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闫十七年三月初四,是初选名单确定下来后,秦晚同柳箬一起结束为期两个半月宫廷礼仪学习的时候,也是柳箬走出失恋阴影的时候。

    此时两人将将送走教规矩的章嬷嬷,柳箬仿佛被放出笼中的小鸟似的,撒欢儿朝院中奔跑,一会儿闻闻花,好香,一会儿抓些叶子洒满天,一会儿捡起颗石头朝池塘斜切过去,噗噗噗,三连串儿……又张开双臂,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

    秦晚一路缓缓跟着,却怎么都看不够……时隔一个多月,活生生的明媚少女,再次出现在眼前了,还这般活泼,真好……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边,柳箬闹够了又跑回秦晚身边:“不愧是宫里老嬷嬷,说话很……咦,表姐,你怎么哭了?”

    柳箬吓坏了,连忙抬起袖子就给秦晚擦眼泪:“是不是觉得这段时间学规矩太苦太压抑,不怕不怕啊,我这便带表姐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秦晚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柳箬:“太好了,太好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好了,朋友还在的感觉,太好了。

    就在柳箬狐疑的时候,秦晚放开了她:“我是说,能出去逛,太好了,不过我还有事,等过两日吧,我来寻你。”

    说着,不等柳箬反应过来,就朝府外跑去,等出了院子,秦晚又拐了个弯儿,朝后门去,避开同前门的柳玉书见面。

    出了柳府,秦晚找了间铺子,谎称给夫君买男装,又寻了个无人地乔装一番后,雇了辆马车,来到烟雨阁前……

    在计划威胁皇后的时候,祁昭曾问她,等救下箬儿后会有何打算,她并没有隐瞒,说需要再进宫,直到成为皇后,这样才能回家,她说必须要回家。

    那时祁昭好像沉默了不少时间,接着说,等回到过去后想办法寻他。

    秦晚仔细想了想,皇宫中行事,孤掌难鸣,确实需要朋友帮助,就拿上次来说,若没有祁昭、东至和蕊娘的帮忙,她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况且此次回溯时间后,冷却时间变成了八个多月,能挽回的更多,期间容错率也会减少……

    思绪回笼,秦晚撞上笑嘻嘻迎上前来的六子:“秦公子来啦。”

    秦晚朝六子露出善意一笑:“赵公子可在?”

    六子点点头:“在呢在呢,请随小人来。”

    再走上熟悉的楼梯,踏入熟悉的房间,看见熟悉的美少年,秦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六子退下后,赵七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示意她坐下:“秦姑娘单独寻赵某,柳兄可知,别回头又怨上赵某了。”

    此时此刻的祁昭并不知晓秦晚即将入宫的事情,她举起桌案前的茶杯啜了一口:“赵兄慎言,如今我已经是待选秀女了,和二表哥并无任何私情。”

    赵七眉头微挑:“哦?既如此,姑娘寻赵某何事?”

    秦晚道:“那日棋局未能守约,不知今日可否得赵兄教诲?”

    说着,秦晚自顾起身,来到棋桌前,朝赵七掀眉:“赵兄,请。”

    赵七笑着起身坐到秦晚对面,微斜着身子,肆意慵懒:“秦姑娘只怕有事要说,何不直言?”

    秦晚执黑子,先行一步:“想同赵兄说个故事,有点儿长,咱们边下边说?”

    又朝窗外看了眼:“私人密谈,能否让东至离远些?”

    赵七持白子的手一顿,眯眼看向秦晚:“秦姑娘似乎知道得过多了。”

    秦晚嘿嘿一笑:“我还知道更多呢,全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赵兄想听否?”

    见赵七似乎有所犹疑,秦晚又粲然一笑:“我不过区区弱女子,赵兄不会怕了吧。”

    赵七也笑了:“好,姑娘这激将,在下接了……东至,离远些。”

    随着窗口传来一阵动静,又消息后,赵七终是落下手中白子。

    秦晚却没有继续落子,而是开始专心说故事:“秀女入宫,终选那日……”

    将进宫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都说了,赵七并没有打断,也没问什么,只是专注地听着,偶尔起身添茶倒水。

    来烟雨阁的时候,尚在午间,说完时,已至酉正,秦晚端起杯子,将里边儿的茶水一饮而尽,定定看着祁昭:“你怎么想?”

    记忆,祁昭自然是有的,否则也不会眼巴巴赶来烟雨阁,至于为何继续瞒着……反正秦姑娘已经将能逆转时间的事情说了,若是此时坦白,只那些吻来说,爱慕秦姑娘的心意就再也藏不住了……他想,若是秦姑娘此时此刻知道他的龌龊心思,怕是再也无法以正常心态同他合作了吧,与其让秦姑娘尴尬难堪,不如将秘密藏于心底。

    见祁昭好半天没说话,秦晚以为他不相信,思索着说些什么找补,却听对方指了指棋局:“该你落子了。”

    秦晚轻笑一声,捻起棋子,落了下去。

    一局终了——打平。

    祁昭轻挑眉头:“看来在下的棋艺,秦姑娘学了个十成十呢。”

    秦晚笑了笑:“那是赵兄刻意相让,下的是指导棋……饿了,赵兄这里可有吃的?”

    祁昭起身戴上白狐面具,推门出去,不久后折回,六子将菜品端了来。

    用膳期间,祁昭打开北边窗户,霎时,影影绰绰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两人一边听着,一边吃着,两人谁也没说话。

    等用膳完毕,祁昭起身:“要派车送你回府吗?”

    秦晚摇了摇头:“我想走走……不过,我会变妆的手艺,你要不要装扮一下,出去逛逛?”

    祁昭点点头,拿出一个口哨吹了,不久后南边窗口传来动静,他道:“买套妆盒。”

    等东至送来妆盒的时候,正要离开,却被秦晚叫住:“你要不要换个装,扮做你家主人的小弟?”

    东至直接愣住,见祁昭点头,这才留下。

    不消片刻,见到自家王爷变成奇奇怪怪的粗糙汉子后,东至差点没将眼珠子抠出来:“这,这这这,哈哈哈,头一次见王爷您这么丑。”

    等又过了些时候,瞧见镜中满脸麻子的自己,东至笑不出来了:“秦姑娘,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晚大方承认:“嗯,谁让你嘲笑你家王爷的。”

    东至发现了,秦姑娘比她想象中还要好说话,一点没有架子不说,在知道王爷的身份下,还能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嘿嘿,他家王爷的春天怕不是要来了,他得好好助力一把。

    于是,等三人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东至就将此前两人特地暗地里守护柳箬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秦姑娘赏给他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们瞧见我扇箬儿巴掌的凶悍模样了?”

    东至当场傻眼,正要说些什么找补,却见秦姑娘笑了:“哎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呢,你们可不知道,我从前在家中时就是这种性子,谁欺负我,就当场报复回去,瞧见身边的谁烂泥扶不上墙,恨不得把对方的头按水里让对方清醒清醒。”

    为了体恤民众,皇帝早已将宵禁时间改为亥正,此时正值春末,气温朝着炎热的方向流淌着,百姓们愿意在夜晚出来散心,或三五成群侃天侃地,或与心爱的妻子携手相逛夜市……

    祁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瞧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嘈杂声中眉飞色舞的少女……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突然,祁昭脑海中蹦出这么一句。

    纵然再不舍,秦府还是到了。

    祁昭也终于开口了:“需要我做什么?”

    秦晚看着眼前大汉,神色中多了一丝认真:“终选那日别进宫,私下再寻个理由去请罪,咱们一起等……”等皇后去世。

    祁昭“嗯”了声,将口哨交给秦晚:“一切小心。”

    ……

    接下来的发展,同上次相比大差不离,要说区别,就是秦晚用祁昭送的高价物品收买了户部,让柳箬成功落选,而她则顺利通过,也提前将不喜欢柳玉书的事情告知了对方,避免了柳英杰的捣乱,也避免了终选前的那次见驾。

    是以,秦晚并没有被安排到霜云轩,而是长春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偏院——花笺阁,主位之人乃是锦嫔,一个性格温和不喜参与纷杂的女子。

    至于锦嫔有什么小心思,秦晚并不感兴趣,她只静静等着……

    等到柳英杰来寻他,说柳玉书要入宫为监的事情……此次柳英杰的态度不错,不像上次那般,秦晚立刻写了纸条让对方带出去交给七王爷,柳英杰虽然狐疑,到底还是接了。

    等到东至暗夜前来,秦晚告诉他要做的事情。

    又等到郑翠第一个承宠,恃宠而骄,暗中救下秋雅……

    当然,秦晚也有没等到的,比如没有丹姝的效忠,但好在露珠性命保住了,还有贺竹雨,被皇帝封了常在。

    总之,除了秦晚和皇帝之间的联系,一切发展同上次差不多一样,秦晚并没有刻意改变,只旁观者后宫中的一切,按部就班地过着……仿佛被遗忘了似的。

    闲时光阴易过,很快入宫后的第一个除夕夜来临,第一个春节来临,第一个元宵节来临……秦晚的金手指冷却时间也已经过了。

    皇帝还是亲自出宫去了边境御驾亲征,等再回宫的时候,已是三月初。

    祁宸回宫的时候,悦嫔被贴身宫女月季告发试图谋害齐妃,被皇后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晚正在院中种花,玲儿在一旁绘声绘色:“悦嫔娘娘不服气,嚷嚷着要见陛下,结果陛下见了,等从冷宫出去后,悦嫔突然撞柱自戕,太可怕了。”

    宫女麦穗立刻鬼鬼祟祟朝四周看去,然后打了玲儿一下:“玲儿姐,可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议论妃嫔和陛下可是大罪。”

    没错,秦晚还没得机会侍寝,可用了些小手段,加上东至的配合,还是将麦穗要了来,此外还有小瓶子和小安子,至于小顺子,得等她升了位份再想办法弄过来。

    悦嫔自戕没多久,车大将军因为谋反而诛九族的消息也传入了后宫,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秦晚倒是不意外,若非皇帝授意,皇后怎么可能将悦嫔打入冷宫呢,看来皇帝出宫,主要目的是为了抵御外敌……这个皇帝,还算对得起百姓。

    而在收到消息的当天夜里,东至带着乔装后的祁昭上门了,后者同秦晚密谈:“朝中一连损失两名战将,边境战事频发,玉书打算报名当兵,我也准备去,皇兄已经答应。”

    秦晚只问:“陛下的条件是什么?”

    祁昭垂眸:“回朝后交出兵权,自断一臂,与麾下将士死生不复相见。”

    秦晚“嗯”了声:“去吧,之后的事情交给我,每个月通次信,若收不到,我便当你遇难,会逆转时间,再传信告知,好让你及时做出应对。”

    祁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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