苒把黑色羽绒服装进袋子，打算还给老师。宋瑀城接过袋子说道：“我下午要去办公室一趟，我帮你带过去吧。”
中午吃好睡好，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也并不觉得烦躁。栗苒和宋瑀城并肩撑伞而行，只觉得心情舒畅。
突然，栗苒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她扭身拔腿就跑，飞一般冲入了附中的男生自行车库，头也没回。宋瑀城震惊无比，但也赶紧追上了栗苒，跟着她冲进车库。
周围都是推着车子往下走的男生，看到他们两个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栗苒跑到一处没人的角落才停下来，车库昏暗的灯光下，她面如死灰。
宋瑀城惊呆了，他小心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栗苒转过头去，不让宋瑀城看她的脸。好半晌后，开口道：“没事，没事。”
声音中的颤抖不用刻意都能听到。
栗苒面朝墙壁深呼吸了几下，转过身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走吧。”
说完就自顾自地登上楼梯出去了。
出去以后就是校园内，栗苒脚步不再惊慌，想来这里算是安全地带。
宋瑀城走到地面后，转头看向校门的方向，那里只有学生和家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栗苒的反应明显不对劲，活像是见了鬼。
宋瑀城快走两步，追上了步伐匆匆的栗苒，把伞打在她上方，担忧地观察她的神色。栗苒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行问。
一整个下午，栗苒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似乎很紧张，但脸上露出了不近人情的冰冷表情，让人不敢去和她搭话。她若要打定主意不搭理人，任谁也无法让她开口。她兀自沉默着，抗拒与任何人做交流。
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饭时间，班上的同学都出门去买饭，当宋瑀城拿着餐盒走回班级时，教室里只有栗苒一个人。她似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此时正沉默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看着前排女生堪称冷漠的脸，想了想开始开口问了句：“栗苒，不去吃晚饭吗？”
栗苒坐在座位上微微摇了摇头，身体其他部分一动不动。
“那太好了，赵阿姨今晚做了两人份的，过来一起吃吧。”宋瑀城的语气还像平时一样，丝毫没有因为栗苒的态度而有所收敛。
栗苒转过了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瑀城，眼眸里暗流涌动，似乎在想着怎么杀人灭口。
宋瑀城带着笑容，平静地回视。
半晌，栗苒软下了一直僵硬着的身体，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碗筷，沉默地和宋瑀城一起吃晚饭。两人近在咫尺，却毫无交流。
饭后，栗苒安静地看着宋瑀城把饭盒一个个盖起来，收拾着碗筷，突然低声开口：“你没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宋瑀城笑了起来：“有啊，我想问你，中午书房的被子还暖和吗？睡着冷不冷？”
栗苒严冰一般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她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半晌后，低着头说：“麻烦你，不要说出去。谢谢。”
即使是这种时候，她还在顾全着礼节，似乎失去这些礼貌用语，她就会彻底丢掉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
晚上回家之后，宋瑀城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着中午栗苒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鼻间似乎还萦绕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毫无疑问，栗苒在很明显地惧怕着什么，她看似平静的面容似乎再受一点点刺激就会崩溃掉。
栗苒这种不正常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宋瑀城就发现栗苒已经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和于珊珊聊着天，听她讲述数学组的男生颜值排行。
“我个人认为，2班的李越的脸是最帅的，但李越个子太矮了，有点遗憾。”
“有多矮啊？”
“嗯，和张老师差不多高吧。”
“哦，那确实有点矮了。”
“还真有一个我觉得很不错的，不过那个人你不太喜欢。”
“谁？我2班没几个认识的人。”
“就是军训时经常过来找你说话的那个啊。陈文灿还偷偷和我说有戏，但我当时就觉得你没看上他。”
栗苒还是没明白到底是哪个。看着她迷茫的表情，于珊珊说道：“就是那个，特别喜欢帮你打水的，一看到你的水喝掉一点了就立马添满的那个。”
“那个人啊，确实怪烦的，不过我还以为他是咱们班的呢。”
不能怪栗苒记性差，军训那会儿她脑子里天天播放歌剧，对于被打扰极其烦躁。为了对付这个男生，栗苒一到休息时间就把水杯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宋瑀城坐在后排，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同情这个男生。献了好几天殷勤，结果栗苒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过，要说隔壁班最帅的，还得是生物组的余琛，虽然成绩差了点，但是性格很好，已经被评为高一年级笨蛋帅哥第一名了。”
“……请问有没有聪明帅哥的榜单呢？”
“那你就得从年级排名靠前的人里面挑了。本来班长很有戏的，可惜月考发挥失常，遗憾落榜了。”
“……这个榜单是你和陈文灿两个人评选出来的吧？”
“哎呀，被你发现啦。”于珊珊笑嘻嘻地答道。
要是让于珊珊知道了班长年级第三，那这个榜单肯定毫无争议了。
栗苒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了忙碌的高中生活当中，似乎把每一点时间都安排满就能把令人烦躁的事情挤出脑海。幸好，她再也没有在学校附近发现那令人烦躁的影子，但有什么麻烦就要找上门来的担忧感一直挥之不去。
没事的。栗苒安慰自己。他们再怎么样，肯定不会来伤害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栗苒，熬过三年，你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
栗苒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啊？去哪？”
“你带手机了吗？”
栗苒从裤兜掏出了老年机。
“你给你妈妈发消息，就说你今天中午来我家吃饭，不回去了。”
栗苒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行呢？！”
“刚刚我妈给我发消息，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已经和钟点工说好了。那天家长会之后，她和你妈妈就交了朋友，这种天气，我们当然要帮忙。”宋瑀城说着早就想好的措辞，“不信的话，你发消息，看看阿姨会不会反对。”
栗苒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不知道林英和班长妈妈关系一下子这么好了。但看着宋瑀城语气笃定，她还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妈，我今天中午能去同学家吃饭吗？”
林英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行啊，雨下这么大你回去也不方便。记得好好谢谢人家。”
栗苒看着手机沉默不语。
宋瑀城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平心而论，栗苒十分不想去宋瑀城家里，一想到这个男生家还在丽豪花园她就更不想去了。但既然妈妈都没反对，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坚持冒雨回去自己做饭吃。
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跟你回去。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栗苒没有伞，但幸好宋瑀城的伞非常宽大。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宋瑀城把伞朝栗苒斜了过来。她转头看着眼角边不远处的伞柄，古朴的红木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男生宽大的手掌关节分明，手指在红木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白皙。
栗苒抬头说：“我来打伞吧。”
宋瑀城把伞柄递给了她。
栗苒摸着红木伞柄，感觉这把伞比自己平时用的折叠伞要沉上许多，再加上宋瑀城个子高了自己一个头，她得把手举高才能不让伞碰到男生。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费力，一阵风吹过，她没有拿稳，不小心把伞盖在了男生头上。
“对……对不起！”
真是太丢人了。
宋瑀城的视线被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强行压抑住笑，又把伞柄拿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伞稳稳地撑着，没过多久就到了宋瑀城家门前。
进了丽豪花园后，周围的画风一下就变了。在人行道上拥挤的学生瞬间消失，这个寸土寸金的小区花了很大的面积来做绿化，高矮错落的植被交相掩映，在秋雨下落了满地花花绿绿的叶子。
栗苒没敢四处张望，害怕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禁忌。没走几步他们就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宋瑀城用空着的那只手开了门，带着栗苒进去。
房子很大，装修非常奢华，是欧式宫廷风，栗苒觉得和电视里看到的豪宅差不多，但多了一丝烟火气。
厨房里跑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笑着说：“阿城回来啦？这就是你说的同学吗？来来快进来坐。还有一个菜就好了啊！”
这一点和电视剧不一样，她没叫宋瑀城为少爷。
宋瑀城带着栗苒洗了手，她刚想问他借一个衣架把校服晾起来，就看到宋瑀城主动把湿衣服拿出来放入了烘干机。他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烘干一下吗？”
“没有，没有。”
栗苒绝不会在宋瑀城面前脱袜子。
宋瑀城把自己刚穿回来的校服外套也塞进去，按了几个按钮后带她去了餐厅。
栗苒看着桌上的饭，感觉和妈妈平时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大米饭，鱼香肉丝，炭烤排骨，清蒸娃娃菜，豆腐汤，还有一盘长相奇怪的东西。
宋瑀城在她身边坐下，拿了双筷子给她：“有什么不爱吃的吗？”
“没有。就是，我以为你们有钱人天天吃鲍鱼海参鱼翅汤呢。”
“天天吃那个，谁受得了啊。”宋瑀城笑道，“吃吧。”
两人一起动筷，赵阿姨做好饭之后就拿着吸尘器开始清扫屋子。宋瑀城回头和她说：“赵阿姨，把书房打扫一下。”
“好嘞。”赵阿姨拿着吸尘器上楼去了。
栗苒边吃边问：“你平时一个人住这里吗？”
“嗯，偶尔我父母来荣州处理工作也会住这里。”
这么大的屋子，一个人住着，确实容易寂寞。怪不得宋瑀城要到处物色咖啡馆呆着。
“你呢，自己做饭都会做些什么？”
“我做的很简单，煮一点面条，下两片午餐肉，打个鸡蛋就差不多了。”
宋瑀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妈妈工作忙的话，那你爸爸呢？”
栗苒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道：“我没有爸爸。”
宋瑀城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他没多问，想着怎么转移话题。他看到栗苒一直都没有动那盘皮皮虾，问道：“你不喜欢皮皮虾吗？”
“这是虾？我还以为是蜈蚣……”
宋瑀城好笑地给她夹了一只过去：“尝尝吧，还是挺好吃的。”
“不要！”栗苒猛地端起碗，差点蹦起来：“你你你，把它拿远点！”
栗苒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恶心的食物，打定主意不管它多好吃都绝不会碰一下。
宋瑀城把虾放回自己碗里，把虾肉剥出来放进一个小碟子：“尝尝这个。”
栗苒为了维持自己的礼貌形象，勉强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至少虾肉看起来还算正常。
“好吃吗？”
“还……不错。”
宋瑀城把那盘长相可怕的皮皮虾放到自己手边，将虾肉剥出来呈到碟子里。
一顿午饭边聊边吃，吃完之后栗苒抬头一看，居然才十二点半。她感慨万分地说道：“平时这个时间，我还没到家呢。”
赵阿姨手脚麻利，已经收拾完屋子走了。宋瑀城带着栗苒上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在这里休息吧，这个是书房。”
栗苒看着宽阔得能骑自行车兜圈子的书房，心灵受到了暴击。
“我要先在这里练一会儿琴再睡，你想看看吗？”
栗苒问：“咱们班的器乐选手，该不会就是你吧？”
“你猜对了。”宋瑀城走到琴凳前坐下，把钢琴盖子掀了起来。
“你打算演奏什么？”栗苒坐在宋瑀城的书桌边，看着他把手放在琴键上。落地窗外秋雨依然淅淅沥沥，但屋内温暖又明亮。
“王老师说弹一首大家比较熟悉的就行。我打算弹肖邦的《夜曲》。”
宋瑀城从钢琴上方拿下来一本陈旧的《哈农》，开始练习基本功。栗苒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的侧影。
男生练了指法，音阶，琶音，活动开了手指，随后把书换成了肖邦的《夜曲》。
他在栗苒面前表现得无比自然，弹错了也没有苦恼，大大方方地重来。遇到不熟练的地方就停下来专门练习那一小节，看上去就是在无比正常地练琴。
没有炫技，没有藏拙。
栗苒看着看着，也许是《夜曲》略显悲伤的调子感染了她。她低下头，想着若是宋瑀城坐在她旁边看她弹琵琶，自己也能做到这么镇定自若吗？恐怕很难。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面试那天，男生没有和老师告密；想起了军训时他给自己买零食，帮自己打车；想起了他坦坦荡荡地说自己考了630，没有一丝气恼。
这个人永远站在光明里。他实力强大，但愿意停下来帮助同学，也不介意向众人露出难堪的一面。一直以来，在纠结，在犹豫，在不好意思的，只有自己。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三年的萍水相逢罢了。
宋瑀城余光看到栗苒的眼神逐渐失焦，也许是困了。他停了下来，整理好钢琴，说道：“休息吧。到时间了我来叫你。”
他起身，拉上了窗帘，帮栗苒带上卧室门，随后自己去了书房午睡。
栗苒在手机上设了个闹钟，拉开发带，躺了下来。柔软的被子紧紧包裹住了她，让她感觉很安全。她脑海中还萦绕着肖邦低缓优美的旋律，隐隐闻到被子有一股仿佛被阳光烘烤过的气味，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想到了上午穿的那件羽绒服……
栗苒睡得很好，当闹钟响起时她还沉浸在梦中意犹未尽。她一骨碌爬起来，把床铺好，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宋瑀城准备过来敲门。
“休息的还好吗？”
栗苒惬意地打着哈欠点点头。
经过一中午的烘干，校服终于又变得干燥温暖了。宋瑀城把衣服取出来，转头看栗苒站在镜子前绑头发。
女孩把头发拢起来，手中的发带快速缠绕了几圈，熟练地系紧，拉出一个蝴蝶结。两指宽的棉质蕾丝发带缠绕在手指间，显得手指嫩白柔软。她微微低头，显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来，衣领边缘靠近右肩的地方，宋瑀城看到了一粒细小的红痣，仿佛雪地上落下的一点红梅，引诱着人去采撷，一品芬芳。
栗苒把黑色羽绒服装进袋子，打算还给老师。宋瑀城接过袋子说道：“我下午要去办公室一趟，我帮你带过去吧。”
中午吃好睡好，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也并不觉得烦躁。栗苒和宋瑀城并肩撑伞而行，只觉得心情舒畅。
突然，栗苒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她扭身拔腿就跑，飞一般冲入了附中的男生自行车库，头也没回。宋瑀城震惊无比，但也赶紧追上了栗苒，跟着她冲进车库。
周围都是推着车子往下走的男生，看到他们两个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栗苒跑到一处没人的角落才停下来，车库昏暗的灯光下，她面如死灰。
宋瑀城惊呆了，他小心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栗苒转过头去，不让宋瑀城看她的脸。好半晌后，开口道：“没事，没事。”
声音中的颤抖不用刻意都能听到。
栗苒面朝墙壁深呼吸了几下，转过身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走吧。”
说完就自顾自地登上楼梯出去了。
出去以后就是校园内，栗苒脚步不再惊慌，想来这里算是安全地带。
宋瑀城走到地面后，转头看向校门的方向，那里只有学生和家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栗苒的反应明显不对劲，活像是见了鬼。
宋瑀城快走两步，追上了步伐匆匆的栗苒，把伞打在她上方，担忧地观察她的神色。栗苒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行问。
一整个下午，栗苒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似乎很紧张，但脸上露出了不近人情的冰冷表情，让人不敢去和她搭话。她若要打定主意不搭理人，任谁也无法让她开口。她兀自沉默着，抗拒与任何人做交流。
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饭时间，班上的同学都出门去买饭，当宋瑀城拿着餐盒走回班级时，教室里只有栗苒一个人。她似乎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此时正沉默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看着前排女生堪称冷漠的脸，想了想开始开口问了句：“栗苒，不去吃晚饭吗？”
栗苒坐在座位上微微摇了摇头，身体其他部分一动不动。
“那太好了，赵阿姨今晚做了两人份的，过来一起吃吧。”宋瑀城的语气还像平时一样，丝毫没有因为栗苒的态度而有所收敛。
栗苒转过了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宋瑀城，眼眸里暗流涌动，似乎在想着怎么杀人灭口。
宋瑀城带着笑容，平静地回视。
半晌，栗苒软下了一直僵硬着的身体，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碗筷，沉默地和宋瑀城一起吃晚饭。两人近在咫尺，却毫无交流。
饭后，栗苒安静地看着宋瑀城把饭盒一个个盖起来，收拾着碗筷，突然低声开口：“你没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宋瑀城笑了起来：“有啊，我想问你，中午书房的被子还暖和吗？睡着冷不冷？”
栗苒严冰一般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她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半晌后，低着头说：“麻烦你，不要说出去。谢谢。”
即使是这种时候，她还在顾全着礼节，似乎失去这些礼貌用语，她就会彻底丢掉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
晚上回家之后，宋瑀城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着中午栗苒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鼻间似乎还萦绕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毫无疑问，栗苒在很明显地惧怕着什么，她看似平静的面容似乎再受一点点刺激就会崩溃掉。
栗苒这种不正常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宋瑀城就发现栗苒已经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和于珊珊聊着天，听她讲述数学组的男生颜值排行。
“我个人认为，2班的李越的脸是最帅的，但李越个子太矮了，有点遗憾。”
“有多矮啊？”
“嗯，和张老师差不多高吧。”
“哦，那确实有点矮了。”
“还真有一个我觉得很不错的，不过那个人你不太喜欢。”
“谁？我2班没几个认识的人。”
“就是军训时经常过来找你说话的那个啊。陈文灿还偷偷和我说有戏，但我当时就觉得你没看上他。”
栗苒还是没明白到底是哪个。看着她迷茫的表情，于珊珊说道：“就是那个，特别喜欢帮你打水的，一看到你的水喝掉一点了就立马添满的那个。”
“那个人啊，确实怪烦的，不过我还以为他是咱们班的呢。”
不能怪栗苒记性差，军训那会儿她脑子里天天播放歌剧，对于被打扰极其烦躁。为了对付这个男生，栗苒一到休息时间就把水杯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宋瑀城坐在后排，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同情这个男生。献了好几天殷勤，结果栗苒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过，要说隔壁班最帅的，还得是生物组的余琛，虽然成绩差了点，但是性格很好，已经被评为高一年级笨蛋帅哥第一名了。”
“……请问有没有聪明帅哥的榜单呢？”
“那你就得从年级排名靠前的人里面挑了。本来班长很有戏的，可惜月考发挥失常，遗憾落榜了。”
“……这个榜单是你和陈文灿两个人评选出来的吧？”
“哎呀，被你发现啦。”于珊珊笑嘻嘻地答道。
要是让于珊珊知道了班长年级第三，那这个榜单肯定毫无争议了。
栗苒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了忙碌的高中生活当中，似乎把每一点时间都安排满就能把令人烦躁的事情挤出脑海。幸好，她再也没有在学校附近发现那令人烦躁的影子，但有什么麻烦就要找上门来的担忧感一直挥之不去。
没事的。栗苒安慰自己。他们再怎么样，肯定不会来伤害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栗苒，熬过三年，你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