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64白驹余光
少女晶莹的眼球反射着盈盈光芒，除却眼前屏幕上飞速流动的红黄蓝键，耳边炸裂的鼓点，万物憩息在冷寂的黑暗里。她并没有发现困意已经袭来，只在满屏金色光芒中瞄见判定线突然变蓝时猛地清醒，随后闪电般点点左上角的暂停键，气恼地晃着脑袋猛砸枕头。黑簌簌的长发随着她的晃动从脑后披散到脸前，使这一幕看起来颇为可怖。正准备重新开始，几条系统提示突然叮叮叮弹出，引得她呼吸一滞。
「睡了吗？我睡不着。」
「呐呐，姐姐，陪我说句话嘛～」
「求你了！！好不好？」
「姐姐我知道你肯定没睡！所以我才发过来的！！好不容易黑进你的系统欸，再不理我就掐你网了哦～」
无所谓，反正，这个游戏，没有网也可以打，只不过……哈欠……不能把成绩上传。她还以为，□□通知忘关了，要是白天上交的时候突然有人发来，保不准……被老太婆，仔仔细细拷问一遍然后，果断删除联系人。想着想着，眼皮……居然耷拉下来，差点就这样睡着。她拍拍脸，意识到这样的状态，再打也是徒劳，于是撑着，上线，敲了几个字。敲得，好慢。
「困了。先下了。」
「欸！！！怎么这样，亏我忙完一大堆事情以后第一时间来找你！！」
「是吗，那谢谢你。既然不是睡不着就不用麻烦我了。」
「不不不！！我是睡不着！！！必须要有姐姐的摇篮曲和晚安才能睡着！！！」
困意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汹涌，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你娘，你几岁了，这两句话我都要说吐了。」
「那你也知道嘛～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我这样一个小宝宝失眠到天亮？QAQ」
唉，拗不过他。迷糊间她只记得自己按住了语音条，不知哼哼了什么过去。网线的另一头，他听着少女起先断断续续的哼唱，到后来只剩下轻浅，绵长的呼吸声，60秒整，不禁哑然失笑。
上回她困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二十几天？三十几天？他掐指一算，似乎刚好一个月。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而且她应该忘了把平板藏回去，如果明天被发现……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他没来得及跟她说重要的事，犹豫片刻，还是关掉了她的消息通知，把要说的编辑成长长一串文字，顺带一个文件。明天早上她要面对的……等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只不过……会有几天没办法联系到她而已。
屏幕熄灭，与千里之外那个房间相同的黑暗溢满空间。但没多久，黑暗又突然散去，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响起，同样的光芒映满那对盈盈的眼。
————
安期颐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拨弄着咖啡里的冰块，轻轻抿一口，甜腻的味道险些让她皱起眉头。哪个（和谐）放进去这么多糖——呃好吧貌似就是面前这两位之一，故她现在的表情不能崩，甚至要合适地露出笑容。
“……所以说，照片和纲要我已经弄好了，你们看着办吧！”
明明一个人完成这种社会实践报告更快的说……要不是为了该死的量化考核分……
“那文稿怎么办，这么大量的文字总不能全由我一个人来写吧？期颐，写好以后你再帮我改改怎么样？”
安期颐点点头，把咖啡放在一边，继续浏览着电脑网页上的PPT模板。那个人的性子她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草草地写个大概就拜托她“润色”，加上排版和制作，到头来还是她的工作量最大。不过反正寒假里没什么事，她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又讨论了一会儿，她便表示外面的环境过于嘈杂，收拾着准备回家。两位同学摆摆手，凑到一起开始聊最近的八卦，没有留意到那杯满满当当留在桌上的咖啡。咖啡馆门口的铃铛脆响，她走进寒风中，裹紧连帽围巾。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捕捉到既定目标，请问是否追踪？」
「好家伙终于出来了！黄河黄河我是长江，现在长江作为临时指导员，对你下达追踪指令！」
今天的气温估计有零下了……天空零零碎碎地掉下几块白色物质，可惜在这个南方滨海小城，雪里注定夹着雨，终归会沉甸甸砸到地上变成肮脏的泥洼。上一次这里积起没过脚踝的雪已经是十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很小，鲜明地记得自己与妈妈在公园里堆的小雪人。妈妈还从路边摊买了一根胡萝卜，充当雪人的鼻子。
不对……鲜明的画面只闪现了一瞬。今年她十六，应该差不多正好十年。她的记性好得很，怎么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了？
「报告指挥员，检测到敌方持有物信息，是否继续追踪？」
「放心，没事！系统刚找夏至升级过，你不是也检查过没毛病了，继续！我就不信姓易的这次能干过我们！」
欸，刚刚她在想什么来着……
失神的片刻，兜里手机传来震感将她拉回现实。
【【春节】邀请您加入视频会议】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么早开始干什么……虽然只是吐槽性地想想，她还是转了个弯，溜进狭窄的小巷，顺手推进一旁不起眼的奶茶店。蹭人家地盘总不能空着手，于是又随便点了杯果茶，多冰，无糖。戴上耳机，用围巾和帽子把脸遮得只剩一双眼睛，和嘴巴的一条缝。点进会议的时候浅浅吸了一口，果然，又甜得掉牙，遂把它推得远远的再也不想碰了。
屏幕中间只有一张大脸，咧着嘴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头发看起来没梳的样子，或懒洋洋或张牙舞爪地翘得半天高。头一回看见她本人，稍微有点惊悚，不自觉又把果茶拿回来吸几口压压惊。
“哟！这就是「谷雨」本人了，不错不错，很上道嘛！”
“emmm……你指什么？”
“把脸遮起来的样子！等会儿进来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遮得严实，好像老娘要把他们炖了一样。我真的很不理解！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想露脸？？”
“v我50给你露一个。”
“真的吗！”
「报告指挥员，这个角度看起来很不错，是否拍摄？」
「嗯，眼光不错。本指挥员就将这份重大任务全权交给你了。」
「你们怎么又玩上了……唔！-滋-滋—」
【消息提示：支付宝到账 200.00元】
“我……你来真的？！”
“够看四次了吧，来来来！把围巾给我扯下来，如果有人进来我马上赶出去～”
无奈，谁和money过不去。利落扯了围巾和帽子，理了理头发，把脸怼着摄像头。
“噢吼吼吼吼大美女！！呜呜呜我的眼光果然是坠吊的，一看你那双眼睛就知道底下的颜绝对不一般，吼吼吼吼……”
感觉她在疯狂截图但是没有证据……
“哟西，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了，先下喽～”
“？？？不是，这——”
还没说完，对面就已经挂断了，只留她一个对着屏幕发愣。安期颐连忙打开对方的对话框，发去一连串问号。
「——滋滋-滋—干扰因素已消除，目前获得成果1.24GB，任务继续。」
【百岁山】？？？？？？？
【禧年锦时】肿么了宝宝
【百岁山】你还问我怎么了？？？
【禧年锦时】噢我知道了，是不是霜降那家伙没说清楚？嗨呀可怜的孩纸不要太单纯哦，其实捏，这是一场面试而且恭喜你，通过了！！！
「报告指挥员报告指挥员，检测到敌方在途核聚变打击，打击已到达！防火墙正在应敌！！是否—滋——续——」
「*！姓易的我*—滋-**！不就是拍几张你老-滋—-片吗至于—滋滋—-滋——」
【百岁山】。
【百岁山】你觉得我应该什么反应
【禧年锦时】应该说：太好了！谢谢您面试官，我能通过都是您慧眼独具呐！
【百岁山】太好了！谢谢您面试官，我能通过都是您慧眼独具呐！
【禧年锦时】不用谢，别客气呵呵呵～还有，欢迎来到ZW——全称Zukünftiges Weltrettungsprogramm，名字有点长不用死记哦
【百岁山】什么中二鬼名字
【禧年锦时】嗨呀嗨呀不要在意～不过小谷雨你也太好骗了，两百就能收买你，你不怕我盗用你的脸部信息吗
【百岁山】我化了妆，眼眉鼻唇都改了
「啊啊-滋—啊——我的系纟—滋-统！我-滋—-！！！黄河黄-滋滋—救一下—-滋滋-求你——」
【禧年锦时】……
【禧年锦时】不愧是你，差点信了
【禧年锦时】那就先这样吧，下次正式会议时间群里另行通知，我有事先下喽，mua
「报告—滋滋滋滋——务失败—滋滋—-销毁—请——滋滋滋-退—滋滋——」
安期颐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从打开手机到现在，整个过程似乎不到五分钟。虽然店里没有风，还是有点凌乱，感觉自己进的是传销组织。眼珠胀痛，刚刚的对话似曾相识，好像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脑袋晕晕的，一定是最近上网太多了没好好休息，回去补个觉先。
管店小伙见没了客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这僻店，遂把小音响切成了自己喜欢的歌，边哼着边收拾。捧起那杯只喝了几口的奶茶，摇摇头咂咂嘴，用完美的抛物线将它送进垃圾桶。
————
“怎么样！我就说这妞妞还可以吧，长相另算，和我非常聊得来！”
清瘦的孩子裹着不合身的灰扑扑松垮外套，站在她身后默默扶额。
“我……有个问题。”
“有屁快放。”
“你，真的是老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喂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现在又反过来问我？”
“……刚刚交接过来，还不太适应。”
“嘁，那你前几次就没见过我了？今天才认识？”
“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我一般都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原来那位应该跟你很熟。”
“噢。我的存在感这么低的吗……那，她到底怎么样？总感觉我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应该是的吧？”
男孩怔忪片刻，无奈笑出声，垂首在她身边耳语。看着她素日带着戏谑、日后将变得狭长的眸慢慢瞪得极圆，脚尖一蹬坐着转椅飞了出去，满房间转。他走上前平静地整理好桌上的记录，仔细翻阅着现有的资料和电脑上的数据。小女孩仍兀自捂着耳朵，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在这一点上，只能说你不愧是老大。本来以前那位的意思是把她先保护起来，闲置一次。但是没想到……”男孩耸耸肩，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好吧好吧，怪我怪我。没办法嘛，谁叫我们俩这么有缘，我明明只想要个暑假作业是她非要跟我聊天……”
“你只是馋人家脸皮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颜控狗的事，能叫馋吗……”
“……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霜降」？”
“没有啊，怎……嘶！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你还好看的人吗？！”
“那倒……不至于，只能说，嗯，不相上下罢了。”
女孩消停了一会儿，闭眼想象着。房间里剩下小男孩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她眯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他，孩子身上透着浓浓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不如说他从头到尾都很别扭——八月天还穿这么厚的衣服，怕冷也要有个限度啊，虽然空调打的有点低，确实有点凉飕飕的……发了会儿呆又开始转圈圈，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正合我意！为了感谢你把朕推上这个位置，准你晚上给朕做饭！”
“……皇恩浩荡，微臣受不起……等夜王爷一回来我就溜……那个，处暑那边发来消息，说你不让他们参加会议，害他的设备被霜降攻击用不了了，找你报销。”
“额……我承认看到美颜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是我的不对，当时下意识不想让他们看了……可是他指望我们几个小学生能有几个钱捏，而且这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不对，啊？？他们真跑到那镇上去啦？？”
“并没有，立春说他不知从哪儿——查清楚了，是请夏至教了一部分程序，再通过他们自己的东西入侵那边的监控，说是想……哎，你们真的完全没变啊……还说一般路过惊蛰被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让你务必管管他们……”
“这，事，呵呵，欸嘿嘿……”
楼下的大门似乎有轻微的响动，没过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回来了。”
女孩顿时一跃而起，飞奔过去正好扑进打开房门的另一个男孩怀里。
“老哥！清明说他做的饭超——级好吃哦！反正方姨他们还要好几天才回来他爸妈也忙，让他这几天住我们家吧！”
清明：……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谁知一向面瘫的哥哥一扫外出归来的疲惫，目光灼灼望向他：“真的吗？”
清明：……
怎么办，本来第一次来别人家玩就很紧张了，现在还被要求留宿，更紧张了。原来那家伙说的精神会受年龄影响是这样的……他有些恍惚地想。看着面前两兄妹可怜巴巴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重点。
“你们……大人不在的时候都吃什么？”
小女孩举起了手中的薯片：“这个！但是吃太多就有点想念热乎乎的东西，如果去外面买的话要走好远好远……”
……这俩瓜娃子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在这个外卖还不是十分普及的年代，帮佣的人放了假就得饿着，父母也不回来看看，真是难为他们了。
“好吧。那你们喜欢吃什么？”
“噢噢噢噢噢好耶！！枫枫你真的什么都会做吗？那我要吃咖喱、开水白菜、鲜奶烤鱼、蜂蜜蛋糕……”
“来点鹅肝酱也不错。”
……
他就不该问这两个贵公子大小姐。
耳边突然有带着潮气的自然风划过，他回头，发现身后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一条缝。
窗外明明艳阳高照，却仿佛有某种冰冷的死寂由外而内一点点渗透开来。
屋内三人顿时停住嬉笑，朝窗外望去。
“清明？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女孩哆嗦着护住自己的胳膊，试图驱赶来自内心深处本能的不安。
“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这不可能……”一向沉稳的他皱着眉喃喃自语，眉间是少有的慌乱，不过很快被他压下去。“「除夕」，你们家周围巡逻的人呢？”
“……座机打不通，我试试无线电。”冷酷男孩试着呼叫警卫，却只能听见沙沙杂音。
“我知道了，是塔罗组的！可是他们想干什么……？”被称呼为清明的孩子摸出他随身携带的一本厚厚的小本子急匆匆翻着，又拿笔往上记录着什么，写完后重新用挂在脖间那枚不易被察觉的小钥匙锁上，然后不知藏去了哪里。抬头一看，兄妹俩都愣愣地盯着他。空气正在慢慢变得黏重。他生气地揉了揉脑袋。如果是那家伙，现在会怎么做？
“啊啊啊算了——事不宜迟！要是以前我还可以上……你们别指望现在文职的我能有什么用场……等会儿我教你们，快下楼快下楼！”
“清明，文职是什么？外面的是什么？塔罗组又是什么？”女孩拉着哥哥边跑边问，只觉得空气如铅一般，快要窒息了。
“其他的打完再告诉你……「乌云」来了！”
「睡了吗？我睡不着。」
「呐呐，姐姐，陪我说句话嘛～」
「求你了！！好不好？」
「姐姐我知道你肯定没睡！所以我才发过来的！！好不容易黑进你的系统欸，再不理我就掐你网了哦～」
无所谓，反正，这个游戏，没有网也可以打，只不过……哈欠……不能把成绩上传。她还以为，□□通知忘关了，要是白天上交的时候突然有人发来，保不准……被老太婆，仔仔细细拷问一遍然后，果断删除联系人。想着想着，眼皮……居然耷拉下来，差点就这样睡着。她拍拍脸，意识到这样的状态，再打也是徒劳，于是撑着，上线，敲了几个字。敲得，好慢。
「困了。先下了。」
「欸！！！怎么这样，亏我忙完一大堆事情以后第一时间来找你！！」
「是吗，那谢谢你。既然不是睡不着就不用麻烦我了。」
「不不不！！我是睡不着！！！必须要有姐姐的摇篮曲和晚安才能睡着！！！」
困意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汹涌，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你娘，你几岁了，这两句话我都要说吐了。」
「那你也知道嘛～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我这样一个小宝宝失眠到天亮？QAQ」
唉，拗不过他。迷糊间她只记得自己按住了语音条，不知哼哼了什么过去。网线的另一头，他听着少女起先断断续续的哼唱，到后来只剩下轻浅，绵长的呼吸声，60秒整，不禁哑然失笑。
上回她困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二十几天？三十几天？他掐指一算，似乎刚好一个月。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而且她应该忘了把平板藏回去，如果明天被发现……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他没来得及跟她说重要的事，犹豫片刻，还是关掉了她的消息通知，把要说的编辑成长长一串文字，顺带一个文件。明天早上她要面对的……等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只不过……会有几天没办法联系到她而已。
屏幕熄灭，与千里之外那个房间相同的黑暗溢满空间。但没多久，黑暗又突然散去，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响起，同样的光芒映满那对盈盈的眼。
————
安期颐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拨弄着咖啡里的冰块，轻轻抿一口，甜腻的味道险些让她皱起眉头。哪个（和谐）放进去这么多糖——呃好吧貌似就是面前这两位之一，故她现在的表情不能崩，甚至要合适地露出笑容。
“……所以说，照片和纲要我已经弄好了，你们看着办吧！”
明明一个人完成这种社会实践报告更快的说……要不是为了该死的量化考核分……
“那文稿怎么办，这么大量的文字总不能全由我一个人来写吧？期颐，写好以后你再帮我改改怎么样？”
安期颐点点头，把咖啡放在一边，继续浏览着电脑网页上的PPT模板。那个人的性子她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草草地写个大概就拜托她“润色”，加上排版和制作，到头来还是她的工作量最大。不过反正寒假里没什么事，她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又讨论了一会儿，她便表示外面的环境过于嘈杂，收拾着准备回家。两位同学摆摆手，凑到一起开始聊最近的八卦，没有留意到那杯满满当当留在桌上的咖啡。咖啡馆门口的铃铛脆响，她走进寒风中，裹紧连帽围巾。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捕捉到既定目标，请问是否追踪？」
「好家伙终于出来了！黄河黄河我是长江，现在长江作为临时指导员，对你下达追踪指令！」
今天的气温估计有零下了……天空零零碎碎地掉下几块白色物质，可惜在这个南方滨海小城，雪里注定夹着雨，终归会沉甸甸砸到地上变成肮脏的泥洼。上一次这里积起没过脚踝的雪已经是十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很小，鲜明地记得自己与妈妈在公园里堆的小雪人。妈妈还从路边摊买了一根胡萝卜，充当雪人的鼻子。
不对……鲜明的画面只闪现了一瞬。今年她十六，应该差不多正好十年。她的记性好得很，怎么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了？
「报告指挥员，检测到敌方持有物信息，是否继续追踪？」
「放心，没事！系统刚找夏至升级过，你不是也检查过没毛病了，继续！我就不信姓易的这次能干过我们！」
欸，刚刚她在想什么来着……
失神的片刻，兜里手机传来震感将她拉回现实。
【【春节】邀请您加入视频会议】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么早开始干什么……虽然只是吐槽性地想想，她还是转了个弯，溜进狭窄的小巷，顺手推进一旁不起眼的奶茶店。蹭人家地盘总不能空着手，于是又随便点了杯果茶，多冰，无糖。戴上耳机，用围巾和帽子把脸遮得只剩一双眼睛，和嘴巴的一条缝。点进会议的时候浅浅吸了一口，果然，又甜得掉牙，遂把它推得远远的再也不想碰了。
屏幕中间只有一张大脸，咧着嘴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头发看起来没梳的样子，或懒洋洋或张牙舞爪地翘得半天高。头一回看见她本人，稍微有点惊悚，不自觉又把果茶拿回来吸几口压压惊。
“哟！这就是「谷雨」本人了，不错不错，很上道嘛！”
“emmm……你指什么？”
“把脸遮起来的样子！等会儿进来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遮得严实，好像老娘要把他们炖了一样。我真的很不理解！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想露脸？？”
“v我50给你露一个。”
“真的吗！”
「报告指挥员，这个角度看起来很不错，是否拍摄？」
「嗯，眼光不错。本指挥员就将这份重大任务全权交给你了。」
「你们怎么又玩上了……唔！-滋-滋—」
【消息提示：支付宝到账 200.00元】
“我……你来真的？！”
“够看四次了吧，来来来！把围巾给我扯下来，如果有人进来我马上赶出去～”
无奈，谁和money过不去。利落扯了围巾和帽子，理了理头发，把脸怼着摄像头。
“噢吼吼吼吼大美女！！呜呜呜我的眼光果然是坠吊的，一看你那双眼睛就知道底下的颜绝对不一般，吼吼吼吼……”
感觉她在疯狂截图但是没有证据……
“哟西，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了，先下喽～”
“？？？不是，这——”
还没说完，对面就已经挂断了，只留她一个对着屏幕发愣。安期颐连忙打开对方的对话框，发去一连串问号。
「——滋滋-滋—干扰因素已消除，目前获得成果1.24GB，任务继续。」
【百岁山】？？？？？？？
【禧年锦时】肿么了宝宝
【百岁山】你还问我怎么了？？？
【禧年锦时】噢我知道了，是不是霜降那家伙没说清楚？嗨呀可怜的孩纸不要太单纯哦，其实捏，这是一场面试而且恭喜你，通过了！！！
「报告指挥员报告指挥员，检测到敌方在途核聚变打击，打击已到达！防火墙正在应敌！！是否—滋——续——」
「*！姓易的我*—滋-**！不就是拍几张你老-滋—-片吗至于—滋滋—-滋——」
【百岁山】。
【百岁山】你觉得我应该什么反应
【禧年锦时】应该说：太好了！谢谢您面试官，我能通过都是您慧眼独具呐！
【百岁山】太好了！谢谢您面试官，我能通过都是您慧眼独具呐！
【禧年锦时】不用谢，别客气呵呵呵～还有，欢迎来到ZW——全称Zukünftiges Weltrettungsprogramm，名字有点长不用死记哦
【百岁山】什么中二鬼名字
【禧年锦时】嗨呀嗨呀不要在意～不过小谷雨你也太好骗了，两百就能收买你，你不怕我盗用你的脸部信息吗
【百岁山】我化了妆，眼眉鼻唇都改了
「啊啊-滋—啊——我的系纟—滋-统！我-滋—-！！！黄河黄-滋滋—救一下—-滋滋-求你——」
【禧年锦时】……
【禧年锦时】不愧是你，差点信了
【禧年锦时】那就先这样吧，下次正式会议时间群里另行通知，我有事先下喽，mua
「报告—滋滋滋滋——务失败—滋滋—-销毁—请——滋滋滋-退—滋滋——」
安期颐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从打开手机到现在，整个过程似乎不到五分钟。虽然店里没有风，还是有点凌乱，感觉自己进的是传销组织。眼珠胀痛，刚刚的对话似曾相识，好像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脑袋晕晕的，一定是最近上网太多了没好好休息，回去补个觉先。
管店小伙见没了客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这僻店，遂把小音响切成了自己喜欢的歌，边哼着边收拾。捧起那杯只喝了几口的奶茶，摇摇头咂咂嘴，用完美的抛物线将它送进垃圾桶。
————
“怎么样！我就说这妞妞还可以吧，长相另算，和我非常聊得来！”
清瘦的孩子裹着不合身的灰扑扑松垮外套，站在她身后默默扶额。
“我……有个问题。”
“有屁快放。”
“你，真的是老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喂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现在又反过来问我？”
“……刚刚交接过来，还不太适应。”
“嘁，那你前几次就没见过我了？今天才认识？”
“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我一般都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原来那位应该跟你很熟。”
“噢。我的存在感这么低的吗……那，她到底怎么样？总感觉我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应该是的吧？”
男孩怔忪片刻，无奈笑出声，垂首在她身边耳语。看着她素日带着戏谑、日后将变得狭长的眸慢慢瞪得极圆，脚尖一蹬坐着转椅飞了出去，满房间转。他走上前平静地整理好桌上的记录，仔细翻阅着现有的资料和电脑上的数据。小女孩仍兀自捂着耳朵，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在这一点上，只能说你不愧是老大。本来以前那位的意思是把她先保护起来，闲置一次。但是没想到……”男孩耸耸肩，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好吧好吧，怪我怪我。没办法嘛，谁叫我们俩这么有缘，我明明只想要个暑假作业是她非要跟我聊天……”
“你只是馋人家脸皮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颜控狗的事，能叫馋吗……”
“……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霜降」？”
“没有啊，怎……嘶！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你还好看的人吗？！”
“那倒……不至于，只能说，嗯，不相上下罢了。”
女孩消停了一会儿，闭眼想象着。房间里剩下小男孩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她眯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他，孩子身上透着浓浓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不如说他从头到尾都很别扭——八月天还穿这么厚的衣服，怕冷也要有个限度啊，虽然空调打的有点低，确实有点凉飕飕的……发了会儿呆又开始转圈圈，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正合我意！为了感谢你把朕推上这个位置，准你晚上给朕做饭！”
“……皇恩浩荡，微臣受不起……等夜王爷一回来我就溜……那个，处暑那边发来消息，说你不让他们参加会议，害他的设备被霜降攻击用不了了，找你报销。”
“额……我承认看到美颜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是我的不对，当时下意识不想让他们看了……可是他指望我们几个小学生能有几个钱捏，而且这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不对，啊？？他们真跑到那镇上去啦？？”
“并没有，立春说他不知从哪儿——查清楚了，是请夏至教了一部分程序，再通过他们自己的东西入侵那边的监控，说是想……哎，你们真的完全没变啊……还说一般路过惊蛰被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让你务必管管他们……”
“这，事，呵呵，欸嘿嘿……”
楼下的大门似乎有轻微的响动，没过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回来了。”
女孩顿时一跃而起，飞奔过去正好扑进打开房门的另一个男孩怀里。
“老哥！清明说他做的饭超——级好吃哦！反正方姨他们还要好几天才回来他爸妈也忙，让他这几天住我们家吧！”
清明：……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谁知一向面瘫的哥哥一扫外出归来的疲惫，目光灼灼望向他：“真的吗？”
清明：……
怎么办，本来第一次来别人家玩就很紧张了，现在还被要求留宿，更紧张了。原来那家伙说的精神会受年龄影响是这样的……他有些恍惚地想。看着面前两兄妹可怜巴巴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重点。
“你们……大人不在的时候都吃什么？”
小女孩举起了手中的薯片：“这个！但是吃太多就有点想念热乎乎的东西，如果去外面买的话要走好远好远……”
……这俩瓜娃子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在这个外卖还不是十分普及的年代，帮佣的人放了假就得饿着，父母也不回来看看，真是难为他们了。
“好吧。那你们喜欢吃什么？”
“噢噢噢噢噢好耶！！枫枫你真的什么都会做吗？那我要吃咖喱、开水白菜、鲜奶烤鱼、蜂蜜蛋糕……”
“来点鹅肝酱也不错。”
……
他就不该问这两个贵公子大小姐。
耳边突然有带着潮气的自然风划过，他回头，发现身后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一条缝。
窗外明明艳阳高照，却仿佛有某种冰冷的死寂由外而内一点点渗透开来。
屋内三人顿时停住嬉笑，朝窗外望去。
“清明？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女孩哆嗦着护住自己的胳膊，试图驱赶来自内心深处本能的不安。
“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这不可能……”一向沉稳的他皱着眉喃喃自语，眉间是少有的慌乱，不过很快被他压下去。“「除夕」，你们家周围巡逻的人呢？”
“……座机打不通，我试试无线电。”冷酷男孩试着呼叫警卫，却只能听见沙沙杂音。
“我知道了，是塔罗组的！可是他们想干什么……？”被称呼为清明的孩子摸出他随身携带的一本厚厚的小本子急匆匆翻着，又拿笔往上记录着什么，写完后重新用挂在脖间那枚不易被察觉的小钥匙锁上，然后不知藏去了哪里。抬头一看，兄妹俩都愣愣地盯着他。空气正在慢慢变得黏重。他生气地揉了揉脑袋。如果是那家伙，现在会怎么做？
“啊啊啊算了——事不宜迟！要是以前我还可以上……你们别指望现在文职的我能有什么用场……等会儿我教你们，快下楼快下楼！”
“清明，文职是什么？外面的是什么？塔罗组又是什么？”女孩拉着哥哥边跑边问，只觉得空气如铅一般，快要窒息了。
“其他的打完再告诉你……「乌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