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色令智昏
这世界上除了亚铎没有人能让越云楚做什么事之前先想个几秒钟的。
不过现在，章羿好像成了除亚铎外唯二的那个人，她觉得章羿手残归手残，脑子还是很好使的。而且不像亚铎，老防着她，连装甲车都不给加炮筒，飞行器权限给她之前，必然把弹药库卸得干干净净。
她借着章羿外出公事死皮赖脸的蹭星舰，章羿还会给她打掩护，还会背着亚铎把星舰权限给她让她过过瘾。
虽然她时常嫌弃章羿不愧是在A星那些陈腔滥调的政客堆里混日子的，年纪不大作风陈腐。
当亚铎知道章羿对泰勒的旁击侧敲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反而提醒章羿这可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摇光卫四区域划分非常简单明了。
A区是山区，雇佣兵在那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当着山大王。
B区是人最多、人口密集度最大的，小心翼翼守着摇光卫四那一点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的太平过日子的平民，偶尔谁家倒霉，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炮弹炸了后院，也不敢吱一声，反正吱了也没人管。
C区和D区常年动荡，□□走私犯大小帮派，鱼龙混杂的不分你我。政府议会大楼在D区，像穷光蛋家里扔在墙角灰尘落了三寸厚的财神像，穷的狠了还时不时踢一脚。
章羿摸清摇光卫四的基本情况后，异想天开的以为D区最大的地头蛇，能照着他的构想，不管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整合了C区和D区。
于是靠着那条议会上年久月深熬练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连蒙带骗，给泰勒画了一张以假乱真的大饼。
可是，如若整合起来那么简单，自摇光卫四成为住人星以来，为什么没有一个帮派坐大到足以整合了所有帮派？
果然没过多久，亚铎的终端被来自老索尔D-08救助站的警报半夜惊起。
一伙来路不明的人跟泰勒的人发生火拼，触发了D-08的两公里内入侵预警。
越云楚到战圈外围后，发现明明平时还算有实力的泰勒，却被那群乌七八糟的人压着打。
纪四的变形装置似乎又经过改造，比以前更扛揍了。被一架飞行器上的机枪扫到地面上，滚了几圈竟然还能站起来。
越云楚一时看戏看的浑然忘我。
直到一架不长眼的飞行器一炮打偏，轰了救助站的小花园。
越云楚诈尸似的开了火，连炸两架飞行器，打开扩音器骂了一句：“种了两年，三天前刚开了个花骨朵，你他妈的不长眼么？”
亚铎：……
章羿：……
大半夜的，又不是猫头鹰，真没人看见您那花骨朵。
纪四刚看见越云楚炸了那帮走私犯，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听扩音器里这句花骨朵，吓得赶紧看了看自己穿着笨重的变型装甲有没有踩了这位的花花草草。
章羿的星舰到底是A星军工制造，变型战机后冲进那些型号五花八门的飞行器里，鹤立鸡群似的，而越云楚艺高不高姑且不说，胆大是真胆大，打起来野的跟疯子差不多。
章羿手心都直冒汗，她却跟看不见飞的横七竖八的炮弹一样，把战机开的横冲直撞，仿佛那些炮弹都在躲着她飞。反倒是亚铎时不时提点一句，像一个坐镇战场的将军。
这伙人之所以被突然冒出来的越云楚打做鸟兽散，一来是没防备，二来是因为这团伙本来也是一窝蜂，斗殴全靠人多起哄壮胆，没什么协作意识。
但凡稍微训练有素，越云楚都不可能单枪匹马的这么猖狂。
亚铎替她筛出来几个操作还算有点水平的飞行器，大约是贼王的级别，“先打掉这几架。”
越云楚兼顾着营救地面，一会儿功夫战况就有点不那么随意了，被三架配合较为默契的飞行器围追堵截，稍有疏忽，被一枚炮弹击中，防护罩发出预警。
越云楚救人也救的不那么实在，发现自己的战机被人扫了一下，立马揭下乐于助人的面具，暴露出睚眦必报的小人嘴脸，以一种“你他妈再给老子打一下试试”的架势追了上去，把一架暗搓搓偷袭她的飞行器炸成了夜空中闪亮的烟花，给她那花骨朵陪葬了。
即便有越云楚这种临时救援，泰勒在这场斗殴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地面武装在对方的制空轰炸里，基本跟靶子一样。能撑这么久，全靠泰勒在装甲车的防护系统上加了一套根据对方的攻击行为模拟出接下来五秒内操作的预测功能，在这几秒钟里迅速做出拦截反击和精准防护。
泰勒专业是搞信息的，大约这点技能对他这些年迅速起家有很大推力。
对方撤了之后，越云楚也懒得落地去跟泰勒寒暄客套，亚铎在通讯里跟老索尔简单说了情况，老索尔立即安排了救助站对地面伤亡的处理救援。
从一场血火里飞进一场声色里，仿佛一转身的时间和距离。
星舰落回酒吧，智能人都还井井有条给客人服务。
鼻尖还残余着救助站外那场厮杀的血腥味，被酒味一冲，章羿觉得头晕，有点想吐，扯了下衣领瘫在吧台后的沙发上。
亚铎神情漠然的浏览着终端。
越云楚大约是打架跟家常便饭一样，转脸就该干嘛干嘛了，又开始废寝忘食的跟星舰数据库死磕，大有学渣发奋图强，要把星舰软件硬件都烂熟于心的决心。
章羿看着酒吧里歌舞鼎沸，莫名的失落。
亚铎递给他一杯酒，“想明白了么？”
章羿缓口气，闷了一口伏特加，想压住心底那股翻上来令人害怕的不知所措和举棋不定，人最怕的不是失败，是动摇和怀疑。
或许是喝得太猛，酒气从舌尖一下子烧到了胃里。
越云楚从数据库里挪出眼神偏头看了看章羿，她一直觉得章羿这种人是不会喝烈酒的，他异想天开的近乎愚蠢盲目，觉得自己是移山的愚公，是个相信只要功夫深摇光卫四也能相亲相爱的人。
越云楚一直嘲笑他“是A星议会大楼里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不死们给你的自信么”。
越云楚伸着舌尖舔了一口她一直比较偏爱的一款朗姆预调酒，甜的心情愉悦。
她鬼使神差的倒了一杯递到章羿跟前把他的伏特加换过来，并且真诚发问：“你要想以死谢罪的话，能不能在遗嘱上把你那三架星舰写给我。”
亚铎：……
这个死女人。
章羿抿了一口，要不是那女人嘴贱，差点被甜出“她在关心我”的幻觉。
“不给，我要是死了星舰都给我陪葬。”
越云楚：……
死都死了，还搞什么排场！
章羿垂着眼皮又喝了口甜度高的过分的朗姆酒，人在情绪低沉的时候，甜味似乎有种诱惑力，故意刺激越云楚这没心没肺的：“就算按遗产继承法来说，你也并不是亲属，一块塑料都分不到你头上。”
越云楚这学渣，打开终端，搜了下遗产继承法。
当妈是不行了，当配偶也有点难，思来想去，脱口而出：“爸爸。”
大概是从来没有认过怂撒过娇，这一声“爸爸”给她喊出了一种“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威胁感，章羿几乎怀疑她说的是三个字“叫爸爸”。
亚铎：……
关键时候你可真不含糊。
没节操的女人“贫贱能移”，喜当爹的巡查官却很“富贵不能淫”的不为所动：“我怕你弑父。”
越云楚：……
妈的！我叫都叫了！
越云楚大约是经过救助站外那一场厮打耗神，章羿目光涣散的在酒吧里游离一会儿工夫，她整个人就趴在吧台上，侧头压着一条胳膊睡着了。
亚铎一爪子伸过来准备推她的脑袋：“睡觉不挑地方，什么毛病？”
章羿拉住亚铎：“好养活。我送她回房间。”
亚铎看着他把越云楚的脑袋挪进自己的臂弯，笑道：“这么快就不怕这野猫咬你了，也不犯怵了。”
章羿似笑非笑的看着越云楚的脸，“舅舅，我有个事情很好奇，你似乎一直在刻意的遮掩压制越云楚身上的一些偏好，比如她的攻击性。忘了告诉你，虽然你在她身上装了基因锁并且还设定了二级加密，但这令我更好奇了，于是未经你允许让人工智能扫描过她的基因，她不是金兰星系人，是闵寂星系的。”
亚铎：……
摆摆手道：“先把她送上楼去。”
章羿“哦”了一声，抱着人走了。
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轻飘飘的睡在他怀里，章羿不知道怎么了，竟觉得由于他判断失误处理不当引发的斗殴，也不那么堵心了。
他下楼的时候，酒吧里已经笼罩着打烊的声光效应了。
而且旁边坐了个人，连带着自家书房一角。
章羿：“爸爸……”
摇光卫四的信号传输基站不太行，远程投影的传输滞后性，使得章羿这声“爸爸”后将近十秒的时间里，投影里的人依旧背对着他，翻阅着一本书。
章泽华听到他的话，对他点了点头：“时间也不短了，摇光卫四的事情很棘手么？还是你又越权了？”
章羿看了眼亚铎，亚铎跟投影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笑说：“需要我把他打晕了塞进星舰给您送回去么？”
章羿：……
“爸爸，你知道摇光卫四的情况么？这颗星球是远了点，但不算是金兰星域的么，他们把它当什么了，空间气候紊乱，合成兽泛滥，武装势力混杂……一亿人口，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么。”
一亿人，在拥有三个星系的庞大的星域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惊天的数字，金兰一级星系AB双子星外围几个军部的空间港，只是负责补给的预备役，都不止这个数。
章泽华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异想天开的儿子又要给联盟出难题了，把手里的书放进书架，反手按着身后的书桌，建议道：“这些情况你问过你外公么？”
章羿不说话了。
弗瑞斯特·齐格，联盟军部太空军上将。
亚铎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来。
“没有。”章羿微微低着头，有点憋屈似的，“说了也没用，这种事情不是军部的职责范围，联盟议会又向来是不会讨论三级星系的问题的。”
章泽华摘了眼镜，缓步从书房走出去，说着：“军部内部有派别，议会也分上下议院，回来跟你外公谈谈，解决摇光卫四的方法不在那颗星球，在A星，怎么这么大了，遇到点事情还这么没思路，你外公派你过去的本意是让你在那边做扶贫的么。”
章羿觉得他父亲话里有话，而且这次巡查星系最远的摇光卫四似乎正是外公“无意”促成的。
章泽华最后又强调了一句：“早点回来吧。”
投影关闭后，本来不太大的环形吧台空间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章羿打开终端浏览这些天的巡查档案，“舅舅，你还没有跟我解释越云楚的事。”
亚铎：“你有空八卦，不如想想怎么打发这女人，你真以为A星议员配置的星舰，能让你随随便便借花献佛？你口出狂言要给她一架，食言的话，她要么把星舰拆了，要么把你拆了……”
章羿：……
两人各怀烦心事，面面相觑，宛如吧台上招财猫和盆栽。
翌日一早越云楚被终端里的儿歌吵醒的时候，暴跳如雷，哪个孙子把她终端铃声改了！
下楼看到章羿手里端着奶昔和煎蛋，一脸灿烂的近乎诡异，鉴于这位巡查官心怀鬼胎的政客身份和表面人畜无害实则九曲回肠，越云楚看到他这表情，有种“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的警惕，直问道：“你干嘛？”
章羿对她这“养不熟”和“谁也不信”的性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仿佛昨天那点隐隐约约的心思轻擦，也在这青天白日下，消散的连幻觉都谈不上了。
他把盘子放下：“赶在你啃营养膏之前，让你吃顿正常的早餐。最后的早餐。”
越云楚刚伸手去捞盘子，一顿：“有毒还是怎么着？”
章羿把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笑说：“那不能，只是我在摇光卫四呆的有点久，马上要走了。”
越云楚“哦”了一声，也不问他去哪儿：“随便，星舰给我留下就行。”
章羿：……
本来还想一试口风，问一句“我若是不留呢”，但是看着越云楚，觉得他这话问出来，越云楚确实能把他拆了。
于是巡查官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一个字都没敢提。大致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在公事中，损坏丢失公有资产，照原价赔偿，一架军工制造的星舰，造价……
他打开终端搜了一下，觉得下半辈子可能要给议会当义工了。
思前想后，觉得亚铎这个舅舅当的实在不称职，不付出一点代价他可太亏了，于是算着老将军的时间，跟他进行通讯。
老将军为人非常严肃，也就章羿这种花里胡哨的作风老人家懒得跟他计较。
屏幕上的老人饭后休息过，抿了一口提神咖啡：“如果是想延迟议会给你下达的返航命令，就不要开口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给你打点。”
“什么时候下的通知？我还没有收到，我出发前他们说没有时限的，怎么出尔反尔呢，不过确实已经准备回去了。我是想跟外公说另一件事。”章羿摆出一点亲切的外孙形象。
老将军绷着的嘴角松动了些，章羿才又开口：“外公，不知道您对摇光卫四了解多少，亚铎舅舅在这里，我想，您应该知道一点这个星球的情况，到处都是非法杀伤性武器，我想……”
老将军似乎是需要做点什么遮掩一下自己起伏的情绪状态，又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喉间非常低的“嗯？”了一声。
章羿正色道：“我想把星舰留下来一架。”
章羿其实不知道外公和舅舅之间的隔阂缘由，但是他赌定外公不会不顾亚铎的人身安全。
老将军做了半辈子发号施令的人，在原则性问题上绝不会闪烁其词，屏幕里有警卫向他汇报的时候，老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急忙站起身，胡乱摆摆手，含糊着“嗯”了一声后，一副“我很忙”的切断了通讯。
这大约是一个固执的父亲能表现出的最深沉的爱和最大的让步。
坑蒙拐骗不挑人的巡查官，真是越发长本事了。不知道等穿帮那天两位长辈会不会一人打断他一条腿。
章羿敲了敲人工智能：“把星舰数据库做一次大范围调整。”
他对越云楚知道的太少了，不可能放心的把星舰留在摇光卫四，一般级别的战机配置倒是无所谓，核武级别的必须要彻底清除。
章羿走的时候，亚铎看着他大手一挥，就留下了一架星舰，一脸懵逼，觉得这外甥是色令智昏了。
当章羿消失在大气层中后，越云楚在星舰驾驶舱里捣鼓，听到有脚步声，回头看了眼，章羿的3D投影站在她身后：“嗨。”
越云楚恨不得把真身给他从太空里拽下来：“你为什么能随意出现在我的星舰里。”
章羿先纠正她：“是我的星舰。”又挂起了笑脸，“而且我没有‘随意’出现，你没发现么，我还模拟了脚步声。”
越云楚哼了一声：“就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我才用了‘随意’两个字，不然就是‘鬼鬼祟祟’。”
章羿震惊于越云楚这学渣骂人的时候脑子怎么这么灵光。这女人怎么一点亏都不能吃。
不过现在，章羿好像成了除亚铎外唯二的那个人，她觉得章羿手残归手残，脑子还是很好使的。而且不像亚铎，老防着她，连装甲车都不给加炮筒，飞行器权限给她之前，必然把弹药库卸得干干净净。
她借着章羿外出公事死皮赖脸的蹭星舰，章羿还会给她打掩护，还会背着亚铎把星舰权限给她让她过过瘾。
虽然她时常嫌弃章羿不愧是在A星那些陈腔滥调的政客堆里混日子的，年纪不大作风陈腐。
当亚铎知道章羿对泰勒的旁击侧敲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反而提醒章羿这可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摇光卫四区域划分非常简单明了。
A区是山区，雇佣兵在那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当着山大王。
B区是人最多、人口密集度最大的，小心翼翼守着摇光卫四那一点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的太平过日子的平民，偶尔谁家倒霉，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炮弹炸了后院，也不敢吱一声，反正吱了也没人管。
C区和D区常年动荡，□□走私犯大小帮派，鱼龙混杂的不分你我。政府议会大楼在D区，像穷光蛋家里扔在墙角灰尘落了三寸厚的财神像，穷的狠了还时不时踢一脚。
章羿摸清摇光卫四的基本情况后，异想天开的以为D区最大的地头蛇，能照着他的构想，不管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整合了C区和D区。
于是靠着那条议会上年久月深熬练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连蒙带骗，给泰勒画了一张以假乱真的大饼。
可是，如若整合起来那么简单，自摇光卫四成为住人星以来，为什么没有一个帮派坐大到足以整合了所有帮派？
果然没过多久，亚铎的终端被来自老索尔D-08救助站的警报半夜惊起。
一伙来路不明的人跟泰勒的人发生火拼，触发了D-08的两公里内入侵预警。
越云楚到战圈外围后，发现明明平时还算有实力的泰勒，却被那群乌七八糟的人压着打。
纪四的变形装置似乎又经过改造，比以前更扛揍了。被一架飞行器上的机枪扫到地面上，滚了几圈竟然还能站起来。
越云楚一时看戏看的浑然忘我。
直到一架不长眼的飞行器一炮打偏，轰了救助站的小花园。
越云楚诈尸似的开了火，连炸两架飞行器，打开扩音器骂了一句：“种了两年，三天前刚开了个花骨朵，你他妈的不长眼么？”
亚铎：……
章羿：……
大半夜的，又不是猫头鹰，真没人看见您那花骨朵。
纪四刚看见越云楚炸了那帮走私犯，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听扩音器里这句花骨朵，吓得赶紧看了看自己穿着笨重的变型装甲有没有踩了这位的花花草草。
章羿的星舰到底是A星军工制造，变型战机后冲进那些型号五花八门的飞行器里，鹤立鸡群似的，而越云楚艺高不高姑且不说，胆大是真胆大，打起来野的跟疯子差不多。
章羿手心都直冒汗，她却跟看不见飞的横七竖八的炮弹一样，把战机开的横冲直撞，仿佛那些炮弹都在躲着她飞。反倒是亚铎时不时提点一句，像一个坐镇战场的将军。
这伙人之所以被突然冒出来的越云楚打做鸟兽散，一来是没防备，二来是因为这团伙本来也是一窝蜂，斗殴全靠人多起哄壮胆，没什么协作意识。
但凡稍微训练有素，越云楚都不可能单枪匹马的这么猖狂。
亚铎替她筛出来几个操作还算有点水平的飞行器，大约是贼王的级别，“先打掉这几架。”
越云楚兼顾着营救地面，一会儿功夫战况就有点不那么随意了，被三架配合较为默契的飞行器围追堵截，稍有疏忽，被一枚炮弹击中，防护罩发出预警。
越云楚救人也救的不那么实在，发现自己的战机被人扫了一下，立马揭下乐于助人的面具，暴露出睚眦必报的小人嘴脸，以一种“你他妈再给老子打一下试试”的架势追了上去，把一架暗搓搓偷袭她的飞行器炸成了夜空中闪亮的烟花，给她那花骨朵陪葬了。
即便有越云楚这种临时救援，泰勒在这场斗殴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地面武装在对方的制空轰炸里，基本跟靶子一样。能撑这么久，全靠泰勒在装甲车的防护系统上加了一套根据对方的攻击行为模拟出接下来五秒内操作的预测功能，在这几秒钟里迅速做出拦截反击和精准防护。
泰勒专业是搞信息的，大约这点技能对他这些年迅速起家有很大推力。
对方撤了之后，越云楚也懒得落地去跟泰勒寒暄客套，亚铎在通讯里跟老索尔简单说了情况，老索尔立即安排了救助站对地面伤亡的处理救援。
从一场血火里飞进一场声色里，仿佛一转身的时间和距离。
星舰落回酒吧，智能人都还井井有条给客人服务。
鼻尖还残余着救助站外那场厮杀的血腥味，被酒味一冲，章羿觉得头晕，有点想吐，扯了下衣领瘫在吧台后的沙发上。
亚铎神情漠然的浏览着终端。
越云楚大约是打架跟家常便饭一样，转脸就该干嘛干嘛了，又开始废寝忘食的跟星舰数据库死磕，大有学渣发奋图强，要把星舰软件硬件都烂熟于心的决心。
章羿看着酒吧里歌舞鼎沸，莫名的失落。
亚铎递给他一杯酒，“想明白了么？”
章羿缓口气，闷了一口伏特加，想压住心底那股翻上来令人害怕的不知所措和举棋不定，人最怕的不是失败，是动摇和怀疑。
或许是喝得太猛，酒气从舌尖一下子烧到了胃里。
越云楚从数据库里挪出眼神偏头看了看章羿，她一直觉得章羿这种人是不会喝烈酒的，他异想天开的近乎愚蠢盲目，觉得自己是移山的愚公，是个相信只要功夫深摇光卫四也能相亲相爱的人。
越云楚一直嘲笑他“是A星议会大楼里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不死们给你的自信么”。
越云楚伸着舌尖舔了一口她一直比较偏爱的一款朗姆预调酒，甜的心情愉悦。
她鬼使神差的倒了一杯递到章羿跟前把他的伏特加换过来，并且真诚发问：“你要想以死谢罪的话，能不能在遗嘱上把你那三架星舰写给我。”
亚铎：……
这个死女人。
章羿抿了一口，要不是那女人嘴贱，差点被甜出“她在关心我”的幻觉。
“不给，我要是死了星舰都给我陪葬。”
越云楚：……
死都死了，还搞什么排场！
章羿垂着眼皮又喝了口甜度高的过分的朗姆酒，人在情绪低沉的时候，甜味似乎有种诱惑力，故意刺激越云楚这没心没肺的：“就算按遗产继承法来说，你也并不是亲属，一块塑料都分不到你头上。”
越云楚这学渣，打开终端，搜了下遗产继承法。
当妈是不行了，当配偶也有点难，思来想去，脱口而出：“爸爸。”
大概是从来没有认过怂撒过娇，这一声“爸爸”给她喊出了一种“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威胁感，章羿几乎怀疑她说的是三个字“叫爸爸”。
亚铎：……
关键时候你可真不含糊。
没节操的女人“贫贱能移”，喜当爹的巡查官却很“富贵不能淫”的不为所动：“我怕你弑父。”
越云楚：……
妈的！我叫都叫了！
越云楚大约是经过救助站外那一场厮打耗神，章羿目光涣散的在酒吧里游离一会儿工夫，她整个人就趴在吧台上，侧头压着一条胳膊睡着了。
亚铎一爪子伸过来准备推她的脑袋：“睡觉不挑地方，什么毛病？”
章羿拉住亚铎：“好养活。我送她回房间。”
亚铎看着他把越云楚的脑袋挪进自己的臂弯，笑道：“这么快就不怕这野猫咬你了，也不犯怵了。”
章羿似笑非笑的看着越云楚的脸，“舅舅，我有个事情很好奇，你似乎一直在刻意的遮掩压制越云楚身上的一些偏好，比如她的攻击性。忘了告诉你，虽然你在她身上装了基因锁并且还设定了二级加密，但这令我更好奇了，于是未经你允许让人工智能扫描过她的基因，她不是金兰星系人，是闵寂星系的。”
亚铎：……
摆摆手道：“先把她送上楼去。”
章羿“哦”了一声，抱着人走了。
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轻飘飘的睡在他怀里，章羿不知道怎么了，竟觉得由于他判断失误处理不当引发的斗殴，也不那么堵心了。
他下楼的时候，酒吧里已经笼罩着打烊的声光效应了。
而且旁边坐了个人，连带着自家书房一角。
章羿：“爸爸……”
摇光卫四的信号传输基站不太行，远程投影的传输滞后性，使得章羿这声“爸爸”后将近十秒的时间里，投影里的人依旧背对着他，翻阅着一本书。
章泽华听到他的话，对他点了点头：“时间也不短了，摇光卫四的事情很棘手么？还是你又越权了？”
章羿看了眼亚铎，亚铎跟投影里的人打了个招呼，笑说：“需要我把他打晕了塞进星舰给您送回去么？”
章羿：……
“爸爸，你知道摇光卫四的情况么？这颗星球是远了点，但不算是金兰星域的么，他们把它当什么了，空间气候紊乱，合成兽泛滥，武装势力混杂……一亿人口，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么。”
一亿人，在拥有三个星系的庞大的星域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惊天的数字，金兰一级星系AB双子星外围几个军部的空间港，只是负责补给的预备役，都不止这个数。
章泽华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异想天开的儿子又要给联盟出难题了，把手里的书放进书架，反手按着身后的书桌，建议道：“这些情况你问过你外公么？”
章羿不说话了。
弗瑞斯特·齐格，联盟军部太空军上将。
亚铎嘴角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来。
“没有。”章羿微微低着头，有点憋屈似的，“说了也没用，这种事情不是军部的职责范围，联盟议会又向来是不会讨论三级星系的问题的。”
章泽华摘了眼镜，缓步从书房走出去，说着：“军部内部有派别，议会也分上下议院，回来跟你外公谈谈，解决摇光卫四的方法不在那颗星球，在A星，怎么这么大了，遇到点事情还这么没思路，你外公派你过去的本意是让你在那边做扶贫的么。”
章羿觉得他父亲话里有话，而且这次巡查星系最远的摇光卫四似乎正是外公“无意”促成的。
章泽华最后又强调了一句：“早点回来吧。”
投影关闭后，本来不太大的环形吧台空间里，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章羿打开终端浏览这些天的巡查档案，“舅舅，你还没有跟我解释越云楚的事。”
亚铎：“你有空八卦，不如想想怎么打发这女人，你真以为A星议员配置的星舰，能让你随随便便借花献佛？你口出狂言要给她一架，食言的话，她要么把星舰拆了，要么把你拆了……”
章羿：……
两人各怀烦心事，面面相觑，宛如吧台上招财猫和盆栽。
翌日一早越云楚被终端里的儿歌吵醒的时候，暴跳如雷，哪个孙子把她终端铃声改了！
下楼看到章羿手里端着奶昔和煎蛋，一脸灿烂的近乎诡异，鉴于这位巡查官心怀鬼胎的政客身份和表面人畜无害实则九曲回肠，越云楚看到他这表情，有种“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的警惕，直问道：“你干嘛？”
章羿对她这“养不熟”和“谁也不信”的性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仿佛昨天那点隐隐约约的心思轻擦，也在这青天白日下，消散的连幻觉都谈不上了。
他把盘子放下：“赶在你啃营养膏之前，让你吃顿正常的早餐。最后的早餐。”
越云楚刚伸手去捞盘子，一顿：“有毒还是怎么着？”
章羿把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笑说：“那不能，只是我在摇光卫四呆的有点久，马上要走了。”
越云楚“哦”了一声，也不问他去哪儿：“随便，星舰给我留下就行。”
章羿：……
本来还想一试口风，问一句“我若是不留呢”，但是看着越云楚，觉得他这话问出来，越云楚确实能把他拆了。
于是巡查官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一个字都没敢提。大致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在公事中，损坏丢失公有资产，照原价赔偿，一架军工制造的星舰，造价……
他打开终端搜了一下，觉得下半辈子可能要给议会当义工了。
思前想后，觉得亚铎这个舅舅当的实在不称职，不付出一点代价他可太亏了，于是算着老将军的时间，跟他进行通讯。
老将军为人非常严肃，也就章羿这种花里胡哨的作风老人家懒得跟他计较。
屏幕上的老人饭后休息过，抿了一口提神咖啡：“如果是想延迟议会给你下达的返航命令，就不要开口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给你打点。”
“什么时候下的通知？我还没有收到，我出发前他们说没有时限的，怎么出尔反尔呢，不过确实已经准备回去了。我是想跟外公说另一件事。”章羿摆出一点亲切的外孙形象。
老将军绷着的嘴角松动了些，章羿才又开口：“外公，不知道您对摇光卫四了解多少，亚铎舅舅在这里，我想，您应该知道一点这个星球的情况，到处都是非法杀伤性武器，我想……”
老将军似乎是需要做点什么遮掩一下自己起伏的情绪状态，又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喉间非常低的“嗯？”了一声。
章羿正色道：“我想把星舰留下来一架。”
章羿其实不知道外公和舅舅之间的隔阂缘由，但是他赌定外公不会不顾亚铎的人身安全。
老将军做了半辈子发号施令的人，在原则性问题上绝不会闪烁其词，屏幕里有警卫向他汇报的时候，老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急忙站起身，胡乱摆摆手，含糊着“嗯”了一声后，一副“我很忙”的切断了通讯。
这大约是一个固执的父亲能表现出的最深沉的爱和最大的让步。
坑蒙拐骗不挑人的巡查官，真是越发长本事了。不知道等穿帮那天两位长辈会不会一人打断他一条腿。
章羿敲了敲人工智能：“把星舰数据库做一次大范围调整。”
他对越云楚知道的太少了，不可能放心的把星舰留在摇光卫四，一般级别的战机配置倒是无所谓，核武级别的必须要彻底清除。
章羿走的时候，亚铎看着他大手一挥，就留下了一架星舰，一脸懵逼，觉得这外甥是色令智昏了。
当章羿消失在大气层中后，越云楚在星舰驾驶舱里捣鼓，听到有脚步声，回头看了眼，章羿的3D投影站在她身后：“嗨。”
越云楚恨不得把真身给他从太空里拽下来：“你为什么能随意出现在我的星舰里。”
章羿先纠正她：“是我的星舰。”又挂起了笑脸，“而且我没有‘随意’出现，你没发现么，我还模拟了脚步声。”
越云楚哼了一声：“就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我才用了‘随意’两个字，不然就是‘鬼鬼祟祟’。”
章羿震惊于越云楚这学渣骂人的时候脑子怎么这么灵光。这女人怎么一点亏都不能吃。